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承歡的紅蓮,疲累地在溫柔的胸膛甦醒。
這雄厚的胸膛如堅強的堡壘,給她完整的屏障,使她眷戀。
他將是她最初也是惟一的男人!
他解脫了,可以再次尋回心愛的女人。她記得傾城絕艷的她名喚琴煙,好一個沉靜的名字,卻刻骨銘心。
她該離開,不是功成身退,只是贖罪。
沉睡的臉龐依然剛毅深刻,濃密的眉提醒著他昨夜的霸氣。紅蓮不敢再想,離開秦地之後,她將會遺忘所有的一切,儘管她忘不了——
她已經深陷泥淖,無可自拔。
然而這已經夠了,在她知悉自己沉淪之後,只要保有這一夜的記憶,已然足夠。
她放輕動作,小心翼翼自他的胸膛起身,他沉靜的睡顏安穩,彷彿懷抱著的是珍愛的女人。
呵!這是她的癡心妄想啊!
及腰的長髮將他密密圈住,紅蓮忍不住的輕吻他的眉頭,爾後她閉上眼,心一狠,不再看他。
她要離去,即便不能無牽無礙,也不能離情依依。
在她跨過他下榻時,他仍舒眠安臥。她輕聲慢行,從衣箱翻了一件便於行走的褲裝,穿戴整齊。最後一刻,就這麼一刻,讓她再看一眼吧!哪知她竟然望進他深沉無底的黑眸。
「你要去哪裡?」
被子滑下嬴介的胸膛,赤裸無損他的氣勢,而他的眼神則充滿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佔有慾。
「你要離開?」他危險地瞇起眼睛。
他眼中的執著,讓紅蓮心一沉。如果他不若她這般在乎,就不該這樣看她……這樣的專注。
「烈炎咒已解,琴煙姑娘她……你便能與她團聚。」她說的斷斷續續,藉以掩飾心中的苦澀。
「她是嬴光的女人,我以為昨天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紅蓮的心猛地一跳。他可是承諾著或宣誓著任何情意?
「你是我嬴介的女人,只要一天是我的女人,就哪裡都不能去。」
是嗎?紅蓮苦笑。原來他要的只是她的身子,待她遲暮之年,不能夠以色侍人,便遭之棄如蔽屐。
「你毋需如此,我只是為瞭解咒。」
他起身,任由被子滑落赤裸的精悍軀體;紅蓮驚呼一聲,克制不住紅潮染面。
「經過昨夜還這麼害躁?」他啞然一笑,帶有嘲弄意味,走近將她一把牢牢擁緊。「我不喜歡我的女人總是口是心非,至少在我的面前不行。」
他不是真心的……紅蓮告訴自己。只有這一次機會了,她必須走,否則她將會遍體鱗傷。
「我要先恭賀你可以娶妻納妾,太子之位必是你的囊中之物。」
他一眼看穿她的苦澀,大膽的輕輕咬住她的耳珠,呢喃細語:「你可知你現下的表情像什麼?像嫉妒。」
「我沒有!」紅蓮一驚,矢口否認。
嬴介卻始終沒有細量,為何他能一眼看穿她內心深處的情感,情之一字由淺而深,若他沒有將感情放進去,又怎能做得到。
但他只是戲謔著她,未探索自己的真心。
「承認吧!」
承認什麼?紅蓮無語,在心中自問著自己明知的答案。
「還要我告訴你嗎?」他邪佞的手,隔著衣物磨贈著她,滿意地聽到她深喘。「承認你離不開這個,還有我。」
紅蓮懊惱地掙扎著,「這不代表什麼!」
贏介翻過她的身子,審視她的表情。「留下來當我的女人。」這是他最大的讓步。
「不!」若然無心,她寧願不要。
「你想聽到我說什麼?別忘了,我對你恨之入骨。」他一字一句刺在她心頭。
如果他對自己誠實,他會加上「曾經」這兩個字。
他曾經對她恨之入骨,但現下他已經做不到。
他能輕易地看穿她的脆弱、她的無奈與她的情感,她是如此真誠,無一絲虛偽作態。
他已經做不到一直忽視對她產生的異常情愫,當他發現這個事實時,他驚訝地發現並沒有他想像中的懊惱,他甚至是感覺鬆了一口氣。
顯然她不明白他心中的百轉千回,他也做不到敞開心懷對她傾訴什麼,惟今之計,只有先將她留在身邊。
「我什麼都不以為,我只求你讓我走……」夠了,這一切到此為止吧!
「你必須留下,直到我厭煩為止,到了那時,你又憑什麼以為我不會放你走?」面對倔強的她,激怒也許是一個好方法。
「那麼現在就放我走!」他將她當成了什麼?
他無視她的憤怒,發出邪肆的輕笑。「這麼易怒,嗯?我倒是忘了,高貴的聖巫女大人怎肯屈就我區區嬴介?你想要什麼?當秦國的王后嗎?」
紅蓮掙扎出他的懷抱,大眼裡閃著不容忽視的怒火。「我不是你豢養的金絲雀,即便你得到我的身子,也不代表能禁錮我的心!」
「那麼……假如我就想禁錮呢?」他加重手臂的力道,緊緊環住他,輕柔的嗓音就在她耳邊。
憤怒使紅蓮無法看出異於平常的嬴介,他從不曾如此對她戲謔調笑,也不普對她如此軟化,這像是有情人之間的調情。
「你妄想!」她扭動著身軀。
他讓她脫離他的掌控,手指點向她的胸口,道:「你捫心自問,這兒真沒有我?」
紅蓮驀地心中一跳,別過頭,不看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柔情。她不該為虛幻的愛情迷惑,娘親的教訓還教她學得不夠嗎?
「厚顏無恥!」
「想下咒嗎?」他仍是笑得肆無忌憚。「亭嬌那丫環你還滿意吧?」
她更是起疑,距他一個身子遠的冷冷瞧他。
「如此聰穎的少女就這麼香消玉殞,豈不可惜?」是呀!他想起來了,他的紅蓮最恨草菅人命。「卑鄙!」她輕哼一聲。
他卻將她摟回懷裡。「得此謬讚,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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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鈞殿
面色凝重的媯姜來回踱著步子,耳邊淨是兄長媯禾滔滔不絕的話語。
「妹子,你瞧這不是好事哪!公子介聲勢高漲,不止光兒的太子之位難保,我看很快就會將矛頭指向你我了。」
她停下腳步,坐回墊上,伸手探向茶杯,面無表情。
「大王的心早就偏向嬴介了,只是找不著機會廢了太子。妹子,不是我愛叨念,實在也是光兒太不成器……」媯禾看著不動如山的媯姜,忍不住心急,「你倒是說句話呀!」
媯姜舉杯的素手顫抖了一下,稍稍洩漏出她此刻的心情。
「只好先下手為強了!」事到臨頭,她已有豁出去的打算。
「你怎麼打算?!私下解決嬴介?」
她淡淡搖頭。
「在這節骨眼上,你不會還要跟蘭姬那微不足道的女人作對吧?」女人就是心眼兒小!
但她仍是搖頭。
「都不是?那你到底要怎麼做?」媽未看著臉色冷凝的妹妹,不解的問道。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她說這話時的冷漠,讓身為兄長的媯禾也不禁打了個冷顫。
「你的意思是……」造反一事他從未敢想啊!
「事到如今,無路可走了。」她的心意已經斬釘截鐵。
「這……這可要再三思量啊!」媯禾冷汗冒下,心臟怦怦強跳。
「我有萬無一失的計策,還有人選。」
媯禾心中又是一跳,想不到貴為王后的妹子早就有謀反之意。只要妹子謀反,就算他媯禾不參與,知而未報也是死罪;更何況將來勢必掌權的嬴介也不可能放過他。
萬般衡量,也由不得他不豁出去;但如果有別的選擇,他是不會蠢到與妹子站在同一線。
莫說同胞之情血濃於水,大難臨頭,對方死總好過自己死吧!
這也不能怪他無情,他是沒得選擇。
「這事可不能說笑,人選更是要仔細,是誰?」
「再厲害的人也敵不過巫術,我早已佈局妥當。」
「你說的是司巫?妹子,這……」每每見到那邪氣的男子,總讓他不安,將此重任托付此人,媯禾隱隱感到不妥。
「司巫大人真有移山倒海之能,前些日子我便親眼目睹他呼風喚雨的本事。」她說道。
「妹子可別忘了嬴介身邊有個聖巫女,司巫可是親口在大王面前承認,他的能力萬萬不比上她。」猛一想起,又嚇得他一身冷汗。
「司巫大人說的是比不上帝巫女,他的能力可不比那聖巫女差;再說,要一個靈能強大的巫師奪人一命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且我的目標也不是嬴介,怕她做什麼!」
「不是嬴介?」
「我說過了,擒賊先擒王!」
「你……」媯禾面色一白。
媯姜冷酷地道:「不錯,我要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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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清風旋繞在環琅雕龍的迴廊,脂粉未施的紅蓮斜倚欄杆,多日來,她處於水深火熱之境。
贏介不再提起兩人的恩怨,甚而對她寵溺之至,但她的心卻沉悶悶的,如履薄冰。
她不得不承認,對這奪去身子的男子已然動情;她也沒有一日忘記帝巫女的叮嚀,那句「因果輪迴,三生石見」,使她感覺到自己的命運生不由己……而她厭惡這種感覺。
亭嬌走近,笑道:「姑娘怎麼不著衣?小心著涼呢!公子可會心疼的。」
「是嗎?」她淡淡一笑,接過亭嬌手中的披肩,儘管她一點兒都感受不到寒意。
她變得執著,也變得不再執著。
她執著於不可預料的未來,卻不再執著於掌握手中的曾經。
為了一個男子,癡戀渴望,就像今夜,她兀自在夜風中相望,不自覺地等待。
曾幾何時,她讓自己陷入這般僵局?
就連此刻她在心中的自問自答,也是一個肯定句,而非問句。
「唉!」紅蓮輕歎。
「姑娘怎麼歎息了?」亭嬌望著眼前這嬌美絕艷的麗人。
自那日公子要她出房後,夜夜都留宿於姑娘所居的廂房,兩人如膠似漆的感情好生讓人欣羨,但姑娘似乎時而征仲,露出她所不解的孤寂。
「沒什麼。」
「姑娘,夫人請您待會兒過去她房裡,咱們回房,好讓我替您梳妝打扮吧!」
端坐於鏡台前,紅蓮取過亭嬌遞來的衣裳穿戴上,這些粉黛素雅的衣服也都是蘭姬夫人替她一手張羅的。自紅蓮到西宮殿後,夫人時常來探她,還像母親般照料著她。
這一切都像不真實的美夢。如果近日嬴介待她的好是真實的,也許她曾相信。
亭嬌梳理著紅蓮光鮮柔滑如絲緞般的長髮,帶著欣羨的口氣說:「姑娘,瞧瞧,您真是天生的美人,難怪公子對您百般疼愛,要我是男子,也會為您傾倒。」
銅鏡中的嬌顏總算有了一絲嬌羞,紅蓮不習慣聽到讚美,只是淡淡回道:「你別胡說,走吧!別讓夫人久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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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宮殿月蘭閣
蘭姬年近四十中旬,仍保有姣好的面容與氣韻。
她將素發高高綰起,斜插了一支翠玉釵,說話柔婉細緻,紅蓮這時總算明白蘭夫人長年受寵的原因。
皆在於她高雅的氣質與溫柔婉約的性子,這其實與她的樣貌無絕對關係;雖然單就相貌,蘭夫人的絕美也不遑多讓。
「夫人。」紅蓮有禮的叫喚。在蘭夫人和顏之前,想來也是無人能擺得出兇惡之狀。
「來,這邊坐著。」蘭姬溫柔一笑,起身牽起她一隻柔荑。
多日的觀察與相處,蘭姬看得出來紅蓮是外剛內柔的人,她也看得出來兒子對她的態度,那般時冷時熱的對待儘管讓人心傷,倒像是從前她與大王曾有過的歲月。
掌握權勢的男子,總是無法學會善待自己的真心。
「紅蓮,介兒這孩子粗心大意,向來不會表達自個兒的心意,你別放在心上。」
紅蓮搖搖頭,並未答話,她探不出蘭夫人話中真意。
「我一個婦道人家深處官中,本是不知政事,但凡一個人表現太過突出,便會遭來事端,何況是國君之子呢?」
相較於王后的熱中朝政,溫婉的蘭夫人深居簡出,卻又非一無所知,她自有一番如何在詭譎多變的宮廷中自處的道理。
紅蓮對她的看法稍稍修正,所謂柔能克剛,便是這般吧!
「你知道介兒歸國後疲於政事,竟忽略了終身大事……」蘭夫人和藹地笑了一笑,牽住紅蓮的手輕拍。「只讓你做個公子夫人著實委屈,那魯莽的孩子也配不上你……」
「夫人,您這是……」紅蓮感到不自在。
「蓮兒,我當你是我自家人了,就這麼喚你!我們都是女人家,有些體己話也不用害臊,你與介兒同床多時,就沒料到會有身孕嗎?」
「我……我……」紅蓮躁紅了臉,又驚又羞。
「傻孩子,你可別跟我說你心裡沒有介兒。從前你跟介兒的恩怨早就過去了,你就看不出來他待你不同,早把你放在心上了嗎?」
經她一語道破,紅蓮再也毫無掩飾餘地。
「其實,這事兒我早跟介兒提過,若不是心裡有數,我怎麼敢現下跟你提這也下.」
「您是說……他……」紅蓮簡直不敢相信。
「那傻孩子直說還不是時候,但他可是承認心裡有你。」蘭夫人笑得合不攏嘴。遲了這麼多年,她可是有機會抱孫子了。
「我……我不信……」想起這幾夜他刻意的憐惜疼愛,紅蓮的心怦怦跳著。
蘭姬只是笑,笑這兩個多情又總是無情的傻人。
「不信就自個兒去問問他,誰說女子都要被動來著?」
是嗎?她能把握虛幻的情愛嗎?
也許她該給自己的心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