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前兩個月的一個休假日,我窩在床上等著曬太陽。結果程安一大早的就撞進我的房間以泰山壓頂的架勢撲上我的床,日見結實的身軀險些把沒有防備的我壓的背過氣去。他到現在也沒有自己已經是個三十歲的人的自覺,還是記憶恢復到哪兒就認為自己幾歲,只是可憐我時不時的就得接受他少年式的友愛摟抱。被一個比自己強壯卻下手不知輕重的大齡少年摟抱,無論是他撞在我身上還是我撞在他身上都不是一件多舒服的事。不過還是比他剛到我家時用突出的肋骨硌我要好上許多。
程安把我死死壓在床上,興奮的大叫著我的名字。「何絮!何絮!何絮!何絮!……」我奮力掙扎了半天也掙不脫他的雙手,只好認命的讓他摟。
「幹嘛啊!大清早的你發什麼瘋。」我吃不消的大叫。「我快被你勒斷氣了,快鬆手!」
程安沒有放開我,他在我身體上方俯視我,笑得一臉燦爛。「何絮,我想起你了!我們是高中同學,對吧!我想起你開學的時候坐在靠窗戶那行的倒數第三排,我還記得你當時看著窗外,陽光照在你臉上,你的臉好像透明了似的,漂亮極了!」他雙手定住我的臉,仔細的端詳了一番,「現在的何絮比那時候的何絮帥!臉比以前尖了些,不再漂亮的像個女孩子了。……何絮,我好高興噢!」他大喊一聲又把我摟個死緊,賴在我身上蹭來蹭去地撒嬌。
明明比我還要大兩個月卻像個三歲娃娃般的在我身上撒嬌,我受不了的用腳踹他。「去去去,既然起來了就去做早飯。別像個爬蟲一樣賴在我身上。」
程安看著我寫著「我很不爽」的臉,呵呵地笑起來。「何絮,你一點兒也沒變耶!還是這麼不討人喜歡!」
忘恩負義的混蛋!你忘了現在是誰在供你吃穿供你住了?!竟敢說我不討人喜歡!還沒待我發作,他飛快的在我臉上用力的「啵」了一下,說:「不過我喜歡!」他翻下床一溜煙兒的跑進廚房,獨留我在房裡陷入大腦混亂狀態。
從那天起,程安對我的態度有了些改變。說不上是改變在什麼地方,可就是覺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他想起高中的事後,記憶恢復的很快,而且基本沒有什麼遺漏。每天程安都會和我講他想起的高中時期的往事,其中大部分都和我有關。他說的那些事我記得的並不多,但他提起來我也能或多或少的想起來一點兒。他記得所有同學的名字、相貌,還特意叫我找出畢業照片給他看。
看程安興奮成那樣,我忍不住向他潑冷水。我把前一陣子高中同學來看他,但是都被他給罵跑了的事說出來。本以為以他的性格,他會馬上去聯絡這些人再親自上門一個個的道歉。可是他撓撓頭髮後居然說:「反正事情已經做了,道歉也沒有什麼意義,何況我當時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們稍微遷就我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要是他們真的擔心我,自然會再來看我;要是不再來了,不就是證明他們的行為只是一種偽善。」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種話的我反到是愣住了!雖然程安也算是我「從小帶到大」的人,但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我對他還不夠瞭解。
程安的記憶飛快的恢復,我有一天突然想到,要是他想起高考結束那天他跳樓的事,他會怎麼看待我?奇怪的是,我一點兒也不緊張後果。無論他對我怨恨,還是從此陌路,我都會平靜的接受。然後我要問他,當初為什麼要跳下去?是真的聽信了我的話還是只是一時的衝動?!這個問題我已經憋在心裡十多年了,我想要一個答案!
程安一直沒有對我提及他是否想起高考時候的記憶,我也沒有問過他想起他跳樓時的事沒有?!他開始自學大學的課程,想參加社會上的自學考試。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程安包辦了家裡絕大部分的家務勞動。他洗衣燒飯、修理打掃樣樣都行,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替我和親睦鄰,品性絕佳的他受到街坊四鄰的交口稱讚。我每天回家後只用舒服的靠在沙發上看電視等他叫我吃晚飯就行了。我常常目不轉睛的看他忙裡忙外跑前跑後的忙活,然後誇他一句「你賢良淑德的程度直追有五十年道行的老媽子!」
就算程安已經認清他已是個三十歲男人,可他依然喜歡和我膩在一塊兒。在大街上還好,在家裡,休息的時候他總是要挽著我的手一起坐著,要不就是趴在我後背上;枕在我腿上……反正就是要貼在我身上做我的包袱。我每次對他抗議,他都是說,「我也算是你給養大的,喜歡靠著你有什麼不對!」每回他這麼說,我也會回給他,「那我不養你了,你給我滾出去!」結果就是,程安死抓著我開始撒嬌!掰手指頭一算我認識他的年頭也差不多十四、五年了,直到最近才發現他的臉皮不僅屬於超厚的那種,而且耍賴、撒嬌、胡攪蠻纏的功夫他都已深得精髓!
每回程安把我激火兒了或我要因某些事而教訓他時,他就從他的潑皮招式裡選出幾樣大加施展,把我攪到暈頭轉向時再衝我咧出一個十萬瓦燭光亮都比不上的燦爛笑容晃花我的眼,然後……事情就不了了之的結束了!偶爾他還會在惹我生氣時學小學生的模樣在我來臉上賠罪似的親上一口,想到「他也算是我養大的」,我就氣不起來了!
程安有一段時間特別喜歡和我講他家人的事。
「我媽最會做醬肘子了!那味道香的,五星級的大酒店都吃不到……。」
「我爸那人……說實在的,真不怎麼好。不過他常帶我去釣魚。我六歲時有一次還被一條大魚給拖到河裡了呢……!」
「我最討厭我姐!從小她就愛搶我的東西。還總把自己幹的壞事嫁禍給我……沒見過這樣當姐姐的……」
程安滔滔不絕的講著,從他的話裡我知道了他母親其實是他父親的第二個妻子。大他三歲的姐姐是前妻生的,姐弟倆從小就感情不好。這就很好理解為什麼我從沒在醫院裡看見過他姐姐,並且在程媽媽去世後,他姐姐立刻就變賣家產不知所蹤了。程家姐姐大概是巴不得自己討厭的弟弟早死早投胎吧!
我長時間的洗耳恭聽招至演講者的不滿。「不要光是我在說啊,你家裡是怎樣的也和我說說嘛!」
說什麼啊?!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對小時侯的事已經沒什麼印象了,要說父母嘛,就是兩個對工作很認真的醫生而已。我唯一能稱得上了不起的才能,就是在學校被眾人集體痛恨了,可這又不是多光彩的事,說出來只會讓人笑話罷了!我搖搖頭,「我家人之間感情不深,互相都不大瞭解。沒什麼可說的。」
程安對我的答案非常不滿意!他苦口婆心的勸我要多與家人聯絡感情,對外人冷淡也就算了,對家人應該多親多近!經他這麼一番勸解,我想到我和爸爸也只在醫院裡偶爾碰到時點個頭,媽媽更是好久都沒見到了。我沒有往家裡打過電話,他們也沒給我來過電話。自從搬出來,我就沒有回去過過年……原來我們家三口人已經生疏得有些離譜了!
好吧!再過兩個多月就過年了。今年就帶著程安一起回家過年,他還從沒見過我爸媽呢!我把這個決定告訴他,他竟比我還興奮!在我耳邊嘮叨著要送我爸媽什麼樣的禮物;一定要穿喜慶的新衣服去拜年;還一個勁兒的要我學著說些「閤家吉祥!歲歲平安!」之類的好聽又順耳的節日祝詞。鬧得我真想把他撇開自己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