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地,一隻手搭上前方過分纖細單薄的肩頭。
呂蒂蒂驚呼:「哇!夏雨潮,你整個暑假卯起來減肥,是想競選下屆校花不成!」
夏雨潮懶懶斜過臉,滿眼血絲臉色蒼白,唇角微微抽動,「蒂蒂,早啊。」
呂蒂蒂傻住了,以為自己大白天活見鬼。雖說之前的夏雨潮不算骨感美人,但體態濃纖合度恰到好處,現在臉頰消瘦一圈,一雙水眸顯得更大,猛一看還真有幾分楚楚可憐。嘖嘖,兩個月不見竟成了個小美女。
「還早,都十點多了。」她仔細打量好友幾眼,「雨潮,你是中邪還是中暑,怎麼一臉病懨懨要死不活。」
夏雨潮與她比肩而行,走在校園裡的木槿花樹下,悶悶不樂地說:「我被男人甩了……」
「才一個暑假而已,你就直接從戀愛跳到被甩,那個男人動作也太快了吧。」
「對,我連他半點便宜都還沒佔到,就被他一聲不吭的拋棄,慘斃了。」
呂蒂蒂無言。真不愧是夏雨潮,都什麼時候了,腦子裡還盡裝些異於正常女性會有的思緒,會挑上她的男人還真是奇葩。
「算了,天下男人百百種,何必執著那個舊貨。我請你去學生餐廳吃……」呂蒂蒂瞄了眼手錶,「吃早午餐,夠朋友了吧。」
夏雨潮沒精打彩地瞟著她,「好。」走了幾步忽地頓住腳步,從背包裡掏出一盒鳳眼糕遞給她,「喏,伴手禮送你。」
前兩天拗不過老爸老媽電話攻勢,忍住觸景傷情的情傷回到鹿港,光想就忍不住又要噴淚。
呂蒂蒂興奮收下,正巧身旁兩個女同學經過,她們的說話聲清晰可聞——
「……好可憐喔,拜倫暑假回法國的時候,玩西洋劍不小心刺傷腹部。」那女孩一臉恨不得代他受傷似的。
夏雨潮一怔,腦海閃過一絲難得的敏銳,覺得有點不對勁。
拉長耳朵再聽——
「咦?怎麼跟我聽說的不一樣?拜倫應該是回日本玩劍道時弄傷的吧?」
「不是吧!聽說他很少回日本啊……」
拜倫?海涅?威廉?記得海涅說過,上回只射了那位暗殺者腹部一記,難道會是……記憶中,那日九曲巷中鬼面獠牙的體型與身高……
回過神,夏雨潮怔望著好友正抓起一塊鳳眼糕往嘴裡送——
她倏地大喝:「等等!」
呂蒂蒂當場僵住,嘴張得大大的回瞪她。
夏雨潮一把搶下她手中的糕餅,胡亂塞回紙盒中,「抱歉了,這鳳眼糕不能送你。」
呂蒂蒂不解的眨眨眼,「不然你要給誰?」
「給我親愛的……拜倫王子。」說完,夏雨潮像陣旋風似的消失在呂蒂蒂視線之內。
呂蒂蒂愣了半晌,才大聲鬼吼:「哇!夏雨潮,你真不是人,被男人甩了就要改當狐狸精,明明就說過對他沒興趣的……」
夏雨潮在人聲鼎沸的學生餐廳找到自己的目標物,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讓許多女學生環繞住的拜倫。
以為只有他狄海涅可以掙扎抉擇嗎?像她這樣的死老百姓也是有機會!生平第一次以性命當籌碼的賭注,管它結局是生還死,只知道不放手一搏的話,可能窮此一生都無法再見上思慕的人一面——
豁出去賭了!
夏雨潮撥開人群,直搗中心處,衝著拜倫那張自負得教她倒胃口的臉喊:「咦?拜倫同學暑假是不是去過鹿港?」
拜倫臉部肌肉暗地抽搐了下,故作驚訝,「夏同學,你弄錯了,從我來台灣到現在還沒去過鹿……你方才說的是鹿港沒錯吧?」
再裝啊,她跟在威廉身邊好歹也沾了點戲味。夏雨潮心底冷笑,臉上卻笑容可掬,「可能是你長得太大眾臉,害我認錯人。」
此話一出,四面八方射來冷箭,女人小心眼的目光還真毒辣。
拜倫額上青筋跳動,笑容卻猶在臉上綻放,溫柔低語:「夏同學如此漠視我的存在,當然容易認錯人。」
「既然你沒去過鹿港,這盒鳳眼糕就送你吧。」她裝傻哈哈大笑兩聲,將盒子塞入對方手中。
「夏同學對我這麼有心,不知道該怎麼回禮?」諜對諜的火花四竄,再點把番仔火就能引爆啦!
夏雨潮佯裝尋思片刻,燦笑道:「上回拜倫同學說已經注意我很久,恰好我剛失戀,要不,我們就在一起如何?」
不賭則矣,要賭就賭大的,看那負心漢的心夠不夠狠,敢眼睜睜看她走上死路。
拜倫面色微詫,僅止半秒便回穩,眸光掠過一絲古怪。
「夏同學,想不到我們是心有靈犀。」這話一出,殺死無數少女芳心,學生餐廳哀鴻遍野,無數顆芳心碎滿地。
夏雨潮眼睛一亮,清了清喉嚨,朝他伸出手,「親愛的拜倫,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男朋友,請多多指教。」
拜倫不覺有什麼,伸手握住,笑得曖昧。「那我往後就叫你雨潮。雨潮,以後我們多認識彼此,『盡早』熟悉彼此才好。」
「……也對,盡早、盡早。」再不早,她就要因為害相思而發瘋。
拜倫笑笑地鬆開手,朝她遞過一抹詭魅眼色,逕自笑著離開。
夏雨潮微縮眼眸,抬起掌心湊近鼻端低嗅——
果然!是那股熟悉又陌生的金屬難聞氣味……她沒下錯賭盤!
古堡門被推開,威廉頓時升起戒備,小心翼翼覷著近期內榮登難搞榜首的新冠軍——夏雨潮,但她臉上的憂愁不翼而飛,嘴裡還哼哼唱唱的,一副重獲新生的模樣。
「小雨,你終於受不了打擊瘋啦?」每天都要鬼見愁地來場孝女奔喪大哭一場的女人竟然滿臉笑意?
夏雨潮揚眉,一臉得意,「打擊?我可不記得自己受過什麼打擊。如果你是指你那不怎麼樣的小舅,哼,省省吧,我已經有更好的對象了。」
一旁的白雪、梅杜莎瞠目,而威廉的下巴則快掉到地上了。
「更好的對象?是誰啊?」三人異口同聲問。
夏雨潮垂眸沉思半晌,再抬臉時又笑了,「總之,是個比狄海涅好上幾百倍的人,又帥又溫柔,還是個混血王子。」
「混血王子?你當哈利波特來著,搞什麼東西。」威廉最痛恨有人跟他搶王子頭銜,立即反駁。拜託,要冠上王子頭銜理當他第一。
「他是日法混血帥哥,家世背景聽說好得呢,哪像某人見不得光。」她故意挖苦威廉,最好一字不漏地傳給某人聽,氣死某人!
「夏雨潮,你變心變得還真快,快告訴我那小子叫什麼名字。」氣不過她詆毀自家小舅,威廉憤怒地拍桌跳起。
她故作愛嬌地說:「他的名字可詩意了,叫拜倫,比勞什子『海膩』好多了。」
威廉氣急敗壞,「就說女人不可信,馬上就翻臉不認人——」倏地,他緊皺眉頭,愣了下。「拜倫……這名字好耳熟。」
怪了,到底是在哪裡聽過,怎麼一時間想不起來?
白雪假好心插話:「不就是和那個英國詩人同名嘛,當然耳熟啦。」
夏雨潮暗地竊笑,臉上故意裝出沉浸戀愛中興奮難耐之色,喜孜孜地上樓回房。
威廉瞪著那道離去背影,氣憤咕噥:「虧我這段日子對她這麼內疚,結果是白搭,這女人都還沒傷心三個月就見異思遷,色女一個。」
「這也不能怪雨潮,誰讓你小舅這麼狠心,說走就走,也沒打算回來交代清楚。」梅杜莎由衷地說句公道話,白雪抱著黑伯爵猛點頭。
怎麼說還是女人懂女人嘛,又是朝夕相處的室友,理當義氣相挺,況且公憤對像又是那個「無知少女通吃殺手」的狄海涅,非挺不可!
威廉忿忿瞪著倒戈相向的女人,「不成,這樣下去我們羅蘭人的面子要往哪兒擺?」
他拿起話筒猛按號碼,用法文、俄文說了一陣似暗語的短句,又等了半晌,才改用中文低喊:「小舅,你前女友直接跳過情傷期,找了新對像啦,就跟你說夏雨潮很糟糕——」
白雪和梅杜莎縮在沙發等看戲,看著威廉臉色一會兒青紅交錯,轉瞬之間又蒼白如雪,比變色龍的絕活還要厲害上十倍。
「我怎麼會知道她上哪兒去勾搭的,說什麼是日法混血,叫……叫拜倫。」連名字都想和他小舅較勁,這小子鐵是嫌命太長,活膩了。
接下來是一段冗長的靜默,靜到白雪和梅杜莎都快睡著,才又聽到威廉驚訝的嚷道:「你確定?不會吧……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情,況且夏雨潮也沒笨到那種程度才對呀……」
驀地,他驚吼一聲,嚇得在場的兩個女人忍不住直瞪著他。
喀啦一聲,話筒抖得不像話的被掛上。
「你小舅怎麼說?」
「……沒人性的男人……他說,如果笨蛋夏雨潮被拜倫『碰』過,我們三個就等著陪葬……」
大廳一片死寂,片刻後,三怪咖抱頭痛哭。
「幹我們屁事啊!是他自己拋棄雨潮,現在還想拖我們下水……」
「威廉!你這該死的死吸血鬼,都是你豬頭勸退狄海涅,你管他們要愛到哪邊去,要是我們兩個有什麼三長兩短,頭一個就找你!」
有人被怨敢怒不敢言,他也是受害者啊!
方纔還被泯滅人性的男人威脅聽了蘇聯SVD狙擊槍子彈上膛的聲音,竟然還有心情笑說是先讓他聽聽「將要」終結他們性命的美妙樂音,順便好心大放送,預告是哪種型號武器,免得他們嫌自己不知道是喪命在何等「神器」之手。
一句話,他們三個真會被夏雨潮害死!
連著兩天,夏雨潮總有股錯覺,老覺得在校園裡見到熟識的臉,但想想又不太可能,家裡那三怪咖可都是非等到日沉西山才願意出門,說什麼陽光是魔女、吸血鬼宿敵之類的鬼話,所以白天總愛使喚她跑腿。
像現在,龍柏樹旁的那張臉不正是……
夏雨潮躡手躡腳地從後方繞過去,直往作賊似縮在樹幹後的三道背影緩慢無聲接近。
「哇!」大喝一聲,順便將背包甩過去,不偏不倚打中三人的背,頓時哀號四起。
「夏雨潮!殺人啊!」三人撫著疼痛的背轉身瞪著她。
「誰教你們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裡做什麼?」她沒半絲歉意還笑得得意。
威廉扶扶臉上的墨鏡,神色不自在地說:「我們想來鑒定一下那叫拜倫的小子。」
白雪與梅杜莎有默契的點頭,兩張同樣死白的臉也讓墨鏡罩住,大熱天的,招來不少側目。
夏雨潮不動聲色暗笑。「你們是想看我親愛的拜倫王子,早說嘛,我就約他到威廉古堡做客就行了。」
威廉臉色鐵青。「不准!怎麼可以讓那種來路不明的傢伙進我家門。」
一旁另兩人附和的猛點頭,「就是,就是,死都不能讓他來。」拜託,她們還想繼續在人間當遁世魔女,不想英年早逝。
「唔,我也這樣想,所以今晚我和他約在夜店來場正式成人約會。」夏雨潮正經八百點頭,十分隨和地應變。
「什麼?!」三人摘下墨鏡瞪成牛鈴眼。「是哪家夜店?」
夏雨潮一臉神氣,「都說了是約會,讓你們知道還得了。」說完轉身就走,嘴角拚命上揚中。
「可惡!你一定要告訴我們,這可事關我們性命安危……」三人氣急敗壞緊隨在後,一路叨叨絮絮念回家。
夏雨潮半句也不吭,逕自哼著歌。哼哼,她也是有選擇權的,某人敢小覷她就要嘗嘗她的厲害。
她夏雨潮也不是省油的燈,等著瞧,就不信她沒辦法贏得這盤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