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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娶 第4章(2) 作者:蔡小雀
    華燈盞盞明亮懸掛,繁華徽州城,越夜越是熱鬧一如白晝。

    全徽州最大最氣派的酒樓「將進酒」裡,跑堂的小二們忙著端酒送菜,卻也沒忘頻頻朝憑欄窗邊的那桌客人望去,眼裡滿是疑惑和驚艷之色。

    那桌上,滿擺著將進酒裡最昂貴的各色山珍海味招牌菜,還有一罈子貴不可言的陳年女兒紅,半升就得五兩銀子,算算這滿桌酒菜,已經足夠普通小戶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可那桌上也就只坐著一個自斟自飲的客人,還是個嬌艷不可方物的少女。

    「照她這個喝法,待會兒怕就醉死了。」店小二甲忍不住道。

    「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委屈,一個嬌滴淌的小姑娘邊喝酒邊哭。」店小二乙滿臉憐惜同情之色。「好可憐哪。」

    店小二們只敢在一旁竅竊私語,不敢上前關切,因為那美麗少女雖然邊吃邊哭,眉宇間卻帶著騰騰殺氣。

    「混蛋……咳咳咳……」談瓔珞仰頭吞下一大口女兒紅,醇厚甜香的酒液熱辣辣地向下灼燒入腹,嗆咳得她又是吸氣又是掉淚.可是依舊阻止不了她繼續斟滿杯,一口一口吞嚥而下。

    可惡!可惡!可惡!

    「不就是砸了個破鎖,有什麼了不得的?」砰!她氣苦地將酒杯往桌上一甩。

    「臭爹爹……不就是間破屋子嘛,人家只是想偷偷溜進去看一眼,又不是真的就會把鬼給放出來……他到底在凶什麼?又怕什麼?」

    想起那一巴掌,她不禁又哽咽了。

    變了……什麼都變了……

    就連最疼她的爹爹都打了她,對她而言就像天崩地裂了一樣。

    所有一切她熟知的、安穩的人事物都漸漸變了樣,隱隱約約好像有什麼狂風暴雨就要來了似的.

    爹爹的心浮氣躁,二叔叔和四叔叔的惶惶不安,還有大哥哥也怪怪的……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即想壓驚似的又灌了一大口酒。

    「開什麼玩笑!我談瓔珞天不怕地不怕,我、我才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她不斷喃喃自語,努力說服自己。「反正天塌下來自有長人頂,反正我們談家有的是錢,不都說天大的亂子,地大的銀子嗎?有錢,什麼事兒擺不平?」

    可,萬一沒錢了呢?

    「不不不,不會的!」她又灌下一大口酒,倔強的否認到底。「我們家別的沒有,錢最多,堆在庫房裡都快霉壞了,怎麼會沒錢?哈,哈,我肯定是喝醉了,我們談家怎麼可能會窮了呢?」

    不斷喝著酒,不斷安撫著自己,談瓔珞支著沉甸甸得發暈發燙的頭,喃喃自語,眼眶淚霧卻怎麼也消退不去,直到整個人砰地一聲,醉倒癱伏在桌上。

    「……有錢……我家有很多很多錢……」

    「傻瓜。」一聲歎息在她頭頂響起。

    談瓔珞卻全然無知覺,昏昏然不省人事。

    「你認識這位姑娘?」另一個笑吟吟的男聲問。

    「嗯。」

    「真巧。」

    「是很巧。」那溫柔沉靜的嗓音有…絲遲疑。

    「天下間如此巧合的事兒實在不多。」男子笑吟吟語調裡滿是頑皮輕快,意味深長。「可沒想今年,光是本王也遇上了那麼一兩樁、兩三樁、三四樁……你說巧不巧?呵呵呵。」

    堂燼濃眉微挑地瞥了笑瞇瞇的靜王一眼,嘴角揚起的笑紋裡,藏了一絲若有所思的警戒。

    陳舊木門上斑黑點點,緊閉的門慢慢地打開了。

    白霧不知何時瀰漫了出來.濃濃地淹沒了她的腳跟。

    這、這是哪裡?她、她為什麼會在這兒?

    無法動彈的身軀僵在原地,談瓔珞屏住呼吸,背脊竄過陣陣莫名的慄然,睜大了眼,瞪著眼前在霧裡隱隱出現的兩條白色影子——

    長長的頭髮拖在地上,白色的喪服染紅了一大半,臉龐模糊得看不清五官,有什麼不斷從頭頂和身體滲出來滴落地,帶著濃濃惡臭,在地上凝聚成了一大攤腥紅。

    她寒毛直豎,魘在渾沌夢境裡,無法動彈。

    是誰?到底是誰?

    那兩條影子慢慢朝她飄移而來,微微張口,像是要說什麼。

    可是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因為頸子是斷的,切口處一片血肉模糊。

    就在這時,一隻細瘦如枯枝的手指,閃電般抓住了她的袖子!

    「鬼啊啊啊……」談瓔珞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喘息著,驚恐的冷汗濕透了衣背。「不要抓我——不要抓我——不是我害死你們的——」

    「你醒了?」

    溫柔醇厚的聲音彷若春風而來,奇異地撫平了她驚悸狂跳的心臟。

    談瓔珞愣愣地抬頭望著他,烏黑的大眼睛裡仍殘存著令人心痛的懼意。

    「有鬼。」

    「你是做惡夢了。」堂燼眸底行一絲難掩的憐惜。「那些都是假的,只是夢,別怕。」

    「假的?只是夢?」她眼裡盛滿脆弱的惶惑恐懼,求助地望著他,「沒有鬼?」

    「沒有鬼。」他胸口難抑微微心疼的牽動,伸手輕摸她的頭,「你是醉了,做了惡夢。」

    不知怎的,她相信他,尤其在他溫暖大手撫慰地摸著她的頭時,她驚如擂鼓的心漸漸跳回了原位,不知不覺地就安心了。

    她望著他,雙頰悄悄地紅了起來。

    「來,喝碗堂家家傳的醒酒湯吧。」堂燼左手端著一隻冒著熱氣的湯碗,在她床畔坐下。

    懼意褪去,談瓔珞這才感覺到暈眩沉重的腦袋,像被無形的鎚子一下又一下地痛擊著,不禁疼皺了眉頭。「噢,我的頭……」

    「宿醉在所難免。」他語氣裡有著濃濃的關懷和一絲不贊同,「女孩子家,還是不要喝那麼多酒。」

    「現在才說——人家以前又沒喝過酒,哪裡知道有宿醉這種東西啊?」她忍不住抱怨,陡然想起,「等一下,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家。」他眼神變得柔和,嘴角不禁往上揚,不由分說將湯碗遞至她唇邊,命令道:「喝。」

    她依言乖乖地喝了,一張臉隨即揪成了包子。「嗯,你給我喝什麼?」

    「陳皮烏梅醃金桔子。」堂燼被她醜得可愛的表情逗笑了,「很醒酒吧?」

    「豈止醒酒?」她忍不住埋怨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死人都給酸活了。」

    「咳咳。」他忍俊不住,別過頭去嗆笑連連。

    他又笑她了。

    她談瓔珞堂堂大小姐,又出落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美貌,可不是生來給他笑的,討厭!

    雖然又被他氣得蹦蹦跳,可這熟悉的親切溫暖感,卻奇異地消融了她內心深處無法言喻的惶然。

    談瓔珞嘟著小嘴,可眼角眉梢卻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慢著!既然這是你家,那我又怎麼會在這裡?」她驀地想起,滿臉狐疑。

    「我昨夜在將進酒將你撿回來的。」他凝視著嘴上嚷酸,卻還是一小口一小口啜飲著,彷彿上了癮的她。「昨夜你……」

    「我怎樣?」她臉上浮起一抹倔強之色。

    「不,沒什麼。」他察覺到她的緊繃,頓時改變了話題,「餓不餓?我讓人給你準備些好吃的吧?」

    「好。」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幾乎又逗笑了他。「我真餓死了,謝謝你。」

    「小事一樁,不用放在心上。」堂燼起身回以一笑,頑長挺拔背影緩緩消失在門口。

    談瓔珞不由自主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

    「呸,我在臉紅個什麼東西啊?」她摀住莫名發燙的臉頰,懊惱低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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