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看著躺在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何愛凡,雖然仍憂心仲仲,但看見她臉上的血色逐漸恢復,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會有事嗎?」他盯著坐在愛凡床邊的偉岸男子問道。
到台灣的這兩個月來,隨著這個名為「東方羽」的男人出現,許多奇怪的事件也一件件發生在何家周圍。
男子沒回頭,仍舊看著床上心愛的女子。「不會,十二小時之後,如果她還是沒醒,再幫她注射一支。」他指著茶几上的另一支針筒說。
「那你呢?」文森敏感地聽出他話裡離去的意味。
男子的手指輕撫過愛凡依然蒼白的臉蛋,內心的憤怒如火燎原。
「我要離開幾天。」
他不會原諒那些人,他們必須為傷害她而付出應有的代價!
顧不得打斷男子的沉思,文森憤怒又心焦地問:「你到底是誰?跟那些人又有什麼關係?」
這兩個月來他留在愛凡的身邊觀察著這個男人,卻只覺得這個男人越見謎樣,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愛凡又是如何認識他的?
男人終於回過頭看著焦慮的文森,淡褐色鏡面掩蓋了他情緒的流露。
「我還不是很清楚,不過,你跟愛凡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對於他將自己屏除在外,文森著實氣惱。「你有沒有想過,她醒來之後要是見不到你,她會怎麼想?」
「她的安全比較重要。」
「如果那些男人又來了呢?你不在,要愛凡怎麼應付?」文森對於他的放心,不能理解。
男子冷冷地看著他。「放心,會有人保護她的。」
隨後對身後的人叫道。「莉亞,出來吧。」
隨著他的語落,房外走進一名冷艷的女子,腳步輕柔得有如鬼魅。
女子一出現,文森內心一驚,他根本不知道這屋內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在!
女子沒有理會文森的驚訝,只向床邊的男子公事化地道:「今晚的通路已經安排好,你可以放心離開了,到了上海閻封會去接你。」
男子點點頭。「謝謝你,還有這幾天要麻煩你了,在我回來以前,請你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女子應了聲,情緒毫無波動得像個機器人。
「文森,至於你,也許回到法國對你比較好。」
文森看著他們兩人一來一往,自己卻像是個局外人,他深深皺起眉頭,堅決地否定。「我不能這樣放下愛凡。」
男子也絲毫不肯讓步。「愛凡有莉亞照顧,而且莉亞只負責保護愛凡,若情況危急她不會顧及你的。你要想想愛音,也許她會需要你。」
一聽到這,文森頓時心裡沒了著地,恐慌嗆滿了他整個心胸。「你說……愛音她也會有危險嗎?」
見到文森這副模樣,謎樣的男子揚起了淡淡的笑意。「我沒這麼說,他們應該不會對付愛音。不過,愛凡的確說過愛音沒有聯絡家人已經好一段時間了。」
男子很清楚愛音根本不會有危險,他不過是要文森正視自己真正的感情罷了,他看厭了文森老是跟在愛凡後頭,他就算再寬宏大量也有個限度。
一想到愛音可能會有危險,文森氣紅了雙眼。「你說什麼?!之前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男子聳聳肩,絲毫沒有歉意的模樣,眼神依舊冷淡。「對不起,情況危急下,我也只會顧及我所愛的女人。而你,現在也必須選擇,愛凡還是愛音?」
接觸到男子幾近逼問的眼神,文森突然心一震——因為他居然毫無疑問地選擇了愛音,而不是他一直以為心慕的愛凡!曾幾何時,他的心上只掛念著愛音了?
雖然這次他是為了愛凡來到台灣,但這兩個月來,他除了剛開始微微的感到失落外,並沒對這個謎樣的男人感到絲毫嫉妒,甚至還替愛凡找到真心喜愛的男子而高興……
這一趟讓他真正地釐清了一件事——這些年來他所愛的,只不過是一個夢般的影像,而不是愛凡本身。
而他卻將一個在自己身旁,真真切切對自己好的女子傷得體無完膚,只因為自己愚昧的遲鈍!
眼前這個認識他不到兩個月的男人,居然比自己還清楚他的心。
「可惡!」文森忍不住煩躁的耙了耙髮絲。
男子轉身向莉亞交代。「莉亞,再麻煩你一件事,安排今晚到法國的飛機,讓文森離開。」
莉亞沒有多話,只點了個頭,隨後轉身離去。
「去收拾行李吧。」男子知道文森如今已經心急如焚,而且讓他越早離開對他越安全,他沒有心思再多保護一個人。
文森琥珀色的雙眸起了紅色的血絲,瘖啞著聲音道:「你怎麼會知道連我都不清楚的事?」
男子輕搖了下頭,為這個男人的遲鈍替愛凡的妹妹感到難過。「因為愛音一直都讓你很放心,而你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模式。自然不會注意到你的感情老早因為她有了變化。」
文森沉默了,因為在離開法國之前,他不但拒絕愛音的告白,甚至還深深地傷害了她。
他還有機會嗎?還能得回她嗎?
男子不再理會文森的沉思,只想在離開前獨自與愛凡共處。
「去吧,你的女人要靠你自己保護,若有任何問題,打這通電話,自然會有人出面幫你,但我希望你不會需要。」
文森捏緊了手中的紙條,心慌意亂的情緒嗆滿了心胸,他快步邁出房間,準備今晚離開台灣。
現在他只能祈禱愛音不會有事,在他說愛她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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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伯恩
平安夜,細雪紛飛。
市中心的大教堂,高聳尖塔下的大鐘擺隨著既定的規律擺盪著,伴隨著教堂內傳出的平安樂,粉狀雪晶輕落在街道上的每一處,平整的屋簷、行人的大衣上……還有一處緊鄰教堂的高級公寓陽台內。
愛音裹著手織的羊毛毯,隔著落地窗的大玻璃看向陽台外的街道景象。
她迎接著在歐洲第三年的聖誕夜——在身旁少了文森的瑞士。
這裡很美,卻美得讓她憂傷。
他,現在在哪呢?在做些什麼?看見姊姊後是否又惹得他傷心難過?
壁爐裡燒著特殊材質的柴火,散發出馨香,啪茲啪茲的響聲此起彼落,但屋內溫暖的爐火卻溫暖不了她寒冷了三年的心。
「在想什麼?」羅韓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愛音轉過頭,微微一笑。「沒什麼。」
看見她強顏歡笑的模樣,羅韓歎了口氣。「你愁眉苦臉的模樣,讓我的家人都很擔心你。」
帶著愛音到伯恩來也有一段時日了,但是新的環境和人事並沒有將她帶離她記憶中的法國。
他再笨也看得出來,她並不快樂。
愛音幽幽地眨了眨眼,順著他的話說:「對不起,我只是有點想念家人。」
羅韓的視線落在街道上的某一處,淡淡地說道:「那還好,我還以為你是在想念文森。」
愛音看著羅韓有些冷漠的側臉。「羅韓……」
她知道她選擇了羅韓,就不應該再想念文森,她也不想傷害羅韓,但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思。
羅韓回過頭看著她。「既然都來到瑞士,那麼我們就去滑雪吧。」只要能讓她快樂,他什麼都願意做。
「可是……」
「別可是了,就當作去散散心吧,我可不希望一直看著你愁眉苦臉的模樣。」
一聽,愛音更是難過地低下頭。「對不起,羅韓,我……」
羅韓抓住她的雙臂,讓她看向自己。「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只要能讓你忘掉文森,要我作什麼都願意。」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她,說什麼他也不願意放手。
看著羅韓狀似昔日的自己,愛音為他感到心疼,只能點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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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愛克斯城
街角紅色屋簷的咖啡店裡,兩個男人隔著吧檯對視著,誰也不肯讓誰一步。
「伍爾先生,難道愛音都沒有告訴您,她會到哪去嗎?」
向來斯文溫和的文森因多日來失去愛音的消息,顯得有些狼狽,對伍爾先生的語氣裡也有些不馴。
他回到法國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處尋找愛音——她可能去的地方、她可能會聯絡的對象……可是到現在,居然沒有一個人肯告訴他,愛音究竟去了哪裡?
他不禁想大概是他做人太失敗,所有的人才會不肯透露一點消息給他……
在無法可想之下,他只好再回到咖啡店裡找伍爾先生。
伍爾先生推推鼻樑上的厚重鏡框,歎了口氣道:「古赫拉溫先生,我很抱歉無法回答你的問題。愛音是個獨立的個體,她想到哪裡去我並不能過問,除非是她自己願意告訴我。」
文森依舊不肯放棄地問:「伍爾先生,當作是我拜託您,我知道愛音一向很敬重您,她一定有對您提過要去哪兒的消息。」
伍爾先生依舊搖搖頭。「如果我知道,看你這麼多天以來擔心的模樣,我不會忍心不告訴你的,但我實在不清楚。先生,愛音和你發生了什麼事嗎?」
聽見伍爾先生的問題,文森心一緊,不自在地偏過眼光。「沒什麼,我只是擔心她,她已經很久沒有和我聯絡了。」
伍爾先生一聽,挑起了一道濃眉,饒有興味地看著文森。「先生,你也開始懂得擔心愛音了嗎?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發現她對你的感情。只不過,你不覺得現在有些太遲了嗎?」
伍爾先生話中的涵意讓文森說不出話來,握著的拳頭緊了緊。他無法相信愛了他三年的愛音,卻在他發現自己心意時,也決定徹底放棄他……
真諷刺,不是嗎?
當了三年的睜眼瞎子,居然看不見自己心愛的女人原來就在身邊!當她決定放棄,他才覺悟。真的太遲了嗎?
跟著文森走出咖啡店的愛力克斯,看著他頹然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你還好嗎?」
文森對自己諷刺一笑。「原來這三年來,每個人都知道我無時無刻地在傷害愛音,就惟獨我這個大白癡還以為自己將她保護得很好。」
只不過他已經將愛音傷得太深,沒有人願意相信他老早就愛上那個在自己身邊無怨無悔的女子了。
突然想起一件事的愛力克斯,在他身後搔著頭,支支吾吾地說:「呃,文森,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心思全在尋找愛音身上的文森,沒有注意到愛力克斯奇怪的反應。「什麼事?不是很重要的話,就等我找到愛音以後再提吧。」
愛力克斯尷尬地笑了笑。「這件事剛好跟愛音有關。」
一聽見是跟愛音有關的消息,文森終於轉過頭看著他。
愛力克斯歎了口氣說:「記得那幾天你生病沒去上課的事嗎?有天早上到學校前,我先繞到你家想順道看看你,剛好碰見愛音一大早從你公寓門口走出來……」
這件事他越想越奇怪,本來他還很高興地以為他們倆終於有了好結果,可是後來文森又馬上跑去台灣,而他也不敢跟愛音問起這件事。
想起愛音來探望自己的那一晚,文森彷彿被人重重一擊,看著愛力克斯的眼神茫然了起來,心神無緒地問:「她看見你了嗎?」
愛力克斯搖搖頭。「沒有,她那時的表情好像心碎了似的,我也不敢上前打招呼……」
聽到這,文森掄起拳頭憤怒不已地捶著一旁的石柱。「該死的!該死的我!」
她說謊!她居然對自己說謊!
她為什麼不告訴他?而他居然對她做了那種事後,還為了她的姊姊跑去台灣!
他離開法國前,她心碎的模樣還刻在自己的心上……她當真要放棄他了嗎?她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離開這個充滿他們回憶的地方?
他的無心竟將她傷得如此之深……
不行!他一定要找到她!
看著文森氣憤不已,又隨即焦急地離去,被甩在身後的愛力克斯大喊著:「文森,你上哪去啊?」
「找愛音!」
「什麼?」聽見文森的話,愛力克斯傻了眼,他上哪兒去找啊?
他該不會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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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警局外,滿身是傷的文森對著一名亞洲女孩道謝。
「尤麗嘉,謝謝你來。」
看著文森臉上大大小小的傷,尤麗嘉撇了撇嘴。「要不是看在愛音的面子上,我才懶得理你。」誰叫他讓愛音傷心難過那麼久,她才懶得同情他哩。
「我知道。」文森當然沒有放過尤麗嘉的表情,也知道她在為愛音抱不平。
一旁也受了傷的愛力克斯看不下去,忍不住對尤麗嘉解釋:「文森是擔心愛音才會跟人打起來。」
近日法國發生大暴動,起因雖然是因為法國境內的阿拉伯人,但現在到處都發生放火燒車、或者其他的暴力事件,有些地區更傳出留學生遭波及的消息,尤其像愛音這樣的東方女孩在暴亂中更是顯眼,不知道她去處的文森只能像只無頭蒼蠅般亂找。
先前從咖啡店出來後,他和文森在路上聽見兩個阿拉伯人正在談論一名漂亮的東方女孩,焦急的文森一股腦地認為就是愛音,而那兩個阿拉伯人的言詞之中又極盡淫穢,結果在他來不及阻止之下,文森就已經氣急敗壞地和那兩個阿拉伯人打了起來。
他萬萬也沒想到,以往溫和斯文的好好先生居然也有如此無法控制的一面,結果愛音還沒找著,自己和文森倒先被送進了警察局,還得請尤麗嘉出面幫忙保釋。
尤麗嘉噗哧一笑,很是不屑地看著兩人。
「這是什麼鬼話?難不成是愛音唆使他去打架的嗎?說這種話也要看情況,愛音人明明就不在法國。」話一完,尤麗嘉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天啊,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焦急的文森顧不得身上的傷,抓住了尤麗嘉的手臂。「不在法國?你果然知道她去了哪裡!」
尤麗嘉扯開他。「唉呦,你弄痛我了。」她氣惱著自己的大嘴巴。
發現自己失態的文森,歎了口氣。「對不起,尤麗嘉,拜託你告訴我她到底去了哪裡?」
尤麗嘉也不再隱瞞自己知情,但還是不肯把消息透露給他。
「我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你?愛音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忘掉你,我才不會讓你跑去破壞她!」
氣餒的文森痛心地喃喃說著:「忘掉我?」他真的讓愛音痛苦到不得不想辦法忘掉他嗎?
看見文森灰心喪志的表情,愛力克斯不忍地對尤麗嘉勸道:「我的好小姐,你就別再折磨文森了,從他回到法國之後,為了找愛音他沒有一天吃好、睡好的。你就好心點,告訴我們吧。」
文森痛苦,他這個做好友的也看不下去,就算文森千錯萬錯,好歹讓主角愛音去決定吧。
更何況他再陪文森這麼找下去,連他都快病了。
尤麗嘉一想到這三年來愛音單戀的痛苦,又替她感到氣憤不已。「這麼一點小折磨算什麼,你也不想想愛音可是為了他被折磨了整整三年!這三年來,她又有哪一天睡好、哪一天吃好了!」
文森琥珀般的眸子閃著後悔的痛心。「我知道是我的錯,但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見愛音。」
尤麗嘉看著文森的目光起了猶豫。
「你喜歡愛音嗎?」看著文森近日來找愛音找得廢寢忘食,到最後還跑去跟人家打架,如果文森不是發現自己真正的心意,那又會是什麼?
文森沉重地點了點頭,是他自己沒有好好把握她。
尤麗嘉見狀,反倒更氣憤地吼他:「那麼這三年來你都在幹嘛!看愛音單戀你而痛苦很快樂嗎?」
文森說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是我太笨。讓我見她,尤麗嘉,我保證我不會再傷害她。」他只想呵護她,這一生。
看著文森眼裡閃著對愛音遲來的愛意,尤麗嘉歎了口氣,心裡有了動搖。「現在只怕已經太遲了……」
因為離開法國的,不只愛音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