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明朝,大陸 >> 情有獨鍾,波折重重 >> 焚心魘作者:無宴 | 收藏本站
焚心魘 page 23 作者:無宴
    這是——明宮大火之後第一次掉眼淚了吧,他都快忘記自己還是會掉淚的。

    只是——晚了……已經,晚了呢……

    朱文奎早就死了,死在建文四年六月乙丑;如今鳳兮也死了,死在永樂十九年,十月初九……

    聽說壞人死了會下地獄的。

    那麼,他也應該下地獄的吧。

    可是,地獄裡一定沒有桑枝。

    因為她太傻了。

    呵。

    很冷,很黑,很……痛。

    死了,還會痛嗎?

    他不知道,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刺痛了身體,如同被蟲子撕咬一般的難受,手指不由自主地一曲,身體一顫,眼睛緩緩地睜了開來——

    昏暗——

    是什麼地方?他醒來的第一個感覺還是痛,身體很痛——

    會覺得痛,那一定是沒有死——沒有死?

    他自己也不敢置信,卻沒有半分的慶幸和開心,反而覺得是自己做的一個夢,還是——就那麼死了吧……不要醒來了……

    不要醒來了……

    他這麼想著,睜開的眼睛又緩緩地閉了上去。

    「活過來了還給本公子裝死?!」有人當頭一喝,還哼哼了兩聲。

    這個聲音——鳳兮全身一僵,魏搖光……那個不知人間愁滋味的九公子,他被這聲音一喝,又睜開了眼睛。

    「果然活回來了,嚇死本公子了。」搖光眨眨眼,用衣袖遮擋住臉,只有那一隻眼睛不停地眨,「你膽子可真大,竟然當著皇上的面殺了朱文圭。」他放下袖子,另外一隻眼睛還是被那個華麗麗的眼罩罩著,看不出一點神色,「你的親弟弟呢。」他又加了一句,也不知是什麼用意。

    鳳兮沒有去看搖光,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腰際,厚厚的繃帶,朱棣——救了他?為什麼,要救他呢……他的動作因為搖光一句「你的親弟弟呢」停頓了下來,心裡猛然有些抑鬱,手也不自主地微微顫,他張了張口,說得極輕:「他殺了桑枝。」所以,他要殺朱文圭,不管是在誰的面前,也不管他是誰——他果然算不得好人,為了一個人而不顧一切地去殺另一個人。

    他說完,又撫了撫腰上的繃帶,臉色不好,卻不再是那大殿上如噬人鮮血的妖孽,而是淡淡的有些倦柔。

    搖光遞過來藥碗,「活過來就好,快喝了。」

    鳳兮很聽話地接過,端在手裡,連搖光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個人,突然變得好聽話,甚至有些木然。若說以前的鳳兮像一縷幽魂,那麼現在的鳳兮更像是一個人,只是,沒有魂……恍然失了家的小貓一般,只懂得默默然接受別人給予的任何東西,他突然很想伸手去拍拍鳳兮的腦袋,所以他真的這麼做了,輕拍兩下後趕緊退到窗口,像得了好處般笑瞇瞇地看著鳳兮,窗子只開了小縫,屋裡很昏暗,但是屋外天氣並不差,他就偷偷朝外看,不知在想著什麼。

    「入冬了,京城就要下雪了,到時候去一品堂點一份雪色福祿湯,然後一邊吃一邊看呆風吟被小折子打成熊貓眼,或者我們看小折子被呆風吟氣到臉色慘白。啊,說起那個慘白,本公子當真是沒見過朝廷上有能讓小折子露出那種表情的人呢……」搖光笑瞇瞇。

    「是不是吃了藥,就不會死了?」突然,鳳兮問了一聲,他彷彿沒有注意搖光在說什麼看什麼,他看的只是自己手中的藥,右手端著碗,左手輕輕撫上手腕,好清晰啊——那麼深刻的斷腕的痕跡,一輩子都忘不去,抹不去。

    「本公子開的藥方從來是藥到病除,起死回生!」搖光搖頭晃腦地保證。

    鳳兮「哦」了一聲,那聲音也很平靜:「是不是,那兩劍,不夠深?」他又問了句,好像在自言自語。

    「……」搖光瞅他一眼,繼續看窗外,「是不夠深是不夠深,你是不是還打算多刺自己幾刀?」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人,「我說……」

    不夠深……嗯,是不夠深……

    搖光還在說話,鳳兮卻一句也沒聽進去,他的手抖了抖,腦子裡只有一句話——不夠深,那兩劍,不夠深……他沒有死……為什麼,只有他沒有死?……哈——什麼藥啊……他的心藥已經死了,他還能活著嗎?他還有,必要活著嗎?

    「匡啷——」藥碗碎了滿地,搖光被這聲音一驚,眼角一掠全身大震!

    他——瘋了不成?

    血流了下來……鳳兮執著破碎的陶瓷,竟然在右手手腕上割了下去!

    他——竟然割腕自盡!

    瓷片劃得毫不猶豫,甚至理所當然,在那年斷腕的痕跡上割上一道又一道新痕!

    搖光倒抽口氣,竟被這場景嚇呆了半分,等他反應過來大叫一聲,衝過去搶走鳳兮手上的瓷片時,他已經割了五道傷口,道道不留情——道道要將自己往死路上逼!

    「你你你……你真是好樣的,本公子花了那麼多心思救你,你就這麼報答本公子!朱文奎,你當真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搖光掐住他的手腕,忙點住他週身大穴,大罵起來,雖說是罵人,可聲音卻顫抖起來,他是第一次——當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這麼不要命的做法!鳳兮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是那種會為了旁人說死就死的人,若非真是絕望到了頂點,他不會那麼自求尋死的,「完了完了,你害本公子的承諾沒辦法兌現,你害本公子沒臉見人了!」他怨恨地瞅了一眼那虛弱的人,得不到半點回應,咬咬牙,「本公子還答應會好好將你還給她,那笨蛋這次肯定可以好好敲本公子一筆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你要是死了,我這千歲府肯定還要多條人命,你就行行好,別再折騰公子我了成嗎?」搖光扣著他的手腕。

    鳳兮虛弱得說不出話,只能看著他,臉色比方才又蒼白幾分,看得搖光心裡也一陣陰寒。

    鳳兮什麼都沒有聽到,就聽到了那個「笨蛋」。

    桑枝——是,桑枝嗎?

    「她……」他張了張口,就說了這麼一個字,眼神也頓時有了幾分神采。

    「一刀,」搖光伸出一根手指,「要不是本公子掐著太醫院那群老傢伙的脖子,恐怕是救不回來了,你們都沒發現那刀並不是中在心臟嗎?」他看到鳳兮震驚了半分,也不覺得把一切功勞包攬在自己身上很可恥,當時的情況太混亂,鳳兮只知道桑枝倒下去,哪有注意到她是死是活?搖光搖搖頭,「你傷得比她嚴重,兩刀,你刺了自己兩刀,還嫌不夠。」搖光聳聳肩,「她只是身體虛弱,醒過來一次,死命地要我救你。」可惜話還沒說完就昏了過去,搖光替他把手腕包紮好,鳳兮閉上了眼。

    「你要是出了事,她再出了事,我這千歲府就太不吉利了。不吉利就算了,本公子還要為你們出殯,送葬,這可都是要花錢的、花錢的吶!」搖光一邊嘀咕一邊退出門去,好像真的很心不甘情不願,「雖然本公子童叟無欺,男女不拒,也不放高利貸,你們也不能就這麼吃定我吶……真是好人沒好報……」他絮絮叨叨轉角不見了,這年頭好人真的很難做吶。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

    好像隔開了喧囂,也隔開了一切冤仇,鳳兮抓著手腕的繃帶,可以感受到血還在滲出,不過——不痛,一點也不痛,她沒有死呢……他們都沒有死……他腦中就只有這麼一句話——

    他還來不及高興,來不及去想接下來是什麼,那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朱棣還有其他人又會拿他們怎麼辦,只是有些頭暈,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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