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敢相信!情人節你竟然準備加班!」
聲音裡有著誇張的調調。湯鎮明一進門就將一包東西丟往范凱瑞的桌上。
「你什麼時候不加班,偏偏挑在情人節這一天加班,你是存心氣死你老爸啊!」湯鎮明笑道。
范凱瑞坐在皮椅裡看報紙,微抬頭看了好友一眼。「你查到了什麼沒有?」他將報紙隨手折疊,放回桌上,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眼神透著犀利。
「老樣子,你該死心了。」他真替他的執著感到不值。
犀利的眼光立刻回復原先的慵懶神態,這番話將范凱瑞的好精神打回了冷宮。
「你真的決定耗在這兒,過你悲慘的情人節?」湯鎮明依然是一副不敢置信的口吻。
「那好,若是這麼捨不得,你來替我加班吧!」范凱瑞的嘴角微揚起,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當真?!」湯鎮明驚叫道。他老婆可是一頭熱地栽進情人節的漩渦裡,若今晚他突然加班不回家,她肯定一刀宰了他。
今天是情人節。
一個偉大無比的日子。
男人負責陪女人花錢,花錢陪女人享受,慶祝所謂的愛情。
「你可真是迫不及待啊!」范凱瑞笑得萬分戲謔,眼裡閃爍著歹毒的光芒。
「才不!我老婆可沒那麼好說話,別這麼說!」湯鎮明趕緊出聲警告,「你自己想找死,可別把我也一起拖進去,你不怕你家的父母大人,我可怕極了我家的凶悍婆娘。」
湯鎮明拉了把椅子坐到范凱瑞前面,兩人隔了張辦公桌,開始抬槓起來。
「說,為什麼要加班?」
「說,為什麼今天不能替我加班?」
「你少扯了,今天根本不用加班,是你硬要留下來。」湯鎮明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范凱瑞忽而失笑,湯鎮明平時是成熟穩重得像只老水牛,偏偏他又有一張娃娃臉,老天真會開玩笑。
「謝謝你啊,把我分析得這麼透徹。」他說得挺無奈的。
「打從大一開始,我就不幸地當了你肚子裡的蛔蟲。」湯鎮明回答得也挺無奈的。
他奇怪當時兩個人是怎麼槓上的,他出身小康之家,而范凱瑞是個含著金湯匙出身的貴公子,他們能成為好哥兒們實在是件奇聞。
「我可沒要你當我肚裡的蛔蟲。」
「所以說我很不幸囉!」偏偏范凱瑞腦子裡想什麼他全猜得出來。
大概就是這份天生的超級默契,讓兩人的友誼不小心生了根、發了芽,迅速地成長茁壯。
「說吧,為什麼今天非加班不可,你心裡打什麼主意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心我向伯父報告,派人揪你回去。」
這就是范凱瑞最大的致命傷——怕死了他的父親。
他卻又偏愛跟父親作對。
與其說是作對,不如說是尊敬。生為獨子的他,非常瞭解所肩負的責任,他對父親的安排言聽計從,只除了一件事。
「今天家裡開了個相親派對,知道了?」這就是他窩在公司不敢回家的原因。
突然的嗤笑聲讓范凱瑞嫌惡的皺起了眉。
「別笑了!」他睨了不知死活的湯鎮明一眼。「你根本不知道生為獨子的悲哀。」
范凱瑞的父親排行老大,只生了他這麼一個兒子,兩位叔叔偏偏只各生了三個女兒,因此從小他受眾人疼愛,簡直是三千寵愛於一身。
「是啊!我是不瞭解范氏保險繼承者的無奈,也不瞭解被人逼著做這做那有什麼不好。下等人生活有下等人的自由與無拘無束,你大概也不瞭解吧。」湯鎮明邊說邊笑,極盡挖苦之能事。
哼!他都當他肚子裡的蛔蟲那麼久了,哪會不瞭解。
范氏保險集團橫跨全球,由美國發展卻成功打回台灣保險市場,掌握了時機,迅速成為台灣保險業的龍頭老大,這一切范凱瑞居功厥偉。
「你會不瞭解?」范凱瑞拿起桌上的報紙丟向好友的頭,蓋得他滿臉都是。
「當心我現在就打電話找人押你回家!」湯鎮明故意咬牙切齒,直踩著他的要害。
「你打啊!我今天就把你綁在這兒,由我代你回家跟你老婆慶祝情人節。」
「你敢!」
「試試看你就知道。」
兩人都是練過拳擊的好手,只是范凱瑞是輕量級,而湯鎮明是羽量級。
這也是湯鎮明的痛處,因為打不過好友,他屈服在范凱瑞的威迫之下,扛起范氏發言人的重責大任;他還曾被范凱瑞逼著加班,好讓他去逍遙樂透。
「嘿嘿!」湯鎮明乾笑。
「嘿嘿!」范凱瑞奸笑。
好一個專門脅迫朋友的大混蛋!
「當心我告訴令尊你五年來持續追蹤「女鬼」的秘密!」保證范老先生血壓升高,立即昏倒。
「嘿!別玩真的!咱們可是說好的。」范凱瑞緊張了,這秘密可不能讓他父親知道,否則被他痛斥一頓不說,從此還會有保鏢成天跟隨。
湯鎮明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終於扳回一城。「所以我說嘛,還是別惹我。」他的笑容裡警告意味分明。
「去你的!」范凱瑞沒好氣地啐了聲。「我告訴過你,她不是女鬼!」
他到現在都還沒忘記當時的感覺。
一個活色生香有體溫的美女,怎麼可能會是個鬼。
「要不然就是妖怪。」只要一想起曾有人在他眼前突然像泡沫一樣消失,湯鎮明就全身虛軟。
偏偏有人興致勃勃地追查,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好言相勸道:「你查不出來的,放棄吧。」有誰能查得到魔鬼的行蹤?
「絕不放棄!」范凱瑞半賭氣的道:「沒找出她之前,我絕不放手。」他相信那女子是個活生生的人類。
「我看你是中了邪,才一直忘不了她的吻。」
「好說。」范凱瑞笑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情我完全能瞭解的。」
「說這什麼話!我是個對愛情始終如一的男人,你哪能跟我比。」
撇開幼稚園時期那段早已忘了對方姓啥名啥,模樣又是何許人也的懵懂歲月,沈雅蕙可是他唯一的女人呢。
「不跟你扯了。」湯鎮明站了起來,「你想加班自個兒加,我警告你,不許CALL我!」他狠狠地警告,「否則後果自理。」他會把所有能聯絡到他的東西全都關機,免得有人無聊亂CALL一通,破壞美麗的夜晚。
「這麼狠?」范凱瑞笑睨著他開門的身影。
「不及你的萬分之一。」湯鎮明笑著冷哼。「再見了,「情人節破壞大王」!」說完,他便離去。
湯鎮明和沈雅蕙第一次正式約會是在某年情人節的晚上,存心搞破壞的范凱瑞不請自來,席間雖笑語如珠,卻也弄得兩人好不尷尬,不識相的范凱瑞還從頭陪到尾,徹底破壞了他們美麗浪漫的一夜。
看著合上的門,范凱瑞輕歎了口氣,拿起方才湯鎮明拿來的牛皮紙信封套,取出調查報告。
還是沒有,什麼都沒有!他不禁搖了搖頭,抽出壓在最底下他親手描繪的畫像。
為了找尋畫上的謎樣女郎,他不知花了多少金錢、費了多少工夫,卻仍沒半點消息。
沒人見過這個女子。
「唉!」他輕歎了口氣,靠回椅背,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拿著畫像細細端詳。
畫中人也靜靜地回望他,一如當日她被鉗制在他懷中不得不仰望他的凝視神情。
雖然只是匆匆一面,但她的神采卻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版上。
豐潤的紅唇……范凱瑞的眼光變得遙遠,似乎又回到了兩人深吻的當時。
他微微歎息,為何這些年來他固執地尋找她的下落?好奇嗎?
不!他知道自己想再見她一面的理由絕不僅是單純的好奇。
她教人印象深刻,狂野又嫵媚,自然散發的青春氣息撩動人心。他真切地感受過她的熱與辣、香與甜,還有,她突然消失的行為更讓他亟欲拆穿所有屬於她的謎團。
「連個名字也沒有!」
他不止一次扼腕,當初他若先逼問出她的名字再吻她,現在也不用如大海撈針般尋她了。
其實今天加班除了是避開家中的相親餐會外,還有為了公務,他籌備的金碧輝煌古文物展將在下個星期開幕,全部事宜早已準備妥當,但還有幾件寶物仍未送到展覽會場。那些寶物全是無價的珍品,因此不宜過早曝光。
拜他是獨子之賜,他從小就得到最好的栽培。他對藝術的狂熱是遺傳自祖父和父親,兩位長輩都是愛古成癡的收藏家,家中的藝術珍品琳琅滿目,從秦朝的兵馬俑、漢朝的史官印璽、前清時期老祖宗的官袍,都被細心的妥善保存著,其他充滿異國風味、年代久遠的外來骨董也不在少數。
既然文物展一切事宜皆準備妥當,那他還杵在這裡做什麼?不願回家的話,他還是有其他地方可去呀。
畫像已被范凱瑞放至桌上,雙手再度枕向後腦,他又開始推敲。
為什麼好好一個人會乎空消失?
事後推敲當時的情況,他顯然是被利用了。
遇到事情時,她都是用這一招脫困的嗎?
這念頭令他不舒服,一想到柔軟的紅唇曾吻上別的男人,怒意便蔓延他全身。
可是……回憶再次鮮活浮現他的腦海。
他記得當時的她全身僵硬,紅唇只是無措地微啟著,任他予取予求。
他嘗過無數的女人,而她僵直的反應只說明一件事——那是她的初吻!
可是她大膽的作風又不像是一個不解世事的處子。
真是個謎樣的女孩。
范凱瑞突然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非把她揪出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