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百花亭中站了一位裊娜纖細的身影,正引頸企望甬道的另一頭。
不一會,一具高大的身軀由竹林間出現,蘭馨公主即轉身吩咐嫣兒:
「他來了!我看,你就先下去吧……呃,不不,嫣兒,我看你還是留在這兒吧!不不……」
「嘻嘻……」嫣兒掩著嘴笑。「公主,您別緊張啊!」嫣兒取笑道。
「末將參見公主。」由於戚長風腳程飛快,一下子就來到了百花亭下。
蘭馨公主一見戚長風那威猛的男兒氣概,心頭就怦怦直響,整個人像被吸走了魂似的恍恍惚惚起來。
嫣兒見狀輕碰了蘭馨公主一下。
「公主,嫣兒先下去了。」她用手指了指蘭馨,又指了指戚長風,然後掩口竊笑地退了下去。
蘭馨公主對著嫣兒柳眉微蹙,直到嫣兒完全離開後,她才轉身面對一直揖禮的戚長風。
「戚將軍,您免禮。」蘭馨公主嬌羞地開口。
戚長風抬起頭來,就撞見蘭馨公主一張紅透的嬌顏,他自覺失禮,又匆匆迴避。
「不知公主要末將前來,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嗎?」戚長風心中暗叫不妙,看來他是來得太過魯莽了!
蘭馨公主見戚長風如此生疏,反而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才好,於是她心急地上前,用纖纖玉手去碰了下戚長風的衣衫。
但戚長風敏捷地避開了,再恭揖,凜然道:「公主若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末將這就告退了!」說著,他轉身大步就要離開。
蘭馨公主見示好的玉手撲了空,又見他轉身要離去,於是一急之下,她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
只見,她衝上前去,由後抱住了戚長風。
「戚將軍,你別急著走啊!」蘭馨公主顫著嗓音求道。
就在這時,楚蓳剛巧由茂盛的竹林間走出,她正疑惑著這處人間仙境般的地方是通往何處,不意竟撞見這樣的一幕!
「啊!」楚蓳連忙掩口噤聲,並掩身於竹林中。
是大哥?!
她心中怦然一跳,有些錯愕、有些意外,那人真是大哥嗎?那麼,那個女的又是誰?
楚蓳心口硬是緊的鬆不開,驚愕之餘還有份說不出的惆悵,和酸楚……她的大哥有意中人了嗎?那她呢?
她喘著氣,再回頭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對身影,淚,就這麼衝進眼眶裡去了。
因她正瞧見戚長風面對著那美麗的身影,而美麗的身影正低頭垂淚,那模樣看來就好像是一對依依不捨的戀人般……
那樣的情景,像把刀似的將楚蓳的心狠狠地劃開,頓時她整顆心都絞了起來,絞得全身每根神經都痛了,心中滿是煎熬與痛楚,她咬著下唇,眼眶盈滿了淚。
突然間,她整日飛在雲端上的心,就這麼直直地墜落,落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淵。
好美麗的女子!那就是大哥心儀的人兒嗎?她將來也要喚她一聲「嫂子」嗎?
她能怎麼辦?她只是他的「賢弟」,也只能是他的「賢弟」,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變回女人了呀!
這是一條不歸路,她早該有心理準備的,但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卻覺得難以承受?
楚蓳在心思轉折間,搖搖欲墜地往來時路走回,她的心就像是掉進了冰窖之中,說不出有多麼地冷,說不出有多麼地蒼涼,這才令她驀然地瞭解了,原來她早已愛上大哥,且愛得無法自拔了!
愛情,原是這般苦澀!楚蓳淒然地笑了,好苦、好苦的一朵笑容。
而亭內的蘭馨公主,此刻也正在抹著傷心的淚兒。
她原以為只要將她愛慕的心意表明,戚長風肯定會為她留下來,答應不去高昌,那麼她便會親自要求父皇為她賜婚,從此他們便可以過著甜甜蜜蜜的生活。
但,沒想到戚長風竟以「公主乃金枝玉葉,末將卑微,不敢高攀」這樣的話來回絕她。
「戚將軍,你老實告訴我,你心中是否已有心愛的人?」蘭馨公主不死心地再問。
剎那間,楚蓳那雙靈動的水眸在戚長風眼前一閃,他全身震了下。
「稟公主,沒有。」他沉聲道,濃眉緊皺的化不開。
蘭馨公主聞言暗暗鬆了口氣。
既然沒有,那麼她還是有機會的,是不是?
依蘭馨公主的想法是這樣的,她認為戚長風只是為了想證明自己的能力,不想讓人說他靠的是裙帶關係陞官,因而才會拒絕了她,所以她只要肯耐心地等他勝利回朝,那麼到時他一定會答應這門親事的。
「那麼,戚將軍你到沙場之上,切記一定要保重啊!」蘭馨公主重回信心地將香馥玉軀貼上了戚長風偉岸的身子,羞赧地嬌道。
戚長風挺直了身軀,一動也不動地。「謝公主關心,公主若沒有其他的事情,末將就告退了!」
蘭馨公主在戚長風堅硬的胸口輕輕歎息。這個笨漢,一點兒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但無妨,她就是喜歡他這種鐵漢的性格,她堅信柔能克剛,終有一天,她一定能讓他惜她如玉。
*****
「賢弟,你酒量淺,怎麼還喝這麼多呢?」戚長風扶著嬌醉的楚蓳坐上馬車。
她星眸睨著他,醉態可掬地伸指點著戚長風的胸前。「我高興,才多喝了兩杯,不像大哥,一高興就跑去會佳人了!」她酸楚地說著,眼眶又要盈淚。
戚長風一凜,深沉的黑瞳閃過一抹驚愕,隨即斂起。「賢弟,車旁有人,切莫胡言。」他壓低聲音在楚蓳耳旁道。
楚蓳瞅著他,一對熱烈的眸子如癡如醉地凝視著他,「大哥,她是誰?是我將來的『嫂子』嗎?」
說不是啊!說啊!不說,我的心就快痛死了!楚蓳在心中吶喊著。
戚長風一語不發,只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楚蓳,然後很淡很淡的聲音由他緊閉的嘴唇逸了出來。
「她是蘭馨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
楚蓳一聽往退跌去,一雙水眸大睜,亦一瞬也不瞬地回視戚長風。公主?大哥說她是公主?!
楚蓳深深地抽著氣,接著她就嘔了起來,像是要嘔干心頭所有的東西般,拚命地嘔著……
「楚蓳!楚蓳,你要不要緊?」戚長風擔心地攙扶著「他」,又是順背,又是心急地斥道:「該死,不會喝酒就別學人家逞能,醉成這樣豈不傷身。」
「傷身總好過傷心,有心又不如無心!」她自喃道。頭兒痛,心也痛,渾身都痛,不是有人說「一醉解千愁」的嗎?怎麼她覺得「酒入愁腸愁更愁」?
戚長風陡地放開了手,驚愕地瞪著楚蓳。
難不成,賢弟知道他的心思?
楚蓳又連嘔了幾下,戚長風再也管不了其他,管「他」知不知道,管「他」怎麼想他,「他」就是他的賢弟啊!
這輩子,他是不會放開「他」了,而「他」也休想逃開!
差不多將胃裡的東西都吐盡了後,楚蓳人也跟著癱軟,她偎在戚長風寬闊的懷裡,貪享著短暫的幸福,她的眼眶盈滿了無奈又心痛的淚,但戚長風當她眼眶的淚是嘔出來的。
公主?原來那人是公主,那還有什麼話說?
公主看上了大哥,大哥就是駙馬爺。這件親事是跑不掉的,她還有什麼條件與之抗拒?
沒有,她從來就沒有條件抗拒,現在更是連抗拒的力量都沒有了啊!
原來心碎就是這般的滋味啊!
好痛--
*****
依照慣例,同年的門生在考取後,但尚未接到朝廷的俸祿以及擁有屬於自己的官職之前,都會先住在主考的太師府邸,所以戚長風等人,自然是住進了太師府裡。
戚長風將已醉得不省人事的楚蓳抱進了房內,讓「他」安躺在床上,但「他」渾身都因酒嘔而髒兮兮的,於是戚長風正準備為「他」更衣。
就在這時,叩叩二聲,門板響了起來,接著進來二位侍女。
「戚將軍,太師爺說御史大人醉了,要咱們來這伺候著。」
「不用了,我來就行了,你們下去吧!」
二位侍女相互看了一眼,有些進退兩難。
「我說我來就行了,這兒不需要人伺候,你們下去吧!」戚長風回過頭皺了皺眉命令道。
「可是太師爺會怪罪咱們的,太師爺說了,他請戚將軍您回房去,他已經為您備妥了『禮物』,要您回去『鑒賞』呢!」
戚長風聽到「禮物」二字時,眉頭皺了一下,隨即正色道:「請代戚某轉達,感謝太師厚愛之意。」
「那戚將軍現在要回房了嗎?」侍女們在門前等待。
「你們下去吧,我待會自會回房,這兒也用不著你們,退下吧!」
在戚長風再三推拒下,侍女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兩人對看一眼後,退了下去。
戚長風走上前去將門拴上,不想再有其他人前來騷擾,而後反身走回床畔。
看著床上柳眉緊蹙的楚蓳,發現「他」連睡著了,臉上仍是痛苦的神情,不禁不捨地輕斥道:「我才離開一會,你竟醉成這個樣子,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要我如何放心去高昌?」
說這話時,他已經動手為楚蓳解去衣袍,寬大的書生袍一落,他立時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他盯著楚蓳所穿的那身白長衣,他知道楚蓳瘦弱,卻沒想到一個男子竟然會纖細到這種程度?
那種只有在女人身上才見得到的玲瓏體態,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碰觸。
他屏息地凝望著,並不自覺地伸出一隻大手,想要撫摸「他」細緻柔嫩的臉龐
此時楚蓳突然側翻了身,他的手就這麼順勢地撥開了楚蓳的四方頭巾,接著一頭如絲緞般及腰的長髮滑溜地漾開,像瀑布般披洩下來,立即遮覆了他的大掌,戚長風的眼睛瞬間睜大,霍然站起。
楚蓳是個女人!
震驚不足以形容戚長風此刻的心境,像要眼見為證般,他急匆匆地再上前扯開她的白長衣,然後倒吸了一口氣,滿臉震驚地大退一步。
白長衣底下露出了一件水綠色的肚兜,這……他急急地轉過身去,一股來勢洶洶的情潮幾乎將他淹沒。
這個發現令他驚喜交加,一時之間心情無法平復,他開始來回地在房裡踱步。
「他」竟是個她!她道然是……真的是……這……
她是女人,她竟是女人,她果真是女人!
戚長風衝上前去,瞪著那件水綠的兜兒,突然間他額上冷汗涔涔,之前的驚喜之色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緊鎖的眉心,以及化不開的憂慮。
楚蓳是個女人,卻也是今日才考取的文狀元,這是欺君之罪啊!若被發現,是要被……被砍頭的!
老天,她在開什麼玩笑?!
「賢弟……不,楚蓳,你趕快給我醒來,趕快逃呀!」戚長風搖晃著楚蓳的肩,一時間全亂了方寸,一思及她極可能上斷頭台的可怖畫面,他的心就全糾結在一塊了。
不,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要保護她。
對,逃!他要帶著她逃得遠遠的,他可以不要官位、不要前途,但卻無法失去她啊!
楚蓳在戚長風一陣搖晃下,恍恍惚惚地醒來,但仍不是很清醒,頭依舊疼痛欲裂。
她昏昏沉沉地看著眼前摸模糊糊的高大身影,不自覺地紅了眼眶喚了聲:「大哥……」然後又在哽咽中,再度倚在戚長風的手臂上昏睡。
「楚蓳,不能再睡了,咱們快走吧!」戚長風搖晃著她,但見她實在醉得厲害,索性一把抱起了她準備離去。
「……爹,蓳兒考上狀元了,您高興吧!我就要帶您回鄉了……可以為您報仇了……爹……」楚蓳夢囈著。
聞言,戚長風定了足,擰起濃眉,想起了他們同床那晚楚蓳所說的心願,不禁猶豫了。
考取狀元回鄉報仇是楚蓳最大的心願,倘若他現在就這樣帶她離去,那這些日子來她所做的努力,不等於前功盡棄?
況且,逃,又能逃到哪兒?難道他要她一輩子隱姓埋名,成天處於擔憂受怕之中?
不行,他不能這麼做,但,現在又該如何解決呢?
戚長風目光停駐在那張清麗姣美的臉蛋上頭,心思百轉千回……對了,辭官!
只要在楚蓳身份未被拆穿前勸她辭了官,那麼回鄉後,有誰還會知道御史大人竟是美嬌娘?
主意一思定,戚長風也安心了不少。
楚蓳既然能與他們一群大男人日夜相處而不被拆穿身份,又能順利的通過科舉考試,取得皇上親點狀元的榮耀,其間均未啟人疑竇,那麼再撐上一段時日,應不成問題才是。
屆時等他自高昌回來,她必也報了仇,到那時他們再一起辭官,回鄉做一對平凡夫妻……
思及「夫妻」這樣的字眼,突然間,戚長風只覺一股熱血在胸口翻騰澎湃,他伸手去觸碰她如絲緞般的髮絲,而後滑落她的臉龐,粗糙的手指輕劃過如柳的眉梢,來到彎翹的睫毛,順著直挺的鼻樑滑至柔嫩的雙唇……
他閉上眼,感受著來自指間的溫潤,心頭的鼓動似乎即將跳出胸口;睜開眼,他又瞥見水綠兜兒漾滿的春色,他的心跳極快,雙手微微冒汗。
他心蕩神馳,實在是難耐身下的騷動,他俯身而下,臉頰緊貼著她柔嫩的臉頰,不時印下碎吻,最後雙唇覆上她柔軟的唇瓣……
睡眠中的楚蓳因他的吻而嚶嚀,那樣溫柔的碰觸美好的令她有如置身雲端。
是大哥嗎?昏迷中她弄不清這是夢是真,只覺得全身酥酥麻麻的,姿態也就更撩人了。
兜兒的帶子在她輾轉之間鬆開了,戚長風望著她白玉般的身子,情難自禁,粗糙的手掌自她赤裸的肩膀蜿蜒而下,一直愛撫到她纖細的腳踝。
他想要克制自己,但眼前的甜蜜使他捨不得停下來,一雙如子夜的眼眸因渴望而變得深不可測。
「大哥……哦,大哥!」楚蓳嚶嚀著,只覺全身火熱,似要爆炸開來。
她半啟眼眸,感覺現在的一切似幻似真,他的大哥在抱她嗎?是作夢吧,不過這樣的夢好美啊,那麼就不要醒吧!
戚長風明白自己不該在她醉酒之時強佔她便宜,然而當她的手臂環上來時,戚長風便忘了一切顧忌。
她的身子溫熱柔軟,呼在耳旁的熱氣甜蜜誘人,唇舌更是靈活地與他交纏,此時此刻,恐怕就連大羅神仙也會化成一攤水吧!
楚蓳相信自己是在一場美夢之中,因為只有在夢中,大哥才會對她如此輕柔細語,才會這樣憐惜地吻她,而她也才能成為百分百的女人;只有在夢中,她才會感覺到四周如此亮麗的光芒,如此溫熱的舒坦,這是一場美夢,一定是的!
倏地,戚長風耳尖地發現異狀,他神色一凜,迅地站起,此時敲門聲也同時響起--
「長風,聽說楚老弟醉了是不是?」陸元楨敲著門問。
戚長風用最快的速度拉攏自身的衣服,又攏好楚蓳的衣衫,遮去她的無限春光,並為她蓋上一條厚被,察看一切均妥當後,他才前去開門。
「你在搞什麼,開個門也能這麼久?」陸元楨疑惑地盯著戚長風略顯窘迫的眼神。
戚長風迴避陸元楨的睨視,逕自倒了一杯茶飲下,以鎮心神。
「賢弟醉了,吐得滿身,我在為她更衣。」說這話時,一陣熱氣上升,他險些嗆口。
陸元楨依言望向床上蓋著厚重被子的楚蓳,很主動地走了過去。
戚長風心驚地一把扳住他的肩,身子越過他擋在床前。
「你要做什麼?」戚長風不自覺地放大音量。
陸元楨疑惑地挑起眉,精銳的目光在戚長風臉上搜尋著。「他被子蓋得太厚了,我想幫他掀開。」奇怪,今晚長風的反應詭異極了!
戚長風不敢在楚蓳房內多作停留,深怕元楨細密的心思很快的就會看出破綻,於是他匆匆地攬過陸元楨的肩說:「賢弟剛吐完後,渾身顫抖,被子要蓋得厚一點,免得著了涼;對了,今晚咱們倆還未喝得盡興,不如咱們現在就回房,再好好的喝它一杯。」
「回房?長風,難道你不知道,你房裡還有二個美人在等你?」陸元楨聞言大笑道。
「美人?!」這時戚長風才想到,那定是太師為他所安排的「禮物」了。
「是啊,嬌滴滴的大美女。」陸元楨朗聲大笑,「剛才我還以為你在房裡,門也沒敲就闖了進去,差點就當了你的替死鬼。」
戚長風在離開楚蓳房前,緊緊地為她拉上房門,在深深注視了她一眼後,回身笑答:「是嗎?那不更好,讓你趁機大享艷福。」
「嘖,這是你這狀元郎才有的好事,我這個次等的進士,還是乖乖的認命,免得艷福沒享著,倒沾了一身腥。」陸元楨酸他。
「算了、算了,我看我們兄弟二人都沒有那個福氣,倒不如咱們就到院子裡喝它二杯,吹吹風倒涼快些。」
「怎麼,你不想先進去瞧瞧?」
「不想。」
他心中記掛的是剛才房內的嬌俏人兒,是他的楚蓳,除了楚蓳,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值得他瞧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