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夢渝聽見了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十以為在作夢,極力地讓自己再睡不願醒來。
「夢渝,乖,吃過東西再睡,不吃會沒體力。」他拍拍她的臉頰輕聲勸著。
「紫鶯我什麼都沒有了,妳讓我再睡一下,讓我再聽一次季的聲音,我也只能在夢中才聽得到他的聲音了,我不是每次想夢就夢得到他的。」她躲著他的手,幽幽地說著。
任何男人聽到自己心上人這般癡心情話都會感動,特別又知道這不是刻意講給他聽的,而是出自心底的真心話。
拍著她臉頰的手,轉成溫柔的愛撫,「夢渝,張開眼睛,我沒有走,妳張開眼睛就可以看到我了。」
「騙人,你每次要趕我走的時候就騙我,季,不要趕我好嗎?我在作夢,不是真的找你,我爸媽就算去警察局告你也不會有事,那是夢,醒來就沒事了。」她耳朵醒了,腦袋卻不知道自己醒了。
程夢渝拉著他的手埋在臉下,淚沾濕了他的手。
「夢渝,我真的沒有走,真的在妳身邊,現在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們有合法的婚姻,就算我要了妳,誰也不能告我,妳睜開眼睛看我好嗎?別孩子氣。」他柔情地安慰勸誘著。
程夢渝咬了一下他的手。
「會痛哪!」季尹諾反射地把手抽了回來。
「但是我沒有痛的感覺。」程夢渝困惑地翻身,看著他說著。
「妳當然沒感覺,妳咬的是我的手,痛感神經在我身上。」季尹諾怪道。
「你真的沒走?」她眼中還是有著懷疑。
「不然妳在跟鬼講話嗎?」他撫著手說,紅著的手背上有她一排齒痕。
「對不起。」程夢渝拿過他的手,放到唇邊吮著。
「夢渝,好了,不要這樣。」他連忙把手抽回來,她柔軟的舌輕舐他的手,讓他湧起一股慾望。
程夢渝心中頓時失落,夢是醒了,雖然他還在,但是距離也在。
她若無其事地坐了起來,「是靜娟又去請你來看我?」她盡量問得平淡。
「不是,先吃點東西吧,裡面吃還是外面吃?」
「外面吃吧。」她起身下了床。
即使是口中嚼著他煮的地瓜葉,程夢渝仍是患得患失地怕這是好夢一場,不是夢,她的理智清楚地知道,好像夢,她的感覺難以置信。
他不恨了,也不出口傷人了,為什麼?
「我說了什麼夢話嗎?」她忐忑地看著他問。
「沒有,我想也許我們可以試著忘記一些事看看,既然我走不開,那就試看看吧,我還可以多待一個禮拜,也許這一個禮拜妳會願意告訴我實情,也許過了這一個禮拜,我們會對彼此死心,不管怎樣,都比提不起放不下好。」男人啊,說起話來總有那麼點言不由衷,深情怕被看透,濃情怕被掏空,計較的就是那一點點——她不肯交心,雖然明知她的心,卻仍需要她當面捧到他手上。
程夢渝頓時沉默了,還是回到原點,明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但她不能說。
「多吃一點,妳太瘦。」他夾了菜到她碗裡。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又不要我。」她低聲嘟囔。
孩子氣!三十歲的人說著十三歲的孩子話,季尹諾暗笑在心底,他是男人啊,再正常不過的男人。讓這樣的美女說出這般言語,夠滿足他的男性虛榮了,但滿足不了他渴求交心的感情,若她真的在乎,就不該再有任何的保留和隱瞞。
對於她,這個在他生命中如此特殊的女人,他已經有了決定,要就一生一世地擁有,不然就寧願成為缺憾,所以除非他們可以終生相守,否則他不會動她。
唉!這個男人變得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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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季尹諾的決定後,程夢渝周圍的人全都以他們的方式幫她。
熱情爽朗的崔心婷,白天忙著安撫客戶,留住員工,和銀行遊說,引進新產品,為她岌岌可危的事業做最後街刺。
下了班她可無心應酬,最關心的是好友一天的情形,非得打個電話追問那個冰人到底說了些什麼話,他們之間那個了沒。沒聽到令她滿意的事,就一陣風似地掃到好友的公寓,拉好友到房裡又是性感內衣又是情趣商品,每日一貨,完全更新,就是沒想到她一占就是幾個小時的面授機宜,什麼良辰美景都成了曉風殘月了。
單純可愛的汪靜娟,自然是一下班後,替好友送藥過來,然後問問那個陽光之子今天笑了沒有,他們都做些什麼事。如果夢渝覺得季尹諾笑得不夠多,她就會好心地和她的山地同胞多聊幾句,非讓他開朗地笑幾回給夢渝看不可,當然也常常一不小心就耽誤了人家一兩個小時。
新婚的人兒應該比較瞭解夫妻之間需要獨處的心情,何況蘇紫鶯向來擅於察言觀色,聰慧無比,所以她絕對不會打擾人家相處的時間,反而積極製造他們培養感情的機會。夫妻倆約他們夫妻每天早上一起散步,見他們冷場了很適時地替他們找話題,只是偶爾會一高興就和好友一路說著悄悄話,完全把她們夫婿忘得一乾二淨,她對夢渝的情事好奇,夢渝當然更好奇她的新婚生活了。
程志新絕對不是好奇者,他是親善大使,以每天造訪的行動證明,程家絕對歡迎季尹諾娶他們的小公主,請季尹諾不必再有所顧忌,有他這大舅子支持,不會有問題的,經常兩人相談甚歡,也是幾小時,幸好他總會護送崔心婷一起回去。
宣郁淇也有她善意的表示,她認為讓這對夫妻感受到孩子可愛,有助於他們維持婚姻的打算,所以總帶著女兒和侄子去拜訪他們,雖然夏晴總是巴著季尹諾,吵著長大要當季叔叔的新娘,不過宣郁淇樂觀地以為,這可以刺激夢渝積極一點,本來感情就需要小小的嫉妒催化,只是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夢渝不在意夏晴的攪和,而是在意季尹諾對她們母女的呵護照顧。
「季叔叔,你為什麼一直不肯答應讓我當你的新娘?」夏晴古靈精怪地偎在寬厚溫暖的懷抱,再度拉著季尹諾的手問。
季尹諾抱著她,只是疼愛地揉著她的發,並沒回答。
夏晴不高興地跳下他的膝蓋,走到汪靜娟的房裡生悶氣,誰都不肯理。幾個大人哄她無效,自然就由她的小表哥蘇映帆出馬了。
「晴晴,妳為什麼不理大家?」蘇映帆偏著頭,對上小表妹低頭噘嘴的臉。
夏晴不高興地說:「季叔叔都不肯告訴我原因。」
「因為季叔叔都可以當妳爸爸了。晴晴長大後,會很漂亮,會有很多人要晴晴當他們的新娘,就像妳媽媽一樣,到時候妳再好好的決定。」蘇映帆給她答案。
「不,季叔叔根本就是我爸爸,所以他當然不能和我結婚,我只是故意這麼說而已,我早就知道他是我爸爸了。」夏晴氣悶地說,不高興地往外看季尹諾一眼。
「妳怎麼知道?」蘇映帆好奇地問。
「我的爸爸我怎麼會不知道?他不是我爸爸怎麼會那麼疼我?他不是我爸爸為什麼以前我們在法國的時候,媽媽哭,他都抱著媽媽,他不是我爸爸怎麼會晚上進我媽媽房間早上才離開?」夏晴說得理所當然。
程夢渝聽到這些話震驚不已,這才是他始終和她保持距離的原因嗎?他是夏晴的爸爸!宣郁淇不婚生子選擇的優生對像?
是很有可能的,他是宣靖濤的得力助手,頭腦聰明、能力一流、心性也好,所以宣郁淇找他生孩子,或許當初他不知情,但後來一定知道的,他那麼精明,怎可能被瞞多久?所以他的種種保留不只是因為難解過去的心結而已,他對那母女有責任感,也有感情啊。
程夢渝當然不會以為這十二年來他會為她守著,畢竟他是恨她的,只是他和任何女人發生什麼事,她不知道、不認識都無所謂,但是宣郁淇就在她面前,她親眼看見他們感情親暱,她可以體會到他們父女情深的天性流露,她好難受。
「夢渝,別聽孩子瞎猜的話。」宣郁淇見程夢渝臉色凝重,連忙解釋道。
「其實我沒有資格說什麼。」程夢渝幽幽地看了季尹諾一眼。
季尹諾只以深不可測的眼眸對著她。
就是這樣,縱使對他深情不悔,癡心等候,卻不能交心,所以不能對他坦白,其實一句話就可以得到澄清的事,她寧願放棄。
什麼叫沒有資格?難道她一點不是味道都沒有?地只頤在夢中苦苦尋他,而不肯在現實為他們之間多做一點努力?
她向來是這樣的,只要一有狀況,最先被犧牲的一定是兩人之間的幸福。她為他設想會很周到,為他護衛會很勇敢,但從不爭取他們之間的未來,以前柔弱的程夢渝是這樣,現在別人眼中是女強人的程夢渝還是這樣。
「告訴我那個曾經毀了我一切的人不是妳。」季尹諾在她耳畔輕聲而鄭重地再次問道。
看著他決絕的神情,程夢渝許久才開口,「對不起。」
「妳的確沒有資格。」季尹諾在她的耳邊以冷得透骨的語氣輕聲地說。
他放棄了,應該說他再度地被放棄了,沒有指責,沒有怒目以對,他靜靜地走回房,收拾好行李,瀟灑地走出來。
「尹諾,有什麼話攤開來說嘛!」宣郁淇不明白,為什麼沒見他們吵架,場面卻如此不可收拾。
「郁淇,不關妳的事。」縱使內心波濤洶湧,他的外表卻平靜得像沒事一樣。
「夢渝!妳說話啊,妳留他嘛,我們之間真的沒什麼。」勸不動季尹諾,宣郁淇著急地抓著程夢渝的手。
「季,對不起!」這一聲對不起,程夢渝說得揪心,她何嘗捨得傷他的心。
看著她哀傷的眼,季尹諾搖頭,「不要再楚楚可憐地對著我,既然妳選擇讓我恨,就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每一次都是這樣,用妳的柔情打動我的心之後,隨時可以把我丟給別人。十幾歲的妳軟弱膽小,現在人人說妳獨立堅強,每個人都說妳和以前不一樣,但是對我來說是一樣的,妳美麗多情可是隨時準備背叛我。好好照顧自己,不然就找個好男人照顧妳。」這句話說出之後,季尹諾才明白,放手其實沒有想像的那麼難。
「不!你不可以這麼說,你不可以!」程夢渝聽到這句話之後,如同蟄伏在土裡多年的蛹聽到春雷般,頓時驚醒,盈眶的淚漣漣而下。
「然而妳卻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我這麼做,妳愛我,可以為我付出生命,可是妳姊姊要妳把我的鑰匙給她,妳就會給。對妳來說姊姊很可憐,那我算什麼?妳可以為我癡等十二年,能不能見面都不確定,但是郁淇的孩子想要父親,妳馬上表明出讓的態度,我又算什麼?夢渝,我就算是太陽,也禁不起妳這麼隨時加溫冷凍、加溫冷凍地玩耍著。我是人,活生生的一個人,可以為了妳坐牢,可以為妳忍受折磨,但是不能被妳背叛,我給妳兩條路,完全把心交給我,不再有事瞞我,不然就分手。」
「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證明縱使有事瞞你,也不是背叛,我可以完全以你為重,絕對不再讓你有任何損失。」程夢渝拉著他的手,堅定地說。
「那我拭目以待。我先去倫敦,當我回法國時要在我的房間裡面看到妳,郁淇,不准幫她。」季尹諾拿開她的手很快就交代下來,讓她知難而退吧,再牽扯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肇著他絕然而去的背影消失於關上的大門,程夢渝深吸了一口氣,她沒有時間自憐,「郁淇,抱歉,讓妳見笑了。」
「我幫妳連絡一下巴黎那邊。」宣郁淇好意地說。
「不要,我不要讓他覺得被背叛了,我有辦法在三天內到的。」程夢渝沉著地說。
「可是妳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
「沒問題的,我先處理一下手邊的事,不陪妳了。」程夢渝馬上採取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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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小姑說明程夢渝他們的風波後,蘇紫鶯沉默了一會兒,考量著自己該不該多話。
「郁淇!晴晴太過聰明了,這麼小的小孩會隱藏心事,自己胡亂猜想,再大一些,這些胡思亂想會造成她更大的傷害,是不是告訴她實情比較好?就算不讓她和父親相認,也讓她知道她的父親是什麼人,為什麼不能相認,雖然她小,很多事不能明白,至少她不會隨便找個目標去投注渴望父愛的感情。」深思熟慮後蘇紫鶯懇切地說。
「那妳覺得我怎麼說比較好?」宣郁淇美麗的臉龐顯得茫然無措。
當初決定擁有自己的孩子時,宣郁淇認為可以給孩子全部的愛,提供最好的生活條件,會讓孩子感受到雖然沒有爸爸,她們還是很快樂,事實上她的確凡事以女兒為主,女兒也活潑可愛,可是仍然渴望著父親。
「妳想如果我告訴她是我決定了她一生下來就不能有父親的,她會不會恨我?怪我太自私?怨我讓她沒有父親?」宣郁淇不安地抓著蘇紫鶯的手。
「不會那麼嚴重的,畢竟妳是她最親的人,我想她只是會生氣,會鬧著要妳給她爸爸,大概還不懂這是不是自私。」蘇紫鶯安慰道。
「如果她要去找爸爸呢?」
「郁淇,現在問題還很單純,程哥目前仍單身,讓他們父女相認可能會亂了妳和晴晴母女的兩人世界,但是至少沒有亂了另一個家庭,如果等程哥結了婚後,問題就更複雜了。」這話表示宣郁淇當初挑中的優秀男人是程志新。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的,紫鶯謝謝妳,但是我沒有妳理智,我怕會把事情弄砸了,我怕會傷得孩子更深,萬一……」萬一程志新一怒之下把孩子強要回去,怎麼辦?萬一他當著孩子的面不認孩子怎麼辦?畢竟他當時醉得厲害。
「郁淇,孩子雖然不懂事,但是孩子懂愛,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妳充分讓她感受到妳的愛,雖然妳的愛取代不了父愛,可是只要她知道妳多愛她,她會接受現實的。」蘇紫鶯以自己的心得向小姑保證著。
「謝謝,經妳這麼一說我安心多了,紫鶯我真的不能失去晴晴。」
「我瞭解。」蘇紫鶯同樣和兒子相依為命地走過來,明白那種感受。
「那夢渝的事呢?有什麼方法可以幫她?」其實宣郁淇找紫鶯主要是談夢渝的事,她覺得內疚,因為女兒的話讓他們決裂。
「季尹諾說妳不准幫他,可沒說我不能幫,我幫夢渝是天經地義的,所以妳放心,我一定陪夢渝過去的。」說著,蘇紫鶯的腦袋隨即計畫著一切細節。
「那就好,也只有哥哥才勸得了尹諾。」
「我不打算讓靖濤介入,你知道男人的心眼是很小的,那個季尹諾既然說夢渝隨時準備背叛他,如果他把靖濤的介入,也當成是背叛,那夢渝就萬劫不復了。」
「不會吧!哥哥介入怎能算夢渝背叛?」這算什麼邏輯?宣郁淇不解。
「我覺得季尹諾在賭氣,他一定是氣夢渝明知道他在乎什麼,卻不肯讓他。靖濤是他非常看重的人,如果他覺得靖濤幫夢渝,他會失望,但他不會怪靖濤,他只會怪夢渝,明知道靖濤對他多重要,卻接受靖濤的幫助,破壞他和靖濤之間的感情。」蘇紫鶯解析得有如她是季尹諾肚裡的蛔蟲。
「這太曲折也太牽強了吧。」宣郁淇覺得不可思議。
「男人,自古就懂得把他們友情的破裂歸罪於女人的,何況一個負氣耍賴的男人是沒有多少理性的,所以我不打算讓靖濤知道,我自己帶帆帆陪夢渝去巴黎。」
「那妳將會在負氣耍賴的男人行列中看到哥哥。」宣郁淇提醒道。
蘇紫鶯給小姑認命的微笑,但是她一點也不煩惱,「他失控的樣子很迷人。」
宣靖濤的優雅氣質雖然讓蘇紫鶯迷醉,卻也同時讓她想捉弄,就像頑皮的孩子喜歡攪亂乎靜無波的任何事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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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人是非常注重生活品質,非常在乎自由,非常講究休閒生活的,所以法國人討厭替中國老闆工作,非常討厭!極度討厭!
吉米在機場候客區內口中唸唸有辭地東張西望,他不幸地有兩個有工作狂之稱的老闆,長期以來備受虐待,大老闆幾個月來因為人在台灣,讓他暫時少了些工作壓力,直屬老闆去倫敦簽合約,本以為這幾天是他的假期,不必伺候老闆,白天輕鬆地上班,做些例行的公事,週末則完全的休閒,所以他約了美人到南部鄉下度假。
誰知道他的大老闆,就在他銷魂時刻,Call了緊急連絡電話,十萬火急地請他到機場接大老闆的新婚妻子和寶貝兒子。可憐的是他枯等了幾小時,連個人影也沒有,他的美人、他的假期就這麼泡湯了。
在一波波入境的人潮中,他看不到老闆娘是理所當然的,那嬌小平凡的東方小女人,容易被人群湮沒,但是沒看見寰宇那美得讓人無法呼吸的副總裁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吉米的眼睛是美女掃瞄器,任何美女都會自動進入他眼中,所以他確定她們沒有坐上飛機。
這一班再沒有,就回去了。休閒雖然泡湯了,但基本的睡眠品質是需要的。這麼決定後,他看見一張臉,那一張臉讓他知道晚上的睡眠別奢想什麼品質了。
「季先生,怎麼提早回來了?」吉米訝異地問。
季尹諾的臉色非常非常的凝重,「靖濤說你沒接到人?」一見吉米他就開口。
「嗯。」吉米連幽默都認為最好省了。
「但航空公司確認她們的確抵達了。」季尹諾人在倫敦就接到靖濤的電話,聽到夢渝和紫鶯帶著帆帆到法國,吉米卻沒接到人,所以他馬上取消接下來的參觀活動提早回程,一下飛機他就向航空公司查詢了。
「是啊,但我確實是在班機抵達前到的。」吉米解釋道。
季尹諾立刻打電話回宣家,問管家有沒有消息。管家的答覆是有女人以生澀的法文詢問前往宣家的公車路線,一定是她們。
這兩個女人,根本不知道巴黎晚上的地鐵危險,還帶個孩子,萬一——季尹諾根本不敢想像,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居然還要搭公車,季尹諾撥了一下前額上的頭髮,得了一個結論這兩個女人有侍教育。
「吉米,我搭地鐵,麻煩你到下車站看看,沒遇到人就沿路開車找回去。」
「你開車好了,我搭地鐵。」吉米第一回見上司這富有情感的面孔,原來傑出的東方男人也會緊張不安,不遲疑地把車鑰匙給他。
「那麻煩你了,到車站沒見到人就搭出租車回去,帳跟我報。」季尹諾交代一聲即走了。
「包括汽車理賠和修護嗎?」吉米憂心地問。
「包括。」季尹諾丟了答案,飛快地前往停車場。
當他看見季尹諾開著他愛車衝撞的模樣,他後悔估計錯誤,應該是包括汽車更新才對。
「所以我討厭中國老闆,連愛車都要遭他們虐待。」吉米哀哀地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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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了,季尹諾已經有十二年不再有這種牽掛害怕的情緒了,牽掛那膽怯的女孩一個人被他關在門外會不會嚇壞,害怕她一個女孩子詖他趕出深夜的暗巷會遇到危險。然後每次他都會痛恨自己沒用,卻跟在後面偷偷地送她回去,看她一路邊走邊哭都好心疼。
但是這一回不同,她並不在眼前,她在一個陌生城市的黑夜裹,發生了什麼事他保護不到,還加上一個靖濤寶貝至極的兒子和摯愛的嬌妻,他焦慮地沿路注意著公車和路上的行人,卻沒有一個讓他可以安心的身影。
她是全世界最招惹不得的女人,只會給他帶來麻煩,十幾歲的時候天真不懂事是這樣,長大了表面上看起來成熟冷靜,還是專惹麻煩,找到了一定得教訓一頓。
然而任他來回在路上梭巡,始終沒見到人影,終於他的行動電話響了。
是管家通知她們抵達的消息。
季尹諾關了話機,鬆一口氣,直往宣家位於郊區的大宅。
季尹諾一進宣家大門,就被余秀花給攔住。
「阿姨,今天過來玩嗎?」
「阿諾,為什麼那賤女人會來這裡?她又去纏你了?我就知道不該讓你回台灣的。」余秀花傍晚過來給季尹諾送些他愛吃的果菜,希望明天他回來就可以吃到。
得知他提早回來,於是等著見他一面,哪曉得沒等到阿諾,卻看見這世上她最討厭的女人,當下她就趕起人了,宣家的管家平日對她是敬重的,沒想到這一次居然翻臉了,說什麼那女人是宣靖濤太太的好友,不可以無禮。
「靖濤那個太太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沒結婚就偷偷生了孩子,和那賤女人往來的人一定是同類的。」余秀花不高興地說著。
「阿姨,不要這樣說人家,紫鶯是個好女孩,妳不喜歡的是夢渝,不要把別人扯進來,很晚了今晚留下來,有話明天再說。」季尹諾平靜地說。
「阿諾,你護著她?你居然還護著她,她害你有多慘,你難道忘了嗎?你今天不可以留在這裡,跟我回去,遠離那個爛女人。」余秀花拉著他的手。
季尹諾拿開她的手,「阿姨,靖濤要我幫他照顧他的妻子,我明天一早就要上班,我不能跟妳回去。」
余秀花失望地搖頭,「每次都這樣,只要那女人一出現,你就不聽話了,阿諾,那賤女人是禍害,你為什麼總是看不清呢?靖濤的太太有什麼好照顧的?難道代替他上床?」
「阿姨,靖濤的太太就在樓上,妳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好嗎?」季尹諾感到煩躁,阿姨只要是關於夢渝的事,就變得苛刻尖銳,失去了平日的厚道,他不喜歡。
余秀花不高興地說:「你就是要護著她是嗎?好的!你如果要護著她我也不要惹人厭了,從今以後你不用叫我阿姨。」
「阿姨!不要這樣好嗎?這麼多年來,我對妳不夠好嗎,為什麼動不動就這麼說?」季尹諾最不喜歡阿姨一生氣就講出這種話來。
「因為我受不起,我和你非親非故的,只是你爸爸同情可憐的女人,所以你看不起我,不聽我的話,對你我有過什麼要求嗎?不過就是要你遠離那掃把星而已,我是為你好啊,這樣你都做不到,當然啦我這外人哪比得上床頭人,她使壞使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捨不得離開她的床,她的床卻是人人可上,阿諾,你知道的。」
「阿姨,我送妳回去。」季尹諾不想再多說什麼,他已經夠累了不想再聽這些沒有止境的偏見。
「不用,你現在就把她趕走,不然就別叫我阿姨。」余秀花堅持道。
「阿姨,我不會趕她走的,別說她是靖濤太太的好朋友,就算她是自己來的我都不會趕她走,何況是我要她來的,阿姨不管妳喜歡她或討厭她,我都不會趕她,我會讓她自己走,我有我的想法,阿姨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反正妳是我阿姨,就永遠是我阿姨,妳讓不讓我叫都一樣。」
見季尹諾神色堅定,余秀花知道再多說只是惹人嫌了,她難過地拭去淚,「阿姨不想再看見你被傷害,阿姨捨不得你受傷害呀,你長得這麼好,現在又有成就,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麼眷戀那女人?她殘花敗柳的有什麼好?你也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為何對她放不下?」
「阿姨。」季尹諾的口氣代表忍耐已到極限。
「既然勸不了你,這裡我也不想待了,司機開車載我來的,我自己會回去,你要是再吃虧,就別來找我。」余秀花失望地離開。
季尹諾無奈地看著阿姨的背影,阿姨的關心他是知道的,但她太偏激了,對夢渝的恨完全是偏見。
他拿起行李上樓。
「季先生,宣夫人十點就寢前,要我轉達對您的歉意,讓您擔心了,宣先生請您和他連絡。」管家在他上樓前由廚房走出,以法語告知。
「謝謝,你也早點休息,沒事了,抱歉今天耽誤你的休息時間。」季尹諾也有禮地回答,隨後打電話和宣靖濤連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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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推開房門,房內只一盞昏暗的壁燈。
「我做到了。」程夢渝的聲音帶著哭泣後的闇啞。
季尹諾想把大燈打開,程夢渝攔住了他的手,「不要開燈。」
「又哭了?」季尹諾把行李放下,「過來。」
程夢渝走到他面前。
「手給我。」他沉聲命令。
程夢渝聽話地伸出左手。
季尹諾抓住她的手翻起手心,大掌就往她手心打下,連續打了三下。
程夢渝輕吟了一聲,「好痛。」
「知道我為什麼打妳嗎?」他握著她的手,嚴肅地板著臉。
「因為我不顧安全。」程夢渝收回左手,以右手輕撫著。
「沒錯,自己不顧安全也就罷了,連紫鶯和帆帆的安全妳也不顧,妳還會一點防身術,紫鶯那麼瘦弱,帆帆又那麼小,妳敢帶著他們陪妳玩?這些年妳白活的?」季尹諾將外套脫下,仍嚴厲地訓著。
「紫鶯也學過跆拳道。」程夢渝澄清道,「我們當然是經過評估才行事的。」
「妳還說!安全可以這麼評估的嗎?連警察都可能被歹徒所傷,只有妳們不知天高地厚。」季尹諾一時氣得忘記對她冷淡、對她刁難,讓她傷心而退的計畫,像個飽受驚嚇的父親教訓女兒似的。
程夢渝不再多說了,再說他一定氣得更厲害,「抱歉,以後我和紫鶯會坐出租車的。」
「沒有以後,明天妳和紫鶯都得跟我一起去公司,上班時間妳們就好好地待在靖濤的辦公室,我會叫秘書看著妳們,如果再出什麼狀況,看我怎麼治妳,早點睡別又踢被子了,有什麼需要就到隔壁找我。」交代完畢,他即拿著自己的換洗衣物走出房門。
程夢渝看著他健碩的身影消失在門邊,低下頭心中難過萬分,阿姨說的話她每句都聽得清清楚楚,這麼多年她當然也知道人家是怎麼在背後說她的,她從不做解釋,因為那不重要,可是她在意季的想法,卻偏偏不能解釋,不但不能解釋,還得想盡辦法讓他相信,口口聲聲承認自己很壞。
他可是嫌棄嗎?男人是不是很在乎這種事呢?說實在的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