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愛她那麼多年,努力付出這麼多年,換來的下場卻是一句「不知道」?
呵呵……他真是活該倒楣!
身旁的一票好友一致地望著他,誰也沒料到冷面悍將會在短時間之內,萎縮成一個失意又落拓的流浪漢。
滿眼血絲、一臉憔悴,看起來非常可憐卻又無從幫起,讓他們大歎。
「你啊……」一個長得十分俊帥的男人直搖頭。
是誰說不管白莉如何害他,都撼不倒他的?
是誰說他早已做了萬全的準備,無論面臨何種情況,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瞧他現在委頓得像只蟲,那個耀眼逼人的方偉傑跑到哪兒去了?
「你乾脆放棄算了。」看了真教人火大。
「我也這麼想。」
「呃?!」大夥兒一陣驚駭。
「噯,我只是隨便說說喔!」「隨便說說」的那個男人立刻變了臉色。
「我也只是隨便想想。」方偉傑無力地仰躺回沙發上,閉目裝死。
「唉……」眾人你看我、我看你。
「方偉傑,你在打什麼啞迷?」說得淨是聽不懂的人話。
「唉!」他閉眼一歎,「能放棄得了就好了。」道盡了他的苦處。
「嘻嘻……」大夥兒笑了起來,「沒想到你愛她這麼深?」
眾人立刻一陣嘲弄。
「我早就愛上她了。」他突然坐了起來。「只是她怎麼都不相信。」既懷疑,又驚懼。
每當他看到她這種表情時,他就渾身無力。
「你沒告訴她,當年愛戀的種子已植進彼此的心中,在十年間慢慢的成長,更加茁壯。要不然我剖開我的心讓你瞧瞧?」
「去!」大夥兒立刻一片噓聲。
隨即一陣笑罵,一陣「拳打腳踢」,「毆打」那個亂出主意的傢伙一頓,總算讓氣氛緩和下來,不再沉得讓人透不過氣。
「偉傑,我看你得再加把勁。」
「他都已經遍體麟傷,還要再加把勁?你當他是鐵人?」說的人很不以為然。
「你到底是怎麼跟她說的?為什麼她都不信?」真教人光火。
「你有沒有告訴她……原來他每天都從她眼前經過,他才知道當時早已埋下愛戀的種子……」這是他偷看偉傑日記的一段話。
卻也因而慘遭痛毆,付出了非常慘重的代價。
偉傑射過來冷怒的目光,教那人閉嘴。
「我看她是根本忘不了當年你說的話。」另一人嗤笑。
那一個令人驚愕的午後,眼看她步步退後、一臉驚駭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偉傑那一番話傷她有多深。
「我也忘不了。」方偉傑痛苦的臉埋進掌心裡,無法抬頭。
笑聲戛然而止。
大夥兒突然說不出話來了,氣氛頓時又變得沉重萬分。
如果連說的人都忘不了,聽的人更不可能忘記。
「唉!」有人一歎,「還是單戀好,愛得死去活來呢卻又不願意在一起,搞不懂你們兩個。」
這件事應該乾乾脆脆的解決,怎麼大夥兒坐在這兒一塊兒歎氣?
「你忘了這事你也有份?」偉傑抬起頭來瞪著他。
那人不好意思一笑。
「如果她知道後來你得知她已經到美國,你一直找不到她的心情和反應,去,我就不相信她還忍心做得出傷害你的事來。」另一人輕哼。
當時的偉傑教人看得多麼不忍!
有入受不了的站了起來。
「我要回去了。」沉重的氣氛教人直想去喝兩杯,繼續把女人痛罵一頓。
「我也要走了。」其他人紛紛站了起來。
一看好友沒有淹死在酒缸裡,他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當下決定走人了,改天再來看他。
「保重。」好友按了下他的肩膀。
「噯,撐著點。」另一個粗獷一笑,「死不了的。」
「嗯。」方偉傑沒好氣的點頭送客。
大家不放心地還在門外磨蹭。
「就這麼放著他獨自一人不要緊吧?」看他的樣子真教人擔心。
「不要緊的。」另一個倒很不耐煩,「碩博集團那麼大都難不倒他了,方偉傑會為了一個女人想不開?呸!別教我瞧不起。」那人很火大的說。
看來這男的對女人有很嚴重的歧視。
「放心,不會的,」另一個也說,眉頭狠狠一擰。「你們太瞧不起方偉傑了,他現在一副想死的模樣,明天一見著白莉,他馬上活過來。」這就叫戀愛。
大家爆出一片笑聲。「走了走了。」有人不耐煩的率先鑽進車裡。
害怕白擔心了一場。
其他人也跟著上車,忍不住又罵。
「明天再打電話來問問方偉傑死了沒有?」
眾人一陣笑聲。
***
而同一時間,白莉的心情也沒有好過多少。
她猶豫著該不該再度離開這個傷心地?
偉傑的追求讓她無力招架,她何嘗不想拋開過去?只是心裡總會有個小小的聲音警惕著她……
「女兒?」白豪探進腦袋。
「爸?」她趕緊漾開笑容。
白豪走了進來。
「告訴爸爸,三個人你選哪一個?」
她厭煩的直搖頭。
「三個都不要?」自豪驚呼了聲。
白莉頹喪的垮下了肩。
「即使是偉傑也不要?」
「爸!」白莉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明知道我不會選他的。」這就是教她痛苦的原因。
「為什麼不呢?」白豪實在搞不懂。「爸爸看得出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愛著他的。」
「爸——」她抗議。
「老實承認也不要緊,我是你爸爸。」有什麼不能讓他這個老爸知道的?
「爸,我不可能選他的。」她心煩意亂。
「為什麼不?」白豪問她抗議。
除了偉傑,還有誰能對她感情這麼深?
「他要的只是我的公司!」白莉再也受不了地喊了出來。
她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卻發現他的言與行完全大相逕庭,教她如何不懷疑?
每當他真誠的樣子感動她時……她總會想到他要的只是她的公司!
白豪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女兒,你錯了!」他終於明白心結在哪裡了。
「我沒錯,他這麼告訴你也這麼告訴我,全世界都知道他這麼接近我只是為了公司。」她想起來就覺得怨恨。
白豪又是一陣笑聲。
「所以爸爸才說你錯了,」而且還錯得十分離譜,「你知不知道公司要賣人了?」
「怎麼說?」她愣住。「不是經營得好好的嗎?」
一切上了軌道,而且業績還是一連串的漂亮長紅,為什麼要賣掉?
「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
「不,你做得很好,」白豪舉起手勢,要她聽他說。「一開始偉傑就建議爸爸把公司賣掉。」只是在賣掉之前,先借他當餌。
「他跟你出價多少?」她眼裡出現了怒光。
她猜的果然沒錯,方偉傑的確是衝著公司才接近她的,幸好她心裡一直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警惕著她,否則她又要被他的甜言蜜語沖昏頭了……
「你錯了,他並沒有打算要買公司,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勸爸爸把公司賣掉,而且他已經幫爸爸找到買主了。」
漂亮的業績只是賣出公司的手段之一,之後的談判才是累人,全由偉傑一手搞定。
「爸,你說什麼?」她震驚的瞪大眼。
某種異樣的直覺一閃而過,讓她意識到事情可能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令她感到驚慌。
「你完全誤會偉傑了,他才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其實早在幾年前公司就該倒了。」白豪一臉心疼的拉著女兒一起坐下,說給她聽。
白莉一臉震驚的坐了下來,愈聽眼睛瞪得愈大。
「這幾年不景氣,陷阱又多,爸爸防得了一萬,防不了萬一,有好幾次爸爸都差點上當受騙,要不是偉傑提醒,爸爸早就一腳踩進陷阱,血本無歸了。」
話說從頭,他對偉傑會印象這麼深刻、這麼深具好感,也是從這裡而起。
原本他的公司跟「碩博」是毫無瓜葛的,卻幾次在他誤入陷阱之前,偉傑登門拜訪,戳破了對方的牛皮,才讓他驚險的渡過難關。
他認得這個孩子。
同樣住在自家附近,他對附近鄰居多少也知道了些,再加上他跟自己的女兒又曾有過糾纏,老實說他一開始對這個孩子是有點排斥的。
可是方偉傑提出來的證據實在太具說服力了,教他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並且照著偉傑教他的方法去試試對方的誠意。
果然,對方眼裡立刻出現了一片驚慌。
當時他是捏了一把冷汗回來的,暗叫了聲好險、好險;要不是方偉傑,此刻陷入地獄的恐怕是他。
這還不夠,一次……兩次……三次……四次……都虧偉傑事先登門提醒,才讓他倖免於難,令他對這孩子深具好感起來。
這也令他驚愕的發現,原來偉傑掌控「碩博」的同時,還得分神照應他的公司?問他為什麼?
他這才說出了緣由。
當場令他這個老頭兒一陣感動,就算這孩子有什麼天大的錯,也都值得原諒。
於是兩夫妻當下同意幫偉傑的忙,完全如偉傑所安排的把女兒「釣」回來。
白莉聽得目瞪口呆。
「如果他對我們公司有興趣,就不會在提出計劃之前,一直向我建議把公司賣掉。」
如今想想,偉傑的話還真有道理,白莉顧不來,他年紀也大了,而偉傑有「碩博」——總不能讓他永遠這麼分神下去,於是他答應把公司賣了。
「早在把你『釣』回來之前,爸爸就已經同意把公司賣了,真該謝謝,要不是他的幫忙,爸爸到現在還沒有辦法安心退休。」恐怕早已搞得焦頭爛額,糊成一團。
「爸爸……」白莉眼裡蓄滿了淚水,內心的感動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的……」她哽咽了起來。
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她?這樣她就不會對偉傑誤會這麼深、傷害這麼深。
「是他要我不要告訴你的,」白豪也一臉為難。「每當看到你們兩個互相折磨來、折磨去,爸爸也很痛苦。」偏偏年輕人的事他又插不上手。
白莉只覺得悔恨。
想到之前偉傑一臉誠懇的請她原諒他以前的錯誤,她就心如刀割起來……
「爸爸說句比較不中聽的話,要不是偉傑,不要說是你的學費,現在只怕我們家什麼都不剩。」恐怕還背了一身的負債,他也別想安享餘年,壓都壓死了。
白莉狠狠的喘了口氣,一股愧疚湧上喉頭……無法自己。
原來這四年來她一直用「他的錢」,她現在終於知道她安穩的求學生涯是他給的。
「別以為爸爸老是幫他說話,他比你還要教爸爸心疼。」白豪忍不住說,「女兒,他愛了你十年耶!」這樣還不夠浪漫?
「我……我去追他!」白莉突然慌了起來。
她傷他這麼深,他會不會原諒她?
還是他已經對她放棄了希望,對她徹底死了心?
一想到連日不見他的蹤影,心裡的恐慌更加劇烈,立刻蒼白著一張臉奪門而出。
偉傑,你在哪裡?
***
飛奔到他的公司卻不見他的蹤影,當公司的人告訴白莉他已經好幾天沒來公司了,更加令她驚慌,立刻又奪門而出。
在哪裡?那個混蛋到哪裡去了?為什麼當她想見他的時候,他卻刻意躲得不見人影?
一想到之前自己也有想飛走的念頭,她就更覺自己的可恨。
偉傑,你在哪裡?
白莉驚慌的四處搜索,幾乎把台北市的地皮翻過來,卻仍不見他的蹤影,她突然……感到好害怕。
會不會……會不會在她突然想抓住差點溜走的幸福時,幸福卻偏偏又從手邊溜走?
她立刻驚慌地奔到他的別墅,這個她認為最不可能的地方。
方偉傑怎麼可能會躲在別墅裡,獨自舔著傷口?尤其在這麼深的夜裡,別墅裡沒有一絲燈光透出來,更教她懷疑她的希望是否會再度落空?
可是心底小小的執著讓她不肯放棄,她乾脆翻牆而過,直接由庭院穿入玄關來到門外,卻意外地發現門沒上鎖,於是把門推開。
一陣淡淡的酒味迎面飄來,讓她露出了一臉的狂喜。
他在!他在!
欣喜若狂的打開了燈,觸目所及的景象教她目瞪口呆。
「偉傑!」他幾乎變了一個人。
憔悴、失魂,迷濛的醉眼不知道該把焦距放在哪兒?即使看到她進來也像不認識她一樣,迷茫的眨了眼眸……再度閉上。
「偉傑,」她急切的拍了拍他。「你醒醒。」
他迷醉的閉了閉眼,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你是誰?」他打了聲酒嗝,失神的眼又差點閉上。「我不認識你,走開!」他不客氣的一揮手。
這影像他見多了,在心裡、在夢裡,一直纏著不放,如今又來騷擾他了。
「你不認得我了?」醉成這樣,都是她害的。
「你是可欣?還是萍萍……」一大堆人名在他腦裡直晃,卻說都說不出來。「還是……嗝!還是……呃……」
她氣壞地大喊:「我是白莉!」
要不是明瞭他對她的真情真意,只怕此刻她聽到了這些人名又要氣得冒煙,然後一走了之。
「白莉」這兩個字眼似乎對他沒什麼作用,方偉傑舒服地想閉上眼睡覺,卻被一陣猛烈的搖晃搖得又睜開眼。
「我是白莉!」她喊,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他清醒?
「婷婷……別吵……」
一大堆女性名字讓她怒火中燒,突然,她再也忍無可忍的衝到浴室裡放滿一桶水,再將冰箱裡所有的冰塊倒進去,狠狠地往他臉上一潑。
「喝!」發生了什麼事?方偉傑猛地驚醒。
只覺得臉上又冰又刺,一陣透骨的冰涼由頭下蔓延至全身……
「你醒了沒?」白莉蹲在他的旁邊。
「白莉?」他醒了,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好傻!」她突然嗚咽了起來,一臉憐惜的瞅著他。
「啊……啊……」她到底在說什麼?
「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她溫柔的將他圈進懷中,又是高興,又是心疼。
「告訴你什麼?」他臉上仍是混混沌沌。
他還是不懂,白莉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兒?還有為什麼會這麼溫柔的圈緊他呢?
「告訴我你愛我啊!」為什麼要付出那麼多,還任由她傷害,他好可惡!
他的神智……有點愈來愈清醒了。
雖然還有點迷惘,雖然還有點搞不清方向,可是他可以確定眼前的人是白莉。
「是,我有些話沒有告訴你……」他一直重複咀嚼著那句話——
我看她是根本忘不了當年你說的話。
他一直忘不了他譏笑她是個「冰山美人」,和她在一起有多麼多麼的無趣,甚至還說她令他倒盡了胃口……
方偉傑遺憾的閉緊了眼眸,任由心口一絲絲地泛疼。
突然,他溫柔的圈緊她,說出了埋藏許久的遺憾。
「如果你令我倒盡了胃口,我就不會吻你了。」他永遠記得那一個午後,他像偷寶似的,緊張地印上了自己的唇……
她的身子不由得一僵,呆呆看著他。
他也望著她。
「我說過我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明白……原來我是抗拒你的吸引,才會說出這些話。」
這些話直到最後才由他親口說出來,令白莉破涕為笑。
「你必須要跟我道歉。」她又哭又笑地直嚷嚷。
「你肯原諒我嗎?」
「願意。」
驚喜漾在他的俊眸中,似乎沒料到最後會這麼順利。
「也願意嫁給我嗎?」
「願意。」她大喊,獻上了自己的唇。
就在兩人一陣熱吻中……他突然筆直不動。
白莉一愣,趕緊推開他探個究竟;沒想到他竟然整個人往後倒在地上,再度醉倒。
她又氣又笑……愕愣了好一會兒,可是眼裡卻又浮起一層霧氣。
「方偉傑,明天醒來如果你不認帳,你就死定了。」當然她只是隨便說說,因為她很快地又漾開笑容。
她溫柔地也跟著躺在他的身旁,靜靜地瞅著他……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滿足。
從沒有像此刻,她的心這麼寧靜,原來打開心房的感覺是這樣……
她嗤嗤笑了起來。
「偉傑,你好可惡!」總而言之,她對他的評語還是只有兩個字——可惡!
要不然實在找不出更能形容他的字眼。
晨曦靜悄悄地迤邐進來,照亮了滿室的陰暗,也照亮了兩人的心。
是的,有了光,就誰也不怕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