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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盜 第二章 作者:於煙羅
    東有東海十三幫聯會,西有蜀中天魔教,南有千島堂,北有北天一盜貝家。

    雖然偷竊常為人不齒,但秉承盜亦有道的貝家,依然憑其本領,坐上了武林黑道四大門派寶座的一席。

    不過,祖上的功績只能算做祖上的。自己的功績還需要自己闖。

    在經歷了四次假上吊、七次吞假毒藥、三次橫刀假自刎、九次投湖假尋死後,貝錦堂終於如願以償地改了名字。

    「從今以後,我就叫貝、錦、堂。」

    脫下穿了二十年的白衣,貝錦堂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把。二十冠禮,他在族里長老的撐腰下,在懼內爹爹的暗中鼓勵下,終於讓頑固的娘親屈服,把「貝錦毛」三個字改成了「貝錦堂」。

    「錦毛鼠白玉堂……你不叫錦毛,叫錦堂也勉強吧。」貝夫人美麗不減當年,她拉起兒子的手,越發覺得兒子好似章回小說中的白玉堂白大俠,要多英俊有多英俊,要多瀟灑有多瀟灑。

    「是啊,是啊。」貝大掌門不顧兒子的怒火沖天,逕自拍寶貝老婆的馬屁。

    看在武林人面前威風凜凜的爹爹如此懼內,貝錦堂不由閉眼長歎,暗道幸虧自己年滿二十,可以按照家訓去大江南北獨立「鍛煉」,不然,留在這家中,遲早要被這無良爹娘給折磨至瘋癲……

    從北方邊塞之地開始,沿著海岸線往南,邊走邊偷,一直偷到千島堂的地盤。再從南邊炎熱的地方乘船向西,便可到南夷之地。

    珊瑚、珍珠、瑪瑙、龍涎香、檀木……白錦堂搜刮了各種寶物後一路北上,又偷入蜀中地界。蜀中多天險,所以偷得也辛苦。某次為了偷天魔教一個堂主女兒養的花,他愣是從懸崖下爬了上去,潛伏了三個時辰,才捧著盛開的鮮花,從懸崖上原路爬下,又騎馬趁夜出了蜀中的地盤……

    足足八年。

    白錦堂好似脫了韁的野馬,在大江南北、黃河兩岸到處流竄,把「魔爪」伸向了各個貪官污吏的家、伸向了各個為富不仁者的宅院。最後,他終於很滿意地背上裝滿各類寶物的大包袱,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京城。

    京城是南北交通要樞,不說中原客商,便是遠至西域、遠至大秦,也有商賈跋涉而來,用當地物品換回中原的絲綢、陶瓷等華夏特產。

    人來人往,摩肩擦踵。白錦堂進了京城,見到的便是各行各業的繁華景象。

    論小吃,有甘家蜜棗兒、章嫂魚羹、彭家羊飯、宣家水果子。論日常貨品,有劉家彩帛鋪、張家扇子鋪、許官人胭脂鋪、李三郎頭巾鋪、巷橋河下針鋪。

    走在街上,就聽那箍桶的、修鞋的、挑擔賣油的扯嗓子吆喝。往兩旁看看,掃帚、竹柴、雞籠擔整齊地碼放在店舖旁邊,而四時俱用的熨斗、簾勾、交椅、棋盤、浴桶、畚箕、書剪、墨洗等物也花樣百出,比各地市井間的同類東西,不知時新了多少倍。

    忍不過口腹之慾,貝錦堂在客棧放下行李,便奔酒樓而去,點了滿滿一桌子菜。

    什麼三鮮粉、芥辣蝦、酥骨魚,什麼抹肉銀絲冷掏、對燒、炒鱔面。他也不管許多,將銀子往那桌上一拍,便讓店小二將那些福柑、地栗、花紅、紫李、橄欖、紅柿、青梅等四時果子連酒菜一起端上來。甩開膀子,他是大吃特吃了一頓。

    溫飽思偷欲。

    白錦堂付了高額的飯費,便不禁想到了京城應該有天下最奇巧的玩意兒,若不弄點,豈不是白來京城一趟,當然,順手把損失賺回來也是好的。

    ****

    於是,白錦堂在京城從南到北、從東到西轉遍了各條大街小巷,最後把目標鎖定在平南大街上。

    平南大街店舖多,準確說是賣奇巧玩意兒的店舖多。上至傳世的五色寶石、丈八珊瑚,下至送禮的手鐲、玉笛、字畫,這平南大街可說要什麼有什麼,還都價值不菲。

    貝錦堂特意穿了身最好的衣服,從平南大街的一頭轉悠到另外一頭,看得是心花怒放,手舞足蹈。

    京城裡有品味的東西簡直是不可勝數啊。

    準確地說,是符合自己品味的東西不可勝數。

    貝錦堂嚥了口唾沫,摩拳擦掌將看中的物品都牢牢記在心中。他換回不起眼的破舊青衣,站在平南大街的角落處,開始守株待兔。

    貝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看上的東西,不能買,只能偷盜。而且,還不能偷店舖的,只能偷買者的。因此貝錦堂老老實實地守在平南大街上,守了足足三個多月,才把自己看中的玩意兒弄到了大半,但或許是品味怪異的緣故,就有那麼三樣死活沒有人買,害得他等了又等,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頭髮已經發白,周敬陽才很衰地出現。

    這傢伙品味不錯。

    貝錦堂看到周敬陽買下了自己看中的扳指,歡呼雀躍起來。他那天去逛這家店,一眼就看中角落裡的扳指了。可怎麼等,都沒有人買它。見周敬陽價格都不講地付了錢,他二話不說,繞到了周敬陽的面前,和周敬陽那麼一撞,便將手指伸入周敬陽的衣襟,夾出了那個裝扳指的小盒子。

    偷完便閃。

    貝錦堂一轉身,就躲進了旁邊早就選好的藏身地——黃檢閱茶肆。這茶肆來往的多是些士人子弟。他們呼朋會友,根本想不到旁邊這個悠閒的男人剛剛偷完東西。而白錦堂則叫了碗雪泡梅花酒,一臉愜意地望著窗外的周敬陽,替他小小地哀傷了一下。

    沒辦法,誰讓你碰上了我呢。

    貝錦堂回想撞上周敬陽的那瞬間,發現這跟自己年齡相仿、個頭相仿的男人似乎也不是那麼弱不禁風。但看看表情,貝錦堂覺得自己算是偷對了,因為周敬陽只有被偷的懊惱,沒有損失錢財的心痛。

    人不可貌相,看來這個一身舊衣的傢伙,還是個有錢子弟呢。

    貝錦堂瞇起眼睛,很意外地看到周敬陽走進了樂器店,再走出來時,已經把自己打算偷來送給妹妹把玩的碧玉簫別在腰中。

    嘿,這真是巧了。沒想到這傢伙跟自己的眼光有一拼。

    匆匆將剩下的幾口酒灌進肚,貝錦堂拎起袍角便走出茶肆,跟在了周敬陽的後面。使過的手段不能使,但悄無聲息地偷也沒什麼意思。貝錦堂伸手,頗有狹促意味地推了周敬陽一巴掌,然後拽起那碧玉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入了旁邊的點心鋪。

    「客官,您要些什麼?」店小二見貝錦堂急匆匆進來坐下,以為他是餓極了。

    「芙蓉餅、肉絲糕、水晶包、筍肉夾兒、金桔水團、栗粽……」貝錦堂一口氣數出了二十多種,目光卻盯住鋪子外面四處張望的周敬陽,根本沒瞅店小二。店小二見貝錦堂不似個賴賬的,便吆喝著讓後灶上點心,琢磨貝錦堂可能是要打包帶走些。

    貝錦堂這次偷了周敬陽,才發覺周敬陽也不簡單。拋開沒有殺氣才得逞的一巴掌,見周敬陽瞬間調整步伐的姿勢,他便明白周敬陽也是個練家子,而且看下盤功夫,還是個好手。

    危險啊,危險。

    擦擦額頭的冷汗,貝錦堂決定下次見到周敬陽繞道走,免得被他看出什麼破綻。

    「客官,您的點心。」店小二把吃食端上來,嚇了貝錦堂一跳。

    「這是我要的?」看著滿滿一桌子,貝錦堂很想昏倒。

    「是您要的啊。」店小二看貝錦堂的臉色,開始懷疑貝錦堂有賴賬的趨勢。

    「這樣啊……都給我包起來吧。」貝錦堂鬱悶地丟給店小二一塊碎銀。

    「好咧!」店小二手腳麻利地把點心打包,最後挽了四合一的大花,遞給貝錦堂。貝錦堂拎著點心包,將扳指和碧玉簫都塞入懷裡收好,這才走出了點心鋪。

    拎著不輕巧的點心包,肚裡的梅花酒隨著步伐晃蕩。貝錦堂感覺些許酒意上頭。他看看天色,覺得自己該回客棧去了。可事與願違,他還沒走出十丈遠,就看到被他偷過兩次的周敬陽從間店舖裡走出來,店老闆在周敬陽後面點頭哈腰,而周敬陽手裡拿的正是他心儀已久、怨念最深的白玉小老鼠。

    說到白玉小老鼠,這還是貝錦堂第一天逛平南大街時看中的。那天他走進這家店舖,一眼就看到這十二生肖造型的玉器,為首的小白玉老鼠,更是看上去小巧精靈,摸起來圓潤溫手,讓他喜歡得不得了。

    生肖為鼠,還被娘親認為是錦毛鼠白玉堂的轉世。

    雖然不想過那種生活,但好歹也穿了二十年的白衣,貝錦堂心裡還是很鍾愛這顏色,也很中意這老鼠。

    白色樑上小君子。

    貝錦堂念著給白玉小老鼠取的綽號,覺得這老鼠簡直就是為自己量身訂做的,除了自己,誰要擁有這個,簡直就是極大的浪費、極大的不適合。

    或許就是這個念頭作祟,貝錦堂在這家店舖外面遛躂了九九八十一次,愣是沒見到半個人買這白玉小老鼠,甚至連問都不問……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見到周敬陽手裡的白玉小老鼠,貝錦堂只覺渾身血液沸騰,腳也不受控制地朝周敬陽走去,待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隻小白玉老鼠已經易主了。

    不是發誓不再偷這傢伙的東西了麼?

    悲哀地置疑著自己,貝錦堂施展輕功就一路狂奔。豎起耳朵,他聽到被自己連偷三次的男子拔腳追來的聲音……

    ****

    不是自己的錯,是他的品味和自己太像了。

    不停地進行自我安慰,貝錦堂跑得更快了。他從平南大街上竄出,一溜煙跑進了福樂坊的後巷,又從福樂坊的後巷,拐進城郭南道。沿著城郭南道,他片刻不停地跑向了城門,繞過守城官兵的攔截後,衝上了城外的官道。

    左手拎著點心包,右手握住可愛的白玉小老鼠,狂奔中的貝錦堂抽空回頭,鬱悶地發現周敬陽緊追不捨,就跟在自己身後十多丈遠的地方,只要自己鬆懈一點,便會被追上。他深吸了一口氣,加快速度轉入條小路,把輕功施展到極限,又沒命一樣跑了二十多里地,再回頭,發現周敬陽竟然還在。

    神啊。

    貝錦堂很想就這樣消失在空氣裡。抬手用袖口擦擦額頭上的汗水,他發現自己從未有過地鬱悶。

    貝錦堂鬱悶,周敬陽卻比他還鬱悶。

    好歹小偷是拎著一堆東西逃走的,自己卻是空著手追了這麼遠還沒有追上。

    周敬陽算算,估計兩人怎麼也跑了快一個半時辰。從城裡追到城外,又從城外追到城郊,再從城郊抄近道追到了皇家的圍獵御苑。眼瞅天就要黑了,可那小偷好像還興致勃勃,一點不累的樣子。

    怎麼辦,不能一直這樣追下去啊。但更鬧心的是,原路跑回京城去也不太可能。最要命的是,這裡還是皇家的圍獵御苑,沒有什麼人煙,總不能跑到看守禦苑的人那裡,抬出身份住下吧?倘若那麼辦了,估計事情比風都快,馬上便會傳入父皇和二弟那些人的耳中,成為他們攻擊的把柄……該死的小偷,偷什麼不好,偏偏偷自己,還連續偷了三次……豁出去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逮住,出這口氣。

    周敬陽不喜歡爭鬥,但多少有些皇子脾氣。他好歹也是個王爺,地位崇高,從小到大養尊處優,還沒有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呢。望著貝錦堂的身影,他發狠地幻想著逮到貝錦堂後如何處置。

    直接交官?

    不,那樣自己很沒有面子。

    轉手他人交官?

    不,這樣會落給二皇子他們當把柄。

    關在王府用私刑?

    好,這個辦法好。

    可用什麼私刑好呢?

    關押?

    不好,太老套,且沒有懲罰性。

    鞭打?

    不好,太普遍,沒有敬王府特點。

    給手指上夾棍?

    不好,太詭異,那一般是貪官污吏對付可憐女子的,但看小偷的身量,是個高大的男兒。

    往胸膛上按烙鐵?

    不好,太難聞,實在不符合敬王府,準確地說不符合自己這個敬王的品味。從出生到現在,自己還從來沒有那樣殘忍、噁心地折磨過人呢。倘若赤紅的鐵塊烙在皮膚上,那發出的焦糊味道肯定是有傷大雅啊……

    有了。

    等逮到這小子,就把他捆起來,用鐵鏈鎖住,圈在後花園當馬,讓自己那四個閒極無聊的侍妾騎著他遊園好。

    或者,讓他穿上女裝,在小芭蕉的看守下,把自己的滿庫房的珍奇寶貝都擦拭一遍,擦不完,不許睡覺,如果敢睡覺,就把他扒光了,丟到馬圈裡去跟馬睡在一起……

    說到馬,自己馬圈裡那兩匹馬還真的很漂亮唉。都是黝黑黝黑的毛,就連蹄子上也無雜色。如果不是那負責西域往來的外官討好自己,自己怎麼可能會得到這兩個寶貝?可惜的是,如此神駿的馬只能閒在自己王府的馬圈裡,不能馳騁在塞外疆場……

    說到送人,也不是自己不想送給順眼的武將,實在是因為那樣有結交的嫌疑,更加讓人懷疑自己有奪位之志……

    說到奪位,真是天底下最難辦之事。誰說過來的?「最是無情帝王家」,此話不假,就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間都藏著鋒機,絲毫沒有尋常百姓家的單純……

    咦,自己怎麼離這小偷越來越近了?

    周敬陽胡思亂想間,也不覺得疲乏。他腳下不由自主地加勁,漸漸追上了貝錦堂。

    「偷兒,你快給我站下!」

    眼見勝利在望,周敬陽學著說書人的口吻,大喝了一聲。喊完,覺得自己還蠻威風,但讓他吃驚的是,貝錦堂還真停下了腳步,不跑了。

    啊?怎麼不跑了?一般聽到喊停下,不是應該跑得更快嗎?難道他要放暗器?記得師傅說過,很多江湖人都有暗器護身,尤其是偷雞摸狗、採花入室之輩,更是陰險歹毒。

    周敬陽看貝錦堂停下,也跟著站住。他看著貝錦堂慢慢回頭,發現貝錦堂長得一點不似想像中偷兒那般猥瑣,反而是儀表堂堂,面容俊朗。

    喘著粗氣,貝錦堂暗暗豎起大拇指,在心中暗歎周敬陽的輕功。

    雖然他們貝家人的輕功趕不上江湖第一大輕功世家——「無影無蹤」邢家,但也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尤其他還是貝家掌門的長子,從小到大,為了練習輕功,也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周敬陽能追上他,多多少少還是給了他一個打擊,讓他明白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終日偷人,也有被失竊者追到累死的時候。

    「兄弟,身手不錯。」

    用自己最「惡狠狠」的目光瞪著對方,周敬陽聽到的卻是貝錦堂這句由衷的讚揚。

    「你功夫不錯……我是說輕功……」貝錦堂喘著粗氣,很想說自己覺得江湖新生代中,能把自己攆到這份兒上的人不多。當然,天魔教教主那種怪物級別的不算。

    這傢伙想幹什麼?

    以自己聽說過的江湖人類型來揣度貝錦堂,周敬陽發現沒有一個能對上號的。

    「其實,你不光功夫好,人也很有品味。那些東西,我盯了很久了。愣是沒有人買……只有你,挨個買下……品味很好……」貝錦堂氣息平和,餓肚子的感覺也愈發明顯。

    摀住咕咕叫的胃,他拆開了點心包的一角,拽出塊肉絲糕往嘴巴裡放。

    品味好?

    該死的,豈不是說,自己竟然和這傢伙看上同樣的東西才被偷了……真是世風日下,如今的江湖竊匪,怎麼連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快被逮住了,就連臉都不紅。

    「把東西還給我。」周敬陽實在不想聽貝錦堂的誇獎,他伸出手,挨個數:「扳指、碧玉簫、白玉小老鼠。」

    「不給。讚你是讚你,但既然東西到了我手,豈有再送出去的道理。」看著火冒三丈的周敬陽,貝錦堂思忖片刻,好像明白了什麼,「雖然你追上我了,但並不代表你有能力把東西拿回去啊。輕功這個東西嘛,不過是逃命的法寶,保命防身的,還要靠腿腳上的硬功夫。」

    「那我就領教閣下的功夫。」不聽則已,一聽貝錦堂的回答,周敬陽實在找不回平日的好脾氣。他揉身上前,就送出一掌。

    「有點本領啊。」聽得掌風厚重,貝錦堂也不敢托大。他丟下點心包,腳尖點地,縱身往後退了一丈,緊接著反守為攻,把祖傳的三十七路「仙人指路」拳施展開,抵擋周敬陽綿綿不絕的攻勢。

    說到這「仙人指路」拳,嚴格講,也不算拳。它是融合了拳法、掌法、鉤法、順手牽羊法等一系列跟行竊有關方法的集大成者。講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點其穴道、偷起物品……當然,那是行竊時候的用法。待到正常對陣,就要適當地化指為掌、化掌為拳,以靈巧為輔、剛勁為主,擊打敵人的要害。至於名字,則取「希望上蒼各路神靈指點偷竊之方向」的含義,將「北天一盜」貝家的幸運都寄托其上,有祈福的含義。

    從第一式使到第三十七式,貝錦堂把三十七路「仙人指路」拳法施展完,跟周敬陽打了個平手。

    「你不錯。」貝錦堂大聲誇獎,又從第三十七式使到第一式,顛倒個兒,把家傳掌法又打了一遍。

    「你就會這一套拳?」周敬陽讀書過目不忘,對拳法也是看了一遍,就能將招式記在心中。他見貝錦堂重複施展,不禁心生懷疑。

    「當然不是。」貝錦堂大聲辯駁。他自然會別的拳法,但這是他最熟練的一套拳,如果這都打不過周敬陽,那別的更不用說了。

    「那就換一套吧。」周敬陽出口挑釁,加快拳腳速度。

    「你讓我換我就換,那多沒有面子……你怎麼也只使一套拳?你不會只懂得一套拳法吧?」這麼一說,貝錦堂也發現周敬陽很詭異地反覆用一套拳,只不過是把招式的順序變了變。

    「一套拳制服你足矣。」周敬陽臉微微一紅,馬上又恢復了正常的表情。他當年跟一個古怪的江湖人習武,結果那人只教了輕功和一套拳,就飄然而去,還說,這些就夠他周敬陽擺平很多江湖人了。

    騙子,師傅是騙子。這套拳分明連個小偷都擺不平。

    周敬陽憤憤,愈發覺得自己這個王爺面子被掃到了天邊。

    話雖這樣說,但打了小半個時辰,兩個人也沒分出勝負。疲憊欲死的兩個人拳腳漸漸慢下,結果再次停止了對抗,各自退了一步,虎視眈眈地望著對方。

    「你厲害。我偷遍大江南北,第一次被人纏上。」貝錦堂毫不吝惜,再次誇獎。

    「……你也不錯。」連王爺都敢偷、敢打。周敬陽反諷。

    「呵呵,按照我們家的規矩,偷來的就是自己的,不能歸還。但我欣賞你的功夫、品味,打算將東西還給你,你看如何?」當然,白玉小老鼠不能還,這個可是心愛之物,很像自己。貝錦堂把白玉老鼠往袖裡塞塞,讓它隱藏得更深。

    「有何條件?」隨隨便便把偷來的東西交出?這傢伙怎麼會如此服軟?如果他肯,他早就交了。周敬陽不敢看輕貝錦堂,依然守住門戶,防止貝錦堂的突然襲擊。

    「我們家族有個規矩,偷來的東西可以送給朋友。所以,如果我們結交成為朋友,我便可以把東西還給你,而且不違反家規……反正你也贏不了我……」看周敬陽一副要發火的模樣,貝錦堂連忙補充道:「當然,我也贏不了你。輕功、拳腳功夫,我們都勢均力敵,為了解決此事,我們只好這樣辦了。你看如何?」

    「不可。」雖然覺得江湖人的方式很有意思,但周敬陽還是斬釘截鐵地反對。不管怎麼說,他也是當今聖上的大皇子,是敬王,怎麼可以跟一個小偷成為朋友,尤其,他還是被這個小偷給偷了,卻逮捕未遂,跟對方相持不下……

    這事情傳出去太丟人了,雖然不否認心中有對江湖的嚮往,有對面前小偷探究的好奇,可終究還是不能啊。

    周敬陽皺眉,伸出手掌:「要麼把東西還給我,要麼繼續打。你選擇吧。」

    「不是吧?你們這些京城人怎麼如此奇怪?勝敗乃兵家常事,有何看不開的?何況你又沒輸。你放心,如果我們成為朋友,我不僅僅會把東西還你,還會送你一件古玩……」來補償我不還你白玉老鼠。貝錦堂把後半句吞了回去。他想到了周敬陽午後握住這白玉老鼠的神情,似乎非常喜歡。如果不還,估計周敬陽不會善罷甘休。

    「動手吧。」周敬陽看貝錦堂堅持不還,就亮出姿勢,讓貝錦堂先遞招。

    「我真的不想打了。跑了這麼久,打了這麼久,我很累,也很餓。我相信你也很累、很餓。做人嘛,何必如此執著呢?」貝錦堂很厚臉皮地伸出手,「你看看,風起了,天上也打雷了,雨點也劈啪落下了,我們不如暫且休戰,找個地方避雨吧。你看看,我還在平南大街買了點心,不如我們先飽餐一頓,再討論這些東西的歸屬吧。」

    「休得胡言亂語,我何等身份,豈能同你這種人結交。」周敬陽被貝錦堂這話氣壞了。從前他也見過不要臉的,卻沒有見過如此不要臉的,偷了別人,還大大方方、厚顏無恥,連點自覺都沒有。

    「我真的不想打嘛。」貝錦堂看周敬陽有動手的趨勢,忙拎起點心包,往後退去,「你聽聽,這雷聲很大啊,我們快找地方避雨吧。不然雨大了就麻煩了。」

    「不要廢話,快些動手!」周敬陽滿懷怒氣,大聲邀戰。

    他話音未落,就見天上一道巨大閃電晃過,緊接著,傳來聲霹靂巨響,直直打在了附近的一棵老樹上。

    那老樹年頭已久,樹心被蛀了大半,遭到雷劈,它立刻從近根部裂開,倒向一旁,將另外一棵樹壓在了身下。而這個動作導致了那棵年頭不久的樹木的折斷,它被壓倒後,又將第三棵樹壓在了身下……

    這詭異、巧合的景象吸引了周敬陽的注意力,待他回神的時候,最後一棵倒無可倒、壓無可壓的樹向他襲來,把他當頭砸倒,連句反抗都來不及出口。

    「……」

    被上天衰神附身了不成?

    眼冒金星的周敬陽在昏倒前,看到貝錦堂一臉擔憂地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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