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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之歌 第三章 作者:凱薩琳·庫克
    布列特尼公爵馬察力無精打采地坐著,他的思緒不在爭論不休的兩個男爵身上,而在他的妻子艾麗,和她永無休止的要求上。她的珠寶和禮服永遠不夠!該死的女人,他生氣地想著。她竟敢拒絕他而又嚴責他和一個自願的女孩上床。他突然的移動使兩個男爵停止爭論,期待地看著他。

    他皺眉,揮揮手。「說下去,」他簡單地說,然後看向他的書記。「西蒙,你在記錄問題要點嗎?」

    「是的,爵爺。」西蒙說,又低下頭去。

    可憐的西蒙,察力想道,他的背都駝了。他歎息,希望自己正在打獵,因為今天是個晴朗的好日子。這兩個年輕人為了一座城堡吵個不停,他也許該讓他們決鬥以解決爭論。他發覺西蒙在模仿他的臉色,該死的老傢伙,於是把分散的心思拉回兩個年輕人身上。

    察力告訴兩個男爵他會考慮他們個別的說辭,然後揮手遣退他們。

    「爵爺,」古羅伯——他最親密的朋友和侍從——走近他。「有個英格蘭人在這裡,宣稱認識你。他說有急事要見你。」察力揚眉,看向門口。

    「莫格瑞!老天,是你!」察力大叫,從座位跳起來。「我以為你已經死在聖地了!」

    格瑞誇張地行禮,邁步向前。察力不但記得他,而且顯然很高興見到他。「回教徒打不倒英格蘭人,爵爺。」他說。

    察力抓住他有肩膀。「你從未學會尊敬長輩,格瑞?」

    「愛德華,」格瑞流利地說,聲音帶著嘲弄。「從來沒有理由抱怨。你怎麼知道我在聖地?」

    察力大笑,拳打他的肩膀。「你的愛德華國王有書記為他寫信,伯爵,不像他其餘不識字的追隨者。我聽說,你是少數從聖地帶回財富的人之一。」

    「是的,」格瑞說。「也許有珠寶能夠裝飾你的妻子美麗的脖子。」

    「這是我今天聽到最好的消息,」察力說。「來,伯爵,我們私下談談,我來聽聽你的急事。」

    格瑞跟隨察力走出充滿喋喋不休的公卿王爵和仕女的大廳,進入一個只擺著兩張椅子和一張桌子的小房間。宮廷生活使察力變得溫和,格瑞想道,打量這個法國人。雖然他只比格瑞年長五歲,放蕩的生活在他英俊的臉上留下深刻的痕跡。不過他濃密的褐髮未見灰白,而深色的眼睛閃爍著聰明智慧。他看起來夠富裕,格瑞想著,看著他身上華麗的服裝。

    格瑞將婚姻契約遞給察力。「我和布列登堡的雷凱茜結婚了。我到這裡來向你宣誓忠貞,希望得到你正式的認可。」

    令格瑞驚訝地,察力仰頭大笑起來。「那個狡猾的老狐狸。」他說,輕輕地敲羊皮紙。「啊,我等不及要看可憐的傑弗憤怒的表情!」

    「黎傑弗在這裡?」格瑞問,略感期待。

    「坐,格瑞伯爵,讓我告訴你這件麻煩的事。」

    察力大聲命令僕人送酒來,然後坐回椅子,雙手疊放在肚子上。「你的婚事宣佈的時間太巧了,伯爵,」他溫和地說。「我的財庫正空虛呢?」

    「不幸的,」格瑞平靜地說。「我在聖地獲得的財富必須用來修建渥沸頓城堡。我將以保護你的土地回報你承認我的婚事。我願意付出兩個月的時間,聽候你的差遣;當然,還有一顆紅寶石給你的妻子。」

    「這倒是個好條件。」察力說,啜口酒。他從眼角看見一個女僕在門口附近徘徊,一定是他的妻子派來的間諜,他生氣地想著。他瞇眼看向女僕,而她迅速地消失。

    「我的妻子,」他咕噥。「喜歡知道一切。我一點也不懷疑她知道我什麼時候想上廁所!」

    格瑞不可置信地揚眉。「你,公爵大人,受制於一個女人?你是說年齡將磨損我的男性氣概?」

    「我保護的是我的男性氣概!」他歎口氣。「我曾經相信她是世界最純真美麗的女人。她的身體仍然深深地吸引我。」

    「你的妻子身體是你的,」格瑞說。「老天,察力,揍她!男人不能允許女人駕馭他,否則他就不是男人。」

    「啊,」察力說。「這是不知愛情為何物的男人說的話。雖然,」他又說,皺眉看著酒。「這種感情持續不久。吟遊詩人對男人造成一大傷害。他們的詩歌使仕女們夢想溫柔浪漫的愛情;而男人,愚蠢的動物,為了得到他想要的只好投其所好。」

    「在英格蘭,男人不是這種傻瓜。」

    「還是這麼嚴酷,」察力說。「這麼說吧,格瑞,如果女人必須忍受丈夫調情,他就必須忍受妻子的追問。」

    「女人沒有權力管男人的事,」格瑞說,聲音裡有明顯的不耐煩。「如果我記得沒錯,在英格蘭時,你被一群只想跟你上床的女人包圍。」

    「哎,」察力說,回憶使他的眼神溫和。他深深地歎口氣。「當男人上了年紀就必須娶妻生子。」

    「我會處罰任何膽敢違抗我的意思的女人,不管她是不是我的妻子。女人應該溫柔順從,她的責任是取悅她的丈夫,為他生養兒子。」

    「那麼你年輕的妻子呢,我的朋友?她能夠溫柔順從嗎?」

    格瑞沉默了一會兒,腦子浮現凱茜死灰般的臉。「她就是那個樣子。」他簡短地說。

    「我幾乎同情這個女孩,」察力說,故意歎口氣。「英格蘭人不懂得溫柔體貼。我希望你在新婚之夜沒有太粗暴。」

    「雷摩斯要我代他向你致候。」格瑞突然說。「並且轉達他永遠的忠貞。」

    「就像他親愛的外甥,黎傑弗,」察力輕聲說。「在你到達之前,格瑞,傑弗說服我他將娶凱茜為妻。他也誓言忠貞,並且提出其他條件。」

    「那麼他說謊,」格瑞平靜地說。「我過去他的城堡,波馬諾。他的農奴衣衫襤褸,而他的母親——」

    「少談斐莉夫人為妙。」察力打斷他的話。

    「我很樂意送黎傑弗下地獄。」

    「我想傑弗也有這種想法——當然,在他見到你之前。他夠勇敢,但不是笨。你所說關於波馬諾的事非常奇怪,因為傑弗擁有財富。天曉得,他讓我的荷包滿滿的。好吧,莫格瑞,既然木已成舟,我就正式認可你的婚事,並且接受你的宣誓。多生些男孩,格瑞,因為雷家是個高貴的家族,古老而驕傲。」

    格瑞低頭行禮,如果察力認為這個動作代表同意,這是他的權利。他在摩斯死後能夠保住布列登堡的唯一辦法是殺了傑弗。

    「渥佛頓伯爵,告訴我你是如何獲得財富。」

    格瑞回想在聖地的日子。「聖地充滿傻瓜,察力,貪婪地傻瓜。他們忽視周圍的死亡和慘況,只在乎填滿自己的財庫。和平條約——」他諷刺地笑笑——「將保護那些笨蛋十年。至於我的財富,公爵大人,是在一次掠奪回教徒營地的行動中得來的。」他注視杯子裡的紅酒,搖搖頭,不想和察力分享那一次冒險行動。

    他突然說:「你呢,你現在有幾個兒子?」

    「我只有一個兒子,卻有三個女兒。啊,格瑞,我們曾經一起經歷的冒險!你記得在倫敦的那個商人的女兒,有黑頭髮的那一個?」

    「哎,那個女人差點累死我!」

    「你!哈,和她上床的人是我!」

    「你記錯了,公爵大人。」格瑞站起來。誇張地向他行禮。「不過你是我的君主,我不會和你爭辯。」

    「你是隻狗,格瑞,」察力說。他皺眉,用狡猾的聲音說:「身為新郎,你在這裡停留期間打算保持貞潔嗎?」

    格瑞拒絕被誘惑,對察力咧嘴笑笑。「我對梅毒沒有興趣,公爵大人。我的慾望可以等待。」

    公爵仰頭大笑。「啊,格瑞,我等不及要看你在晚餐時如何避開那些女人的挑逗!我得休息一會兒了。我會吩咐的我的侍從帶你去客房。」

    「我必須在明天早上離開,察力,不過我樂意接受你今天晚上的款待。」

    「急著趕回新娘的身邊,呃?」

    格瑞只停頓一秒鐘。「哎,」他說。「我必須回去。」

    隔天早晨當他們離開聖伯裡時,格瑞顯得特別沉默。終年不斷的海風吹得海岸一片蕭瑟,崎嶇的岩石冷漠地矗立,沒有花草帶給這片嚴酷的土地一點柔和的氣息。格瑞對周圍的景色無動於衷,他的思緒集中在昨天晚上和黎傑弗見面的情況。晚餐供應的食特多得足夠愛德華國王在聖地的軍隊吃一個星期。布列特尼公爵愉快地向黎傑弗介紹格瑞,開心地享受傑弗憤怒的樣子。

    「你應該歡迎莫格瑞伯爵加入你的家族。」察力愉快地說,發亮的眼睛盯著傑弗蒼白的臉。

    傑弗憤怒得想拔出腰間的匕首。他的手指不自覺得撫摸刀柄。

    「我聽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格瑞說,像盯著敵人般盯著傑弗。黎傑弗大約比他年輕五歲,又高又瘦,有張討人喜歡的臉。他的頭髮是深棕色,不過吸引格瑞注意的是他的眼睛。它們在他的臉上發亮,像兩塊淡藍色的冰。回想斐莉夫人的模樣,傑弗應該長得像他的父親,或者另外一個男人。

    他看著傑弗舔舔下唇。「我不知道,」傑弗說,聲音和他的眼睛一樣冰冷。「我的舅舅認識任何英格蘭人。」

    「啊,」格瑞輕鬆地說,知道布列特尼公爵正愉快地旁觀這一幕。「這最近才認識他。事實上,我是在亞奎田救了他一命。」摩斯的臆測是對的,他想著,注意到傑弗的眼睛閃爍罪惡感、驚愕和沮喪。

    傑弗知道他必須穩住自己,因為公爵正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們。他注視輕蔑看著他的英格蘭貴族,真想一刀割斷這個混蛋的喉嚨!

    「他為了報答我,」格瑞平靜地說下去。「把女兒凱茜嫁給我。我會……珍惜我的財產。」

    「凱茜太年輕了,」傑弗說,痛苦和憤怒撕裂著他的聲音,「她天真而單純——」

    「啊,」公爵笑著說。「我相信她已經懂事了。格瑞伯爵是一個熱情的男人,我確定他的新娘已經知道這一點。」

    傑弗想像格瑞赤裸的樣子,他強壯的身體覆蓋凱茜的。「凱茜一直是屬於我的。」他低吼,無法克制憤怒。

    「我建議你忘了凱茜和布列登堡,」格瑞說。「你自己的城堡非常需要你的關注。當然,我沒有見到你的隨從,也許他們到別的地方去為你辦事了。」

    「你在暗示什麼,伯爵大人?」傑弗憤怒地說,手移向匕首。

    他的手臂被緊緊地扣住。「你,年輕人,最好忘掉你的計劃和失望,否則我會扭斷你的脖子。如果你再對布列登堡動歪腦筋,你會發現自己死得很難看。」

    傑弗嘗到恐懼苦澀的滋味。憤恨在他的身體裡沸騰,使他全身顫抖。「你會後悔,伯爵大人。」他說,掙脫格瑞的手,邁步走出熱鬧的大廳。

    下起雨來,格瑞拉緊風衣。他詛咒,為了無法將雷凱茜奄奄一息的模樣從他的腦子裡抹去。他仍然能夠聽見她的胸腔發出的嘎嘎聲,仍然能夠聽她沉重費力的呼吸聲。現在,她已經安息,可憐的孩子,不會再受到傑弗的騷擾和威脅。他發現自己為摩斯擔心,考慮要不要回布列登堡。可是,摩斯非常堅持,他希望獨自咀嚼悲傷,格瑞知道自己必須尊重他的意思。他不知道凱茜死亡的事能夠隱瞞多久,也許他很快就得回布列登堡來對抗傑弗的貪婪。

    想到用劍徹底地解決傑弗,格瑞的臉露出冷酷的微笑。

    凱茜深陷在黑暗中。她知道自己的眼睛閉著,但是沒有力氣張開它們。她聽見一個嘶啞的哭泣聲。

    「噓,寶貝。」她聽見輕柔的安撫聲——愛達的聲音。

    她感到一個木製的東西抵著她的嘴唇。

    「張開嘴,凱茜,是牛肉湯。」她張嘴。美味的湯汁滑下她的喉嚨。

    「爸爸。」她低聲叫喚。

    「我在這裡,親愛的。再喝一點湯,你就可以繼續睡覺。」

    摩斯輕輕地擦試從她的嘴流出來的湯,憂慮地看向愛達。

    「時間,主人,需要時間。這孩子會活下來。她是雷家的孩子。」

    「哎,」摩斯說,他的聲音非常疲乏。「雷家孩子。」可是吉安,他的兒子,也是雷家的孩子,而他死了。他是那麼年輕、單純而無助。

    他靠向椅背,注視著女兒死白的臉。他想到莫格瑞,全身一顫。不,現在不要想這件事。那個驕傲的戰士發現他的妻子活下來的時候,會怎麼想或是怎麼做?

    「爸爸?」

    「哎,乖孩子。」

    「下雨的聲音真好聽。」

    摩斯輕輕地吻她的臉頰。她的眼睛又出現光彩了,而她的臉不再灰白凹陷。

    「你看起來很累。」凱茜說。看著她父親的臉。

    「你只要擔心自己,凱茜,不要操心我這個老頭兒。老天,孩子,我祈禱得膝蓋僵硬。」他握住她纖細的手,感到無比的的快樂。她的手指,當然,沒有戴戒指。他已經把格瑞的戒指收藏起來。

    「我作一些夢,爸爸,」凱茜說。「我記得你的聲音,當然,可是還有另一個聲音。一個我不認得的聲音,說得非常輕柔。」

    「你聽見的可能是某個女僕。」摩斯說。

    「不,那是男人的聲音。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

    「只是夢。」摩斯說。她還太虛弱,不能告訴她事情真相。他無法相信她記得格瑞。

    「哎,」凱茜說。「只是夢。」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凱茜每天除了和愛達、父親說說話,進食,就是睡覺。一個星期之後,她已經有力氣舉起手來抓發癢的頭。她的手指滑到頭巾下面,觸摸到釘子一般扎手的短髮。

    摩斯走進來,看見淚水滑落她的臉頰。

    他衝到床邊,看見躺在一旁的頭巾,猜想到她流淚的原因。「咄,凱茜,」他說。「只是頭髮罷了。我不相信你這麼虛榮。」

    她的眼淚停止再流,她吸吸鼻子。

    「一個月後你就會有柔軟捲曲的短髮,看起來像個可愛的男孩。」

    她突然微笑。「也許你該邀請傑弗到布列登堡來。如果他看見我這個樣子,一定有興趣娶我。」

    「你瞧,」摩斯不自在地說。「事情永遠有光明的一面。至於傑弗,那個混蛋不敢到這裡來。好了,凱茜,我為你帶來亞奎田上的好甜酒。」

    「我已經喝掉一桶酒了,爸爸!如果繼續喝下去,我會有酒糟鼻!」

    她啜著酒,享受它的香醇溫暖。「爸爸,」她說。「我想洗澡。我不能繼續這樣髒兮兮地躺著。我想躺在花園裡,感覺陽光照在我的臉上。」

    摩斯的臉發亮。「你將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乖孩子。」他皺皺鼻子。「你想洗澡是對的。這件事必須先辦。」

    這是個美麗的日子。太陽燦爛地照耀,海風溫和地吹著,而滿山遍野的野花散發著香甜的氣味。

    格瑞在斜坡邊緣停下馬,凝視拍打著岩石的波浪,感到心滿意足。從聖艾尼海岬,他能夠看見向前延伸的海岸三十里長。連接崎嶇的海岸峭壁的土地一樣蒼涼,強勁的西風吹得樹幹彎腰駝背。小漁村聖艾格尼擁抱著聖艾格尼海岬,古老的漁村也是一片荒蕪。

    格瑞記得小時候沿著海岬下方的蜿蜒步道探尋海岸線的洞穴,康瓦耳獨具一格荒涼的美總會震撼他的心靈。他坐在馬鞍上轉身。崎嶇的岩石之外,連綿的山坡上牛羊成群,而山坡之間的小河谷,農夫正在忙著耕種。他的土地、他的家、他的人民。

    渥沸頓城堡像塊巍峨的巨石聳立,捍衛著康瓦耳的北海岸,在暴風雨侵襲的夜晚,面向海洋的兩座高塔將點燃燈火,警告船隻遠離致命的海水。

    他能夠看見石匠正在修建面向海洋的城牆,被海風侵蝕了兩百年的石牆。他從聖地帶回來的珠寶足夠他修建整座城堡,買牛羊和六匹馬。兩百年年來,城堡沒有做過什麼改變。從前格瑞覺得這些事無所謂,但是一個月前回到渥沸頓,他總覺得缺少些什麼。城堡大廳看起來簡陋而空洞。雕工粗糙的桌椅一點也不美觀舒適。鋪在地板上的燈心草沒有布列登堡鋪在板上那些草的香味,而且沒有一塊消去沉重腳步聲的地毯。甚至在他寬敞的臥房裡也沒有一點舒適可言。他死亡已久的第一任妻子,玫芮,似乎不在意,而她的姐姐蘭琪也不在意。他只是變得軟弱,格瑞咕噥地自言自語,想擁有在東方習慣了的奢華。

    魯夫——他信任的侍衛長——在格瑞離開的這一年裡,維持了渥佛頓城堡的紀律。可是仍有一些問題等待他回來解決。朗迪——他的管家——把帳目寫得非常清楚,但是並沒有將僕人們管理得更好。回到自己的城堡管理自己的土地的感覺非常好。生活在渥佛頓的人民是他的責任。這裡的一切完全屬於他。

    他再次想到柯蘭琪。一個月前當他回到康瓦耳,看見一個扭絞雙手、淚眼模糊的女人。他沒有認出她,直到她提醒他她是玫芮同父異母的姐姐。說話輕聲細語、內向害羞的蘭琪,現在成了寡婦,除了他沒有親戚可以收留她。在他回家前,她已經在渥佛頓城堡住了三個多月。朗迪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所以她留下來等格瑞回來。她並不老,大約二十八歲,但是她的嘴邊和眼角有著哀傷的線條。她的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由她住在諾曼第的表哥撫養。她在她裡不受歡迎,她哀傷地說,尤其不受裡德表哥年輕善妒的妻子歡迎。

    格瑞相信讓她住在渥佛頓沒有關係。她服侍他,親自侍候他用餐,為他縫補衣服,但是,奇怪的是,僕人們似乎都不喜歡她。他猜想不出原因。在他看來,她似乎夠謙遜的了。

    格瑞的思緒轉向即將到渥佛頓城堡來的康瓦耳公爵。愛德華國王的叔父對格瑞來說一直像個父親,事實上,他比格瑞的親身父親還像個父親。雖然他們之間情誼深厚,格瑞衷心祈禱公爵此行不是來要求他做什麼。在聖地和回教徒打了一年的仗,他已經受夠了,只想好好地休息。

    帶著這些思緒,他掉轉馬頭騎回渥佛頓城堡。

    聽見馬蹄聲,柯蘭琪拉開她的小房間的窗簾,看著格瑞優雅地騎馬進入城堡,她感到一陣興奮,不由自主地握緊雙手。他的她的丈夫是那麼的相似,卻又不同。她希望勞爾在地獄裡腐爛。和勞爾一樣,格瑞期望她像任何僕人一樣毫無疑問地侍候他,但是和勞爾不一樣的是,他是個英勇的男人,全渥佛頓的年輕女僕都願意和他上床。還有,當然,格瑞從來沒有打過她,不過,她諷刺地想,她還不是他的妻子。痛苦的經驗告訴她,對男人來說,妻子就像屬於他的任何財產。只要她守本分,能夠取悅丈夫,她就會被對待得像他的狼犬或軍馬那麼好。

    蘭琪咬著下唇,想知道自己還得扮演害羞內向的寡婦多久。她的第一任丈夫勞爾,讓她痛苦地學會一個妻子不可以伶牙俐齒、不可以驕傲,更不可以頑固。在格瑞這件事上,她算是相當頑固,不過她想要他,而且決心擁有他。一個寡婦,一個可憐的親戚,沒有真正的地位,她的孩子沒有真正的家或未來,也許,該給格瑞一點鼓勵,甚至溜上他的床,如果她能夠找到它有個晚上是空的!

    她將嫁給格瑞,然後把她的孩子帶來康瓦耳。她想念他們,尤其是她八歲大的的兒子,可是她決定到康瓦耳來全是為他。他將成為格瑞的繼承人,因為蘭琪不打算再生育。她仍然清楚地記得生女兒時的痛苦。至少她沒有難產而死,像她妹妹玫芮一樣。蘭琪甩掉回憶,轉身走離窗邊。她要在大廳迎接格瑞,遣退所有的女僕,親自為他倒些酒。她在發亮的子前打量自己最後一次。我必須取悅他,她想道,非取悅他不可。

    令她失望的,柏蓋伊陪著格瑞。她很小心蓋伊,雖然他長得好看又禮貌,因為她感覺到他猜出她的計劃而且反對。不,她仍然掛著歡迎的笑容,優雅地走向前。

    「日安,爵爺。」她說,害羞地對格瑞微笑。

    格瑞點點頭。「我有消息要告訴你,蘭琪。康瓦耳公爵將在下個星期來訪。我不知道他會帶多少人同行,不過依他的作風,他至少會帶半支軍隊來。」他轉向蓋伊繼續說:「我們將在他到達之前去打獵。希望我們會滿載而歸。」

    「我們可以分成幾組進行,」蓋伊說。「這樣子比較有效率。」

    「喝點酒嗎?爵爺?」蘭琪輕聲問。

    格瑞點點頭,心裡想著別的事。「啊,也為蓋伊倒些酒,蘭琪。」

    蘭琪看見蓋伊對她咧嘴而笑。她對他皺眉,不過仍然鎮定地走出大廳。

    蓋伊等到蘭琪走遠。「你沒有收到來自法國的任何消息?來自雷摩斯?」

    「沒有,不過,我會收到什麼消息?如果有來自他的消息,一定是通知我傑弗企圖偷布列登堡。我希望姓黎的不要輕舉妄動。」

    「我懷疑他會偷襲,」蓋伊說。「這比較像他的作風。」他沉默片刻,然後深深地歎口氣。「那個可憐的女孩,」他終於說。「我,當然,沒有看過她,不過僕人們告訴我關於她的事。他們全都相信她是個甜美的孩子,善良而快樂。哎,這麼年輕就去世真可惜。」

    格瑞回想凱茜毫無生氣的臉。他才點點頭,蘭琪隨即端著托盤出現。

    「謝謝你,蘭琪。」格瑞說,用遣退的語氣。蘭琪看見蓋伊揚眉看她,她憤怒地瞪他一眼。該死的男人,他看穿了我的心思!

    「當然。爵爺,」她甜美地說。「也許,格瑞,等你和蓋伊結束談話,可以分幾分鐘給我?討論如何招待公爵。」

    格瑞。她從上個星期開始直呼他的名字。而他似乎甚至沒有注意到。也許,她的努力有了進展。

    「也許吧,蘭琪,」格瑞說,擦拭嘴唇上麥酒的白色泡沫,「我今天晚上要檢視一匹新的母馬。」

    蓋伊大笑,目光落在蘭琪的臉上。「你是指那可愛的阿拉伯女郎,爵爺,或是那個迷人的小姑娘妮妮?」

    「你說她叫妮妮,蓋伊?」格瑞說,從椅子上站起來。

    「哎。不是處女,不過像薔薇般迷人,而且相當年輕,爵爺。」蓋伊繼續說,知道蘭琪在聽他們談話。他並不討厭蘭琪,他想著,跟隨格瑞下樓。她是美麗的女人,但是她在格瑞面前的一言一行全是演戲。蓋伊知道她不是個柔順溫和的女人,因為他曾經遇見一個正在哭泣的女僕,她的臉頰上的瘀傷是蘭琪夫人的巴掌留下的。他告訴格瑞這件事,而他的主人在和蘭琪談過這事,告訴他那個女僕被打一巴掌是應該的,因為她羞辱他的大姨子。

    非常奇怪,蓋伊想著走在格瑞身旁,他的主人在床上享受女人也帶給女人愉悅,可是出了房間他對女人幾乎一無所知,對格瑞伯爵來說。女人只是柔軟的身體,除了一個女人——安珊黛,半近兩年前格瑞試圖偷來為妻的女人。不過,甚至那個美麗的女人,對他來說也只是一項挑戰,像匹待馴的母馬。他懷疑格瑞失敗之後的憤怒是源自受傷的驕傲,而不是受傷的感情。不過現在安珊黛已經成為韋珊黛,而格瑞在聖地時已經和韋氏夫婦講和,對格瑞來說,她只是回憶的一部分。

    叫做妮妮的女孩看起來不太乾淨。如果她的頭髮洗乾淨,應該會很好看。她的臉是完美的橢圓形,配上濃密的深褐色長髮還算可人。

    「如果她洗個澡,」格瑞對蓋伊說。「我不會把踢下床。」

    「我也不會。」蓋伊笑著說。

    「她有過多少男人?」

    「不多,大人。她相當早婚,十四歲時就嫁給一個做軍械工人的小伙子。他在兩個月前病死了,據我所知,她一直夾緊雙腿等待你回來。」

    格瑞對女孩微笑,然後轉身走向剛剛修建好的馬廄。「現在,蓋伊,」他說,「該去看看四隻腿的母馬了。」

    他和蓋伊一起下棋喝酒,喝得比平時多一些。兩個小時這後,他回到臥室發現妮妮躺在他的床上。

    她的確有一頭美麗的頭髮。她的頭髮乾淨而閃亮,他想知道她為他花了多少時間在浴盆裡。他邁步走到床邊,微笑地看著她,慢慢地脫光衣服。她張大眼睛注視他的身體。

    「你好強壯,爵爺。」她驚呼。

    「哎,」格瑞笑著說。「你會知道我有多麼強壯。」

    他拉開被蓋,打量她豐腴的身體。「哎,」他說,用眼睛撫摸她。「你會知道。」

    他愛撫她、吻她,很高興她聞起來乾淨而清新。他發現她和任何妓女一樣經驗豐富,這點並不會特別令他不悅。當他的身體爆發之後,他翻身躺在床上。他懷疑她愉悅的叫聲是真的還是假的。

    「爵爺?」

    「哎?」他說,沒有轉向她。

    「今天晚上我可以留在這裡嗎?外面很冷,而且暴風雨令我害怕。」

    「嗯,你可以留下來。」

    他感覺到她的手指滑過他胸膛上的濃密毛髮。「可是,你要有在半夜被叫醒的心理準備。我的慾望只是暫進得到滿足。」

    妮妮吃吃地笑,緊緊地倚偎著他。她相信自己取悅他了。現在,生活會不同了。想到蘭琪夫不悅的表情,她忍不住微笑。她個老巫婆不敢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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