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羅正是寶月坊的頭牌,揚州第一的花魁。
「她不僅人美心善,氣質雍容,還很挑剔客人的哩。」小順子和璇兒坐在空蕩的小廳邊上擦洗靴子,傍晚的餘暉斜斜灑落。「只有一流的男人,才有資格做她的入幕之賓。」
「例如海格少爺?」璇兒冷冷的垂頭專注於手上的工作。
「當然。他們處在一起時,就連喝酒聊天這種小動作,看來都像畫一般的美。」他已經開始陶醉在俊男美女的浪漫中。「綾羅姑娘應該二十四、五歲了,配海格少爺剛剛好。雖然出身不高,但憑她的氣質,當個寵妾也挺稱頭的。」
「海格少爺他……有幾位夫人了?」希望小順子沒發現她緊繃的聲音。
「沒有,他還沒成親。不過就算他不是長子、不繼承爵位,也不該放浪到二十七、八歲還未娶正室。」不過侍妾倒挺不少,外頭等著以身相許的女子也滿多的。
「爵位?」他不是位有錢的查辦大員而已嗎?
小順子臉色一白,連忙轉口。「小爐上的藥快煮干了,你還不趕快過去看看!」
「啊,我忘了!」她趕緊跑到一旁地上的小爐邊上看顧。「還好,煮得差不多了。」
「那就快端去海格少爺房裡啊!要是藥冷了,你教綾羅姑娘怎麼喝呀!」快快打發她走,省得她追問自己剛才不小心說溜了口的事。
一想到這藥方是海格替綾羅細心張羅的,她心中就有股怪異的感覺,沉悶得難受。
為什麼打從看到海格抱起綾羅回房照料那刻起,她就有種被拋棄的感覺?她彷彿被他的眼神、被他的注意力拋棄,他眼中只關注著那名艷麗而嫵媚的女子。
「我不想給你添麻煩,只是流浪太多天,有些慌亂。」一陣柔媚的嗓音由海格房內傳出。
「我明白。」
璇兒端著藥停在海格敞開的房門口,看著海格坐在床沿,對床上女子輕柔低語的背影。
「好歹你也是第一花魁,在寶月坊裡過得是大小姐似的繁華生活,當然受不了出門遠行的勞苦。」海格避開了他們一行人曾刻意隱藏行蹤於鄉野的事。
「寶月坊日子再好,畢竟是個出賣自己的地方。我只想突破這層美麗的牢籠,不想再當任人左右的金絲雀,所以毅然決然的就逃出來找你了。」
「為何要找我?」要不是他們一行人決定改走醒目的官道,她豈不是得迷失於此,落拓街頭?
綾羅堅毅而充滿個性的雙眸有力的凝視海格。
「你是第一個讓我感受到安全的男人。」
門外的璇兒微微一震。安全,看來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能在海格身上體會到這點。
「我可是個隨時會吃女人豆腐、玩弄女人身心的浪蕩子。」他的低笑聲中充滿溫柔。
「不,那不是真實的你。我知道我不是你唯一的女人,但我想成為瞭解你最深的女人。」她的變眸充滿自信,散發著成熟女性的魅力。
「綾羅……」他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沒有對女人投注任何感情的打算。就在此時,他隱約聞到一股藥膳香氣。「璇兒?」
聽他突然喚到自己,璇兒才震回神志,發覺他正疑惑的回頭凝視著她。
「我……送藥膳過來了。」等她低頭跨進房內時,才看到藥膳的湯汁已經濺了好些在托盤上。「對不起!我沒把東西端好……」
他只是抽出自己的白帕墊在端起的碗下,不多責備。
「這是璇兒,我的小跟班。」
「他是男僕還是……」她沒把供人褻玩的「孌童」兩字說出口。
「她是個女娃兒,是我由路邊撿來的。」
「你好,璇兒。我叫綾羅。」她堅定而有自信的朝璇兒微笑。「知道你是女孩真好,一來不必胡想海格是不是有斷袖之癖,二來也可以放心這一路上有個妹妹相互照應。」
「我……」她尷尬的杵在綾羅的平易近人之下。
海格聽出了綾羅的弦外之音。她想收璇兒做伴侍的妹妹,他卻不想讓璇兒做別人的下女。
「璇兒就要和我們分道揚鑣,恐怕你這個妹妹是收不到了,」「我沒那麼快走。等送你們到北京後,我才回鄉去。」她握在身側的小拳將衣服捏得爛皺。
「那就請你一路上多指教了。」綾羅伸出纖長的手,將璇兒牽至床邊。「等我休養好了,我和你一起服侍海格。」
她稱他為海格,而璇兒自己呢?少爺少爺的叫著,身份上的不同一直被明確的區隔著。
「別胡扯了!」海格不悅的沉下臉。「璇兒只是做些隨從的雜役,跟你想的那種服侍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璇兒不解的看著他微慍的臉。
綾羅一愣,會意的微笑著。「我明白。那,璇兒,你就盡力做好隨從的工作吧,其它的,就由姊姊我擔待。」言下之意,萬分曖昧。
「綾羅,我不需要你來服侍我什麼!我也不會讓璇兒跟到北京去,只是她這傢伙很難趕走。」但元卿說得沒錯,他的確希望她留下,心底一直在為她的死纏爛打高興著。
「只要你平安抵達北京,我會離開的。」她像是當場挨了他一巴掌似的難堪,抖著嗓子勉強告退。
「璇兒!」他不顧綾羅的訝異,衝往廊外追上璇兒。
「海格少爺,你……」她被他嚇得手足無措。在隨時會有人出沒的二樓外廊,他居然毫無顧忌的將她逼困在牆角,面對他的胸膛。
「你為什麼這麼不聽話?」他的低語中微有怒火。
「你……又為什麼這麼堅持要趕我走?」在他高大身軀的強勢逼困下,她覺得自己分外軟弱嬌小。
「你明明知道原因!」他瞇起了雙眸。「你以為我在和『四靈』那些厲害的人物交手時,還能分心來守護你的安危嗎?」
「你不必守護我,我自己會小心。」
「放屁!」混帳,為什麼每次他一看見璇兒備受傷害的眼神就想痛扁自己,口氣幹嘛這麼沖。可是一想到她會受到的波及,他就忍不住焦慮。「你難道就不能快點走人,讓我安心的應敵嗎?」
「為什麼你讓綾羅姑娘留下,卻一直硬逼我走?要是真的那麼危險,為什麼她能留、我不能留?」
因為他才不會多管綾羅的死活,可是璇兒不同。「你哭什麼?」他自己的口氣更是不耐煩。
「我才沒有!」可是當她伸手揉去眼中的模糊時,才發覺海格說的是事實。
「你跟綾羅比什麼?我只是暫時讓她在我這裡休養,總不能讓她無依無靠的流落街頭。」
「她留我就留,除非她走,否則我也不走!」討厭的淚水,為什麼挑在這個節骨眼上一直流?她希望自己的宣言能夠更有力、更強硬,不帶絲毫軟弱。
「你在介意她什麼?」他的語氣隨著腦中切入的頓悟柔和了下來。
不會吧,璇兒如此情緒化的理由,該不會正是他現在所猜測的吧?但這份可能性,卻讓他內心渴望的悸動愈來愈強烈。
「我沒有特別介意綾羅姑娘,我只是……要求公平的對待而已。」她臨時胡謅了一個理由。若不是海格這麼一問,她還不會注意到自己反常的反應。
她困窘的神態讓海格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你跟她之間,怎麼可能會有公平存在?」
璇兒疑惑的抬頭望向他陽剛而英俊的容顏。
「撇開『四靈』狙殺的危險,難道你都沒想過另一項更切身的危險嗎?」
「什麼?」
響應她的,是他迅速而火熱的深吻。她甚至還來不及反抗,就已被他強悍的雙臂緊抱懷中,讓她幾乎雙腳騰空的承接他粗獷的唇舌折磨。
上次幾乎令她窒息的狂潮再度翻湧而來,但是這一次的更具佔有性,彷彿在宣告她的一切全是屬於他的,任他左右。
他時而挑弄她的唇舌,時而沉重的汲取她口中的柔潤,似乎要連她的靈魂一同吞噬。一波波強烈又狂野的親密感侵襲著她,若非海格粗悍的將她緊緊揉貼在自己胸前,她可能會雙腿無力的癱坐到地上去。
「你難道沒有想過我要你避開的危險不是外敵,而是我自己嗎?」他微有胡碴的下巴有力地摩挲著她的臉頰,齒縫間吐出的低語帶有濃重的喘息。
她連回話的力氣也沒有,思緒迷離得宛如整個人將要融化。
當他再次出其不意地深深進犯她口中時,她不自禁地發出微弱的呻吟,引發他喉間深沉的狂野歎息。他的大掌重重的撫著她的背,讓她柔軟的嬌軀緊貼著他的勃起。
這種充滿情慾的感覺如野火燎原,讓他們忘了何時何地。
「哎呀!」樓梯那方傳來一陣婦人的驚呼。「下去、下去,先別上來,快下去!」
「娘,你這是幹嘛啊?」一堆被推往樓下的凌亂腳步聲及三兩個少女發出的莫名抗議拉回了海格的理性。
「看來我們嚇到剛上樓的人了。」他貼在她的唇上咯咯發笑。直到他注意到自己的雙手有隱隱的顫抖時,才發現這一吻對他的影響力有多大。
幸好這是走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回小順子跟你的小房間去吧。」
當他鬆開璇兒時,她差點跌倒。她極力保持平衡的抓緊海格扶著她的鐵臂,氣喘吁吁。
她不斷眨著尚未聚集焦距的雙眸,一時之間無法恢復神智,全身仍在微微顫抖。
為什麼每次他的親近都會對她產生如此大的影響?
他也正疑惑著同樣的問題。但看到她不解的神情與酡紅的臉蛋,他真想再熾烈地吻下去。天哪,他的自制力為什麼會退化到這種地步?他現在該想的不應是品嚐她甜美的感覺,而是該如何嚇走她、攆她回揚州去。
「海格少爺……」當她羞怯的抬眼望向他時,因他厭煩的神色而楞住。
他並不喜歡吻她的感覺。甚至他根本不想吻她,只是藉這種方法恐嚇她,讓她明瞭跟著他有多危險。
璇兒像是當頭被潑了一桶冷水,狼狽又寒摻。
「謝謝你提醒我你也是項危險因素,我記住了。」她表情僵硬的離開了他的扶持。「你以後有話可以直說,不必……用這種方式。你覺得勉強,我也覺得很反感。」
「是嗎?」他一直盯著她的每一項反應。「我一點也察覺不出你的反感,只感覺到你的陶醉和有待加強的響應……」
「不要說了!」她的臉龐再度燒紅到耳根,「我雖然要求和綾羅姑娘有同等的待遇,但那是指同行去北京的事,不是……這種取悅男人的事……」
「被取悅的不只是我,你也很喜歡它,不是嗎?」
她應該對海格這句大膽的話破口大罵,但他傭懶而親暱的語氣正融化她的心。「你不能再對我這麼做。我說過了,我不希望有任何超越主僕之分的事情發生。」
「話是你說的,我可沒這麼講過。」他開始耍無賴。
「你別想用這種方式嚇走我……」她不自在的暗咳著,希望自己的語氣聽來強而有力。
「我決定要和綾羅姑娘一樣,跟你到北京。我們都是女人,你既然都不擔心她在此程跟著你會有何危險,你也就不用費心煩惱我的安危。」
他憤而鉗起她下巴的動作嚇了她一跳,瞥見到他眼中的不悅與慍火更是莫名其妙。
「別拿你跟她比,你們是不一樣的女人。別再讓我聽見什麼你們都是一樣之類的話,聽到沒!」
好痛,她的下巴快被海格捏碎了。「我……知道了……」
他狠狠的甩開璇兒後,一直用那雙帶著怒火的眼眸逼視她。良久,他的胸膛不再沉重的明顯起伏後,才霍然轉身下樓,逕自忙他的事去了。
他在氣什麼?她和綾羅有什麼不一樣?
這一夜,她帶著滿腦子的疑惑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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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要跟你睡同間房了!我簡直受不了,受不了!」小順子一早在樓下打理少爺們的早餐,對著臉色慘白約璇兒嚷不停。
「對不起……」
奇怪,她為什麼覺得好累?她昨夜明明很早睡,卻愈睡愈疲憊。她明明睡得很香、很沉,醒來之後卻有徹夜未眠的虛脫與無力感。她是怎麼了?
「一整夜在那裡咿咿呀呀說夢話,吵得我根本不能睡!」小順子火大的把滿滿一托盤的東西放到她手上。「拿到海格少爺房裡去,別打翻了!元卿少爺和綾羅姑娘的我來送。」
海格把自己的客房讓給綾羅,卻沒有乘機和美人同床共枕,反而住到另一間房去。
花錢嫖妓是一回事,對突然送上門來的女人,他不會笨到馬上貼上去。再說趁人之危,此非君子行徑。除非他真對對方有心,否則才懶得貪這下流便宜。
這是他昨夜多訂一間房時的說辭,璇兒的滿心喜悅和放心卻在送早餐進房的剎那間完全破滅。
「啊,璇兒。早啊。」綾羅坐在海格房內的梳洗台前綰著頭髮。「東西擱桌上就好,待會兒我會伺候他。」
璇兒愣住了。端著一托盤的早餐呆立門口,走不進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個女人長髮披散的在男人房裡綰頭,神態嬌媚。一個男人半裸著身子沉睡床上,一臉滿足。這代表著什麼?
「噓,別吵醒他。昨晚他很晚睡,讓他再多休息會兒。」綾羅溫柔的過來接走她手上的托盤,擱在桌上後朝她笑著招招手。「想留下就進來坐啊,我們一起用膳吧。」
「不用了。我……樓下有……」為什麼她腦中空白得該說什麼都不知道?
「璇兒?」綾羅不解的凝視著她。「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不舒服?」
她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連該如何響應綾羅的擔憂都不知道。
「你要不要抹抹粉,讓自己的氣色看來好些?」她輕撫著璇兒白嫩的臉蛋。「我帶了好些胭脂水粉出來,全在我房裡。你跟我到房裡去吧,我替你打扮打扮。」
「不……不用了。」她呆愣的雙眸仍未回神。「綾羅姑娘,你的頸子好像……被蟲子叮到,紅紅一塊的,我去替你向樓下的人拿藥……」
「啊!」綾羅紅著臉撫住頸項,隨即羞怯的笑笑。「不用拿藥,我待會兒換件帶領的衣服遮遮就行。」
「可是……」
「那不是蟲子叮的。」她嫵媚的笑著在璇兒耳邊低語。「那是給海格叮的。」
夠了,她不想再待下去了!如果海格是想用這種方式刺激她回揚州,那他成功了。因為她再也不想見到他,再也不想被他愚弄!
她匆匆告辭就衝下樓。
「璇兒?喂!你去哪?你不能東西端上樓就跑走,要隨侍在少爺身旁啊!」小順子一邊哇哇大叫,一邊看著兩手端的餐點及她跑遠的身影。
說謊、騙子!滿口說自己多麼正人君子,背地裡什麼壞勾當都照做不誤。
璇兒躲到馬廄裡,蜷在乾草糧堆裡偷哭。
他可以一會兒擺出護花使者的姿態攆她遠離這場紛亂,一會兒熱情如火的擁吻她直到喘不過氣來,一會兒又和妖嬈多情的成熟女子翻雲覆雨,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
他只是因為想氣走她才故意先吻她、再和綾羅上床嗎?他憑什麼斷定她會因此而被他氣走、為此傷心?可恨的是,她的確如此。
海格只是恩人而已,充其量也只是個外形俊美、豪邁霸氣的恩人,她能對恩人有什麼期待和幻想?昨天他可以伸手救她,今天他可以伸手救綾羅,明天他也可以伸手多救任何一個女人。對他而言,她只是他手下的獲救者之一。
她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知道海格攆她走是因為「四靈」狙殺危機的剎那,她想也不想的就決定留下來。她嘴上說得多好聽,為了報恩的承諾、為了不趁人危難時棄之不顧,其實這都不是真正的理由,統統不是!
她縮在角落草堆裡咬著自己膝上的布料,眼淚像斷線珍珠一直落。
她怕海格會有危險,所以不肯走。她擔心他,所以不肯走。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只知道這個理由最好別坦白說。
她何必要為他擔憂?天下能關懷他的女人那麼多,不缺她一個!回揚州算了,別再把這種花花公子惦在心頭。
「解決了嗎?」
「三路人馬全殺了,卻沒一件是我們要的鹽務密函。」
馬廄前傳來的低聲交談震回她的意識,她停下淚水,屏息傾聽外頭的動靜。鹽務密函,是指元卿和海格查辦的機密嗎?
她從角落裡爬上前頭的草堆中,想聽個仔細。
「上頭指示已經下來,所有弟兄全撤往北京。這裡的事,已經由『四靈』直接插手處理。」
「要我把所有監視的人全撤掉?」那人的口氣似乎極不甘願這種前功盡棄的做法。
「『四靈』已經直接派人潛在他們身邊,比你的監視拉近了更多距離。」
海格和元卿的身邊已經埋伏了一名間諜?!璇兒摀住驚訝的小嘴,因為她知道潛進來的可疑人物會是誰。
「他們派遣回北京送件的三路人馬全是幌子,密函一定在他們身上。所以只要盯緊他們,一定能搜到名堂,大不了乾脆趕盡殺絕……」
一匹突然探頭襲往糧草方向的巨馬嚇到凝神中的璇兒,她「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外頭兩人立即拔刀閃進來。
「在那裡!草堆後頭!」
一陣飛鏢掃射的聲音朝她發來,沒射到她,卻射中了阻攔在其中的巨馬。馬匹因劇痛而揚蹄嘶吼,狂亂的踏著,連璇兒都有被亂蹄踩死的危險。
可是巨馬突然在瞬間砰然倒地,全身抖動,口吐白沫。
毒!他們的鏢上有毒!
正當她極度恐懼的呆視他們橫掃而來的刀影,一聲凌厲的吶喊自馬廄外響起……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那人牽著一匹駿馬在馬廄外放聲大喊。「再不走,我就把客棧內的人全叫出來,看你們怎麼脫身!」
他料準這兩名男子鐵定曝光不得,一聽此言立刻飛身遁走,不見蹤影。
「小兄弟,你還好吧。」那人牽馬入內,朝她伸出了手掌。
「我……謝謝……」她抖著由他攙扶起身。因為背光,一時還有不清來人的面目。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也會有盜匪作亂,他們眼裡還有王法嗎?」那人安置好馬匹,扶著她走回客棧大廳。「小兄弟,你……」他看著陽光拂耀下蒼白嬌艷的容顏,一時接不下話。
璇兒抬頭正想道謝時,也愣住了。
方才救她的男子有若俊秀奪目的面容,與海格陽剛強悍的氣勢不同,他是典型的南方美男子,纖瘦高挑,五官靈俊,細長深邃的鳳眼中更帶著一股清靈的氣息。
對方也因她的相貌而征愣住了。
「真沒想到,男人會有小兄弟你這般細緻的模樣。你打哪兒來的?」
「揚州。」為了避免他對她的性別起疑,她連忙加上幾句。「我們南方人很多都長這樣,少年時期有點似男似女,等成年後就不會了。」
「這樣啊。」他笑了笑。「我也是南方人,不過少年時倒沒你出色。」
「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請問尊姓大名?」璇兒一踏入客棧便急著想通報元卿和海格,不想多逗留。
「我姓慕容,小兄弟,你呢?」
「我叫全兒。對不起,我還有事,下回有空再好好謝你。」她恭敬的折腰行了大禮,快快跑往二樓客房,沿途撞了人也只草草道歉而已。
「啊,剛剛撞我的就是昨天在外廊上和男人親嘴的那個!」其中一名少女怪叫。
「真的?」另外兩名少女興奮的搶著看璇兒的背影。「好可惜喔,那麼漂亮的男孩竟然給變態的爺們糟蹋了。」
「才不咧,我昨天在娘後面跟著偷看到,那爺兒好帥、好有男人味,連娘都說從沒見過那麼俊偉有勁的男人。而且……」
「而且什麼?」兩名少女隨著她發癡的視線一起轉向角落的座位,對著才剛坐下叫茶的慕容公子閃閃放電。
「天啊,這兒真是地靈人傑。」專出美男子。
「去去去,我們去他隔壁那桌也叫壺茶!」
三個雀躍少女的興奮低語,嘰嘰喳喳的吵得沒一個人聽不見。慕容公子只是滴著冷汗靜靜品茗,微微望向二樓璇兒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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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路人馬都被殺了?」小順子在元卿房內壓低了嗓子怪叫。
「我預料的果然沒錯。」元卿冷靜的靠坐在椅背上垂眼。「只要我們一踏出繁華的地方,立刻會被對方以盜匪之名趕盡殺絕。」
「為什麼?我們待在熱鬧的地方真的就比較安全嗎?」璇兒急得十指都快絞成結。
「現在是太平盛世,如果在大城鎮中出了莫名的血案,一定會引來嚴厲的偵查。這一查,鹽務的機密就會曝光。對方顯然不想把事情搬上檯面,只想私下解決。」元卿面無表情的說著。
除了綾羅之外,他們四人全聚在元卿房內,討論著璇兒方才偷聽到的消息,只有海格一且沉著肅殺的臉色,沉默的冷睇璇兒。
「我不是對綾羅姑娘有偏見,而是……」璇兒不自在的避開海格的目光。「潛在我們周圍的不速之客,以她的嫌疑最大。」
「怎麼可能!」小順子第一個抗議。「人家是堂堂揚州花魁,哪會搞這種廝殺打鬥的危險勾當!」
「可是……」
「不是她。」海格冷峻的三個字凍結她的焦慮。
他不相信她的推測,寧可相信綾羅突然冒出來的動機只是為了跟隨他?
「目前看來的確不是她,但她也脫不了嫌疑,」元卿淡淡的看了海格一眼。「否則,她出現的時機也未免太巧了。」
「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肯定她不是潛進來臥底的人?」她覺得自己強而有力的立場忽然變得很薄弱,只有她一個人在懷疑綾羅。
加上她昨天才拿綾羅留下的事和海格辯駁,剛才又為海格和綾羅同床共枕的事傷心,連都對都自己懷疑綾羅的心態感到可疑。
她是不是因為嫉妒綾羅,所以……
「因為要偷密函,纏住海格是沒用的,要纏住我才對。」元卿淡笑。「她若其是對方派來臥底的,應當很清楚這點。」
「纏住海格沒用?」
「海格是以找東西出名,而我以藏東西出名。只有我才知道鹽務密函放在哪裡。」就連海格都不曉得密函的下落何在──除非他有心動手搜尋。
她的小嘴微啟,彷彿想說些什麼,卻又靜靜的閉上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們厲害的程度遠在她之上,就算她沒探聽到這些秘密,相信他們照樣也能應付得很好。反觀她自己,沒憑沒據的就當眾質疑綾羅,宛如將自己的私心大剌剌的展示在他們面前,自找難堪。
「你們的任務真的太危險了,我實在很害怕。」她無神的盯著地板。「我想……海格少爺說得對,我是該回揚州去了。」
何苦留在這裡一無是處,還得親眼看著海格和另一個女人的曖昧場面。
「才聽到那麼一點消息你就嚇壞了?之前咱們被一路打殺過來時,你怎麼不喊害怕?」
小順子才不信她的歪理。
她沒有回話,只是默默的盯著地上,等待他們的響應。
「好,你今天就準備準備,明天一早上路回揚州去。」海格斬釘截鐵的語氣狠狠的刺進她心裡,也粉碎了她微小的期望……
他不挽留她,甚至連一絲一毫的猶豫也沒有。
門外輕輕傳來的叫門聲,中斷了她原本想開口對海格說些什麼的勢子。
「對不起,我找璇兒,她在這裡嗎?」綾羅溫柔的細語隔著門扉傳入。
「有事嗎?」她開門看見綾羅手上正拿著一套姑娘衣物。
「原來你們都在這兒。」綾羅揚眉笑看房內的人一眼。「璇兒,我帶出來的衣服裡有件滿適合你的,我剛剛才把它修改得小一點,你穿穿看吧。」
「我……」她回頭望了望房內三人,看到海格繃緊的表情,心就沉入更深、更冷的黑洞裡。「謝謝你,綾羅姑娘。我明天就要趕回揚州,還是扮成男兒身比較方便。不過還是謝謝你。」
忽然間,海格當著大家的面,一言不發的將正行禮告退到一半的璇兒拖往房外,嚇得所有人張口結舌。錯愕之餘,沒人注意到後面靠在椅背上的元卿微微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