剛結束一場會議,杜雲颺回到自己辦公室內,喝著秘書剛泡好的咖啡。
方纔的會議……他承認自己有點不專心,除了會議過程太冗長外,他的心居然不受控制地想著——今晚那場跟吳董的應酬他不想要親自出席,派資深協理去參加好了,這樣就可以早點回家陪羽儂吃晚餐。
不知為何,每當他提早回家,看到陶羽儂那又驚又喜的表情,他的心也跟著輕快地飛舞。
她好像很容易滿足,一點小事就可以開心很久,而且很愛笑,不管何時看到她,她的臉上幾乎都漾著愉悅的笑意。
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越多,杜雲颺越是深刻地體認到——羽儂跟他原先想像的很不一樣。她出身名門,可卻不像其他富家千金,身上不但沒有那股唯我獨尊、令人厭惡的驕縱氣息,也沒有得什麼公主病,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要小心翼翼地哄著她似的。
相反地,她總是溫柔甜美,說話輕聲細語,對他這個丈夫溫柔,和僕傭之間的互動也相當良好,很討人喜歡。
當初願意娶陶羽儂,除了爺爺強力施壓外,也是因為對她感到愧疚,畢竟,那次車禍在她的手臂留下疤痕,所以,這個婚他結得不是很甘願,有時還會猜疑陶羽儂真的有喪失記憶嗎?
不過,他完全沒料到,自己對她的種種懷疑都還沒消除,就像個血氣方剛的小毛頭般,不但被她柔美如花的笑靨所迷惑,甚至還無可救藥地戀上她的軟玉溫香。
他那看似文靜內向的小妻子,擁有一副令他神魂顛倒的曼妙胴體。
羽儂看起來纖細,可瘦不見骨,肌膚豐潤滑膩,撫摸起來就像頂級絲綢,觸感極佳,他幾乎夜夜瘋狂地需索,非常喜歡看她在自己身下嬌媚呻吟的性感模樣。
他有過很多女人,且個個風情萬種,床上技巧都比陶羽儂好上數十倍,但她那股清甜水媚的自然嬌態、芳馥撩人的體香卻令他完全失控,連杜雲颺都非常驚訝自己竟會如此迷戀她!
除了肉體的歡愉,最令他深深迷戀的,是她獨一無二的溫婉氣息,像涓滴清泉,更像宜人的清風,不知為何,只要在她的身邊,他鎖住的眉頭就會自然鬆開,嘴角也會不自覺勾起……
呃,自己居然在辦公室裡想她想到分神?!這實在太不像他的作風了!杜雲颺癟癟嘴,不該是這樣的,沒有任何女人能輕易撼動他的心思,他討厭這股無法掌控的感覺。
明知道自己該收斂一下對陶羽儂的迷戀,最好晚點回家,最好她入睡他再回去,免得一看到那雙秋水美眸,心就為之動搖……
才剛這麼想,他的行為就已經背叛自己了——杜雲颺拿起電話撥打內線,吩咐協理今晚代替他去參加和吳董的應酬。
挫敗地喝光杯裡苦澀的黑咖啡,著實不明白自己到底著了什麼魔?
煩躁之際他的手機響了,才一接聽就聽到管家慌亂的嗓音。「少爺!不好了,少奶奶不知為何滿臉都是淚,剛開著車衝出去了!」
什麼?
杜雲颺從椅子上驚跳起來。「為何會這樣?發生什麼事嗎?還是有誰來找她?」
「沒有,少奶奶本來一個人在房間,我送茶點進去的時候,她還笑咪咪地說謝謝,但沒多久就哭著衝下樓。」
「好,我馬上回家。」杜雲颺聽到後迅速抓起西裝外套,如箭矢般衝出辦公室。
***
他開車飛馳回家,戴上藍芽耳機拚命撥打羽儂的手機,但卻沒人接聽,是故意不接?還是根本沒有帶手機出門?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杜雲颺躊躇了幾秒後,決定打電話給自己的岳母。
「雲颺啊!」崔郁貞的語氣聽起來很開心。
他聽得出背景好像很熱鬧,充滿笑語。「媽,家裡有客人嗎?」他知道岳父岳母很喜歡在家裡宴客,常常邀請至親好友到家裡聚餐。
崔郁貞笑道:「是啊,都是你爸的一些老同學啦,大伙來我們家開同學會,你跟小儂要回家嗎?廚師燒了一桌好菜,還有韓式銅盤烤肉喔,絕對夠大家吃吃喝喝,人多更熱鬧嘛!」
杜雲颺聽到後一顆心直直往下沉,看來羽儂並沒有回娘家。「沒有,我正打算回家陪羽儂吃晚餐,只是剛好開車經過附近,想說問候您跟爸一聲。」他不打算破壞岳母此刻的好興致。
崔郁貞不疑有他,依舊笑道:「這樣啊,對了,上回你要小儂帶來的頂級人參和燕窩禮盒真是謝謝啊,其實你工作那麼忙,不用這麼費心啦!」
雲颺呆愣了兩、三秒後馬上會意過來,一定是羽儂替他送禮給岳父岳母。「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東西,您和爸喜歡就好,媽,我過幾天再跟羽儂回去吃飯!」
「好,你工作忙歸忙,也要多休息,注意身體健康喔!」崔郁貞又叮嚀了幾句後才收線。
杜雲颺臉色緊繃地掛掉電話,羽儂沒有回娘家,那麼,她會去哪裡?
雨下得這麼大,她獨自開車出去沒問題嗎?還有,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會滿臉是淚地衝出去?
依他對妻子的瞭解,一定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否則,素來溫婉的她絕對不會有這麼反常的舉動。
到底出了什麼事?
杜雲颺越想越心神不定,到家後,他迅速將車子停入車庫內,一踏進玄關,就看到管家憂心忡忡地迎上來。「少爺,您回來了。少奶奶還是沒回來,我好擔心。」
「我先上樓看看。」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三樓,進入主臥室,卻只有一室的冷寂等待他。
杜雲颺一眼就看到她擺在茶几上的手機,他伸手拿起,猶豫了下後,點入收信匣——
這是?!
原來這就是答案,是姚如珊搞的鬼!
看完簡訊後,他點入通話記錄,發現姚如珊居然有來電,該死,她還打電話給羽儂?!
在跟羽儂結婚前,他就跟姚如珊說清楚了,兩人到此為止,從今以後再無瓜葛。
姚如珊當時哭得梨花帶雨,拚命哀求他,說失去他,她會活不下去,還一再懇求說自己願意當地下情婦,不吵不鬧,絕對不會給他惹麻煩,但杜雲颺的態度很堅決,他斬釘截鐵地拒絕,完全不想再和她有所牽扯,也知道姚如珊嗜錢如命,於是便給她一大筆錢當分手費。
姚如珊收下支票後,卻哭哭啼啼地說當不成情人,兩人還是可以當朋友,偶爾見見面,總之,她就是捨不得放棄這個英俊多金的男人。
可,她很快就發現杜雲颺是鐵了心要跟她斷絕關係,不但不接她的電話,連她去公司找他也被警衛直接擋下來,她慌了,決定直接殺到他出差下榻的飯店堵他。
他昨晚忙到凌晨才回飯店,一進Lobby就看到姚如珊雙眼紅腫地迎上來,低聲哀求說要跟他談一談,不會耽誤太久的時間,且還哭著說至少讓她進他房間洗把臉再出去,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這麼狼狽的模樣。
杜雲颺原本想叫她在Lobby的女用化妝室洗臉就好,可她拚命哀求、死纏爛打,他越來越煩,知道這個女人沒達到目的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且他明天一早還要搭飛機趕回台北主持一場重要的會議,沒時間和她在這邊耗。
他一語不發地進入電梯,姚如珊硬跟了進來,出電梯時她說頭很暈,腳步踉蹌地抓住杜雲颺,跟他一起進入他房間。
一進房間後,杜雲颺立刻推開她,叫她到浴室好好整理自己,然後打電話給櫃檯,要求櫃檯給他另一間客房。
他完全不理會那個哭到像是一攤爛泥的女人,僅提著簡單的行李走出房間,搭電梯到另一個樓層,一點都不給她面子。
倘若不是因為時間太晚了,他會直接換個飯店住。
雲颺萬萬沒有料到,這女人心機如此深沉,竟找人躲在暗處偷拍下他們一起進電梯、進房間的相片!且拍照者很會取角度,照片裡看不清他冷酷的表情,也看不到她紅腫的雙眼,兩人就像一對濃情密意的情侶般互相依偎。
很明顯的,姚如珊就是要向陶羽儂示威,讓她誤會他跟她在高雄共度春宵。
杜雲颺怒焰騰騰地扯動薄唇,嘴角勾起一抹陰狠肅殺的笑意,銳眸也射出駭人冷芒——很好!這女人膽敢這麼放肆,那麼,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面對這種不識相的女人,他一向不手軟,他會叫手下好好處理這件事,教她付出最慘痛的代價,再也不敢騷擾他!更不敢騷擾羽儂!
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羽儂到底在哪裡?
也許她會去找朋友?
朋友?杜雲颺發現自己對妻子的瞭解非常有限,除了羽儂最要好的表姊尚品萱外,他不知道她還有什麼朋友?
他白天去上班時,羽儂都是如何打發一整天的時間?去逛街嗎?依稀記得上次羽儂說她下午在學油畫,但他當時聽過即忘,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他對陶羽儂……除了很清楚她身上的性感帶,知道親吻哪裡會讓她渾身輕顫、逸出嬌吟外,其他的好像一無所知。
她的生日是幾月幾號?她最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他全都不知道。
該死!杜雲颺覺得自己真是全世界最下流的低等動物了!
他煩躁地點入羽儂手機的通訊錄,果然看到尚品萱的名字,撥打過去後,彼端的收訊很差。「你是杜雲颺?我還以為是羽儂打來的。」尚品萱聽到他的聲音後,很驚訝地道。
「我知道突然找你很冒昧,但我是想請問……」雲颺還在思索該如何解釋比較好,但品萱不等他說完,便急著說:「什麼?你說什麼?不好意思喔,我現在在香港……地鐵,這裡訊號好差……我……待會兒再打給你好嗎?對了,是不是羽儂發生什麼事啊?」她略微緊張地問著。
杜雲颺失望地暗歎了口氣,原來尚品萱此刻在香港,那麼,羽儂當然不會跟她在一起,且聽她的語氣,好像也不知道羽儂離家出走的事。
「沒事,羽儂很好,等你從香港回來她會再跟你聯絡,再見。」
「喔,好啊,再見!」
放下羽儂的手機,杜雲颺無比挫敗地抹抹臉,告訴自己,羽儂看到這些相片當然會很生氣,但她應該待會就回來了,對,應該是這樣沒錯。
可為何他的胸口很沉很悶,整個人心神不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的心臟揪得好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擔憂?為什麼一直瞪著窗外奔騰的雨勢?他還是認為自己一點都不愛羽儂……好吧,是有點喜歡她,但那應該不是愛情吧……
若真不是愛情,現在這縈滿心頭、密密糾纏的情思又代表什麼呢?
他臉色鐵青,不斷在房裡走來走去,終於,他受不了了,無法再這樣等下去了!就算他不知道羽儂會去哪裡,他還是要開車出去找!
杜雲颺抓起車鑰匙,飛快地衝下樓。
***
暴雨停歇,早上六點,天際仍是一片灰濛濛,落花和著殘泥,被往來的車輛無情地輾碎。
羽儂開著車,猶如遊魂般回到家門口。
事實上,一整個晚上她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隱隱約約覺得心好痛,臉上的淚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她不停地開車,漫無目的地亂開,像是一個迷失在荒野中的人。
不論她怎麼找,前方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光亮,也找不到方向。
然後,她渾渾噩噩地開車回到家門口,望著雄偉的大門,眼神空空洞洞的,彷彿此刻正看著一間很陌生的大宅。
這是她家嗎?
她的車子才剛停在門口,屋子裡的杜雲颺就看到了,整個人如旋風般衝出來。
一個小時前他也才開車回來,整晚都瘋狂而盲目地在大街小巷找羽儂,他不知道她會跑去哪,只好一再徘徊在她娘家、她以前念的大學附近,像只無頭蒼蠅般亂找。
他倦極了、累極了,但還是沒有辦法回到臥室睡覺,整個人焦躁地在屋裡走來走去,好不容易,他終於看到她的車出現在大門前,謝天謝地,她回來了!
他用遙控器打開大門,走到車子旁輕敲她的車窗。「羽儂。」
她看到他了,緩緩地降下車窗,眼神非常迷惘。
她那陌生又空蕩蕩的眼神令杜雲颺心弦一揪,老天,她看起來好淒慘!頭髮凌亂、小臉慘白、淚痕斑斑,雙眼哭到紅腫,整個人就像是被抽走靈魂的布娃娃般,讓他覺得好心疼!
杜雲颺柔聲道:「怎麼把車停在門口?開進去啊!」
「……」羽儂還是呆呆地坐在駕駛座上,雖然望著他,但眼神卻好像穿越過他,飄蕩到好遠好遠的地方了。
她那無依無靠的神情令雲颺更加心痛,語調也更為輕緩。「你起來,我幫你把車子開進去。」
她乖乖聽話,起身換坐到另一側,讓雲颺幫她把車子開進去停好。
然後,杜雲颺牽著她下車走進屋子,回到主臥室,他泡了杯熱牛奶給她,然後擰了一條熱毛巾,體貼地要她先擦擦臉。
羽儂坐在床上始終不發一語,與其說是溫順,不如說是茫茫然。
雲颺坐在床邊,望著她過分蒼白的小臉,心弦更是強烈收縮,她現在好像進入一個很遙遠的世界,沒有任何人可以碰觸到她的靈魂,令他感到害怕。
儘管不願意承認,但他此刻真的感到害怕!他一直以為陶羽儂對自己沒有太大的影響力,可現下這一秒,他卻很真切地感受到——他不想失去她!
一股恐慌感鋪天蓋地地席捲過來,他害怕自己從今以後再也看不到她那溫婉的笑靨……
見她接了毛巾卻沒有動作,杜雲颺拿起毛巾,擦拭著她光潔的額頭、小小的臉頰,力道好輕好輕,就怕一個使勁弄疼了她。
羽儂怔怔望著他,眼底又起了陣陣薄霧,雲颺此刻的柔情讓她心底好酸、好痛,他是真的關心她嗎?或者只是在盡身為丈夫的義務?
她永遠不會忘記車禍前他說的那一句——我們都還年輕,不該因為長輩的意見而賠上自己的一生。
賠上一生?!跟她在一起,竟是賠上他的一生?那麼,她還要自私地將他困在自己身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