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帝王將相,日久生情 >> 捲簾繡宮深作者:未稚 | 收藏本站
捲簾繡宮深 page 8 作者:未稚
    「果真是邪陣。」脂硯微瞇起眼睛,而後面的枝條猶在繼續,一根根張牙舞爪地襲纏過來,勢不甘心地想要與玉共碎。腕上的銀絲再度出袖追擒,攜同輕捷的身子掠至雲涯之上。再於半空一個迅疾的折身勾欄,赫然一道「白虹舞月」——這瞬起乍落間竟是不減她的半分優雅!而緊連著便是「辟里啪啦」的聲音,那些枝條已頹然斷裂一地,滿樹斑駁。

    「曲破殺陣破陣之法有二,其一為尋其陣眼青石蘭,其二為,毀陣。」翩翩然立於銀絲盤隔出的半空中,脂硯掐指一算,「至酉時三刻,乾坤歸正,坎離相爭自削合力,為最佳毀陣之時。」

    她的心下已有了打算。只怪昨日急於離開,忘了毀去衍毓陣殘留之形,才由之轉為曲破殺陣。若今日再不毀了該陣,真不知後來又會被旁人利用轉化成什麼邪門歪陣!

    她眸底的流光開始沉浮不定。能同時利用天時之變及棲巧檀香將衍毓陣轉為曲破殺陣,果真是不簡單呵!如此看來,這皇宮裡定是還有其他精通陣法的人在!然其目的究竟是——

    「皇帝!」脂硯的臉色煞然一變。該死!她怎麼忘了——皇帝如今還留在那裡啊!

    早已顧不上會在他面前暴露身份的危險,脂硯果斷地回身便尋至皇帝所在之處。而眼下更是觸目驚心的一幕——無數粗實的枝條正緊緊地纏裹著少年纖弱的身體,原本秀致的面部已經扭曲以及那白皙的皮膚上一道道青褐色的斑痕,一道道瘋狂地往瞳仁裡長著蔓著,刺到眼睛都痛了起來……

    「陛下!陛下……夙……嬰……」

    是誰的語調這樣熟悉?這樣聲聲嘶啞地喚進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夙嬰陡然困惑起來,彷彿聽著的也是她的夢囈。那個叫殊笑的宮女,曾也是用這樣的語調喚著他,提著一盞明黃的宮燈愈走愈近……

    是啊,那是許久前的夢了,一直,一直,一直到現在都未曾醒過……

    第三章尋上千般惱(2)

    「那邊似乎有人?你若方便,不妨去為他引一下路吧。」

    「呵呵,官小姐哪兒的話,奴婢自是方便得很。」

    耳畔是少女明朗的笑聲,不若一般女孩子家的嬌氣,多了一些憨實,卻清清亮亮,淌成一斛醉月香潭。如同那盞愈來愈近的宮燈,暖黃的光明晃晃地照進了他的眉目裡。更在他脆弱無防的心尖上穩穩紮下了底子。本是她一時興起的施與的恩——他卻一輩子都記得。

    延廊通的是皇宮極偏僻之處,與君臣間的喧囂離得很遠。月色半掩下,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夙嬰緩緩掀開眼簾,看著來人,聲音含糊:「你是……誰?」

    那掌燈的小宮女便頑皮地將手上的宮燈這麼一轉,明黃的燈花裡她眨眨眼兒,玩笑道:「我啊,便是你的執燈人,專為你引路的。」她滿眼都是笑,笑的時候左頰一朵淺淺的笑渦。

    「執燈人……哦?」夙嬰似夢似醒地應了一聲,起身的時候還有些站不穩腳,小宮女便悉心扶住了他,而後朝著不遠處那個紫衣女子的側臉福身示意,「奴婢先送他回去了。」

    夙嬰下意識地順著小宮女的目光望去,卻只剩了那紫衣女子轉身離去的背影。她始終立於暗處,連大致的輪廓都瞧得不甚模糊。只記得她的頭髮很美,如烏黑的緞子般順直地垂於膝下,半綰的荷髻上巧意地斜插一支簪。她是那樣的疏淡,輕筆勾勒的一點墨彩,瞧不出原先的底色,亦不知這點墨韻要如何漸變下去,彷彿連骨子裡也是純粹的……

    或許並不是她有意端出來的架子,卻依舊讓人覺得她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這樣端莊,這樣優雅。且看得出——她的性子定也是如那身雲錦羅緞般一絲不苟,容不下半點錯誤。

    嗯哼。全然不同於身邊的小宮女——她可迷糊得很!連自己這身裝扮都瞧不出個身份來。偏又很擅長用笑容去遮掩自己的無措,笑得很憨,卻很暖——如同她手裡執著的那盞燈。

    「可惜你沒瞧見她的模樣,可真是——美!真的好美呢!」待那紫衣女子離去後,小宮女忍不住抵掌感歎道。若論她自己的模樣也是置於珠玉之中絲毫不遜色的,倒也單純得很,語氣裡不見絲毫的嫉恨之意,「呵呵。我還是第一次瞧見那樣美麗的女子啊。」且還是這般溫柔細心的人,方才便是她讓自己為他引路的呢。

    「她?」夙嬰將下頜抵在少女肩上,半耷著眼皮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誰啊?」聲音慵懶,夾著涼薄酒氣的呼吸輕飄飄地拂過少女的耳際,牽生出千般旖旎的曖昧之意。

    「好像是……右大臣家的千金吧。呵呵。」小宮女憨笑著撓撓頭,不願說自己忘了對方究竟是左大臣還是右大臣家的了。她本只是個小小的掌燈宮女,極少聽聞那些君臣之事,那些大臣的名字她可是一個都記不得的,只知道今日的喜宴來了這麼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她的一顰一笑,甚至眉尾的斜斜一挑都已讓四座的人陷進了雲霧深處不知歸處了。

    夙嬰便又往暗處瞧了一眼,彷彿也隱隱聞見了一抹極淡的香氣被風送來,然後從鼻尖溜走。朦朧得像春朝裡的桃夢一般,夏過了了無痕。而後便見他明眸一轉,嬉笑著點了一下小宮女的鼻尖,「現在,執燈人,引我回家吧。嗯哼?」

    ……

    那位掌燈的小宮女便是殊笑。而當時的她又怎會知道,眼前這個逃了喜宴就月獨飲的玲瓏少年便是夙嬰太子——這個注定了會成為自己生命裡不朽的過客,同於那道瑰麗而錐痛的傷痕的少年,便是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面前……待滄海桑田,雲過景遷。還要聽著梵音,含淚笑說那緣起緣滅——緣起時啊,卻只是這樣一盞不起眼的燈火……

    而同樣惦念著這盞燈火的又豈止是她?恩亦是債。只因始終記著她當年的恩,所以至她死也會覺得心裡虧欠了她。卻只恨當時年少——輕易說出的話,千金之諾,又怎能更改得了?

    是呵!從前他恨她之後的叛離,恨她之後的虛情假意,甚至是與七弟聯手做戲來欺騙了他——所以他會毫不留情地說出那句:「孩子不是我的。」

    倘若是換作現在,他定會直截了當地承認了罷。殊笑想要的,不過是個堂堂正正的名分罷了。既然自己能給她,又何必讓她難堪受辱——以至於最終香消玉殞,美人成灰?

    這皇帝之位——最終只成了一具軀殼不是嗎?皇陵的棺材裡還埋著那麼多華美的冷屍呵……當皇帝究竟有什麼好?哈!卻還是讓那麼多人眼紅過,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拼了命……

    「殊笑……」彷彿還是在夢境裡,夙嬰喃喃地輕喚出聲。迷濛地睜開眼時,落入眼簾的是小太監們焦急巴望的眼神,「陛下!陛下您醒了?」立刻欣喜地歡呼起來。

    夙嬰倍覺頭疼地按住額心,好半晌,忽然一骨碌地驚坐而起,「朕怎麼回來了?」不可能,那個曲破殺陣明明是不見人血勢不休啊!自己怎麼還能安然無恙地回來?難道——

    「是太后派人將陛下送回來啦!」其中一個小太監尖著嗓子咋呼道,「真是破天荒啊,太后今日對陛下格外的好呢。奇了怪了邪乎了,從前不是一見到陛下就——」被皇帝埋怨地瞥去一眼後小太監立馬掩口噤聲。

    夙嬰眉梢一彎,便又開始同他嬉皮笑臉起來,「喂,太后可說些什麼沒?」問得有些漫不經心,其實心底下早已樂開了花。瞧啊,她還是回頭了呢。或許她所顧忌的僅是為了保護一國之君——而不是他夙嬰這個人,但她終究——還是回過頭看了自己一眼的,不是麼?這是她的施捨,於他卻是一種莫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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