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織錦回頭看過去,就見一個環珮丁當的宮裝麗人率著好些宮女姍姍行來,對皇帝略福了一福。
「皇后不必多禮。」皇帝伸手扶了她一下,但是表情卻不是很熱忱,有些不冷不淡的感覺。
這是皇后?
洛織錦站在那裡沒動,以一種純粹看熱鬧的眼神打量著那皇帝口中的「皇后」。
皇后身後有管教嬤嬤突然尖著嗓子開口:「大膽的丫頭,見了皇后居然不知道行禮?!」
洛織錦反應過來,下意識想拱手為禮,突然想到這是在宮中,只好屈膝行了下禮,「皇后吉祥。」
管教嬤嬤甩著手絹走了出來,看著洛織錦的時候臉色一冷,「你叫什麼名字,見了皇后娘娘,居然連個禮都行不好嗎?」
她說著便當著眾人的面為洛織錦做示範屈膝行禮,「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吉祥。」
行完禮做完示範,她這才拿眼角瞥了她一眼,「知道怎麼行禮了嗎?」
「知道了。」洛織錦點頭,存心跟她裝糊塗。
這分明就是給她下馬威,何必呢?
皇帝卻笑了起來,「好了,皇后何必跟個宮女一般見識?」
這分明就是在偏袒這個他口中叫做「藍兒」的宮女。
皇后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皇上!」
「皇后,你身份不同,」皇帝斜斜瞥她一眼,「不要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
這句話分明說得有些重了。
這個宮女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居然這麼快就讓皇帝這麼袒護?!
先是那個姜美人,再是雲美人,現在居然冒出個宮女?
皇帝究竟有沒有把她這個皇后放在眼中?
脾氣一上來,皇后索性直視著皇帝,「皇上,臣妾執掌鳳印,管理後宮,既是責任又是義務,一個小小的宮女,見到皇后,居然都不知道怎麼行禮,宋嬤嬤出聲管教,難道不對嗎?」
她說的沒錯,但是……
皇帝有些為難,但是轉臉看到洛織錦,心情就不受控制地一點點回升,「那皇后要怎樣?」
「希望皇上同意讓臣妾帶她回鳳藻殿,嬤嬤們會好好教導她的,回頭臣妾定然還你一個知道進退的藍兒。」皇后的手隱在寬袍大袖內,誰也沒有看到她因為生氣,甚至握斷了一根水蔥兒似的指甲。
皇帝有些為難,洛織錦非常無奈。
看看,這就是她預料得到的答案,她早就知道離皇帝近一點準沒好事,這所謂的皇后把她抓回宮中那還不是想拚命折騰她,要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這樣看來,跟著皇帝似乎還安全一點兒?
當然,她大可以跟著皇后回去,然後半途擺平這群女人,但是到時候勢必讓人開始整個皇宮大肆搜尋,那她要繼續辦自己的事,就會礙手礙腳的不方便。
更何況……想要幫杜大哥洗刷罪名,皇帝一句話,似乎勝過許多啊。
腦海裡電光火石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洛織錦未等皇帝回答,突然對他一笑,「皇上剛才不是說要時常跟我說話,既然如此的話,我願意跟皇上一起走。」
我?
一個宮女在皇帝面前稱「我」?
皇后和管教嬤嬤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狐疑的目光紛紛朝皇帝刺去,但是皇帝此時卻因為聽了洛織錦的話而眉開眼笑,「既然如此,藍兒就跟朕走吧。」
「皇上!」皇后頓時失聲叫了起來。
「沒事的話,皇后就先回去吧,朕回上書房還有事做。」皇帝對她擺了下手,一副盡快打發她了事的模樣。
皇后只能吃驚地看著他帶著那叫「藍兒」的宮女離開,氣得渾身發抖。
管教嬤嬤等皇帝走遠,這才走近她輕輕扶住了她,「皇后娘娘,這小小宮女,看起來皇帝是相當的迷她,那麼,我們也只有請太后出面了。」
皇后喘息了片刻,終於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就不信了,為了一個小小的宮女,皇帝還能和太后撕破臉不成?
太后所居住的宮殿名清心宮,這個時間,房間內熏著香,她正在看一卷佛經。
皇后怒氣沖沖來到她宮中,雖然面色不好,但是還算沒有氣過頭,知道對她恭敬行禮。
「皇后找哀家有事?」慢慢放下手中的佛經,清惠太后說話徐徐遠遠的彷彿晴空流雲,安靜祥和。
「太后,請一定要為臣妾做主!」皇后的面色有些漲紅,「剛才臣妾在御花園中遇到皇上,但是皇上他居然跟一個宮女……一個宮女……」
「別著急,慢慢說。」太后沒什麼表情,臉上的神色淡淡的。
皇后只好深呼吸一下,慢慢開口:「臣妾看到他跟一個叫做藍兒的宮女在一起,那個宮女不但不懂進退、不知禮,居然當著皇上和臣妾的面一口一個『我』稱呼自己,臣妾本想幫皇上調教一下,但是皇上根本不領臣妾的情,一心袒護著那個宮女……」
「那,皇后想要怎麼樣呢?」太后看著她,慢慢地笑了一笑。
「太后……」皇后撒嬌似的喊了她一聲。
看著身為本家外甥女的皇后,太后歎息一聲,又問:「那個宮女現在何處?」
「跟皇上一起離開了,大概去了上書房。」皇后一提起來猶自氣得臉嘟嘟的。
太后看她一眼,恨鐵不成鋼地橫她一眼,「別擺那副臉色,皇上看了會討厭。」
「是。」皇后連忙點頭回應。
太后這才著人進來:「去上書房請皇上過來,跟皇上說,哀家希望那位叫藍兒的宮女一起來清心宮。」
「是!」負責去傳話的小太監應了一聲,退出門外,逕直朝上書房的方向快步行去。
「皇后暫且等一等吧。」太后隨手拿起那佛經,再次慢慢地看了下去。
過了片刻,宮外即傳來腳步聲,皇后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眼睛卻一直朝聲音來源之處看過去,太后輕咳了一聲,她只好無奈地收回了視線,眼觀鼻,鼻觀心。
太后這才滿意地一笑,隨即朝門口看過去。
前面走來的是昭慶帝王,後面跟著的那個穿著藍色宮裝的宮女……就是皇后說的那個叫藍兒的丫頭?
太后微微瞇了下眼睛。
倒是好模樣,但是……
「兒子見過母后。」皇帝略微有那麼一點點的忐忑,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
太后對他揮了下手,「皇帝坐吧。」
洛織錦跟在皇帝身後,將這清心宮四下裡一打量,心中頓時明鏡一般,笑笑地彎了下唇。
果然是很有特色的地方啊。
不過,她是打倒這些人後逃跑,還是跟這群人耗在這裡?
前者很顯然的不可行,看來,也只有耗在這裡了。
更何況,這皇帝說過,青蓮蕊、無傷淚是太后東西……
於是只好上前行禮,「見過太后、皇后。」
果然禮節不周。
太后微微蹙眉,似笑非笑地彎了下唇,「算了,看起來倒也是個標標緻致的丫頭,起來回話吧。」
洛織錦便站起身來,突然驀地抬了下頭。
味道。
這個宮中,有一絲很奇妙的味道,對她來說,有些熟悉。
那是……
啊,是青蓮蕊的香味!
怎麼可能?
太后卻還在慢慢問她:「你是哪個宮的宮女?」
她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正想著要不要隨便說一下打發了這些人,但是接著便聽到皇帝出聲幫她解圍:「藍兒是錦繡宮的。」
「哀家沒有問你。」太后看了皇帝一眼,雖然語氣不太認同,但是眼神卻還算和善。
洛織錦只好回了一聲:「是在錦繡宮。」
既然皇帝都這麼說了,出了什麼事就由他頂著好了……
洛織錦壞心眼地如此這般想著,隨即苦笑連連。
進宮之前,她可從沒有想過居然惹出這麼大的陣仗,居然一時間皇帝、皇后、太后全部會聚,彷彿三堂會審一般。
免了,她洛織錦可受不起。
但是太后卻一副對她頗為喜愛的樣子,一直絮絮問她問題,結果坐在她身側的皇后臉色越來越不好看。
皇帝看在眼中心情明顯高漲,臉上一直帶著微微的笑意。
「皇上,」太后微笑著轉臉看他,「你既然中意藍兒,何不給她一個名分,難道還要她繼續做錦繡宮的粗使丫頭。」
「母后說的是。」皇帝興致勃勃,隨口說道:「傳朕旨意,策封錦繡宮藍兒為美人,賜住汀藍宮。」
「既然皇帝這麼說,哀家自然也少不得要有些表示。」太后微微一笑,對身側的宮人招了下手,那宮人立即走了過來,太后便與她低低說了兩句話。
「母后要做什麼?」皇帝好奇地看著她,完全罔顧皇后此刻難看到極點的面色。
太后卻只是笑了一笑,「皇帝太心急了,稍等片刻如何?」
過了片刻,那個宮人果然取了一個錦盒回來。
太后對洛織錦招一招手,等她走近,便將那錦盒放進了她的手中,「這東西,可是全天下女子都想要的東西,今天哀家就把它給你了。」
「母后,那是什麼東西?」她這麼一說,連皇帝都感興趣起來。
太后莞爾一笑,「千色。」
「千色?」洛織錦和皇帝同時吃了一驚。
「是啊。」太后依舊微笑,看起來高雅而端莊,「它是這世上女子最夢寐已求的胭脂。」
洛織錦只面色微微一變,便已俯身行了個禮,「多謝太后賞賜。」
她怎麼會有「千色」?
她居然把「千色」給了她?!
她知不知道這胭脂是有毒的?
洛織錦微微垂下眼眸,心潮持續起伏翻滾。
太后此時卻又悠悠開口:「好了,哀家也倦了,皇帝帶人先回去吧。」
「既然如此,朕就先行離開了,母后好生休息。」皇帝幾乎想不到這一切是如此順利,頓時高興無比地起身,然後示意洛織錦跟著他一起離開。
皇后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頓時憤然而起,連對太后的稱呼都變了:「小姨,你怎麼這樣對她?不但允了皇帝的意思,現在更封了她做美人,你還把那……什麼『千色』胭脂給了她?我怎麼從來不曾聽你說過那種胭脂?那種胭脂是什麼東西?」
是這世上女子最夢寐已求的胭脂?
難道用了那胭脂……
太后卻只淡淡倦倦地看著她,「皇后,你我終究親戚一場,你當真以為我會不幫你?」
「那你怎麼……」皇后急急分辯,卻被太后舉起一隻手打斷了她想要說的話。
「要用那種胭脂,也要她福澤夠厚才成。」太后微微彎了下唇,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很古怪。
雖然她保養得當,四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彷彿不過三十歲上下,但是她的唇部的細紋卻暴露了她的真實年紀。
皇后一直怔怔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在太后說完那句話之後,她突然打了一個寒噤。
聽說,太后當年也不過是個稍微受寵一點兒的妃子,但是後來,她卻一步步爬了上來,直到取代了皇后的位置,更從皇后那裡取得了太子的撫養權……於是成就了現在的清惠太后。
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更沒有人知道她一步步走上來的這漫長途中,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皇后隱約能感覺得到,若不是一步步踩著別的女子的眼淚和鮮血爬上來,太后又怎麼可能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這皇宮自來便是如此。
金枝欲孽的鬥爭,從來都不缺乏主角。
而今,只是除掉一個新策封的美人而已,太后完全不需要耗費什麼心力。
偏生太后此時回過頭來看她,笑意莫名讓人覺得清寒,「記住,我是你的阿姨,自然站你這邊。」
皇后突然忍不住再次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