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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花辭 page 10 作者:未稚
    「好。」他答應了她,順勢攬過她的腰飛身而起,「子時已過。」他腳尖一點便帶著她飛上牆頭,桃花的香氣陡然抽離,被他滿身的蘭芷熏香所取代,「我們這就離開。」他取過她手裡的紙傘,笑瞇瞇咬著她的耳朵道。

    「現在?」蘇瞳若不可置信地瞪著他。這廝怎麼說風就是雨的?

    「千真萬確。」上官紫楚揚眉一笑,「再不走可就逃不出老狐狸的手掌心了。」

    蘇瞳若猶未反應過來,便見他從袖中擲出一束淡藍色的煙火,緊接著便是貼身小廝白常的聲音——「大少爺——大少爺您不能走啊,被劉管家發現了奴才會被打斷腿的——」

    緊隨著白常的喊叫之後的嘈雜聲卻是朝著南苑而去的。

    蘇瞳若頓時了然——「調虎離山!」她還要說什麼,卻聞耳畔一聲「閉上眼睛。」剎那伴著風聲呼嘯而過,有一瞬不知雲裡霧裡的窒息,等睜開眼時已經身在幾里之外。

    「出來了?」蘇瞳若輕拍胸口還有一絲餘悸,更多的卻是逃離出境的興奮,「我們真的要去江南了?」她睜著明亮的雙瞳,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

    上官紫楚笑著點點頭,只覺得此刻的她更像個孩子,是了——她還梳著總角,還未及笄,只是先前驚歎於她的才情而忽略了她的真實年紀,「不過還要等一個人。」

    話音未落,便聽見白常氣喘吁吁的聲音——

    「大……少爺……」他好不容易接上氣,一臉憨笑地將暗中收拾好的行囊遞給上官紫楚,「剛才真是忒險,為了躲開劉管家,您三十六計都快使了個遍啦!」

    上官紫楚的唇角勾起淺弧,「給宇文兄的信可寄出去了?」所說的「宇文兄」,便是他此次下江南要尋訪的故友——宇文淵。

    白常忙不迭地點頭。

    「那好,你也可以回去了。」

    「啥?」白常愣是沒反應過來。

    「花前月下,豈需燈籠礙眼?我如今有美人為伴,又何須你來破壞情致?」上官紫楚曖昧地朝身邊的佳人飛了個眼風,任誰見了那美眷如花的畫面都知道不該誤人良宵。

    「……」白常第一次發現他家大少爺原來還有「過河拆橋」的惡劣本質,「大少爺您一路多保重。」他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嘴裡面不停地碎碎念:紅顏禍水紅顏禍水……

    「哦對了,」上官紫楚想起什麼,喚住白常,對上他滿含熱淚的欣喜目光時好溫柔地一笑,「順便把你的衣裳脫下來吧,她若扮作我的書僮應該更合適些。」

    「……」

    半個多月之後——

    江南,姑蘇。

    游絲碧,杏花紅,河畔青蕪堤上柳。

    已經習慣了書僮打扮的蘇瞳若撐著紙傘走到船頭,上官紫楚正望著水面的煙波出神,想來應是看了許久。他長髮齊腰,掩到眉前,像是刻意為了藏住眼底欲露的神色。髮髻間斜一支墨玉簪,通透的玉質,在雕著五蝠的雲紋末端透出一點嫣麗的紅,乍看有些突兀的妖艷。

    這個人向來隨心所欲,今日卻難得綰髮及簪,蘇瞳若看著倒是覺得稀奇。

    「春意綿綿,正是鶯飛草長的時候,奈何某人心事重重的?」她走至上官紫楚身邊,偏過頭笑吟吟,「我猜猜,可是因為即將看到的故人?」

    上官紫楚淡淡微笑了下,「良辰美景,總是容易觸景傷情。」他抬眼望向天外的暮靄流雲,沉思許久才低聲道,「在這姑蘇城裡,我曾有個……很欣賞的女子。」

    蘇瞳若笑容一頓,「這是你第一次同我提起女人。」她轉過臉去,口氣闌珊,「那她必定是個不一般的女人。」

    「她……確實有點與眾不同。」上官紫楚應了她的話,「因為我每次下棋都會輸給她。」

    蘇瞳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故意讓著她的?」語末似還有些不服。她與他對弈時最多也只能和局,想勝過他卻是真不容易。

    上官紫楚「哈」地一笑,「你與我下棋的時候,我可曾讓過你了?」

    蘇瞳若搖頭,「她是她,我是我,誰知道你當初下棋時動了什麼心思?」她哼了聲,帶些輕嘲淡諷的神情卻顯得格外嬌媚,「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少了你這樣的對手,恐怕也會高處不勝寒,難有進步了吧。」復又笑彎了眉眼,語氣裡帶有一絲促狹,「我道為何,你今日特意整裝束髮,原來是要給她看的?」

    「她早已嫁為人妻,」上官紫楚輕笑著打斷她的話,「我不過是欣賞她而已,有何不妥?我同樣很欣賞你——」他故意一頓,似笑非笑地看著蘇瞳若,「你希望我對你動什麼心思?」

    蘇瞳若心口一悸,突然伸手指向天邊,「看,是火燒雲!」緊接著「啊呀」輕呼出聲,吃痛地縮回手——「好燙。」

    「怎麼了?」上官紫楚趕緊拉過她的手,只見白皙的手背上通紅一片,「怎麼會被燙成這樣?」他驚訝皺眉。他知道她身體羸弱曬不得陽光,而這大半個月來幾乎都是在馬車裡度過,可如今已經是黃昏了,難道她連這點餘暉都消受不起?「火燒雲而已,好激動嗎?」他責怪道,很自然地往她的手背吹了口氣。

    太過親暱的舉動令蘇瞳若很不自在地抽回手,「我又不是你,沒見過這樣稀奇的東西。」她像是賭氣地嘀咕道,「我命裡生四水,最碰不得火性的東西。算命的說是因為我前世在冥河裡溺足太久,無因無果無天地造化,如果今生造孽太深,最壞的報應就是活活被火燒死。」

    她說得輕描淡寫,卻讓上官紫楚聽得心頭一跳,「胡說八道,我從來不信命理之說。」說著又自袖中取出一方絲帕,在水中浸濕了遞給她,「你並非道家中人,又何須信以為真?」

    蘇瞳若嫣然一笑,「可在我看來,命理之說絕非無稽之談。甚至——」她似乎還要說什麼,誰知船身卻猛然間一個搖晃,她猝不及防,整個人都隨著船身的顛簸傾斜出去——「啪」,手中的紙傘也沒有抓緊,任它落入水裡,「哎——」

    「當心。」

    那陣蘭芷的熏香氣撲面而來的瞬間,蘇瞳若恍惚以為自己是跌入一張網裡,細密的蠶絲那麼溫柔地將她全身綁縛,從此再難逃開……

    「平衡感真差呀。」上官紫楚笑著攬她入懷,並用自己的衣袖蒙住了她的臉,不讓陽光照到她分毫,「這船家掌舵的技巧也亟待提高。」他玩笑道。

    蘇瞳若猶在怔忡之中,卻清晰感受到他錦繡的衣料在自己臉上摩挲,有些刺人的癢,「紫楚……」她細細輕笑,暗自眷戀起他衣服上熏香的味道。這個男人表面上總掛著一些小不正經的輕浮笑意,實質上卻比誰都要悉心溫柔啊……

    她想起那日在西郊柳巷裡,她第一次從馬車裡出來,看到路邊攤頭賣著的荷葉蒸糯,細細白白的糍糯卷在荷葉裡蒸出來,香飄十里之外。那個時候,她會不顧女兒家形象地雙手捧著荷葉,坐在柳堤上用小木勺舀著吃,那個時候啊,這個男子也像是這樣溫柔地為她撐著傘,看著她饜足的模樣會心微笑,笑道一句「饞貓」……

    蘇瞳若恍然有些失神,初次見面她只覺得這個男人風流放浪,儘管欣賞他的才華,卻也不由自主地牴觸他那些曖昧調情的話語,即便是隨著他來江南——這朝夕相對的一路上也從未懷著多餘的心思,卻沒有想到最後竟會對這個男人依依不捨,更不願想像若是就此分別後會怎樣——這細水長流來的情意,竟在不知不覺間積累了這麼多,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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