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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園 第二章 作者:諾言
    我們是下午五點左右到的,坐在專程來迎接的車上,我心情複雜,是真的完全不想回來或是還有一些期待,自己也說不清楚。所謂理不清,剪還亂就是現在這樣吧?

    旁邊坐著的女子叫喬玉,是總經理張熹的太太,陪著丈夫一起來接我們,正極力找話題同我閒聊。她皮膚白皙,長得細眉細眼,打扮很得體,一看就知道是個精明幹練的厲害角色,或許比我大個一兩歲。我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她聊天,一邊聽之牧和張熹說話。

    「董事長這次回來,全公司上下都很興奮,特地在酒店設了宴為您和夫人洗塵。」張熹說話鏗鏘有力,雖然尊敬但能保持不卑不亢,我頓時覺得他還可以。

    以前父親對之牧的巴結態度是令我極不喜歡他的一個原因,但是直到結婚之後我才明白那根本算不了什麼。我嫁的是個有本事的老公,每次陪他出差應酬,那些及盡所能的阿諛拍馬曾讓我措手無策,他倒是能夠冷靜禮貌地一一笑納,真讓人敬佩。

    「喔?」之牧似乎有些意外:「我這麼久沒有回來,公司裡很多新人都沒見過我,他們有什麼好興奮的?我有這麼成功嗎?」

    「是--」

    「是另外有人想見我吧?」他溫文和藹地打斷張熹:「那人和張總還挺熟?」

    對他的一針見血張熹顯然有些不自在,但還能保持良好風度,馬上承認:「是大豐建築公司的周總,不過他的確只是想替董事長洗塵,公司全體員工下了班也都會去那兒……」

    原來我又看錯人,只不過是個段數更高的馬屁精,我迅速把臉轉向窗外,怕看見喬玉臉上的表情,一個女人看著自己的丈夫在老闆面前手足無措是什麼滋味?

    「這樣啊,」之牧拖長聲音,含笑說道:「張總是把我逼上梁山,非去不可嘍?靜言……」他用眼神徵求我的意見,我猶豫了一下,其實並不想去,但是怕自己在接下來的路途上代喬玉難堪,便點了點頭。

    「那就去吧,反正也要見面的。」他大方的應允。

    我馬上能感覺到前座的張熹和旁邊的喬玉同時鬆了口氣,我也鬆了口氣,這種關係讓人覺得累,偏偏有人樂此不疲,偷眼望望之牧,他眼裡閃著精明的光彩,也正笑著看我。

    雖然已經快兩年沒有回來,但我還是馬上認出那間五星級酒店離靜園大概只有五分鐘的車程,我開始走神,靜園馬上要拆了,住了二十幾年的地方馬上要不存在了,要不要再去看它一眼?但是那幢有百年歷史的老屋是在我手中結束的,我有這個勇氣去面對它的哭泣嗎?

    酒店裡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一個套房,我上去換衣服,喬玉馬上自告奮勇地陪我。沖了個涼,換上一條黑色裙子,前面看似式樣簡單,背後卻別有洞天,開個V字直至腰際,再配一雙銀色細高跟鞋,喬玉一迭聲說我是她見過最漂亮的人。

    這個恭維太誇張,我只好笑著說不敢當,並在她的協助下把頭髮綰好開始化妝。

    喬玉是個頗懂行的人,一邊問我戴的厚重銀簪是不是古董一邊與我聊美容護膚,我微笑地應付著倒也不至於冷場。但是那瞬間,我第一次慶幸自己嫁的丈夫是這個社會的中流砥柱人物,因而免去了需要討好上司太太的可怕厄運。

    說話之間之牧推門進來,他走到我身後從鏡子中看我,微笑說:「很漂亮。」又向喬玉道謝:「早聽說張總的太太是賢內助,今天才知道名不虛傳。」

    我敢打賭喬玉的臉在發紅,等她羞答答地告辭後,我對之牧說:「別在我面前同其他女人搭訕。」

    他愉快地笑起來,我仔細端詳他的臉,覺得他有些疲憊,這幾天他一直忙到深夜,下飛機又趕來參加晚宴,好像真以為自己是鋼精混凝土做的。

    「幹嗎要這麼累自己?」我柔聲問。

    他從背後把手環上我的腰,埋下頭靠近我的肩上,低低地呢喃:「怎麼,心疼我了?」

    我們貼得很近,他身上的古龍水氣息撫到我身上,很好聞,那片刻我甚至覺得我們之間的氣氛是親暱而相愛的,但是倏然,幾張面孔從我心中閃過,靜園那老老的圍牆也出現在我腦海中,我的身軀頓時變得僵直。

    他好像察覺到什麼,猛然抬起頭放開我,又恢復到往常淡淡然的聲音:「我也去淋個浴好了,老婆這麼漂亮,老公可不能丟面子。」我的肩上一下輕鬆了很多,該喘一口氣的,可是不知為什麼心也跟著有些失落的空洞起來。

    晚宴設在頂樓的西餐廳,看得出經過精心佈置,四處都擺滿了食物酒水,到處人影幢幢,杯盞交錯。我和之牧手牽手在衣香鬢影之中翩仟周旋,接受從各個方向傳來的恭維。我帶著得體的微笑看著自己的丈夫,他穿全黑的西服,系銀灰色領帶,身材高挑瘦削卻不瘦弱,斯文而不失貴氣,眼神鎮定銳利,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是出色的。

    我聽到他和別人說:「是的,那塊地準備做商業投資用。」

    馬上有人附和:「那個地段用做商業寫字樓是再好不過了。」

    「外牆已經拆除,主體拆除工程明天進行……」

    「人工拆除時間太慢,不如用爆破……」

    又有人反對:「那必須拿到政府特別批文,而且價格昂貴……」

    我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開始覺得頭暈。一年多前那裡是我家,我以為會在那裡住一輩子,現在它變成了「主體」,還有人建議用炸藥把它炸掉。

    之牧很快感到我的不適,體貼地問我:「倦了嗎?你去那邊坐一坐。」

    我迅速離開,沒辦法再聽下去,是我負了靜園,它在我手中被賣掉,如果還要逼著我笑對它如何灰飛湮滅我會瘋的。

    我避開人群遠遠躲到一個人煙稀少的角落,喝著香檳,慢慢調劑一下自己的神經,覺得很想抽一根煙,但是我知道現在不行。然後看到場中一位紅衣麗人,她正持著水晶酒杯與人談笑,波浪長髮,薔薇色皮膚,顧盼生姿的大眼睛,右邊嘴角有一顆小小的痣。我使勁眨眼睛,仔細看清楚那美人後覺得頭轟然一下暈得更厲害了。她怎麼會在這裡?

    夏單卡,我曾經最要好的朋友。幾年以前,我們喜歡躲在小房間裡關上門談心事,天上地下無所不聊。她在讀書時的志向是要做個女強人,真正的女強人!她愛強調這點,誰都知道她的美貌可以令人犯罪。

    「我不要做花瓶。我要靠自己的本事統領人馬,縱橫商場!男人算什麼東西!」她經常咬牙切齒地這麼和我說,讓我笑得在床上打滾。我的志向比較簡單,一是做《國家地理雜誌》的攝影記者,二是可以嫁給她哥哥夏單遠做她的嫂子,她經常會罵我沒出息。

    後來有一天,信誓旦旦要把男人踩在腳下的她羞答答地同我說她愛上公司老闆,她的老闆是劉之牧,夏單卡是在我的推介下進他公司的。

    「他很有本事,我好佩服他。」她的眼裡閃著星星一般的光澤:「靜言,你家不是和他很熟嗎?幫我忙好不好?」她一直是個率直的人,尤其對我不隱瞞任何心事。

    我記得我當時的回答是:「那陰陽怪氣的傢伙有什麼好?你的品位有待提高!」

    她跳起來要撕我的嘴。

    再到後來,我要嫁給劉之牧的前夕,她跑來找我。昔日美麗眼睛裡充滿了不屑與憤怒:「你是個騙子!靜言,你怎麼可以這樣欺騙我和單遠?」

    我一聲不吭,這時再說什麼都顯多餘。

    痛罵了我一頓後,她說:「我希望從來不曾認識過你!」她憤怒離開時,我看到她在哭。那麼倔強的人也會哭,為什麼要哭?心愛的人被搶走?准嫂子嫁做他人婦?或是因為好朋友的背叛?不得而知,自那天以後我沒再見過她。依她的脾氣,我本以為自己會挨揍,但是還好,她只是罵我騙子。這算得了什麼,為這場婚姻我付出了更昂貴的代價,我從沒指望自己會有好下場。

    之牧筆直地向我走來,他的眼睛甚至不用做任何搜索,就已經找到了我,我發現不管任何時候我躲在任何地方他都能一眼發現我。

    「她怎麼在這裡?」我捏著香檳杯問。

    「誰?」他順著我的視線看:「夏小姐?她是公司員工。在這裡很正常啊。」

    我簡直不敢相信,以她的性子應該在得知我嫁人的消息之後馬上交辭呈才對:「她還在公司嗎?」

    「是啊。她做得很不錯,如果我沒記錯,她不久前該是升了職。」

    我沒話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咦,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嗎?還是你介紹她進公司的,怎麼不同她聊聊天?」他看著我好像很好奇地問。

    我開始暗地裡咬牙切齒,我與夏單卡之間的過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風涼話,所嫁非人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還沒待我反映過來,他已經揚聲向那邊打招呼,夏單卡抬頭看到我們微微一笑,姍姍走過來,我馬上倒抽了口涼氣。他想幹什麼?他明知道我死也不願意和她見面。

    她先向之牧問好,又對我說「嗨」。

    我只好尷尬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見,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她或許早就知道我要回來了,也或許早就已經看見了我,能笑得這樣自然燦爛是因為她有足夠的時間練習,但是對我來說卻太不公平,這件事來得實在太突然。

    之牧倒是事不關己,和藹地說:「兩年不見,夏小姐又長漂亮了。」然後又拿走我手中緊握不放的香檳:「不吃東西就喝酒,小心待會鬧胃疼。」他體恤地幫我去拿食物,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故意避開,那一剎那,我對他的恨刻骨銘心。

    「他對你不錯。」沉默一陣,她開口,聲音總算變得沒有那麼虛偽。

    「嗯,還可以。」我含含糊糊地回答。

    「以前看你沉沉靜靜不做聲,沒想到還真是個厲害角色呢,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的聲音裡有濃濃地諷刺:「你現在是不是住在海邊別墅,每天逗弄貴婦狗以打發時間?」

    我歎口氣,並不準備反駁,這個問題以前說不清現在依然說不清,我只能裝做聽不懂:「不是。你過得怎麼樣?」

    「你認為呢?」她反問我。

    「你氣色不錯。」我實事求是地說。

    「還湊合吧,這間公司很符合我的理想。」她忽然又笑起來;「我說錯話,應該說是你的公司才對,你是老闆娘嘛。」

    我無奈地再次改變話題:「你哥……在北京吧?」

    「不,他在這裡。」

    我很意外:「他不是要去中央美院嗎?他……怎麼樣了?」

    她忽然惡狠狠地看著我:「你少裝傻了,他一直都在這裡,而且托你的福,他現在活在地獄裡。」

    我心一跳,用我們以前的呢稱:「卡卡,你這是什麼意思?」

    「別叫我卡卡,那是朋友之間的稱呼!」她提高聲音,周圍馬上有人望了過來。

    我也有些氣了,她怎麼還是這樣火爆的脾氣,不管怎麼樣,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現在的身份是她的老闆娘,她未免太不給我面子。

    我也改了口氣,淡淡說道:「如果夏小姐覺得和我說話很悶,有朋友在那邊等你,你可以離開了。」

    她一怔,隨即嬌滴滴地笑起來:「謝謝老闆娘恩典。」

    看著她翩然離去,我累得連呼吸都不願意了。怎麼會這樣?其實在心底裡,我始終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記得她曾很豪爽地拍著胸口對我說;「靜言,除開牙刷和老公不能給你,我的就是你的。」當時我笑得要命,原來在她心中老公只是和牙刷一樣重要。以前真的和她很要好,只是沒想到時間和誤會能這樣腐蝕一段友誼。我深深知道就算將來有一天誤會冰釋,我和她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還有,她說單遠活在地獄裡,到底是什麼意思?單遠不是要去北京尋找他的夢想嗎?我沉思著。

    之牧端著食物走過來:「夏小姐走了嗎?」

    我別過臉懶得理他,他聳聳肩:「我還以為你們有很多話講。算了,來吃東西,都是你喜歡的。」

    他裝作一點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接過餐盤,望著他突然覺得很害怕,他這麼精刮,我永遠也鬥不過他。從三年前第一次重逢,我和他之間就開始了一場心照不宣的爭鬥,我沒有贏過一次。他做事永遠天衣無縫,不會有一絲漏洞,逗弄我就像貓逗耗子。

    有時候看到我意志消沉不願再做反擊時,就讓我佔點上風,激起我的鬥志之後,又狠狠把我打擊下去,這場遊戲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想贏就贏想輸就輸。我只是搞不懂,為什麼要選我?卡卡和靜儀都比我更美麗,征服她們難道不會更有成就感嗎?

    看到我的臉色陰晴不定,他握了握我的手:「靜言,怎麼了?」

    我抽出手,恨恨說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他微微歎息:「每個人都知道我想要什麼,只有你不知道。」

    我死死咬著嘴唇,不再吱聲。

    他還想再說什麼,但沒來得及開口,已有一群人過來同我們寒暄。之牧拉拉我,我甩甩肩膀就是不起身,我真的不希望自己像一顆棋子一切都由得他安排。

    他無奈地向那些人笑笑,寵愛地看著我說:「沒辦法,娶了個孩子脾氣的太太。」

    大家都和他一起笑起來,看他的目光裡有同情,看我的目光裡有羨慕。我知道他們事後會怎麼說,劉之牧的太太脾氣嬌蠻,仗侍丈夫寵愛目中無人,我突然覺得精疲力倦,一切還是在他的算計當中。他就是這樣,做足表面功夫,每個人都相信他,尊敬他,可是誰知道我們之間的故事?真正該哭泣的人是我!

    之牧在那些人的邀請下上台講話,我不想去聽他的侃侃而談,更不想聽如何處置靜園命運的決定。這裡有我不願知曉的話題和不願見到的人,實在不能再待下去。我的眼光四處亂瞟,終於找到大廳裡的消防通道,大家都聚集在前面傾聽董事長的發言,沒人注意到我,是悄悄溜走的好時機。我提著裙子,靜靜離開。

    我知道自己想去哪裡,靜園!當然是靜園,雖然愧對它,但是今晚我必須去見它最後一眼,否則將會遺憾終生。我計算著時間,從酒店到靜園大概五分鐘車程,來回十分鐘,我只要在靜園待上十分鐘就已經心滿意足,一共二十分鐘!之牧的演講五分鐘,但是按照慣例會有人圍上來稱讚恭賀十五分鐘以上,剛好!我可以擁有一次完美失蹤的經驗!

    坐在計程車上,我暗暗慶幸小手袋裡裝著隨時準備付給侍者的小費,以前不懂這些,以為別人為我服務是天經地義,嫁人之後才明白這些禮節。是劉之牧教給我這些,可是難道這一生真的要仰他的鼻息而生存?

    「小姐,到了。」司機看我的目光有一絲疑慮,或許在想這穿隆重禮服的女子為什麼要在上弦月夜到這已經荒蕪的地方來,如果聯想再豐富一點,怕不以為我是聊齋裡的女鬼。

    我付了錢,信步下車,抬頭一看,整個人都呆住。朱顏未曾改,改的是雕廊玉砌,昔日美麗寧靜的靜園如今已是頹垣敗瓦。我知道靜園已經不是以前的靜園,但如果早知道它變成這樣,我或許會沒有勇氣來到這裡。

    老槐樹站著的地方,如今變成了一個大大的泥坑,它去了哪裡?從父親種它下去的那刻起,它就應該在這裡茁壯成長直至老死枯萎,也許連它自己都不曾料到有一天會離開這個地方。矮牆也沒有了,一地的亂石紅磚,碎玻璃倒是還在,不過是在地上,月光映襯著它們,灼灼閃光。還有刻著「靜園」兩個大字的隸書匾額也已不翼而飛,那塊匾油漆斑駁脫落,據說有百年歷史,是曾經中過舉子的高祖父親筆書寫的。方家三姐妹的名字,靜言、靜儀、靜聆也是因它而來。

    可是這些都不在了,靜園已經成為了這個城市的歷史。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原來這話不止可以用於美人和英雄,對曾經盛極一時的房子也能派上用場。

    我小心翼翼提著裙子走在凹凸不平的磚石上,鞋跟太高,很容易摔倒。但僅僅是三年前,我還經常像個頑童般沿著槐樹爬上這堵圍牆,縱身躍下。

    記得成年後第一次見到劉之牧就是那個場面。

    那是個秋天的傍晚,滿樹白色秀麗的槐花開得很燦爛。明知道家裡有重要客人,可是悄悄溜出去的我捨不得和單遠分開。父親一向反對我和「那個窮畫畫的小子」來往,所以我們的每一次見面都是彌足珍貴的,依依不捨地回到家時,時間已經晚了。我沒敢用鑰匙,靜園的門也是個古物,開啟關閉時發出的吱吱聲足以把大象驚醒。

    我脫掉鞋子,蹬著槐樹熟練地爬上圍牆,確定沒人後開始往下跳。只要時間掌握得好,就可以悄悄溜進靠最左邊自己的房間,然後換個衣服,若無其事的漫步出來對大家說我剛剛在睡覺。反正父親不會刻意去向哪個客人介紹我,方家最美麗的老二才是他的心頭寶。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做準備的時候院子裡的確沒人,待一縱身時卻聽到了腳步聲,受驚的我沒能以安全的姿勢落地,那人眼睜睜地看著我一躍而蹴的全過程,緊隨他身後的父親則剛好看到我趴在地上不雅的姿勢。我肯定他當時寧願自己能昏過去,也不願看到眼前的不肖女。

    走前邊那個一身西裝革履的人是劉之牧,他落落大方地邁步走到我面前,並不伸手,只是俯下身子,安安靜靜地問:「是靜言吧?」

    我狼狽地抬頭看他,腦中第一反映是八個字:謙謙君子,溫文如玉。可是真正的君子不會眼看著一名女士跌倒在地而作勢不理,他從頭至尾都沒有伸手攙扶我的意思,只是一直俯著身用揶揄的笑容望著我,他整個人如同初雪般潔淨,但那異常秀氣漂亮的面孔上有一雙像錐子一樣犀利的眼睛。這個人不簡單,感覺一向敏銳的我心中開始警惕。他給我的第一印象並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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