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煉……我構不到。」蘿安一鼓作氣地說出。
「只是小問題而已,我幫你拉上。」事情正如他所預計的一般。
「不行。」她的拒絕來得又急又快。
若是讓他幫忙拉上拉煉,他不就瞧光她的裸背了嗎?不成、不成!
自小,奶奶的教誨——「身體不可露白」已經在她腦中根深蒂固了。「這和禮儀不合。」
她怎麼可以讓毫無關係的男人看了她的裸背!?
「可以通融一下吧!我是你的服裝設計師。」多明哥眼底的光芒忽地大熾。
「可是你是男人。」還是改天讓吉兒陪她來,再試穿這件禮服吧!
「禮服都已經穿上,不要浪費時間……不然,我把眼睛閉上好了。」他妥協地退了一步。「閉上眼睛就什麼也看不見,這樣總行了吧!」
閉上眼睛啊……蘿安認真地思索了好半晌,再不答應就好像顯得自己太矯情做作了!
「好吧!」她深吸了一口氣,「你要把眼睛閉上哦!」
「知道了。」多明哥應了一聲,漂亮的唇角悄悄地被笑意攻陷了。
等了一會兒,更衣室內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他只好又道:「又怎麼了?」
「沒有……啦!我只是在作心理建設……」而後,她話鋒倏地一轉,「你把眼睛閉上了嗎?」
「閉上了。」他果真閉上眼睛,但是,唇畔的笑意卻偷偷地洩漏了他的另有企圖。
蘿安先將更衣室的門拉開一道細縫,偷偷地打量了一下,確認他是不是真的閉上了眼睛。
確定之後,她才小心翼翼地一手揪著衣襟,一手拎著禮服的下擺,悄悄地自更衣室內走出來。
多明哥依然不動如山。
但是,憑恃著靈敏的耳力,他可以察覺到她的一舉一動——她已經走出更衣室,來到他面前了。
「好了,你把手伸出來。」從她的聲音聽得出來有一些緊張。
他依言而做。
蘿安又躊躇了一會兒,才轉過身,背對著他,「現在你的手往前,幫我拉上拉煉。」
「遵命。」他唇畔的笑容逐漸漾深。
他的眼睛仍舊閉著,雙手摸索地伸向前,直至碰觸到一片光滑如綢緞般的裸背。
蘿安狠狠地倒抽了口氣,「好了沒?」
「還沒。」他的手貼著她的裸背游移。
「呃!你……」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看不見就是這麼麻煩。」多明哥像是在自言自語,更像是說給她聽。
聞言,她又隱忍下來,等著他替她把背後的拉煉拉上。
又過了一會兒,拉煉始終沒有拉上。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蘿安想逃離他的手,卻先一步被扣住而動彈不得。「你……你想做什麼?」
多明哥輕笑了一聲,「幫你拉上拉煉啊!」
低沉有磁性的輕笑聲震動她的耳膜,鑽入她的心中盤踞,「你」
拉煉拉上了。
蘿安猛地往前衝出去,忘了自己此刻身上穿著曳地的長禮服,腳下被絆了下,「啊」
她發出一聲尖叫,身體失去平衡地往前跌出去。
眼看就要五體投地了。
多明哥不疾不徐地探手勾住她的腰,往懷裡一帶,輕而易舉地就替她解了圍。
充斥在身邊的男性氣息讓蘿安反射性地又往外彈了開。
他又將她再度失去平衡的身體撈回來,「你真想跌個狗吃屎嗎?」
她沒再亂動,「你放開我啦!」
「別再跌倒了哦!」他鬆開手,退了一步。
哼!要不是他剛剛摸了她的背,她又怎麼會如此驚惶失措,「你怎麼可以……可以……」
多明哥故意充耳不聞她的話,屈膝蹲下,拉起她身上長禮服的下擺比對一番,「是太長了一點。」正經八百的態度帶出他在專業領域崇高的權威,讓人不敢輕易冒犯。
蘿安被搞混了。
剛剛他摸了她的背是不經意的嗎?
是她太敏感、反應過度了嗎?
在她好不容易將心情調適過來之際,有一隻溫熱的大手貼上了她的小腿肚輕撫,而且還有往上移的趨勢。
蘿安身上的寒毛又逐根豎立起來。
「你……你自重一些!」她終於忍不住衝口而出,「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可以佔我便宜?」
多明哥笑笑地直身而起,「你穿上這襲禮服就宛如是童話中美人魚公主的化身。」
她偷偷地瞥了一眼鏡中的倒影,想像力如脫韁野馬般馳騁而去,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為愛不顧一切的人魚公主了……蘿安奮力拉回沉迷的神智,「這禮服是很漂亮……」不過,她可沒忘記他剛剛的毛手毛腳,「你別轉移話題,剛剛你怎麼可以佔我的便宜!」
雖然摸都已經摸了,也要不回些什麼,不過,他欠她一個道歉。
多明哥勾勒出一抹壞壞的笑,適時垂下的長睫毛正巧掩去他眼中的精光,「我摸了哪裡?」
他想不認帳嗎?「我的背和小腿。」她難掩氣憤地脫口而出。「還有大腿。」
「你確定?」他質疑地問。
「當然。」她可清醒得很。
「咳咳……」他清了清喉嚨,閒適地開口,「我記得你說過,能夠看你身體的只有你未來的丈夫,是或不是?」
「是。」蘿安的臉色一凜,心裡直犯嘀咕。
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多明哥好整以暇地又道:「剛剛,我不僅看了你的身體,還用手摸了,也算是行使你未來丈夫的權利,嗯?」他倒想看看她會有何反應。
聞言,她的臉色一變。
「那麼,你就只能嫁給我了!」他替她作出結論。
不管那個陌生男子和她是什麼關係,他都要定她了。
蘿安陡地一驚,「嫁給你?」
「是啊!嫁給我。」他用的是肯定句。「或者,你還有其它想嫁的丈夫人選?」
她怔怔地,「你要娶我?」有沒有搞錯啊?
這簡直就像天方夜譚一樣!
「嗯哼!」多明哥頷首。
「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你怎麼可能願意娶我!?」又為了什麼要娶她!
「為什麼不?」他好笑地反問。
蘿安瞪著他,「你並不喜歡我。」
她一點也感覺不到他的喜歡。
「何以見得?」他饒富興味地瞅著她。
「你故意和我過不去,處處找我麻煩,再笨、再遲鈍的人也知道你討厭我。」她可不是木頭人。
再者,她也還沒忘記他帶給她的羞辱「名媛淑女年度最差服裝獎」。
還有,那一些尖酸刻薄的形容詞。
「如果我說我是求好心切呢?」他靈機一動。
「抱歉,我不信。」她可不是三歲的小娃兒,亦不是那些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們。「好了,玩笑開夠了,你欠我一個道歉。」
多明哥裝傻,「道歉?」道什麼歉?
「為你那一些輕佻的行為向我道歉,並且保證不再犯。」蘿安認真地要求。「我就當作那些事不曾發生過。」
她根本不考慮他要娶她的提議。
他頓時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嫁給他有這麼叫人難以接受嗎?
「我說,你只能嫁給我。」多明哥再次重申。???我說,你只能嫁給我……「蘿安、蘿安……」
頻頻的呼喚拉回蘿安幾乎淪陷的神智,「呃!奶奶,你在叫我!?」
維多莉亞﹒麥第奇闔上手中的資料夾,「現在就要你學習企業管理或許還早了一些,但是,將來還有喬瑟幫你,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奶奶,表哥和我是不可能的。」沒來由得,她想到了多明哥。
「為什麼?」維多莉亞﹒麥第奇一愕。「喬瑟有什麼地方不好?」她一直認為喬瑟和蘿安是最合適的一對,怎麼這會兒蘿安卻說他們是不可能的?
她心平氣和地解釋,「表哥他很好,無可挑剔,但是,他就像是我大哥一樣,要我怎麼和自己的哥哥結婚?」
結婚……多明哥所說的那一句話又盤踞在她心頭——我說,你只能嫁給我。
他是認真的嗎?
蘿安有些不悅地甩甩頭,企圖把那一句話甩出腦袋。
不想了!為什麼她要為了他的一句話而困擾許久,甚至,連安立爾的課也沒去上?
「唉——」維多莉亞﹒麥第奇歎了口氣。「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干涉太多,免得惹人嫌。」
看了改變衣著之後的蘿安充滿活力和朝氣,渾身散發出符合她年紀的青春氣息,維多莉亞﹒麥第奇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錯誤——過度保守。
這樣子的裝扮確實比較適合蘿安。
「奶奶,我才不會嫌你呢!」自小,父母早逝,她一直都是和奶奶相依為命,「我知道你的出發點都是為我好、替我設想。」
愛之深、責之切。
她能夠瞭解就好。維多莉亞﹒麥第奇感到無比欣慰,也鬆了一口氣。
「奶奶永遠都是我最愛的人。」蘿安的嘴巴像抹了蜜似地誘哄她。
維多莉亞﹒麥第奇笑得闔不攏嘴,「好、好,不過,將來你交了男朋友,我就變成第二了。」
「不會的,兩個人都可以是我的最愛嘛!」她笑盈盈地道。
「叩叩。」敲門聲倏地響起。
「進來。」
吉兒推開門,小臉上有掩不住的興奮,「小姐,多明哥先生來訪,現在於大廳候著。」
他……來做什麼?
蘿安有些意外,「我……」
「他是你的服裝設計師吧!」維多莉亞﹒麥第奇對他的名字並不陌生。「別讓人家等太久。」
「哦!」她起身走向門口。
維多莉亞﹒麥第奇亦隨後前往大廳。
在大廳裡等候的多明哥閒適地喝著茶,聽聞腳步聲傳來才抬起頭,「蘿安,這位一定是老夫人了。」
「久仰大名了,多明哥先生。」維多莉亞﹒麥第奇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冒昧來訪是想請蘿安到我的工作室去試衣。」他表現出來的溫文有禮無懈可擊。
蘿安看傻了眼。
吉兒自始至終都是癡迷地望著多明哥。
「既然如此,蘿安,你就和多明哥先生走一趟吧!」維多莉亞﹒麥第奇不疑有他。
「呃……」她根本就沒有說不的機會,只得和他一同離開。
一出大門,蘿安立即問:「你有什麼事?」
她可不信他是真的找她去試衣。
多明哥不答反問:「為什麼不去中心上課?為了躲我嗎?」那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她以為那麼容易就可以避開他,那她可就太天真了!
「我幹麼躲你?你又不是什麼凶神惡煞。」她死也不承認他的那句話讓她慌亂無措。
他興味盎然地挑高眉毛,「哦!那你為什麼不去中心上課?」
「我不想去,想休息幾天,可以嗎?」蘿安昂起下巴睨向他,「你管得還真多。」
「上車吧!」他打開車門。
「去哪?」她退了一步。
「找個地方坐坐,好好聊聊吧!」多明哥一笑。
縱使她不怎麼情願,這也算是約會!
「我拒絕。」不曉得他又想玩什麼把戲!
他並不意外,「很抱歉,我不接受拒絕。」
不然,他想怎麼樣?
蘿安掉頭要走,卻聽聞他道——「若是老夫人知道我看過、摸過你的背、大腿和小腿,她大概會要我立刻娶你。」
她的步伐一頓,回過身瞪他,「你不會那麼做的。」偏偏她沒有勇氣去證實。
「要不要試試?」多明哥作勢欲往宅邸裡走。
「好,我去。」她越過他,一頭鑽進車內坐定。
她真的不知道他的目的為何。
他滿意地一笑,繞到另一邊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將車子駛離。
蘿安氣悶地繃著臉,不說話。
可惡!為什麼她要被他耍得團團轉?
明明做了過分的事的人是他,為啥有把柄落在別人手上的人卻是她!?
現在是喝下午茶的時候。
多明哥載著蘿安來到大運河旁一家環境幽雅、設計獨樹一幟的餐廳。
他是這兒的老顧客。
以往,他只要一有空閒時間就會到這兒來坐一坐,優閒的喝一杯咖啡。
所以,他在這兒有個特定的位置。
「多明哥先生,你有好一陣子沒來了呢!」侍者邊為他們帶路邊道。
「最近忙了點。」忙著蘿安﹒麥第奇的事。
侍者領著他們來到餐廳內,靠近大運河的水畔露台上,「這也是你頭一次帶女朋友來。」
多明哥笑而不答。
蘿安心中有一絲莫名的喜悅悄悄地蔓延開來。
這是意味著她是不同的!?
隨即,她又推翻了那一個猜測,不要高估自己的份量。
她調開視線,眺望運河上的景致,水道兩旁林立的豪宅華廈幾乎都超過五百年以上,並大都曾是顯赫一時的威尼斯家族所有,忠實地呈現出本市歷史的面貌。
運河在過了裡奧托之後突然沿著又名回灣的河道折返,河面由此變寬,愈接近聖馬可,景致也就愈加壯觀,兩岸建築正面也許早已褪色,地基也遭潮水侵蝕磨損,然而誠如一四九五年法國大使所形容的,大運河依然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街道」。
多明哥逕自替彼此都點了一杯拿鐵,另外還幫蘿安點了一份招牌蛋糕。「視野很好,對吧?」
在壯觀的景致下,她心中的氣悶也一掃而空,心情變好,「嗯。」
「下次想來的時候告訴我。」他樂意奉陪。
下次!?她不置可否。
還會有下次嗎?沒有人知道。
侍者送上咖啡和蛋糕,「兩位,請慢用。」
「呃……謝謝。」
蘿安瞪著面前精緻可口的蛋糕。
「這是這裡的招牌甜點,值得嘗嘗。」他端起咖啡啜了一口。
既然他那麼和善,她也沒有辦法一直板著臉,「謝謝。」她的語氣霎時溫和了許多。
「嘗嘗看。」他笑笑地開口。
蘿安執起銀叉嘗了一口,細緻的蛋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膩,讓人齒頰留香,「嗯!
真的很好吃。」
其實兩人這樣和平相處的感覺也挺好的啊!
或許拋下先前的過節,他們也可以當好朋友。
放下杯子,多明哥仔細地端詳她的容顏好半晌,「你是混血兒吧?」
「嗯!」她點點頭,「我母親是從台灣來的留學生,在意大利認識了我父親。」她是半個台灣人。
「那你會說國語嗎?」
很快地,蘿安便吃完那一塊蛋糕。「小時候我母親教過我,不過,已經很久沒說過了。」
從父親和母親因車禍意外過世後,家裡就沒有人能以國語和她交談了。
多明哥忽然改口以中文問她,「還要不要再來一塊招牌蛋糕?」
她先是怔了一會兒,然後才以略顯生疏的中文回答,「不了,我已經吃不下了。」
沒想到他的國語說得這麼好。
那麼,他是華人了。
「有些生硬,不過,只要多加練習就行了。」他頷首評論。
「練習?跟誰啊?我家只有我會說國語。」這麼多年沒說國語,她也很訝異自己還記得。
「往後可以跟我。」他理所當然地答。「我們就用中文交談。」
「跟你?開玩笑吧!」她不信。
他怎麼會有閒工夫陪她練習說中文?
多明哥不答反問,「有中文名字嗎?」
他是認真的?蘿安訝異得語不成句,「你……」
「有還是沒有?」他執意要得到答案。
她還是老實說了,「沉弱水,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的弱水。」
「好名字,也很特別。」他一向只說實話。
「謝謝!」她也很喜歡。「那是我母親幫我取的名字,知道的人並不多。」也沒有人會問。
他是除了過世的母親外的第一個。
「那個金髮碧眼的男人呢?」他未經考慮,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他始終是介意那個男人的。
蘿安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什麼金髮碧眼的男人?」
「你們曾在聖馬可廣場附近約會。」多明哥提示,即使是此刻提起,心中的不痛快猶在。
在聖馬可廣場附近約會……她認真地回想,忽地,腦中靈光一閃,金髮碧石眼!?
「你是指喬瑟表哥?」應該沒錯,那一天她還遇到了他。
「他是你的表哥?」他心中的不痛快逐漸淡釋。
「嗯!他怎麼了?」蘿安很納悶。
既然已經知道他是她表哥,那個問題也就無關緊要了,「沒什麼。」
「不然,你提起他做什麼?」她不接受敷衍的回笞。
「只是想知道他的身份而已。」多明哥答得順口,而且合情合理。
他的口氣……聽起來怎麼有點……有點像是吃味的男朋友!?
嚇,男朋友!?
蘿安差點驚跳起來,是感覺一時錯亂了吧!
不然,她怎麼會認為他說話的口氣像是吃味的男朋友?
「不要再讓其它男人知道你的中文名字。」這是他的要求。
她聽得更是一頭霧水,「為什麼?」
除了他以外,沒有其它人會對她的中文名字有興趣呀!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除了你的親人以外,只有我能叫你弱水。」多明哥霸道地決定。
她根本就沒有置喙的餘地,「你……」
然後,以示公平地,他也告訴她,「石恕臣是我的中文名字,你可以叫我臣。」
她是頭一個知道他本名的女人。
石恕臣……蘿安在心中念了幾次,然後,才意識到他的話,「我們,還沒熟稔到那種程度吧!」叫他臣太親密了吧!
他瞅著她,「應該是超過了吧!」他漂亮的唇畔挑著另有意喻的微笑。她當然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又威脅人?
可惡!偏偏她又無計可施,算了,叫就叫,「臣。」她略重的音階帶著些許的惱火。反正,她也沒有任何損失。聽起來挺順耳的,他很滿意。「你找我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她都被他的態度搞糊塗了。
多明哥笑笑,「約會啊!!」
約……會!?他到底要玩弄她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