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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花辭 page 12 作者:未稚
    「不像是你作的詩。」蘇瞳若思慮一番,篤定了自己的猜測,「肯定不是你作的。這首詩未免傷情過頭了,從頭至尾都在悲秋歎秋,氣氛消極。尤其是『伊人如夢隔秋水』這句頸聯,哀怨的意味太濃,不應該是流連花叢的上官蝴蝶寫出來的句子。」

    上官紫楚哈哈一笑,「你最後的那句解釋有點牽強,但這首詩確實不是我作的。」有時候真懷疑她是不是通曉人心的妖精,什麼心思都瞞不過她的眼——「阿寶你道,一個人的記性就算再差,難道真會差到連自己曾經作過的詩都不記得嗎?何況還是他當年寫給自己心上人的情詩?」他別有用心地問道。

    蘇瞳若旋即瞭然,「這首詩其實是宇文淵作的,對不對?而問題就在於——你今日在他面前念出這首詩時,他自己卻不記得了?」這個宇文淵果然有問題!

    上官紫楚許久沒有答話,接連飲下好幾杯酒後才喃喃道:「我真希望問題不在他身上。」

    「自欺欺人。」蘇瞳若哼了一聲,「我早就覺得他可疑,你下江南的消息只告知過他一人,為何那個契丹人卻知道你要來?更奇怪的是,宇文淵昨日迎接你時露出那種大吃一驚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故友重逢的欣喜,再者——」

    她蹙起眉毛,小聲道:「我總覺得這對夫妻之間有些貌合神離,之前你明明告訴我他倆情投意合終成眷屬,為何我卻完全感受不到他們之間該有的默契?」

    「默契那種東西,未免太苛求了……」興許是因沾了點醉意,上官紫楚的笑意顯得有些虛浮難辨,「許多時候就算夫妻百年,也未必真能培養出什麼默契……」

    如同當年,他欣賞岑瑟棋,欣賞她溫厚婉轉的瑟音,欣賞她為人處事的穩重幹練,欣賞她贏了棋局時那一點帶著驕傲的微笑,也曾因為她與宇文兄喜結連理而消沉過一段時日,但如今回想起來,那種感情或許只是比欣賞多了一些迷戀而已……

    若真要說默契,還不及與這少女吟詩作對、評琴論畫時來得情投意合。

    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閒。這樣放肆的心情唯有她能真正體會,不需要言語,他藏著任何的心思也都會被她猜透……

    究竟從何時起已不再擔心曲高和寡,因為高山流水,還有她是知音。

    紅顏知己——

    上官紫楚突然一怔,繼而失笑出聲,自己方才在胡思亂想什麼呢?即便這少女知他懂他,卻也只是一個不足十五歲的小丫頭而已——縱然她姿容嬌美,文采斐然,但也只是對她有些欣賞,有些寵溺,還有些說不清的朦朧的憐愛——而那更細膩纏綿的情愫,是決然不該有的。

    「紫楚啊,」蘇瞳若笑吟吟喚一聲,拉回他的思緒,「下回我們還去柳巷吃荷葉蒸糯。」

    卻是道出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上官紫楚錯愕半刻,「哈」地一笑,「有何不可?」他的指尖輕輕自她唇上一觸而過,些許輕佻和半真半假的曖昧,卻隱約不同於以往的戲弄調情,「饞貓。」

    「又沒正經。」蘇瞳若嬌斥一聲拍掉他的手,臉頰卻莫名有些熱,所幸燭火離得遠了看不真切,「噯,」她眼眸一轉自他的酒杯上掠過,頓時起了玩心,「來玩行酒令吧?」

    第五章春來遍是桃花水(1)

    窗外月色正好。

    蘇瞳若執著酒杯輕踏七步走到床前,無奈又輸給了他去,「出題吧。」她嫣然一笑,臉頰染上淡妃色的紅暈。幸虧她每輸一次也只是意思性地嘗一小口,若不然定要酒態畢露了。

    上官紫楚踱步悠閒,小有醉意,「紫楚。」他的唇角勾起淺弧,「便以我的名字打頭,成詩兩句。」

    蘇瞳若玲瓏心思一轉,脫口便道:「紫陌瀠煙繁塵斂,楚竹清湘奈落天。」瞥見他唇角似有若無的笑意,她又急忙道,「這首不好,怨天尤人的好生刻意,我換一首。」

    「有何不好?」上官紫楚不等她換詩,已經很自然地接下後面兩句,「曾把桃蹊寂寞掃,良宵結得夢夤緣。」他揚揚眉有些好笑,「我這樣接,可是依了你的閨中心思?」她久居深閨,不見陽光、不沾雨露的寂寞和無奈,他又何嘗不能感同身受?

    「那是從前的心境,可不是現在的阿寶會寫的閨怨詩。」蘇瞳若眨眨眼有些頑皮,「現在的阿寶很快活。」——因為紫楚帶她離開了啊。

    上官紫楚聞言哈哈一笑,「傻瓜,我不過是帶你下了一趟江南,你便以為將全天下的美景都欣賞遍了。」他臉上的笑意擴大,眸中卻有異樣精光倏忽一閃,「不過我還有兩句更好的。你可要聽好了——」他輕步如雲走到蘇瞳若身前,奪過她手裡的酒杯,咬著她耳朵道,「紫騮尋遍桃花水,楚鶯喚將暖春闈。」

    蘇瞳若微微一愕,猛然體會出他的言外之意時頓時羞紅了臉,「你好不正經!」

    她作勢要推開他,卻被他突然翻身壓倒在床上——

    「呀——唔——」驚呼聲被捂在他的掌下,室內的燭火也在瞬間熄滅。

    「別出聲。」上官紫楚緊著嗓子道了句,黑暗裡只見一雙清亮的眸子精光浮動。

    蘇瞳若心口一跳,當即只聞「噌」的一聲,有什麼銀亮的暗器便自窗口飛射進來——

    有刺客!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的瞬間,身體已經被人抱住了往牆角一滾,「鏗——」那暗器刺落的地方便就在她腰側半分處,寒意凜然。

    「該死!」上官紫楚難得動怒,只同她道了聲「小心」,便直接飛身出了窗外。

    蘇瞳若驚魂未定,便聞得窗外一陣「乒乒」的纏鬥聲,她不懂武,卻也從利落的劍刃碰撞聲聽出兩方實力不分伯仲——是高手過招,任何一方都不敢有半絲鬆懈。

    窗紙上兩道人影交錯,那雪亮的不知是月光還是劍刃的光,蘇瞳若躺在床上分毫不敢動,心知若自己出面,只會成為他的累贅——關心則亂。

    「呲。」是利刃劃破衣料的聲音,顯然還是有人略勝一籌。

    「你——」玉扇回手,上官紫楚驚愕地看著對方左肩的豹紋刺青,「你竟是——」

    那蒙面人便趁他失神的間隙,驀然一揮袖撒下一團迷煙,飛速撤離。

    上官紫楚並沒有追上去,瞇起眼睛若有所思。

    「紫楚!」蘇瞳若小心翼翼地從窗戶裡探出一張臉,見他安然無恙才稍稍鬆了口氣,「見鬼的宇文府!」她也忍不住要罵,「紫楚,這裡到處都有人想取你性命,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再也不要來這殺機四伏的鬼地方!

    「我不能離開。」上官紫楚走回窗前,伸手撫上她纖細顫抖的肩膀,「因為我看見了那人肩上的豹紋刺青,那本是契丹皇族的象徵。」他輕歎道,目露擔憂之色,「若那些人只是契丹邪教教徒倒也不足為懼,但若牽扯到契丹皇族便是完全不同的性質了……」

    而事到如今他已猜出了七分——契丹有造反之心,他們針對的已不只是身為朝廷棟樑的上官家,而是整個大唐朝廷!他不能離開,因為那是關係到中原安危的大事!

    縱然兩耳不問窗外事,卻不能負國家,不能負天下——

    「那我陪你留下來。」蘇瞳若輕輕握住他的手,只一個眼神便已明白他心中所想。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閒——或許會有人說他胸無大志冷漠無情,卻只有她清楚知道,他才是這世上最重情重義之人,「紫楚,讓我陪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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