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平淡無奇的「保鏢」任務,丁芸一點也不引以為苦,相反地,她覺得自己在學習怎麼過一種「異地」的家常生活,這是平常旅遊所無法觸及的一面,也是她渴望嘗試的。
當然,她也沒有忘記那一天跟蹤封季人車子的那三個男人,她早就把這件事告訴魏俊良了。在電話中,魏俊良卻再次否定她提議要報警的事,他告訴丁芸只要看好封季人就好了,其他事情不要她操心。
他這樣的消極態度令丁芸相當不滿,總不能等到真的出事了,才想到警察的存在。但此刻除了那天強記下來的車牌號碼,丁芸一時之間也對這件事毫無頭緒,她又礙於保密原則,無法警告封季人,這多少令她有些心煩,因為她不覺得有必要瞞著他,他應該有權知道真相,畢竟恐嚇信是針對他而來的。
除了要去仔細觀察別墅四周是否有可疑人物出沒外,丁芸多半時間就是在二樓的起居室聽音樂、看看書或是上網吸收資訊,或者利用網絡和幾個大學同學聯絡。
人真是奇怪,當她身在英國時,整天忙得沒時間去看看朋友、聊聊天什麼的,但現在她遠在台北,透過電腦,她又找回了那些大學時代和她同進同出的朋友;當然,她沒有跟馬克聯絡,因為她不想知道有關他的任何事。
而從那一天封季人溫柔地在她額上留下一吻之後,丁芸原本平靜的心就起了陣陣漣漪。她知道自己並沒有愛上他,只是對他有相當的好感而已,而她也並沒有打算要去「愛上」他,她只是讓一切順其自然,畢竟她留在這裡也只是暫時的。
而且,對於他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情場老手,那一個吻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她在心裡猜想,說不定那只是他在那個情境下一時興起而有的反應。
然而,從那一次之後,丁芸還是感覺到封季人對她的好。
像前天她陪他去錄節目時,他非常體貼地照顧她,不但跟從來沒進過攝影棚的她解釋燈光擺設的問題,還大方地把她介紹給他二姐和姐夫認識,更別提那天中午他還特地跑出去買便當,因為他說外面太熱了,要她留在裡面吹冷氣。他所做的事讓她很感動,但也讓她有些擔心,她害怕自己的態度會軟化。
她只是來替他工作二個月而已,之後呢?還不是得各走各的路。現在這種情況並不是她預期中的發展,而且他們沒有太多生活上的共同點。
像昨天晚上她幫他做了晚餐,結果他卻問她為什麼她煮的菜都是像電視上外國人所教的那種菜?他指的是此刻桌上的生菜沙拉、烤蕃茄、義大利面和馬鈴薯派跟奶油蘑菇湯。
她該怎麼回答呢?因為她在英國就是吃這些東西長大的,她很少吃中國菜,不會做中國菜,那不是她的生活。她的生活裡有烤魚和洋芋薯條和各種乳酪跟沙拉;她的生活裡沒有鹽酥雞、珍珠奶茶、牛肉麵……
等那些他常叫她去買的東西。
就連看電視也是,那麼多劇情離奇古怪的電視節目,可是她發現封季人有時候會躺在沙發上看這樣的節目。她忍不住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不?我已經夠累了,偶爾看一下不用大腦思考的無聊節目調劑一下心情。」封季人邊講邊喝可樂,」順便提醒自己,不要寫出跟他們一樣糟糕的東西。」
這也算是理由?丁芸不解,眉頭皺了起來。
「喂!丁芸!你別那麼嚴肅。」封季人察覺到她有點不開心,「你不能讓自己放輕鬆點嗎?」他跟她相處久了,多少知道她的個性。」你這樣會把男人嚇走的,懂不懂?」他想要逗逗她,看看她的反應。
丁芸不高興地從沙發上起身,轉頭就往樓下衝。他以為他是誰!用這麼沙文的口氣,她才不必忍受他呢!丁芸煩悶地往一樓的鋼琴椅上一坐,反正她又不是他的歌迷,她才不理他呢!什麼她會把男人給嚇走,真是氣死她了。
「喂!你生氣啦?」封季人的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
丁芸偏過頭去不看他,順手打開琴蓋;這是她這幾個禮拜來一直想要做卻礙於怕吵到他工作而不敢做的事——彈鋼琴。
可是現在,像是在向他示威似地,她觸摸那華美的史坦威琴鍵,彈起她最愛的巴哈名曲——郭德堡變奏曲,每次只要聽到這恬靜的曲子,她的心情都會緩和安靜下來。
封季人並沒有再出聲,只是靜靜地欣賞著她的彈奏。從她雙手流瀉出來的每個音符既堅實又柔和,紮實地構成每個樂句,沒有遲緩,含蓄又細緻的詮釋著曲子。
樂曲終了時,他走到她身旁低聲道:「好美的音樂,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會彈琴,為什麼要隱藏你的才華呢?」
「我沒有。」她的口氣聽起來仍有些不友善。
「聽著,我是來跟你說對不起的,我承認我不該那樣對你說話,我們就忘記這件事和我說錯的話好嗎?」
「那你以後不能再開這種性別玩笑了,那很不尊重我。」丁芸深信男女平等,就算她對他略有好感,那也不代表她就必須忍受他的沙文傾向。
「好!我答應你。」他馬上又說:「我們去PUB喝個酒、跳跳舞如何?現在九點半,PUB正熱鬧呢!」他不願意讓她一直停留在剛才的不愉快中,所以想帶她出去走走,轉移她的注意力。
沒想到丁芸卻一臉無精打采地拒絕他:「改天吧!我現在沒有心情。」她只想回去房間休息,說罷她就往二樓走。
生平第一次,有女性拒絕了封季人的約會,他覺得有點挫敗感,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氣,他有些落寞,但不代表他會就此放棄。
他的外號叫「美人殺手」!
他相信,他需要的是時間來「感化」丁芸這塊頑石,讓她臣服於他。
離封季人別墅不遠的一處久無人居的空房子裡,隱約傳出談話聲。
「老大,我們要連那個女的也一起捉來嗎?」
「我們的目標是封季人,多一個人就多一些麻煩事,而且值錢的是封季人,不是他身邊那個女的!」光頭老大怒斥他那二個不成材的手下。
「那什麼時候動手呢?」他們已經在這裡監視封季人進出很久了,知道他的外出時間、地點,也掌握了路線,很清楚除了那個女助理會陪他一起出門外,並沒有保鏢保護他。
要下手捉住封季人其實並不困難,麻煩的是時機,要在一個不會引人注目的地方,選一個恰當的時機動手,一次完成,絕不能失敗。
那位光頭老大轉身問另外那二個手下:「地方跟傢伙都準備全了沒?」
「都檢查過了!」二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光頭老大也知道不能再這麼等下去,現在外頭通緝他的風聲這麼緊,他再不趕緊幹一票走人,就太危險了。
撞開厚重的玻璃門,封季人拉著丁芸來到台北東區一家熱門的狄斯可PUB.裡面到處都是人,有外國也有本地人,然而昏暗的燈光下,大家都鬧烘烘地喝著酒、跳舞聊天,氣氛非常熱烈高昂。
在強力舞曲節奏中,只見人人各自隨著自己的韻律,在不算大的狹窄空間內擺動,大膽一點的,就在舞池邊扭擺青春美好的軀體。
封季人一如往常仍戴了墨鏡,穿了一件皮背心、破破的低腰牛仔褲、黑皮靴,梳了個小馬尾,顯得非常性感,才一進PUB,就引來不少女客的注意。
至於丁芸則仍是脂粉不施,T恤、牛仔褲的一派輕鬆裝扮。她看著眼前紛亂卻熱鬧的景象,感到一種奇異、有點魔幻般的感覺,大家都在跳舞,放縱的跳舞,像是想掙脫身體的拘束。
封季人帶著丁芸穿過重重人潮,在幾乎座無虛席的PUB裡勉強找到二個位子。
「喝什麼?」封季人把Menu拿給丁芸看,今天他是為了彌補前天和丁芸鬧得很不愉快的事,所以才帶她來這兒玩的。
「海尼根。」丁芸不到五秒鐘就決定了。
封季人走到吧檯去點酒,丁芸則環顧著四周,對那些經由喇叭強力放送的浩室音樂感到非常不習慣。
她發現這家PUB的顧客群多半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女,他們打扮得極為新潮大膽,男的有蓄長髮、戴耳環、臂上還刺青的;女的多半都把頭髮染了色,金色、赤紅等等不一,身上大多穿著迷你裙、小可愛背心,顯得野性十足,還有不少外國面孔。
不久,封季人端了二杯酒回來,他剛剛才在吧檯回絕了一名女客的邀舞;今晚,他只想陪在丁芸身邊。
「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好吵哦!」
「不過人多熱鬧一點比較好玩啊!如果你不喜歡這裡,我們可以換別家坐坐。」
「沒關係,反正也不常來,就見識一下也好。」
這時,又有一名年輕女孩往他們走來,丁芸用膝蓋想也知道,一定是為了她旁邊的帥哥封季人。
果然,那位年輕女孩根本看也不看丁芸一眼,只對著封季人嗲聲搭訕:「我可以跟你跳舞嗎?」
「我今晚已經有伴了。」封季人裝出一臉酷樣。
「沒有關係,我可以等你有空啊!」那女孩還不死心。
「我沒有空,對不起。」
女孩只好識趣地走開,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丁芸在一旁靜靜觀察,忍不住問他幹嘛拒絕人家。
「因為我今晚是跟你一起出來玩的。」
「你不用一直陪著我,你想跟誰跳舞就跟誰跳舞,我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喝酒就可以了。」她看得出來封季人八成很想下去舞池大顯身手一番。
「一個人?哼!你信不信我只要離開,這裡至少有一半的男人想過來跟你搭訕。」
「你別逗我了!」丁芸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她不是什麼天香國色,更何況她今晚穿得這麼「樸實」,搞不好別人當她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阿土呢!
「你不信?」
「不信!」
「好!那我們來打賭,如果待會兒我離開後,十分鐘內要是有人來跟你搭訕聊天,那就算我贏;如果沒有,那就是你贏了。」她難道對自己的美一點都沒有感覺嗎?封季人覺得不可思議。
「贏的人有什麼好處?」丁芸問他。
「這個嘛……贏的人可以親輸的人一下。」封季人當然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親近」丁芸的機會。
那不管輸贏,她都逃不過被親或是親他的下場!丁芸腦筋一轉,忿忿抗議:
「不公平,我怎麼算都吃虧!」
「你怎麼不想是你賺到了呢?」封季人一臉促狹地對她說。
「不行啦,規則要改!」她才不稱他的心呢!
「好吧!那如果你贏了你想怎麼樣?」
丁芸烏黑的眼睛發出得意的光芒,「我要……我要你幫我做三天早餐。」她附加說明:「要親手做的哦,不能去早餐店買回來。」她知道他最貪睡了。
「那就一言為定了!」他覺得自己勝券在握,所以她提什麼條件都無所謂。
從封季人走開後,到現在為止已經過了五分鐘,離他們約定的十分鐘還剩五分鐘而已。
丁芸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祈禱,千萬不要有任何男人走過來跟她聊天才好!只要再五分鐘……再五分鐘她就贏了,就有三天歌神服務的早餐可以吃了……
但是,不幸的事發生了,丁芸感覺有人拉開她身邊的椅子,問也沒問她就自己坐了下來。
「你不是伊瑪嗎?」
聽到那個人居然叫她的英文名字,丁芸猛然轉頭一看。
是艾提恩!?她在飛機上認識的艾提恩!
「伊瑪,你還記得我嗎?」
「嗨,艾提恩,我當然記得你。」丁芸愉快地用英文跟他交談。
「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你。」艾提恩淡藍色的眼珠裡有掩不住的興奮,「我打過電話去飯店找你,他們說你已經搬走了,那時候我才想到我忘了跟你要你在英國的電話住址,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直沒跟你聯絡。」
「我們這不就遇到對方了嗎?」丁芸也很高興能再看到艾提恩,她對他的印象很好。
「剛剛我就看到你了,不過我看見你身邊有個男伴,也就不方便過來打聲招呼。」艾提恩問丁芸:「他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只是朋友而已,你一個人來?」
「和二個台灣分行的同事一起。」他很高興知道丁芸仍是「單身」狀態。
「公事忙完了嗎?」她依稀記得艾提恩是來台灣出差的。
「差不多了,我後天開始放假。」
他們二個接著交換在台灣近一個月生活的感想心得,二個人都有說有笑,快樂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