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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愛 第3章(2) 作者:海藍
    「你不想再躺下去吧,你不想真的被二總管扣銀子吧,你不想再昏過去一回吧,你不想再被人偷偷地看笑話吧?」幾個問句很溫柔地鑽進她的耳朵,讓她的臉越拉越長。

    「或者,你是希望我親手餵你喝藥嗎,奉恩?」淺淺的笑臉只離她愈來愈紅的花瓣臉一尺之遙。

    她唇角抖了又抖,額上小筋爆了又爆,沉沉的眼皮僵了又僵,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含糊細細的話語來:「不敢勞公子爺大駕!」

    「那你是願意自己喝藥嘍,奉恩?」

    「不要——」

    「你說什麼,奉恩,我沒聽清楚。」淺淺的笑愈來愈深,臉,又往她的面前湊近了三寸。

    唇抖了再抖,被眼皮子底下的一碗藥湯子快要逼瘋了的人很沒膽地關緊嘴巴,抵死不肯張開。

    「奉恩?」他的鼻子快要貼上她擦得紅彤彤的小鼻尖嘍。

    「不要!」

    實在受不了那種讓人噁心欲嘔的天下第一怪味道,更被愈逼愈近的身形害得心跳如鼓,原本便不是很清醒的腦筋在轉成一鍋粥後,奉恩不假思索地抬手一打,只聽嘩啦一聲,屋內頓時瀰漫一股刺鼻的藥味。

    糟、糟糕!

    「余、奉、恩。」

    「我、我不是故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原先就已經是條苦瓜的臉馬上更苦成了一團,奉恩飛也似的將闖了禍的手背到身後,僵僵的身子縮肩靠著床柱一動不敢動,水朦朦的眼委屈地瞅著床邊上被潑了一頭一臉一身烏黑藥汁的男人,小心地吸吸不通氣的鼻子。

    嗚啊,她闖下大禍了!

    「我好聲好氣地哄你喝藥,我何時曾這麼好聲好氣地哄人過?」她不領情也就罷了,不必這樣「感激」他吧!「余奉恩,我知你一生病就會像小孩子一樣地頑劣鬧彆扭,可再怎樣頑劣卻也不必鬧到我頭上吧?我招你惹你了?」

    「……」這次的確是她的錯,她承認。可是——

    「你嘟嘟囔囔什麼?難道你還不服氣?」

    「我哪裡敢不服氣啊?」垂著腦袋,奉恩含糊道,「您是誰?您是高高在上的公子爺,我一個小小的奴婢哪裡敢勞您來端湯送藥?又不是不想安生地活下去了……」不過一提到「安生」兩字,她的腦袋一下子又爆了起來。

    「你瞪我做什麼?你不是自稱是『小小的奴婢』麼,那你還敢瞪我?!」

    「我——」奉恩重又恨恨地低頭,手用力地緊握成拳,嘴張張合合了半天,終於問出心底憋了許久的疑惑來,「公子爺,那天晚上你到底來我屋裡有什麼事?」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已看過了你京城之行的記錄冊子,免得你心急啊。」剛剛還幾乎氣炸了的人現在卻在慢條斯理地將被藥汁弄濕了的外衫脫去,申天南揚眉,「奉恩,你還瞪我做什麼?難道你要我堂堂一個公子爺卻穿著這噁心的髒衫子?你不只是想問我一個問題吧?你其實更想問的是,那晚我怎樣進到你明明插好門閂的屋子裡去的吧,你更想知道我為什麼沒在你睡著後趕快走掉、卻在你床頭坐了整整一晚的事吧?」

    她承認,她的確想知道的。

    那晚天亮她睜開睡眼之後,卻看到一個根本不應該存在的人影施施然地靠坐在她床頭看著她,見她醒過來了,便摸了摸她頭髮微勾唇角淡淡說了聲「你一夜好眠呢」,然後便又施施然地走了出去,悠閒的樣子好像他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一樣……

    當時她就頭皮麻得厲害,卻不知竟然會沾染到那麼大的「腥」啊!申府的公子爺在她的睡房裡過了一夜……第九名如夫人非她莫屬……

    「我不過是打擾了您的花好月圓而已,您值得這麼記恨在心嗎?」奉恩依然將話語含糊在唇裡,雙眼含怨地瞥了眼又坐在了她床沿上的主子,「壞了我名節,與您有什麼好處?您難道真的以為在我睡房裡坐了一晚上就可以打消我出府的念頭?」

    「我不阻攔你,可自有他人阻攔你,是不是呢,奉恩?」毫不意外奉恩猜出了他故意給人流言滿天飛機會的心思,申天南伸手想幫她攏攏肩頭的亂髮,卻被奉恩扭肩閃了過去,他不在意地笑一聲,便將手收回膝上來。「咱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奉恩,你以為我在習慣了一個人服侍我十年之久之後,會乾脆地捨得她離我而去嗎?」

    「這府裡手腳伶俐的丫頭奴僕多得是,根本不缺奉恩一個。」不敢看他精光四射的眼眸,奉恩冷冷地哼一聲,「公子爺也該體諒體諒咱們下人,奉恩年已過二十,若再耽擱下去,奉恩的一輩子只怕是真的沒什麼前途可言了。」他總不能因為他的自私,卻害得她一生無依吧?

    「我說過了我要——」

    「納奉恩成為您公子爺的第八房小妾,號稱九夫人?」奉恩嗤地笑一聲,不屑至極。

    「我真的是那樣污蔑你的惡人嗎,奉恩?」他知她幾天前在府後花園假山石後與他的那一番爭論是在沉昏迷糊之時,她只以為是睡糊塗時的自己假想做夢而已,並未記掛在心的,便也不提醒她,只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枚白潤的圖章遞到她身前,「哪,我金陵申府當家主母的印章,送你。」

    「我不要。」

    「我不逼迫你嫁我,我只是想請你代管而已。」他微微一笑,不顧她的閃躲,硬是將圖章塞到她手裡再順勢握緊她的手。「奉恩,我也知你其實早就做好了盤算,等你契約滿了你會離開申府,可是你不是回你義父家去,是不是?」

    奉恩驚訝地望著他,一時忘了掙開被握著的手。

    「你覺得自己反正也過了婚嫁之齡,那就索性小姑獨處一輩子好了,沒什麼的大不了的,甚至你還樂得逍遙呢——你敢說你不是這樣想的?」他握緊她的手,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我——」

    「還有,你早就盤算好啦,這些年在這裡你除了每月的俸銀之外,從我幾名小妾手裡撈來的好處也不少,這些東西足夠你盤下一間店面做點小生意啦——既然自己能衣食無憂,何必再困在這申府裡閒耗時光——奉恩,你瞞不過我的,我說沒說中你的心思?」

    奉恩抿唇,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啊,你還不肯承認!」申天南歎息似的拍拍額頭,眼眸中卻熠熠閃亮。「哪,奉恩,我剛從一個人那裡聽來了一條小道消息,你要不要聽聽看?」

    聲音輕柔,卻害得奉恩心裡咯登一下,後脊樑冷颼颼的。

    「咱們這金陵呢,自古以來便是風花雪月的集中之地,沒有什麼比十里秦淮的吟詩作對更容易賺取銀子的啦。我聽聞京城有一家專供那些喜歡舞文弄墨的風雅之士閒暇休憩的什麼『紅袖樓』,那樓子後面的主人家呢,正盤算來金陵再開一家分號呢——奉恩啊奉恩,我派你上京是為了打通朝廷的關節,好將大明沿海水師的戰船建造拖到咱們申府船塢來進行,可你呢?你呢?你打關節竟然打到人家大將軍的後院去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奉恩?」

    「公子爺明察秋毫。」奉恩乖乖地低頭。這一次,是真的無話可說了。

    「我可不想我申府的人同朝廷的將軍夫人們牽扯上多大的干係。所以,奉恩,對不住啦,我只能告訴你,就算你在這裡當差的期滿了,我還是沒法子放你出府的。」他眨眨眼。

    「……」

    「你搖頭?搖再多的頭也沒用啦,奉恩。」他慢慢地湊近她,鬆開她的素手,雙手改捧住她一直搖來搖去的小臉,用很溫柔很溫柔的語氣說:「你想一想,奉恩,如果一個待閣閨中的未婚女子的清白被一個男人毀了,她還能怎麼辦呢,奉恩?」

    她驀地瞪大了雙眼,只有些傻呆呆地看著快貼到她臉上的笑臉,已失去聽覺功能的耳朵根本不曉得窗外漸漸傳來的雜亂腳步聲與忿忿的爭吵聲代表了什麼意思。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嫁給這個輕薄了她的登徒子啦,奉恩。」笑臉已貼上了她的石雕臉,薄薄的唇以驚人的熱度含住了她的冰涼唇瓣,男子將最後的一句話直接吮進她的唇裡,「所以,現在呢,我正在輕薄你呢,奉恩。」

    啊啊啊——

    伴著奉恩的徹底石化,伴著滿含心機的吮吻將她密密麻麻地壓伏在床榻之內,緊關著的屋門被用力地推了開——

    「奉恩姐,你的秀才弟弟探你來……」

    「大姐,你的病可好些……」

    源源不斷擠進小小屋子的大票人馬,在同一時間,瞪大了眼。

    「大姐,你在做什麼?!」

    咬牙切齒的低吼,將一張斯文俊美的書生臉徹底毀得不成樣子了。

    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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