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婚後相處,患得患失,癡心不改 >> 金商菊籬作者:單煒晴 | 收藏本站
金商菊籬 第5章(1) 作者:單煒晴
    箭矢漫天。

    戰氏前方的第一大寨,正與長孫氏兵戎相見。

    雪也漫天。

    一身輕甲的萬俟懿雙手抱胸,站在山頭的林子裡,身旁跟著傭兵隊,一同評估山野之戰的情勢。

    「雙方勢力相當,看來還要打一段時間,現在不適合運糧進去。」江雷說。

    萬俟懿觀察山勢和戰勢,忽而一笑,「長孫家必退,晚些進去是錦上添花,即刻進去是雪中送炭,戰家將氣勢大增,不會對我萬俟家有怨言。」他們的計畫將會進行得更順利。

    戰家佔了山頭,主要通道均被其控制,長孫氏上不了山的,時間一拖久,只能退守圍山。

    江雷一聽,也懂了,於是派了一人前去通報戰氏,即將押糧入寨。

    沒過多久,他們從大寨的後方進入,立刻得到守寨兵將熱烈的歡迎。

    「萬俟家的後援終於來了。」戰氏之主戰籌迎上前來。

    「久等了。」一個拱手,萬俟懿微笑。

    戰家,已經放在他的嘴邊了。

    那年她嫁給了他,同時也踏上一條不歸路。

    「主公雖把傭兵隊都帶走,然則現在金岳十八家已經達成聯盟,過去藉由萬俟家資助買官進爵的,如今也都表態同盟了,現在只差時機成熟和主公的知會,必能一舉殲滅戰氏。」樓台上,東菊籬輕輕掩上窗扉,沉著的說。

    如今她還能站在眾人之中,靠的是淺荷知分寸的退讓,以及萬俟懿前幾天捎回來的信上所作的決定,小事問淺荷,大事由菊籬做主。

    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摸不清萬俟懿的想法後,為了不再出錯,她已經不敢再任意做主了。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三叔淺笑。

    「戰家以為咱們只會做買賣,殊不知要在這麼一個扭曲的時代暢行無阻,萬俟家怎麼可能只依靠傭兵隊?」

    「主公一向有許多掩人耳目的虛招啊!」

    「沒錯,萬俟家勢力強大,若真要動手,長孫氏和戰氏根本不是對手。」

    一群掌櫃東家各個猶如豺狼。

    「倘若事成,胡東家那裡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吧!」大伯看著淺荷。

    「是,一切都按照菊姊交代的,我乾爹隨時等候入宮通知主上捉拿『叛賊』。」淺荷不疾不徐的應聲。

    東菊籬點點頭,「要對抗戰氏不容易,萬俟家得上下一心。」

    「菊夫人,炎陽幫入城了。」

    她美目一轉,「最後的佈局,成了。」

    扶風境外,萬俟家別業。

    「聽說戰線已經後移,戰家被逼離原有的邊界線,不斷的往扶風城退守。」萬俟懿的大哥萬俟非看向前來通報的傭兵隊一員。

    「照長孫氏猛攻的情況看來,再過不了多久,扶風就會是他們的囊中物。」

    「雷已經殺了戰籌?」萬俟非確定。

    「是的,但是戰氏情況緊張,頭子要撤還需要一段時間,派我先來,請公子和主公先行離開,否則消息傳到這裡,要退就難了。」

    「眼下已經難走了。」萬俟非面色凝重,不自覺的撐起腦袋思索。

    「什麼?莫非消息已經到這兒……」

    「戰氏的說客帶了口信,說是已經掌握傭兵下手殺害許多重要人士的證據,要我們留下,全力幫助戰氏贏得這場仗,否則他們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會讓萬俟家獨存。」站在樓台外,萬俟懿溫淺的嗓音傳了進來。

    「怎……怎麼會……」

    「到底是商不如兵,我們脆弱的防線出現了漏洞。」萬俟非沉吟。

    「然則就算我們幫助戰氏,等到這場仗結束,殺了戰籌一事,仍會使兩家反目,短兵相向。」萬俟懿淡淡的說。

    但是他們萬俟家向來是商重於兵,哪是對手?

    傭兵隊隊員垂頭,沉默了。

    「進也不是,退亦無可守,萬俟家失算了。」萬俟非歎息。

    「失算了嗎?」萬俟懿仰望著青天,喃喃自問。

    「休息吧!懿,你已經為萬俟家算太久了。」萬俟非如是道。

    萬俟懿難得露出苦笑,「我又何嘗不想?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呀!」

    這一年還沒過完,卻像有十年那麼久,還記得年初討論妖靈大軍時,橫算豎算都是擺在眼前不取有愧的利,如今怎麼會走到這步田地?

    是太貪了?

    或是錯過?

    還是忘了什麼?

    再讓他想想……

    金岳,萬俟家。

    「都已經快冬至了,情況不對。」

    「主公應該早就捎來消息,連公子非前去都無用,最近音訊全無。」

    「聽說戰氏將敗,是不是該讓淺荷提早入京做準備?」

    「菊姊怎麼說?」

    聽著家人談論沒消沒息的情況,東菊籬的內心也很折騰。

    確實,依照萬俟懿的計畫,事情能在年前結束,然而連金岳這兒都有了戰氏敗退的消息,偏偏就是沒有來自萬俟懿的囑咐。

    她該動嗎?

    或者按兵不動?

    事情順利嗎?

    或者他出事了,她卻不知?

    小事問淺荷,大事由菊籬做主……現在她真希望他沒有下過這個決定,好讓她能親自到扶風,親眼證實他沒事。

    「小菊,懿將做主的權利交給你,你又是最瞭解他的人,現在咱們到底該怎麼做?」等不到回答,大伯催促。

    是嗎?她是最瞭解他的人?

    不,打從他拒絕由她押糧前去戰氏,打從她把自己從最靠近他的位置扯下,他們之間不用言語的羈絆就斷了,她鎮日惶惑,不瞭解當選擇浮現眼前時,她該怎麼做才不會出錯。

    沒了他的信任,她不只失了做大事的野心,連持家都快要不會了,所以這是她的決定——

    「再等等。」

    那天晚上,銀月又大又皎潔。

    亮得不用點燈也能看清楚道路,是出發的好時機——送人出發上路的好時機。

    那抹人影孤獨的走在萬俟家大宅中,一身和家僕同樣的裝扮,雙手負背,隱約能看出手持一把刀。

    「站住。」炎陽幫的副幫主叫住這個行跡可疑的人,「是哪家的人?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停下步伐,背對月光,看不清他的面容。

    「淺荷夫人要我來的。」

    「這裡不是淺荷夫人的房間。」

    那人往前站了一步,「我從沒說過淺荷夫人是要我來找她的。」

    「拿下。」副幫主瞇起眼睛,大聲下令。

    他身後的幫眾應了一聲,立刻圍上前。

    那人不怕死,又進了一步。

    「你是何人?」副幫主質問。

    那人緩緩的露出笑容,「去年我父親奉命前往金岳,為主上清除崑崙血脈,回程的路上遭人暗算,死了。之後我奏請主上不發喪,讓我和妹妹私下調查是誰殺了我父親,並請主上答應,一旦揪出殺父仇人,將由我倆手刃敵人。父親死後半年,妹子藉義父的關係嫁進了仇家,憑著聰慧靈敏,處事俐落,很快便得到仇家的信任。之前我透過妹子和義父的舉薦,到仇家底下做事,為了換取更接近權力中心的地位,妹子和我不惜毀了仇家的生意,再解救仇家的損失,於是得以進到萬俟府。說到這裡,是否想起了早已忘記的故人?只可惜主上一心利用萬俟家的勢力和財富,再加上起初我勢弱,所以無法動手,不過今日萬俟家的『叛心』已經罪證確鑿,我,福拾翠,可以先斬後奏了。」

    「你是福喜的兒子……」副幫主的喝聲還沒完,已被那人的刀斬斷。

    後頭的幫眾無人出手幫忙,幾百雙冷眼看著副幫主人頭落地,震驚的眼底浮現來不及喊出的警告,然後全朝福拾翠拱手。

    「恭候福大人多時。」

    福拾翠揚起凶殘的笑容,經過自己人,朝萬俟家的深院走去。

    沒多久,那個家的門匾倒了。

    他生在一個扭曲的年代。

    還記得鸞皇殺死崑崙的那一年,他才三歲,之後五年,戰火依舊。在他八歲那年,說服大伯投效鸞皇,以保全家族利益和生存之道,那是他第一次在家族中展露聰穎天資。

    他的童年是幸福的,要什麼有什麼,盛行什麼就學什麼。

    那年他喜歡波浪鼓,於是叔伯們為他找來一個最貴、最精巧的。他於是明白,活著,只為將來能撐起一整個大家族,鞏固家族的利益。

    慶幸的是,他一路都走得順遂。

    第一次決定看風頭殺人那年,他有了走上歪路的感覺,但是因為有她,兩人攜手度過。

    他們的青蔥歲月,就在金錢搏鬥和謀算血泊中過去。

    那年嬌俏靈巧的人兒,以智慧相扶,可是他明白,當她長大後,只會在時代的洪流中變得渾濁。

    他曾經後悔把她帶進這個污穢的世界,有時候也分不清是想為她染上他的顏色,或者單純的只希望有個和自己相似的人作伴。

    久了之後,他以為彼此間的羈絆應該更深一點,但是……人總有誤算的時候。

    例如,他以為自己只是愛她的能力,好幾年後猛然驚覺愛的是她的人,例如,他每次想送禮物給她,卻總得偽裝成對她的褒賞,例如,他不想在她沒有真心愛上自己之前抱她,又怕自己忍不住,於是不回房睡,倒累得她被人說無法生育,例如,他為了不讓她太過操煩家業,有時間能培養兩人的感情,而迎娶能力十足的淺荷,反而令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例如,他只是為了想親吻她,而得先親吻另一個不愛的女人,還被她拒絕……

    最近,他越來越常誤算。

    例如,現在——

    「主公,敵人偷渡進來了!」

    「怎麼可能?」萬俟非驚呼。

    雙手交抱胸前,泰然佇立於一旁的萬俟懿微微一頓。

    「對方假冒雷頭子,而咱們的聯盟軍有很多不是自己人,根本不認得雷頭子的長相,一聽是萬俟家的傭兵隊就放人,所以才會……」

    「報,守東門的有一部隊朝北方去了。」

    「什麼意思?那些是自己人,幹嘛跑?」萬俟非轉頭,面向弟弟。

    萬俟懿攀上城牆,望著那隊沒有舉旗的精兵,黑眸閃過深思。

    東門,是少陰來的東家聯軍……

    萬俟非緊跟在後,順著弟弟的目光看過去。

    「糟了。」

    萬俟懿躍下城牆,招人備妥筆墨,火速寫下一封信,然後交給急急忙忙才剛步下城牆的兄長。

    「大哥,替我把這休書帶回去給小菊,更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要休了她。」

    「什麼?」

    這個緊要關頭,他想到的竟是休妻?萬俟非驚訝的暗忖,但是看見弟弟神情認真,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牙一咬,接下信,跨上旁人備好的馬,朝家而去。

    「今日滅我萬俟家的人是東菊籬!此刻起,她再也不是我萬俟懿的妻!」萬俟懿對著他的背影大喊。

    萬俟非緊擰眉頭,深吸一口氣,快馬加鞭之際,重複他的話,「今日滅我萬俟家的人是東菊籬!」

    他一路喊,喊出了萬俟家別業所在的小城,喊得所有的人都聽見,再讓聽見的人傳出去。

    要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萬俟家被毀的罪魁禍首是東菊籬。

    而這正是城牆上的萬俟懿要的結果。

    什麼是彷徨……他終於知道了。

    猶記得今年除日,家裡很熱鬧。

    雖然因為丈夫納了妾,多喝幾杯悶酒,但是七街八十鋪的掌櫃都聚在一起,家族上下都充滿笑聲……她想,那就是幸福的定義。

    還記得被信任、寵愛的日子,也記得日會蝕,月會缺……才知道幸運的日子越長,將來要償還的越多。

    過去她和萬俟懿主導殺了多少人,就得賠多少條命。幸運活下來的,繼續算計他人,不幸死了,就當清債……但是慘絕人寰的呼救聲不絕於耳,她開始發現自己學的都是些騙人的把戲,活在一個被刻意塑造出來的謊言世界。

    當時間到了,榮華富貴盡去,幸福也轉眼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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