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不准她單獨外出後,她便埋首在一堆小玩意兒上,他也才知道原來她是靜得下來的人。
常常回來時,滿屋子安靜,他還以為她自個兒跑出去了,正想發怒,卻在沙發上找到她,懷裡還抱著本書,就這麼睡著了;要不就是一屋子的輕音樂,加上一壺熱茶;再不然就是影片欣賞。還有一次是央他帶她去花市,而後抱回一大堆花,之後的兩天她便插了一盆又一盆的花。
當然,也會聽見她練箏,琴音很美,他常常會不自覺的聽到失神,坐在和室內陪她一整個晚上。這大概是兩個人唯一能平靜相處的時刻。
還有,便是些小東西的製作了。昨天看到她在縫布偶,心裡還著實訝異她會動針線。而今天,他打量著桌上的瓶瓶罐罐,裡頭全是些色彩繽紛、五顏六色的小珠子,而她手中拿著線,正在將珠子串出形狀……
他瞇起眼看著桌上的瓶瓶罐罐,腦中的一絲記憶被挑起。怪不得他會覺得她面熟,不知多久前,他們的確見過一面。
「你回來了。」溫婉嫣抬起頭,露出笑容。
她那溫婉的笑容,此時看來卻耀眼得刺目。
韓觀睿冷眼看著在她手上那串半完成的鏈子。居然就是這麼偶然的相逢,她居然就為了那短短不到三分鐘的會面,種下了毀滅他原本生活的火苗!
「怎麼了?」溫婉嫣感到不對勁,囁嚅的開口。
他的表情好可怕!這是許久未見的情形了。她下意識的摸摸臉,想著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怎麼會如此盲目,她怎麼能如此隨便、自以為是?
韓觀睿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在她身旁蹲下,看著滿桌的瓶瓶罐罐,心裡想的是那天的驚鴻一瞥;那印象淡得比紙張還薄,若不是他記憶過人,要不是看到這些東西,他根本想不起來。
他守護了十六年的承諾,卻被她那短短不到三分鐘的相遇給推翻了,
他不自主的伸出手,欺向她那纖細的頸子,卻在看到她驚疑的小臉時,倏地轉了方向,掃翻滿桌的罐子。
只見細小的珠子灑了滿地,溫婉嫣不禁小聲驚呼。
「瞧,打翻了呢!」他的語氣十足輕柔,但由身上迸發的怒意卻是難掩的強烈。
溫婉嫣不明白的看著他明明氣壞了,卻又要強忍的模樣。她不怕他的怒氣,卻不懂他為何生氣,生了氣又為何不乾脆大吼出聲,卻要裝出沒事樣?
「你為什麼生氣?我做錯什麼了嗎?」沒有控訴或指責,她只是疑惑的看著他,慢慢的問出心裡的疑問。
但韓觀睿沒打算回答。
「今晚全撿起來,我可不希望一進門就踩到一堆珠子!」
他故作鎮定的慢慢站起身,給了她殘酷的一笑,便砰的一聲甩上臥房的門,留下一地的珠子和沉思中的溫婉嫣。
聳聳肩,溫婉嫣要自己別在意、別亂想,他可能是不小心的,也或許是他的心情不好,才會這麼反常,沒關係的。
深吸了口氣,她眨回眼中的霧氣,拍拍蒼白的雙頰。
到廚房拿了個玻璃盆出來,她開始仔細的拾起地上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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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韓觀睿打好領帶走出臥房,見到猶坐在客廳地上夢周公的溫婉嫣。
看向她身旁的桌上,正整整齊齊的擺著昨夜他拍散的罐子,而裡頭的珠子則已被撿起來放在一個大玻璃盆中,看來她正在重新依顏色分類放妥。
他輕手輕腳的走近她,屏氣在她身旁蹲下。
一頭捲曲的長髮被散在背後,她就這麼伏在桌上睡著了,想必是累極,雙眼下還有著易見的黑眼圈。
心中不期然的浮現不捨,韓觀睿回房拿了一床被子替她蓋上,並在她頰上印下輕吻,隨即愣在原地。他在做什麼?
又看了她純真的睡容一眼,他冷下面容,一遍遍的提醒自己眼前人的可恨之處。父母的臉、小玲的臉,甚至溫商兆的臉,一一在他眼前閃過。
怒氣一起,他再度揮散了一地的珠子。看著她好不容易撿齊的珠子又躺回地上,他嫌惡的看向自己的手,為自己這種矛盾的心思發怒。
震天價響的關門聲驚醒了溫婉嫣,她迅速的抬頭,撫著胸口查看四周出了什麼大事,可惜什麼也沒有,只除了滿地的珠子透露出先前可能發生的事。
觀睿又將珠子灑了?憶起讓自己清醒的甩門聲,看來他還在生氣。
但是他到底在氣什麼?難道他不喜歡這些珠子嗎?
她歎了口氣,重新一顆顆撿起珠子,眼淚卻再也忍不住一滴滴的往下掉。她停下動作,伸手抹去臉上的淚。
「不哭、不哭!」不能哭,沒什麼好哭的,也許觀睿是在外頭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情緒才會如此不佳,他一定不是有意的,自己要相信他。
不哭,要堅強,不能灰心,不能放棄,要努力,要加油。
拍拍自己的臉頰,溫婉嫣抹乾淚,強迫自己露出笑容,繼續撿著地上的珠子。
她絕不能放棄,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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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大群主管們拱出來的常如風,哀怨的走進韓觀睿的辦公室。
「你又怎麼了?」相當無奈的聲調。他這個總經理也是很忙的耶,有事沒事就要他來當消防隊滅火,正事都不用做了。
「這次又是什麼事?」自從結婚後!他就老是陰陽怪氣的找不出個規則可循,公司裡的員工們人人自危,生怕他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也因此訓練出好眼力,一見到他不對勁便閃,要不就是急Call他來,真是的!
「沒事。」千篇一律的回答,問是他在問,但說不說則在他。
「睿!」他真的要歎息了。「溫婉嫣沒你想的那麼醜惡,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子,既然你們都結婚了,你何不試試與她和平相處,把之前的不愉快全給忘了呢?」不是他在說,和谷心玲比起來,溫婉嫣的確更適合他,這是他這個好友的直覺。
「她給了你什麼好處?」他冷聲詢問。
「沒有。」他沒好氣的回答。「別這樣,老是守著別人的錯誤不放,只會苦了自己。」
韓觀睿給他致命的一瞥。「溫商兆用什麼手段逼我就範,你不是不知道,而你現在居然怪我?真抱歉,以德報怨那套我不興,你留著自己用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饒人!這是他的原則,溫商兆既然敢設計他,就別怪他拿他女兒開刀。
「別和我扯那麼難的詞!」呆愣了會兒,想通了以德報怨的意思,常如風才開口反駁。
「不管溫商兆如何不是,但溫婉嫣總是無辜的吧!」常如風就是不懂,睿為什麼會對那麼好的女孩子懷著敵意,難道她愛上一個值得愛的人也錯了?
「父女倆一個樣,有什麼無辜可言?」他僅報以不屑的冷哼。
「別這樣。」他勸道:「真要算,谷家又好到哪裡去?一聽見你陷入財務危機,便馬上毀婚與林家結親。」
「那是溫商兆計謀的。」韓觀睿不為所動,想也不想的反駁。
「是嗎?」常如風冷笑,事情才沒那麼巧。「兩天內就宣佈喜訊!甚至還比你早結婚?若真是溫家指使,那我只能說他們的適應能力比你還強。」
「如風!」
警告的意味濃厚,但常如風沒打算聽從。
「總而言之,你已經娶了溫婉嫣,谷心玲也嫁別人了,你就沒有必要再去想以前的種種。人要向前看,你是個實際的人,不用我多說。」
「那就別說。」他已經夠煩了。
「但我不得不說。」常如風苦口婆心的說:「試著接受這段婚姻吧!我倒覺得溫婉嫣和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什麼時候改行當媒婆了?」他壓根兒不信,天造地設,他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OK,我放棄。」他擺擺手。「這個先不談,但可否請你別將私人情緒帶到公司,外頭的人都快打119了。」
「不是打了嗎?」他若有所指的看著他。
「你也知道我榮膺救火員一職,那還不好好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我寧願你戴張面具,省得那張惡臉嚇壞了人,也麻煩了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事等著處理?」常如風相當認真的抱怨,他這分明就是要他不好過嘛,
「知道了,你出去吧,」自己竟然能忍受他的嘮叨,真是難以相信。
沒好氣的賞了他一記白眼,常如風丟下一句:「聽我的勸,好好珍惜你的婚姻。」
韓觀睿沒有回答,只是燃起了煙,一如他以往心煩時會做的舉動。
常如風搖搖頭。朽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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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護病房內,再次進入人仰馬翻的急救狀態。
「去通知婉嫣,要她馬上過來!」王道明一面急救,一面朝來探病的兒子大喊。
王威和立即由震驚中恢復,快速的掏出行動電話撥給溫婉嫣。
三十分鐘後,溫婉嫣臉色蒼白的趕到醫院。她一反平日的溫文秀氣,狂亂的抓住王威和的手臂,著急的問:「我爸呢?他人呢?」
「婉嫣,你冷靜一點。」
才說完這句話,王道明就開門出來,身後跟著一大群醫護人員。
「王伯伯,我爸他現在怎麼樣了?」溫婉嫣看到王道明,立刻飛奔到他身前,急得快哭出來。
王道明哀傷的搖搖頭,沒有回答她。
「你倒是說呀,我爸沒事吧?」
溫婉嫣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只想知道父親是否安好。剛接到王威和的電話時,真是嚇得她腦中一片空白,直到趕來的路上才能夠思考。
怪不得爸爸不要她回家,也不要她去送機,說是要到美國出差,卻不同往常般固定打電話回來;本來她以為是因為自己已經結婚,嫁出去的女兒有如潑出去的水,現在想來才知道自己有多遲鈍。
不管自己是否成年,不管自己是否結婚,父親是永遠放不下她的,她早該知道這一點,也早該發覺事有蹊蹺,更早該看出父親的不對勁!
「王伯伯?」
王道明未語先哽咽,看得溫婉嫣更是心驚。
「我爸呢?我要找我爸!」
「婉嫣,你冷靜一點。」王威和拉住她,看著父親。
「他在裡面,我看……是不行了。」王道明艱難的說出實情,看向一瞬間安靜下來的溫婉嫣。「進去陪陪他吧!」
溫婉嫣不等他說完,便掙開王威和的手跑進病房。
「爸……」她顫抖的摀住嘴,生怕自己會哭出來。只見病床上的人兩眼凹陷、面色臘黃,原本健壯的身子如今只剩下皮包骨。她沉重的走向病床,握起父親的手。
「爸……」她用力咬住下唇忍住哭聲,但眼淚仍是一滴滴掉了下來。
溫商兆掙扎著想坐起,卻力不從心,他只好放棄的伸出手握住女兒。「別難過。」他擠出笑容安慰她,「爸很好。」「爸……」溫婉嫣緊緊握住他的手,感覺他的生命力正在一點一滴的流失,自己卻什麼也無法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別這樣,人生自古誰無死?」他很清楚,自己的大限已到,在死前能再見女兒一面,他已經感到十分欣慰。「爸在這世上也沒什麼牽掛了,你已經嫁給觀睿,有他照顧你,爸很放心。」
「爸,求求你,求求你別說了,我讓王伯伯進來,你一定會好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沒伸手拭去,因為她不想放開父親的手。
溫商兆替她拭去淚。「乖,別哭,爸的乖女兒。」
「爸,我不是,我一點都不乖!你病了這麼久我卻都沒發現,讓你自己一個人在醫院和病魔纏鬥,是我不孝!」她好自責,自己太不應該了,居然都沒發現。枉費爸爸這麼疼愛她,而她卻只顧著自己的幸福生活,心裡只記掛著要努力取悅觀睿,讓他愛上她,她真是枉為人女!
「別這麼說,在爸心中,你永遠是爸的乖女兒。」他的身子越來越沉重,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呼吸是出氣多、入氣少。
「爸!」溫婉嫣驚叫。
「嫣兒,答應我。你要堅強,要勇敢。爸不怕死,你媽在天上等著我呢,但是爸擔心你,擔心你會想不開。」一陣劇烈的喘息,溫商兆的雙眼圓睜,抓著女兒的手也不禁緊了。「答應……我,好好的……生……活……」
「爸,你別說了。」溫婉嫣也緊握住他的手,淚流得更凶。「王伯伯,王伯伯!你快進來!」她狂亂的放聲高呼。
「嫣兒,答……應我……」他瞪大了眼,執著的要聽見她的承諾。
「好,我答應,我答應你。」
在她淚眼迷濛中,慈愛的父親滿意的閉上眼,嘴角帶著慈祥的笑,就這麼與世長辭。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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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到哪裡去了?)電話那頭,傳來韓觀睿不悅的問話。
「我在家裡。」
溫婉嫣的聲音頗無元氣,緩慢而不經意,空洞得在他胸膛引起陣陣共鳴。
「我才在家!你到底在什麼地方?」他心中一把無明火正旺,明明要她沒他陪同時絕不能出門的,她這麼做分明是向他挑釁。
「我在我家,陽明山上。」她的情緒沒什麼太大的波動,沒有惶恐得語焉不詳,也不會興奮得結結巴巴,更不像以前一聽見他不高興,便極力的安撫示好。
現在的她只是一具空殼,做不出任何反應。
但韓觀睿氣瘋了,沒發現她的不對勁,只是心中隱隱覺得不安。自己早上和昨晚是過分了點,她會不會就此離開?
一有這種想法,他心裡不禁恐懼起來,想道歉,但一開口卻全走了樣。
「怎麼,受不了這種苦日子,想要回家當你的千金大小姐了?」
她沒有去想他的話為什麼如此傷人,對現在的她來說,已經沒有什麼人、什麼話可以刺傷她。她唯一的親人都走了,還有什麼會比這更糟?
「說話呀!」心裡其實十分厭惡自己的惡聲惡氣,但他就是沒辦法控制。
「我爸爸過世了。」
韓觀睿一震,為這消息心驚不已。「你等我,我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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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趕到溫家的韓觀睿,在已搭好的靈堂前看到雙眼佈滿紅絲的溫婉嫣,他擔心的走近。
溫婉嫣搖搖頭。「謝謝你趕來。」
聞言,韓觀睿挑起眉。頭一次,他發覺到他的妻子與他之間生疏的距離。
「有什麼要我幫忙的?」看著她纖弱的身子站在空曠的靈堂中,他彷彿看到了十七歲時的自己。
「有。」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溫婉嫣直看向他。「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但說無妨。」雖是自己刻意疏遠她,並總是冷淡以對,但在感受到她亦如此時,他卻覺得不是滋味。
「入主溫氏。」
她的表情冷冷的,看不出什麼太大的哀慟之類的情緒,但是韓觀睿沒被她表面的平靜騙倒,他甚至可以看出她心裡正在流淚,在泣訴。
「這是你的想法?」韓觀睿揚起眉詢問。
溫氏向來由溫家主持大局,如今溫商兆過世,便僅存溫婉嫣,要不就是他了。但要他入主溫氏?雖說女婿如半子,但他這半子可能沒人要承認,她也想得太過單純了。
「不是,是爸爸的。」她咬著下唇,艱難的解釋。
「哦?」他挑高眉。溫商兆這麼放心他?
「威和哥會幫你,爸有和他提過。」她頓了頓又說:「你願意嗎?」
韓觀睿看著她含憂帶愁的小臉,狠不下心拒絕。
「當然,岳父的遺言我豈敢不從。」
「那就好。」她幽幽的看向靈堂正中央的相片。溫氏是溫家家傳的祖業,若失去了,爸爸肯定會不開心。
看著她蒼白的側臉,韓觀睿久蟄的溫情慢慢抬頭。
「這兒我來處理,你回去休息。」
溫婉嫣搖頭,頭一次拒絕服從他的話。
此舉讓韓觀睿擰起了眉,等著聽她解釋。
「他是我爸爸。」她抬起頭,若是以前,她一定會因他的關心而傻笑一整天,但現在的她只是對他笑笑。
「謝謝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要堅強、要勇敢,她答應爸爸的。
韓觀睿的利眸掃視過她紅紅的眼眶、蒼白的臉、疲憊的神態,這樣的她能讓誰相信她說的話!
「我要你回去休息。」這種事他自己經歷過,其中的煎熬不是旁人所能體會的;她才二十歲,他不希望讓她走和他相同的路。
「我要在這裡,我要親手處理所有的事,這是我最後能為爸爸做的。」溫婉嫣吸吸鼻子,要求自己堅強一點,別忘了爸爸的遺言。
韓觀睿沉默。他能瞭解她的心情,因為當年父母雙亡時,他也是這麼對其他人說的。但是以她這瘦弱的身子,如何能做到?
看了她堅毅的側臉一眼,韓觀睿決定不再說話,就這麼陪著她吧!
感覺到身旁的人環住她,一股體溫暖和了她僵硬冰冷的身軀,溫婉嫣抬頭給他感激的一笑,怯怯的伸出手環住他的腰。
在這一瞬間,兩人的靈魂是如此的接近,只因他們均經歷了同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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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十分簡單,但不失其莊嚴隆重。
溫婉嫣一直很平靜,讓前來上香的人議論紛紛,直說溫家女兒不孝、不難過,甚至說她開心了,有一大筆遺產可繼承。
各式的謠言開始傳播,台灣人的想像力向來豐富,尤其是那些閒來無事的中年婦女們,大概是中八點檔連續劇的毒太深,很難跳脫出那種虛幻的故事情節。
但溫婉嫣不在意,她只是靜靜的站著,對前來上香的人答禮致謝,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但她身旁的韓觀睿可就沒這麼有度量,他不客氣的以利眸掃向那些說得不亦樂乎的婦人們,直瞪得她們垂下頭不敢再說話。
但溫婉嫣卻動也沒動,她仍是機械化的鞠著躬,朝對她說著節哀順變、請多保重的人們輕聲道謝。
外界的流言傷不了她!因為他們不是她最親的人,所以她不在意,也毋需去在意。
好不容易所有的儀式全部完畢,黑色的靈車載著溫商兆的棺木前往墓地,也是溫商兆自己生前挑好的,就在溫母的墓旁。
看著黃土漸漸覆蓋住棺木,溫婉嫣緊咬著唇,不在乎口中的血腥味,只一味的想讓自己不哭出來。
「你在幹什麼?!」看見她嘴角滲出血絲,韓觀睿氣急敗壞的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她鬆口。
一旁的王道明父子和常如風也嚇了一大跳。雖知道溫婉嫣是佯裝堅強,卻沒想到她會這麼做。
「婉嫣!」三人擔心地一起來到她身旁。
「我先帶她回去。」
韓觀睿說著,並彎身要抱起她,卻被她掙開。
「我要待在這裡!」她相當堅持的低語。
「婉嫣,你先和觀睿回去吧,這兒的事都差不多了,有王伯伯在,你別擔心。」王道明不忍心的開口勸著。自商兆走後,婉嫣就吃少睡少,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說,更是憔悴得教人不捨。
「是呀,你先回去休息吧!」常如風也是這麼想。這些變故及事情足以將一個大男人壓垮,更何況是她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不,我要待到最後。」這是最後了,她最後能陪爸爸的一段路。
韓觀睿對兩人使了個眼色,伸手環住她,支撐著她快倒下的身子。
墓碑立起,一切的工作全部完成,如今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嶄新的墳,墓碑上刻的是溫商兆的名字,上頭的照片是溫商兆的照片。
「爸,是嫣兒不好,你要原諒嫣兒。」溫婉嫣在墓前跪下,嗓音低啞。
她永遠不能原諒自己,因為自己的疏忽,才會沒發現爸爸的異樣!才會讓他孤獨的在醫院,一個人與病魔抗戰。「走吧!」韓觀睿拉起她,擁著她走向車子。
而溫婉嫣也不再反對,只因她怕自己繼續待在這裡的話,眼淚會不小心奪眶而出。
她答應了爸爸不哭的。
常如風朝王家父子點點頭,急著趕回公司。
王道明父子朝墓碑一鞠躬,跟在他們身後離去。
「你看觀睿如何?」王道明問著兒子。婉嫣就剩這麼個依靠了,只盼溫老哥沒有所托非人。
「能力一等一。」王威和在韓觀睿接管溫氏時,是一直在旁看著的,因此他很瞭解韓觀睿的能力。「他不到一星期就將陷入混亂的溫氏整頓完成,並打退了其他有異心的股東,穩穩的坐上主事者的位子。」
若是真有商業天才,韓觀睿就是。
「對婉嫣呢?」這才是他關心的事。
聞言!王威和搔搔頭。「這我就不清楚了。」
王道明一歎。雖然不放心,但這終究是別人的家務事,容不得他干涉。
「希望婉嫣能幸福。」語重心長的道出這句話,王道明搭著兒子的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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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一開離墓地範圍,溫婉嫣就整個人崩潰的痛哭失聲。那哀痛欲絕的哭聲,像是要將這段期間的悲傷完全宣洩出來似的。
坐在她身邊的韓觀睿伸手擁她入懷!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輕拍著她。
「全哭出來吧!」他就怕她不哭,憋在心中反而對身子更不好。
「嗚……」溫婉嫣沒能開口,哭聲仍沒有止住。
沒人了,她沒有親人了,從今天起,她就是孤身一人了。
她緊緊的抱住韓觀睿,就像抱住最後的希望般。
她只剩下他了!只有他了,
「求求你……求求你……」哭聲未歇,她斷斷續續的說著。
「什麼?」韓觀睿低下頭,想聽清楚她的話。
「求……求……」
他皺起眉,將耳朵湊到她嘴邊,才能聽清楚她那含糊不清的低喃。
「我只剩下……你了,只有你了,求求你……」
抽氣聲不斷,韓觀睿著急的拍著她的背,擦著她的淚,怕她會就這麼昏過去。
「你不要急,慢慢說。求我什麼事?」
溫婉嫣摟住他的脖子,將頭靠在他肩上,仍是哭個不停。
韓觀睿只能抱著她,感覺肩上傳來一陣濕意。
又過了好一會兒,哭聲才慢慢變低、變小。
「求求你,求求你別再離開我!嗚……我……只有……你一個人了,只……有你了,」
韓觀睿輕拍她的肩,不敢輕易許下承諾。他至今仍無法理清自己對她的感覺,怎敢保證自己不會離開?
雖然溫商兆的死,間接說明了當初他托孤的用意,但自己能不能原諒他仍是未知數,又怎敢答應?
幸好溫婉嫣也沒再追問,只不過又哭了起來。
韓觀睿只能緊緊抱著她,卻無法開口。亂了,全亂了!溫商兆的死來得太突然,他的確需要時間好好想想,想想這件事到底是誰錯了?
是已死的溫商兆、先毀婚的谷家、另嫁的谷心玲,還是自己懷裡這哭得肝腸寸段的人兒?
更也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