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旁的裴空醒了過來,他舒展筋骨之後,靜靜地坐在一旁。
「你不逃走嗎?」凌鷲開口道,照道理說,以他的情況,就算看不見眼前的事物,但沒聽到有人發出聲音,理應會逃命去才對。
裴空自嘲地輕哼了一聲,「逃,有用嗎?」
「是沒用。」凌鷲坦白地說,因為無論他逃到哪裡,凌門遲早有一天會找到他。
「那我還逃什麼?」他歎了一口氣。
「你不明白你到凌門之後的下場嗎?」
「知道,大不了把這條破命賠給你們。」這幾年來風聲鶴唳的日子,他過膩了,也煩了,倒不如把從前的恩怨一次解決。
「你——」這件事他的確是管不著,「我希望你別把為什麼到凌門的原因告訴季獅。」
「你很重視他?」
「沒錯。」他毫不避諱地道,要是這件事被季獅知道了,他一定會插手,但少主處心積慮這麼多年,又怎麼會讓季獅有機會破壞呢!」為了季獅好.絕對不能讓他知道。」他堅定地道。
「我知道了,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不是嗎?」裴空淡笑道:「我真羨慕他有你這樣為他設想的人。」
「我——」
他還想說些什麼,一雙眼卻對上季獅睡眼惺忪的眸子。
「你醒啦。」凌鷲拉起季獅坐了起來,順便揉揉自己已經發麻的雙腿。
「呃,對不起。」季獅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有點羞赧地看著凌鷲。
「沒關係,倒是我們今日就可以回到凌門,屆時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季獅乾笑了幾聲,不敢說出他本來想要到處遊玩的計畫,小心地扶起看不見的裴空,再一手撐著凌鷲,一步步地往前走。
※◇※◇※
凌門在江湖上是個亦正亦邪的門派,但多數的武林人士還是將它視為邪派,因為試問江湖上有哪一門、哪一派會將自己的門院建於難尋的密林,而大門前所擺的陣,更是明白顯示出不歡迎外賓之意,若沒有熟人帶領而闖入此陣者,無疑是自尋死路。這樣的凌門還能視為正義的一方嗎?
不過能居住在這裡的人,想必也不簡單。對於外人的評論,他們向來不當一回事,人嘛……高興就好!
季獅第三次踏進凌門時發現,這兒的大門好像天天換似的。三扇大門有時雕著龍魚托木,有時刻畫麒麟花鳥,有時更是精刻龍蟠蓮花。總之,除了已經鑲在屋頂雁尾簷上的藍色琉璃片不能變色,還有鏤龍雕鳳的斗拱不能移動之外,能變的地方,凌門總是不斷地在修改。
「呃,凌鷲。你們凌門的大門天天都換嗎?」這樣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是呀,有什麼不對?」凌鷲理所當然的說。
「是誰這麼閒呀?」拜託,那一扇門少說有也幾十斤重,天天換來換去不累嗎?
「少主。」凌鷲淡然說道,季獅聞言只是無力地搖搖頭,上門敲著門環。
半晌,一名奴僕出來迎接,一看到是凌鷲及季獅,馬上開門請他們入內。
「少主人呢?」
「正在主樓。」奴僕恭敬的說,等待凌鷲的指示。
凌鷲指著裴空,「帶他到客房,好生伺候,等候少主的命令。」
奴僕小心翼翼地領著裴空到聞浪苑,而凌鷲與季獅則步入主樓蒼鬱樓。
※◇※◇※
一踏入蒼鬱樓,就看見凌雲笑容可掬地與凌門大總管冰霧說話,但冰霧的臉色卻很難看。
「就這麼說走了。」凌雲笑地宣佈。
而冰霧則是一臉無奈,「這樣不好吧?」他實在不想蹚這淌渾水。
「喂!」不想抗議的凌雲,正巧看見凌鷲他們走了進來。
「鷲,你回來啦!旁邊還帶了個小蘿蔔頭呀。」
「我不是小蘿蔔頭!」季獅氣憤地喊道。
「呵呵……你站在凌鷲身邊,就像是一個小蘿蔔頭。」
一旁的冰霧也贊同地點點頭。
本來就是嘛!小蘿蔔頭,多可愛又貼切的稱呼呀。
「冰霧!」季獅跑到冰霧身旁,氣呼呼地瞪著他。
「嘿,別生氣嘛。」冰霧陪著笑,誰教他最受不了這個可愛的小不點生氣呢!
「季獅,你過來。」凌鷲不願見他與冰霧靠得那麼近。
但季獅只是瞄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他。
一旁的冰霧看到這個情形,笑開了嘴,摟住身旁的季獅,「季獅,我好想你!」
他好喜歡他抱起來感覺軟綿綿的身子。
季獅不舒服地扭了幾下,「放開我。」
「你怎麼這麼薄情!」他放開他,輕聲地歎了口氣,縱然捨不得放手,但不放手以後就沒有這種福利了。
凌雲看著他們,微微笑了笑,還慇勤地為他們倒茶,然後不經心地開口道:「鷲,孟大哥回來了。」
凌鷲先是愣了愣,隨即環顧著四周,「真的嗎?」
「是呀!」凌雲笑得眉開眼笑,而凌鷲卻恨不得奪門而出。
「誰呀?」季獅狐疑地問。
只見凌雲熱情地拉著他,「他是個很特別的人,而且……」
「你不要灌輸季獅錯誤的觀念。」凌鷲一把拉回季獅,生怕他會被凌雲污染。
「什麼叫錯誤的觀念?」凌雲不悅地噘起嘴,「小心我在孟大哥面前告你的狀!」
凌鷲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開始轉黑。
而一旁的冰霧則是偷偷地賊笑。
季獅看著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凌鷲只因一句話就變了臉色,更是好奇,正想要追問時,卻突然被人從背後緊緊地摟住,而且還不斷地在他耳邊吹氣。
「獅!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
凌鷲與冰霧同時瞪大了雙眼。
季獅則是全身爬滿了雞皮疙瘩。他立即反射性地推開他。
「嗚!你好無情喔,竟然一把推開我,也不給我個久別相逢的擁抱。」
季獅看著眼前衣著鮮艷、表情誇張、動作噁心的男人,急忙退了一大步,生怕他會對自己亂來。
但那人仍不放棄地靠近他,「獅,我好想……」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凌鷲一拳給打斷,凌鷲鐵青著臉,霸道地說:「獅是你叫的嗎?」
冰霧則在一旁暗暗佩服他的勇氣,以及幻想他意氣用事的可怕下場。
被打的男人一時還回不了神,好一會兒,他愣愣的說:「是呀。」他全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你!」凌鷲再揮過去一拳。
但那人卻輕鬆地閃過,還乘機吻了季獅的臉蛋一下。
「可惡!」是可忍,孰不可忍,凌鷲出掌毫不留情面,恨不得能一掌斃了眼前的男人。
「喂!你幹嘛?」那人一頭霧水地東躲西藏,不願意出手。
而凌雲則是拉著季獅,以及早已呆愣的冰霧在一旁泡茶、啃瓜子。
「這樣真的好嗎?」季獅看著凌鷲受過傷的手臂,擔心他會舊傷復發。
「放心。」凌雲閒適地喝了口茶,順便趁季獅不注意的時候,塞了他一口桂花巧酥。
「咳咳!」季獅猛咳出聲,差點被噎死。
他的咳嗽聲讓兩人同時停下了動作,急忙跑到他身邊,關心地看著他的狀況,然後兩人又同時倒了茶水送到季獅的面前。
季獅看著眼前的兩杯茶水,不假思索地拿起凌鷲所捧的茶杯喝了下去。
凌鷲得意地睇了那人一眼,愉悅之情表露無疑。
那人漫不經心地放下茶杯,驕傲地道:「沒關係,反正獅已經決定要跟我一輩子了。」
「什麼?」這次季獅的反應比傻愣在原地的凌鷲快多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他是活見鬼了嗎?
「哎呀!」那人不好意思地紅著臉,「就在我們溫存的時候呀!你曾答應我,只要你願意來凌門找我的話,就是決定要與我共度一輩子,你不可以說話不算話。」
聽到這裡,季獅跳了起來,扯開喉嚨大喊:「我什麼時候跟你溫存過?」
「討厭,這種事情我們應該私下……」
可惜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凌鷲一把揪起,「說清楚!」
「獅,他凶我。」
季獅看著一旁吃芙蓉糕吃得正高興的凌雲,用目光向他求救。
凌雲領悟似地拍拍手中的糕餅屑,在喝了一口清茶之後,緩緩地開口。
「孟曇大哥,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季獅曾和你溫存過?」
「我……」
「嘿嘿……說不出來了吧。」季獅高興地說,他才剛見到這個人,怎麼可能與他溫存。
冰霧在一旁猛點頭,他都還沒吃過,怎麼會被這小子給捷足先登了呢?太沒天理了吧。
不過,那人的下一句話卻粉碎了他們的希望。
「獅的大腿內側有一塊彎月形的胎記。」
季獅頓時臉色大變,活像見了鬼似的。
而凌鷲也難以置信地抓著季獅的手,「告訴我他說的不是真的!」
「我……」他實在是百口莫辯,沒道理一個陌生人會知道他身上的……
凌鷲深吸了一目氣,轉身離去。
※◇※◇※
大廳上一片寂靜,季獅看著孟曇悠哉地下著命令,讓奴僕搬進一箱箱的奇珍異寶。
「獅。」他討好地道:「你來看看這些東西你喜不喜歡?」
「我喜不喜歡有什麼關係?」現在他只想去看看凌鷲的傷,而不是陪這怪人在這兒浪費時間。
「怎麼會沒關係?這可是要給你的聘禮耶!」
「聘禮?」誰說要嫁給他啦?他受不了地再次向凌雲求救。
可是凌雲只是無奈地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我不認識你。」季獅只好再重申一次。
「怎麼會?我記得那天晚上我吻遍了你的身子,而且你還……」
季獅正想要發火,卻看見凌鷲去而復返地走近他,把他緊緊地摟住,然後示威似地當著大家的面強吻他。
而想要搶救他的冰霧在看見凌鷲的臉色後,只能暗自在心中哭泣。
嗚!我對不起你,季獅。
「唔……放開……」季獅不想要掙脫,卻又想起他手臂上的傷,而不敢亂動。
好不容易凌鷲終於放開了季獅。
「你在幹嘛?」孟曇氣急敗壞地吼著。
「他是我的,不是你和少主的玩物。」他宣示著自己的所有權。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孟曇突然變得十分嚴肅,「獅是我在外頭流浪這麼多年以來,唯一能讓我動心的人。」
「不可能!季獅說他根本不認得你。」
「可是,我明明認得他,而且他也遵照諾言來找我了。」
「那是因為他要送我回來,才不是為了什麼鬼諾言!」
「哈,堂堂的凌門二當家還需要人送嗎?」他諷刺地說。
「你!」
「好了,別吵了。」凌雲閒適地開口:「季獅,你選誰?」
「啊?」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季獅,馬上面臨一個恐怖的抉擇。
「我誰都不選!」他立刻撇清關係。
「這樣呀。」凌雲皮笑肉不笑地說:「也就是他們都有追求你的機會囉!」
「當然不是。」他回答得很快,且毫不猶豫地拉起凌鷲的手,表明他的抉擇。
拜託……他才受不了那個奇怪的人呢!至少凌鷲正常得多了。
凌鷲看著他,不禁笑開了臉。
孟曇則是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你之前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都只是在玩弄我?」
「我說過我不認識你!」季獅緊抓著凌鷲,有點擔心地看著他。
孟曇苦笑出聲,步履踉蹌地踱出廳門。
看完了一場鬧劇,凌雲心滿意足地問季獅:「你的主子最近有沒有交代你什麼事?」
季獅這才想起,從衣袖中取出劭羽吩他交給凌雲的信,「主子要我交給你的。」
凌雲悠哉游哉地看著,驀地臉色大變,「人呢?」
雖然季獅搞不清楚狀況,但凌鷲可就清楚了,「我把他安排到客房裡了。」
「是嗎?」凌雲綻出一抹絕美的微笑,「總算讓我找到他了。」
「少主你……」
「放心,我有分寸,帶季獅下去休息吧。」
凌鷲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麼。
※◇※◇※
地處北方的凌門自然不會有什麼澤園曲橋、假山流水,但在凌門處處可見高聳入天的古木,奇巖怪石各展其姿,別有一番風味。
凌鷲同季獅回到他們再熟悉不過的華岫軒,而季獅如回到自己的堂裡一般地自在,還自動自發的吃起桌上的糕點。
「唔——」他含著糕餅出聲,看著坐在身旁的凌鷲,「剛剛那人是誰呀?」
凌鷲睇了他一眼,「他是凌門的長老。」
「長老!」他略感驚訝,「長老不是應該要很老嗎?」在他的印象中,所謂的長老雖然不一定都要人攙扶,但拄著枴杖也應屬平常。
「不一定,凌門多的是年輕的長老。」他鬱悶地補充道:「在凌門裡,孟曇大哥算是一個奇人,他長年不在門內,卻有主導門內所有事情的權力,甚至比少主的能力還強,對凌門的影響力也極大。只是他已經很久沒有過問門內的事情了。」
「那他比凌雲少主的權勢大囉?」
「嗯,連少主都得聽他的話,而且我與少主的功夫都是他教的。」
「他教的?」季獅驚訝不已,「那他多大了呀?」
「比我們大個幾歲罷了。」他蹙起眉,「所以我才會說他是個奇人。」連少主愛整人的怪癖都是他培養出來的,完了!他剛剛竟然得罪他……
凌鷲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果然,為了季獅,他做起事來總是有欠考慮。
「哦。」這他就能理解了,畢竟這裡是凌門,有什麼事不會發生呢?
凌鷲悶悶地看著他,「你怎麼這麼關心他?」
「我才沒有。」季獅露出嫌惡的表情。
凌鷲看著季獅的表情,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下定決心的問:「你真的願意跟著我嗎?」
「什麼?我不懂?」
「我是說剛剛在大廳上的事。」他十分認真地道:「如果你願意跟著我,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咦?」他嚇了一大跳。
而凌鷲的神情也隨之緊繃了起來。
「我……」季獅不想說自己剛才只是開玩笑,但不知為何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呃,我考慮考慮。」
不會吧!他居然要被自己的一時失言給賣了,這樣會不會太可悲了……
「還要考慮?」凌鷲失望的問。
「當然要。」季獅用力地點頭。
「好吧,等你想清楚再離開凌門吧。」凌鷲不疾不徐地丟下一句話,不等季獅響應,便轉身離開想要去找凌雲,請他幫忙想辦法解決孟曇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