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劃案在順利地進行。
「喬總監，這是組員對應徵作品的意見書。」站在總監室，上官小仙呈上厚厚的文件。
「放這裡吧。」他微微點頭。
一切跟往常沒什麼不同，他的神情依然疏離冷淡，昨天的事隻字不提。像所有普通成員一樣，他神色如常，沒有任何意見地埋首於這份廣告策劃。
上官小仙沒有即刻離去，她側側頭，忽然道：「對了，大家都說那香水的氣息很適合我，喬總監你說呢？」
「哦？」喬穆抬起頭淡淡一笑，「我想，是的。」
他看上去永遠都是雲淡風輕，波瀾不驚。
到底有什麼能讓他動容？上官小仙目光閃爍，同樣淡淡一笑，轉身離開。
室內留有極其清淡的香水氣息。
喬穆微微閉上眼睛。
在這刻，他沒有想起任何人，卻回憶起了一個故事。
故事是學生時代去古典語言學課旁聽時，教授向大家提到的一部現代小說。當時教授本來在講解《西廂記》的曲子，不知怎的興致所至，於是滔滔不絕地講起這本大家都不感興趣的愛情小說。
書喬穆沒有看，卻聽教授講了下去。只記得教授講到某一片段：小說中的男女主角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對方躲閃的心，輕巧含蓄，作者對人物心理把握得很好，描寫含蓄而美妙，將中國人的委婉低回刻畫得淋漓盡致。
書名他記得很清楚：《傾城之戀》。
但是事情並不一樣——
他不是那個風流倜儻的范柳原，她也不是那個待嫁的白流蘇，事情完全不是那回事……
腦海中慢慢浮上一道淡淡的身影……恍惚中，唯一清晰的是她的黃金笑顏……
中午，在經過一樓的咖啡廳，喬穆的腳步頓了頓。
如今的咖啡廳早不是以前空蕩蕩的樣子了，那擺滿廣告作品的牆壁看上去倒很有幾分美術館的氣魄。
只是來此處參觀的人並不多。
此時，映襯著滿是圖畫的牆壁，只有一個人站在那裡。她站在那些顏色絢麗的美麗作品面前，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肅穆和凝重，仔細地逐一觀賞。
她非常專注，對周圍的一切視若無睹。似乎所有人都引不起她絲毫的興趣，她孤傲冷淡，目中無人，只是靜靜地觀賞那些由她召集而來的美術畫。
隔著一層落地玻璃，喬穆靜靜地看著那個賞畫的女子。她長長的卷髮散漫地披瀉下來……一時間，喬穆有種錯覺——她就是那藏在古老美術館裡的千年畫中人。
那無比蒼白的膚色，那極其細緻的五官，那秀雅如仙子的身影……
閉上眼睛，心亂到理不出任何頭緒。他唯有輕輕吁出一口氣，靜默轉身。
下午，溫總裁召集了廣告部所有成員舉行會議。
所有人對此次會議表示了最大的好奇——是什麼令溫總裁親自參與？
「喬總監已把大家對應徵作品的意見書呈上來了，我已經大略地翻過，」溫醇頓了頓，和氣地一笑，「大家的意見各有不同，但是總結起來，不外是兩種：一種贊成高科技動畫為背景的圖案，以《飛馬》為樣本；另一種比較贊成《清明上河》式的手繪版本，希望大家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喬總監，你怎樣認為？」
喬穆略一沉吟，「此次徵集的廣告圖約四十多幅，看上去每幅作品各有千秋。」他頓了頓，「較之《飛馬》式略顯粗糙的動畫背景來說，我個人認為《清明上河》式的古典手繪作品明顯要細膩完美。仙境公司的廣告作品一向以精緻唯美著稱，我認為《清明上河》恰恰代表了我們一向的風格。」
話音剛落，有人已舉起了手。
是上官小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但她從容不迫，只是微微一笑，「我個人認為，這次新產品上市，其銷售對像明顯是青少年這類年齡段相對比較小的年輕人。大家說，他們欣賞的是什麼？」
面對她的發問，眾人不由愕然。
「青少年欣賞的會是如此精緻的手繪作品嗎？」上官小仙神情篤定，「在現如今電視電影媒體的衝擊下，大家不難發現，如今的潮流是帶有奇特的魔幻風格的事物。像《飛馬》這種全幅由電腦製作完全的廣告，會在第一瞬間抓住年輕人的眼珠，只要做到亮眼，我們的廣告效果也就達到了。」
「嘿！」不合時宜的笑聲從對面杜格的口中發出，放肆而不屑，「只做到亮眼就可以了？那何不畫一道彩虹上去？像《飛馬》這種粗製濫造的廣告圖能不能令客戶滿意是個問題，關鍵是這類風格的廣告完全與我們仙境公司的廣告宗旨相悖！」
上官小仙淡淡地一笑，「如果不做一下大膽的嘗試，只憑以往陳舊的觀念來規劃，那麼我們的創意小組恐怕再沒什麼創意可言了。」
杜格同樣淡淡地開口：「如果拿大膽的嘗試來做風險擔保的話，仙境公司也太過於輕佻而有恃無恐了。」
兩人鬥嘴鬥了十多年，早已懂得以彼之道還以彼身，眾人都好笑地看著兩人針鋒相對，一時間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上官小仙神情自若地轉向溫醇，「看來兩種意見是很難統一……既然連喬總監都無法確定，那麼還是請我們的溫總裁發表一下他的看法。」
於是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溫總裁。
溫醇忽然站起來，雙手放在在背後靜靜地走了幾步，然後轉過身面向所有人微笑，「看到我們的新職員個個都有獨特的妙計，很是欣慰。」他坐下來合上面前的文件夾，起身之前忽然向喬穆一笑，「公司旨在栽培新人，喬總監，這樣你就可以省省心等著我們的兩位新人定奪了……好，大家散會。」
話鋒一轉，生殺大權竟落到了上官小仙和杜格身上，而向來以風度極佳著稱的溫總裁已轉身翩然而去。
幾個尚未出口的職員再次面面相覷，瞠目結舌。
杜格英俊的一張臉轉向上官小仙，死死地盯著她。上官小仙視若無睹地收拾著面前的文件，面上悠然浮起一絲笑意。在眾人的喧嘩抱怨聲中，忍不住偷眼向喬穆瞧去——
喬穆低垂眼瞼，依然靜默——恐怕真的沒什麼可以令他動容。
「蘇菲，聽說你們辦公室的上官小仙最近相當出風頭？」幾個女人頭不約而同地湊了上來。
「是啊是啊，據林小翼說她崇拜得要死，怎麼回事？」
蘇菲皺眉推開她們的腦袋，「喂！你們很無聊知不知道？一個個三八兮兮……」
「沒義氣，大家一起分享嘛……」
「外界有人傳言說她一舉降服了溫總裁喬總監和俊男杜格？蘇菲，這是不是真的？」
「哪有那麼誇張……」蘇菲皺眉，「她最近只是有點不對勁而已……拜託！公司裡有好多才貌雙全的女人還有大把的緋聞，幹嗎天天跑來問我上官的事？！」
「好奇嘛！那女人很會笑啊。」
「笑……」蘇菲愣了愣，拿著飯匙的手不由得一頓。那女人很會笑……是啊，為什麼一直沒注意到呢？上官她一向活潑熱心很得大家的喜愛，大家的確也都是相當喜歡照顧她……但是那天開會時，她的確很不對勁……那樣從容鎮定氣勢逼人……
有不祥預感……
「說嘛！蘇菲，那女人到底長著什麼三頭六臂！」
「對啊對啊……」
「……」
流言未完待續。
幾天後——
「天哪，到底是怎麼回事？蘇菲！」
蘇菲剛走進咖啡廳就被幾個女人七手八腳地拽到位子上，頓時，周圍如炸了鍋一樣喧嘩起來——
「太令人震驚了，那上官小仙竟然——她竟然升了？！」
「太可怕了，據說她的企劃案以壓倒性的勝利直接被溫總裁批准執行——」
「而且——是溫總裁親自把她提拔了上去的對不對？」
蘇菲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幾張一模一樣目瞪口呆的臉，沉默。
「據說——」
「據說她，她升——」
「升到了——」
蘇菲面無表情地接了下去：「平面廣告部創意小組副總監。」
「這不可能？！」有人失聲叫了出來。
「天，她是怎麼做到的？」
「不管怎麼做到的……」蘇菲咬牙切齒，「我蘇菲工作以來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怪物！」
「是啊是啊，真是不可思議……」
「不對！這完全是僥倖！」有人理智地發言。
幾個腦袋齊刷刷地轉過來，「此話怎講？」
「你們看，這完全是溫總裁一人做的主張，但是溫總裁他……」
「我明白了！你是說，溫總裁剛愎自用？」
「噓——」
縮縮頭，眾人小聲地湊到一起，「大家來想，溫總裁在仙境公司是並沒有實權的，但是介於他是溫董事長的獨生子，所以仙境公司這個家族企業還是他說了算，可是……」
「可是溫總裁學的並不是企業管理，據說他在英國讀的是古典文學……」
「對了，所以我想上官小仙只是利用了溫總裁的弱點才得以佔了先機。」
「這樣啊……」轉向一旁沉默的女人，「是不是這樣？蘇菲？」
蘇菲沉著臉，緩緩地搖搖頭，「不管怎麼說，能把握一切機會向上爬的女人，總是有厲害的手段，我蘇菲第一個心服口服。」
「呃……」這句話真是鏗鏘有力……
幾個人面面相覷，遂一起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