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雅非常滿意自己朝九晚五的生活。下班後回家洗洗衣服看看書,週六可以逛逛街,和朋友聊聊天。晚上參加教會的社會青年聚會,好讓靈性與知性長進,不致淪為整天為生活操勞的奴隸。週日上午做禮拜,中午唱詩班練完詩,再從T市趕兩小時車程到老家,向爸媽請安,算是作孝順業績。
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多好。
一台火紅雪鐵龍,卻劃破她的大頭夢。
「嗨。」
嗨個頭,沒事把車開到人家公司大門口乾嗎?
「不上車嗎?」馬蘭在車內深處咧著燦爛笑容,俊魅逼人,一看就知道沒安什麼好心眼。
「先生,請把車開走,別擋在這裡妨礙別人下班。」丹雅冷冷繞過車尾,跟著人潮往地鐵站湧去。
「好吧,那我只好直接把東酉給你了。」
她接下來不只為他的裝扮嚇到,甚至遭他粗魯的舉止攻擊。
馬蘭穿著貼身的老舊牛仔褲,貼到結實長腿曲線畢露,陽剛氣息濃烈得教人口乾舌燥。他還火上加油地套件短袖T恤,繃在他一身精壯肌肉外。
這副德行活像要去拍重型機車或萬寶路香煙廣告,他會穿這樣去上班?
「你是從公司……」
「拿去。自己的東西自己收好!」他惡霸地將一大袋的東西自後座拎出,粗魯塞入她懷裡。
東西的重量遠超過丹雅所預期,一個沒接穩,她急急拉住一邊提環,沉重的書籍立刻重心傾倒向另一側,當場扯破紙袋,掉了一地書名挑逗封面激情的言情小說。
丹雅僵呆。天哪……
同棟大樓紛紛湧出的上班族好奇地邊走邊看戲,有幾個甚至是常在電梯碰面的熟人,莫不訝異她平日打發漫漫長夜的秘密。
原來精明幹練的高級主管沒事看這種書啊……
沒想到她喜歡野獸派的男人……
人不可貌相……
丹雅難堪至極,沒奈何,乾脆咬牙蹲在地上將書一本本揀起。
這種讀物雖然很蠢,卻也是別人認真收藏的東西。她不能容忍就讓它們這樣屍橫遍野,任人糟蹋。
可是,她已經拎著一袋公文包,又穿著短裙。這一蹲下四處收拾,整條大腿幾乎露光。再加上揀起的書本在她懷裡愈疊愈高,沒東西裝,也沒地方放,卡得她不上不下。
馬蘭看她這副景況,心情好得不得了。雙手環胸,就倚在車旁觀賞她出洋相,不忘以決策階層的權威冷冷提點。
「動作快點,別擋在這裡妨礙別人下班。」
死妖怪……「你就不會過來幫忙一下嗎?」她嬌聲低咒。
「我何必。」
他邪惡挑眉,淡淡冷笑,性感得令過路的現代女性氣血逆流。
所謂現代,不過是文明生活的一部分。某些部分的渴望,還是很原始的…
像他瞇著俊眼賞析她雪嫩大腿的德行,就是最惡劣的例證。
他為什麼要一再這樣公然整她?
就在她難堪到揀書的小手微有顫抖時,他傲然撂下最後通碟。
「可以上車了嗎?」
丹雅一徑垂頭揀書,不甩他,算是響應。
一雙大手霍地取走整疊壓在她懷裡的書冊,全數拋進後座皮椅上。他彎身隨便揀揀,將路上餘孽掃蕩進車裡,便土匪似的擄人而去,任那些旁觀者繼續趕搭他們的地鐵。
他問也不問她一聲晚上是否有其他的事,早就摸透了她乏味的固定生活模式。
☆☆☆
「我希望你能尊重別人一點。」
車子行駛了好一段漫長的沉默後,才幽幽飄來這一句。
大爺他呢,嗯哼一聲,滁灑打轉方向盤,悠哉駛進華麗慵懶的他的豪宅的方向深處,找個可以泊車的福地洞天。
她很少發脾氣,並不代表她沒脾氣。
「請問你的整人遊戲還要玩到什麼時候?」她怒視前方,不敢看向他地低聲咕噥,「我必須很不好意思地告訴你,我對你的遊戲沒興趣。我跟你之間最重要的事,就是在小萍的婚事上達成共識。我已經聲明過我的立場,我也沒有改變的意思。如果想叫我去替你們說服爸媽,不如你們自己直接去跟爸媽講。」
「為什麼你會沒穿絲襪?」
「什麼?」她傻住,一時沒搞懂。
「你們女孩子穿套裝時不都會穿上那種沒顏色又沒用又不穿不行的累贅?」
「那是……」怎麼會扯到這個?「我的絲襪下午開會時被椅子後背的螺絲勾破,那樣很不禮貌。我想反正快下班了,不用去買新的換上,就脫掉算了。」
「唔……」他興味濃厚地長應著,彷彿眼前夜景格外撩人。
他這是幹什麼?又為什麼會問到她的絲襪?
突然間,她感到坐立難安,非常不自在,很想把窄裙再往下拉一些,卻又不敢做得太明顯。
真糟,剛剛實在不該讓他把公文包擱到後座去,沒了遮掩。
「我們……要去哪裡啊?」怎麼車子愈來愈往深山裡開?
「小萍的事,我建議你,放手讓她自己去處理。」
突然轉變的話題與漫不經心的態度,令丹雅招架不及。
「你沒必要替你妹把屎把尿,她既然已經長大,就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任。」
「可是我必須替我妹……」
「你幫得愈多,只會讓她愈依賴,最後害她成為一個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負責任的人。」
「我怎麼會害我妹?」太過分了。
「你剝奪她學習自己解決問題的機會。」
「但是妹妹有求於我,我怎麼能見死不救,眼睜睜看她在水裡掙扎?」
「她就是因為知道你一定會救她,所以根本不想學會如何好好游。」
剎那間,她的小小堅持被擊垮了。她沒有辦法反駁,卻也不想承認。她的幫忙,是在幫倒忙嗎?
「在下午茶館那天我一看就明白整體局勢,你那兩個妹妹早就被你寵壞,把你吃得死死的。你自己也有毛病,幹嗎要任她們有求必應?」
「我……只有她們兩個妹妹……」
「還有你自己的生活。」他冷淡地將車倒入寧靜的巷弄邊,「你不是她們二十四小時的保全人員,隨叫隨到。她們需要人時也不是只有你才能找,她們隨便都能找到一票幫她們忙的人。找你不過是因為你很好找,很方便使喚。」
她既氣餒,又不服。「那是……我自己剛好有空,所以……」
「所以你以後可以多保留屬於自己的時間,就算有空也不必幫忙。」他為了轉身向後倒車而撐肘在椅背上,面向她拉張壯碩魁偉的體格,看得她眼冒金星。
「我、我要……我保留那麼多自己的時間幹嗎?」
「享受人生,談場戀愛。」他散漫聳肩。「Whatever?」
「請不要動不動就夾雜英文。」有夠不爽……
「幹嗎,你聽不懂啊?」
「不是聽不懂,而是……」
「你既然聽懂了,那我就不必迂迴。」
她沒有想到,迎面撲來的大臉會直接襲擊她的嘴。她一時還沒想到這是幹嗎,就傻在這囂張而詭異的吮噬中。
她不知道他在趕什麼,在她唇中搜尋得那麼急,她也不知道該看哪裡。他靠太近了!她想把他的肩膀推遠一點,他的大手則有志一同地也扣往她後頸,好讓她再近一點。
他盡情地吮吻,驚喜地發現沒有任何口紅的怪味,只有護唇膏淡淡的杏桃香,淺淺的甜,讓他得以品嚐柔軟的原味與乾乾淨淨的觸感。
她僵硬得令他好笑,忍不住惡作劇,故意吻得熱辣無比。
他再不住口,恐怕有人快因缺氧而休克了。
但是,再稍微等一下,他就快發現了什麼。
挑釁的熱吻逐漸緩和,不再霸氣凌人,轉而溫柔誠懇。
他是真心喜愛她老實的反應,笨拙的抗議。她嬌嫩非凡,令他沉醉。縱使她狀似獨立,事業有成,辦事精明利落,在他掌中的她,卻仍極為細緻,惹人憐愛。
就因為她始終不曾賣弄可憐,故作嬌貴,才益發教人疼惜。
他可以感覺到她在他放緩的攻勢下,也漸漸放緩緊繃的身子,怯怯地試圖在他柔和的親吮中偷偷呼吸。先前一片空白的腦袋這才開始運轉,慢慢感受到唇舌之間可以有多銷魂。
不需要言語,他就可以感受到她被他挑起的小小好奇,卻又稍稍放不下矜持。粗糙的大掌開始在她頸後下功夫,像愛撫寵物一般地不住揉摩,撫觸她纖弱的頸背,似在呵護,又像某種撩撥。
不行,她怕癢。
微微抽緊的雙肩暗暗示意,他卻故作渾然忘我。
他可以想見她被人飽嘗一頓後的嬌艷,可以想見她的奔放會有多妖冶。但是他要很小心、很小心、很小心,因為她是如此難得,如此可愛,如此耐人尋味……
車窗上卻一串叩聲大響。
丹雅第一個嚇醒,連忙推開龐大的身軀。馬蘭則一臉迷濛,雙眼甚至尚未找回焦距。
她嚇壞了,像個被老師當場逮到的壞小孩,僵直坐好,緊張地急撫後發,連頭都不敢抬,一副做賊心虛樣。
「搞什麼鬼……」大爺他正忙著,竟敢上門找死。
馬蘭一下車,凶煞滿面,對方卻比他更悍。
「跟你說了六點半入席,現在都快八點了,你還在這裡慢慢消磨!所有的人都餓著肚子在等你,要不是妮可老遠就認出你的車子來,我們全都等成乾屍了!」
「那又怎樣?」他沒好氣地繞到另一側為佳人開門,「搞不好棺材集體訂購還有特價優待。」
「去死吧你。」那人瞇眼冷咒。
「行,你先去,我隨後就到。」
這對哥倆好無視丹雅的存在,邊往一棟倚山別墅走去邊對罵,彼此好到根本不把對方當人看。
丹雅跟在後頭望表,一陣錯愕,真的快八點了。怎麼可能?馬蘭從東區的公司搭載她時不過五點半左右,到北區怎會這麼久?他是不是走錯路了,還是……他在故意繞路?
這念頭和剛才的吻,合為一股衝擊,害她腳下一個不穩,被鞋跟扭了一記。
「搞什麼?」馬蘭的大掌不爽地及時鉗住她的纖臂,「這上坡路沒那麼陡吧?」
「我只是……不小心拐了一下而已。」不要隨便抓著她不放啦,難看死了。
他朝她難堪的掙扎揚起意味不明的詭譎笑容,曖昧得令她無地自容。
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隻神秘妖怪啊?
☆☆☆
到達目的地,丹雅有些錯愕。這是餐廳,還是一般住家?
歐式的小別墅,建築物本身樸實而平淡,卻有著規劃甚為瀟灑的偌大庭院,佔地幾可與建築物分庭抗禮。在寸土寸金的T市,人住的地方都夠擁擠了,竟有人會砸大錢在華而不實的露天庭院上。
這跟在T市開敞篷車的道理是一樣的純屬愛現,不切實際。為什麼呢?因為T市又窄又擠,空氣又髒,污染又多,又濕又熱,一曬起來人就又粘又臭,根本不能拿乾燥爽煦的歐洲來比。
可是說真的,這房子的主人實在很有美感,竟有本事把依山小別墅弄得像南歐的臨海小屋。造景設計和燈光設計,功不可沒。
他們一行人踏入庭院內,在露天大餐桌等得奄奄一息的五六人馬上呻吟抱怨。
「大爺,你可來了!」
「我們都叫人出去買麥當勞了。」
「發票拿來我這裡請款。」馬蘭故意冷冷掏皮夾。
「沙提堅持必須全員到齊才肯上餐,他就搬把凳子跟廚房裡所有材料等你等了一個多小時。馬蘭,你自己進廚房去跟他說可以動手了,我們沒人敢進去面對他。」
只見馬大爺他悠悠晃到主屋門口,嚷了一聲:「小二,上菜!」就又閒閒逛回長桌入座,算是了事。
「這些是我前世作孽今生慘遭報應才交上的狐朋狗友們。」他百無聊賴地向丹雅介紹大家。
「遭報應的是我們吧?」哀鴻遍野。
「這位是朱丹雅。」
「呃我……」糟糕,名片放在馬蘭車上的公文包內。
「馬蘭上回還叫我替他在艾蜜莉面前作掩護,好讓他們兩個可以順利開溜。」剛才和馬蘭一路鬼吼鬼叫、相互臭罵的男子不爽道。
丹雅微怔。「你是上次手機裡的那個……以撒?」
「對,和馬蘭從小指腹為婚的罹難者。」他惡聲吟著。
指腹為婚?丹雅張大小嘴,又趕忙警覺地合上。
以撒也算雅痞型的帥哥,不過公子驕氣比馬蘭重,從小被人寵大的脾性十分明顯。
「你們今天是聚在一起慶祝什麼嗎?」她朝身畔的馬蘭耳語。
他忙著閒閒品味高級香擯,沉醉地閉眸吟哦,不理她。
「我們今天是特地來試吃的啦。」坐在丹雅對面的俏麗女子傾身笑道,活潑地化解她的尷尬,「我們的朋友沙提,就是這裡的主廚兼老闆,請我們來做他的評鑒委員會。」
「喔。」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是妮可,在律師事務所做事,擅長世界各國商標的申請及爭議救濟。」
丹雅暗驚。對方看來像高中生一樣清純幼秀,還以為她是在座者的妹妹或小女友,沒想到會是強悍的女律師。
「嗨,不好意思,我必須替主廚出來請問你要點的菜色。」一名廚師裝扮的中年女子傾近丹雅,溫暖一笑,「你有什麼特別喜愛的料理嗎?」
「呃……這個、對不起,我先跟馬蘭商量一下。」趕快笑一個。
「我哪知道你愛吃什麼。」
「過來啦。」她輕聲嘀咕,將他拉起身往庭院的游泳池畔,避開整桌笑鬧閒聊的都會雅痞。
「幹嗎?」
「我不能留下來吃飯。」
「為什麼?」
「因為……」她也不知道。但是、反正……他這種一派情懶的調調是無法瞭解她的緊張的啦,「我並沒有打算今晚在外面吃飯!」
「你今晚也沒打算要跟我接吻。」結果呢?
說得這是什麼話?「你、你不要以為……你用這種手段企圖勾引我,讓我變成一個任你子取予求的女友,然、然後你就可以唆使我去替小萍的婚事當說客。」
「哇,你好厲害,我的詭計都被你識破了。」呵啊……有點累。
「感情的事,應該要用更慎重的態度來處理。」
「請問你談過感情嗎?」
呃……
「那麼你也不過是理論派,全憑空想在推敲。」跟她那堆言情小說一樣不切實際。
「不要說得好像你就很務實!」句句惹她生氣。
「我當然務實。」他雙手插往臀後的牛仔褲口袋,魁梧體格在她面前囂張展現。
「今天晚上去你那裡還是到我那裡?」
什、什、什麼這裡那裡的?她眼睛的高度正好正衝著他壯碩的胸肌,腦漿糊爛,熱血沸騰。
「今晚只有我一個人在。」所以,可以儘管來。
她口乾舌燥地嚥了咽喉頭。明知他一直垂頭緊盯著她,她還是打死不敢抬眼,寧可不要臉地繼續覬覦他賁張的胸肌。
「我覺得,這樣……太快了。」
「那就訂個時間表。一個禮拜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一個禮拜後,我們交換鑰匙。」他轉而曖昧呢喃,「還需要我再進一步詳細說明嗎?」
哪有人這樣子談感情的?「你這樣,實在很奇怪。你怎麼會找上我……」這種單調乏味的小老百姓?
「你剛剛自己不是說了嗎?因為我別有企圖。」嗯哼。
這下她才發覺,連自己都無法被這個解釋說服。
或者……他這是欲擒故縱?把他的目的大咧咧地擺明出來,反而不會讓人覺得他別有居心?完蛋,她實在不擅長這種男女間的心理戰術,現在就已經滿腦子漿糊。
「我、我還是覺得……我們彼此保持一段距離比較好。」
馬蘭受不了地仰頭呻吟。
「你也許會覺得很可笑,但是……男女之間的擦槍走火,往往都是在彼此沒有掌握好分寸的狀況下發生。我是很反對一夜情的……」
「那可以每夜都來。」
「我也反對婚前性行為。」
毀了!
「誰要跟你搞什麼婚前性行為。」他趕緊翻臉。
呃?她傻眼。馬蘭剛才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你那間小套房小到連一個人住都嫌擠,我的房子卻因為大就三不五時召來一群牛鬼蛇神盤踞。先不說我爸、我妹或是他們各自帶來的豬朋狗友,就連你妹也沒事愛霸佔我家、我的電話、我的計算機、我的浴室。我連一個下了班安安靜靜休息的地方也沒有,上次甚至被逼到半夜跑去你家避難。所以我才說,你偶爾可以到我那裡過過寬敞的生活,你那裡也偶爾借我躲一躲。如果不行,無所謂,我大可去住飯店。只是我會很慪,為什麼有了自己的房子還得被逼到住外面,你卻跟我扯什麼一夜情、婚前性行為。我有什麼企圖我都跟你直接講白了,現在你能不能也講清楚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她被大串連珠炮轟得暈頭轉向,只聽清最後一句:她的企圖。
她沒有什麼企圖啊。她只是……
「你若不歡迎我,可以直說。」他一反怒氣奔騰,冷淡低語。
她垂頭凝睇自己絞成一團的十指,落寞沉思。
「我沒有不歡迎你。」柔細的輕吟,怯怯得幾不可聞,「可是,但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項提議嗎?」
她低著腦袋猛搖。
「因為我們彼此不來電,非常安全。」
啊?她愕然抬眼,嚇到合不攏嘴,扁桃腺都給他看光了。
馬蘭艱困地維持慵懶態勢,極力不著痕跡地挽回局面,撤下她霍然高築的提防。
「你不覺得剛剛那一吻,冷淡到足以證明我們之間沒搞頭嗎?」
冷淡?他覺得之前的熱吻很冷淡?
「所以我才想找你,當彼此的安全氣囊。」
這到底是哪一個星球來的變種人?說的話統統聽不懂。
「你單身,我單身,我們交往了一陣子卻彼此沒什麼感覺,至少可以一起避掉很多不必要的社交壓力。我想你身旁一定有很多無聊人士忙著替你介紹對象吧?」
是沒錯。但……
「我也是。你簡單評估一下,我們兩個繼續交往,不但可以掩人耳目,還可以相互提供支持我說的是一個避難的安靜空間,不是需求之類的肉體支持。」
他這一聲明,反而羞得她無地自容。
他幹嗎說得那麼坦白?害她一瞬間的浪漫遇想,變得好猥褻……顯然他是真的對她沒什麼興趣了。好慘,她等於從一開始就在自作多情,還陶醉得要命。
「不瞞你說,我是很想……」
很想什麼?很想什麼?
「借這個機會說服你同意小萍和我爸的婚事。」
才剛切切抬望的小腦袋,一下子又掛了下去。
「但是正如我之前跟你說的,他們的事,理當他們自行處理,我們有我們的日子要過。」
「唔。」
「如果你還是不放心我們孤男寡女在一起,怕發生什麼曖昧關係,我很樂意事先簽下協議書,保證你絕對安全。」
真謝謝他了……
「我甚至可以去教會和你的牧師商談。這樣你是不是比較放心?」
放心個頭,嚇都嚇死她!「你想跟我的牧師談什麼?」
他聳肩,爽颯得很。「我們倆共榮共存的事,還有我們的互不侵犯條約。」
她受夠了。「馬先生,謝謝你荒謬怪誕的提議,這麼努力地為我解決我根本沒有的問題。很遺憾的是,我目前沒有和你合作的意願,祝你能早日找到其他更合適的夥伴。告辭!」
「拜拜。」
☆☆☆
這只沒血沒淚的爬蟲類,還真的就這樣閒閒走人。既不惋惜。
無情的男人……
「咦?馬蘭,她怎麼走了?」
「去拿個東西而已。」
「你沒有欺負人家吧?」同桌好友戒慎道。
「沒有幾個人受得了他怪異的熱情。」妮可這話頗有過來人的味道,「馬蘭真該去看心理醫生了。愈是親近的人,愈是折騰。虐待狂啊?」
「他這不叫虐待狂,而是對自己能信任的人紓發任性和測試對方的包容界線。」
同席的年輕治療師及時更正。
「閉嘴,臭蝦子。」馬蘭啜湯厭惡道,「少在那裡賣弄你的心理學伎倆,小心我摘下你的蝦頭配湯吃。」
旁人微愕,難得見他公然顯露怒氣。他是真的在不爽,不是在開玩笑。
他才險險救回與丹雅的關係,現在正緊急評估整體局勢,重新調整步驟,少來干擾他。
跟丹雅交往,完全不能照以往的經驗思考。剛剛他就差點因下錯一步棋,把她整個人輸掉。
驀地,他被自己的想法怔住。
輸掉丹雅又怎樣?如果兩人真的這麼不合,早早散掉也好,談感情何必浪費那麼多心力?但,他很明確地知道自己正本能地全力挽回她,堅決不罷手。
這念頭,讓他隱隱不安。
「馬蘭,那……你那位朋友的餐點怎麼辦?」方才等著丹雅點菜的女廚師還在苦等。
他故作淡然,以餐巾拭口,掩護內心的波濤。
「拿你們最得意的招牌出來伺候她就行。水晶鵝肝或菲力鵝肝,去骨嫩鴨釀鵝肝也可以,隨你們搭配。」
「沒問題。」
女廚師才欣喜地奔往主屋內,庭院外就悄悄溜回另一個小身影。
「嗨,丹雅,拿好東酉啦?」同席的人熱切招呼著。
「呃……」她傻笑。拿什麼東西?
「我們還怕你受了什麼委屈,剛剛聯手把馬蘭訓了一頓。」妮可笑道,「別理他那個大少爺,當成是特地來享用美食,好好免費飽餐一頓吧。」
「謝謝,但是……」
「馬蘭說你是負責採購的,那你知道怎麼買平台鋼琴比較划算嗎?」以撒一副要死不活狀,傲然插嘴。
「要看你想買幾號的平台鋼琴,你目前問到的售價又是多少。」她不時瞄著理都不理她的馬蘭,心不在焉。
「我也搞不懂我看上的那台是幾號,老闆說給我最低的價格是三十三萬。」
「大概可以以二十七萬左右成交。」
馬蘭這只死妖怪,幹嗎不理會她的眼色?她的東西全鎖在他車裡,身無分文,教她怎麼回去?
「二十七萬?」以撒整個人跳起來,「真的假的?差這麼多?」
「我是說可以談到這個價格,只是……」
「那你陪我去談!」
以撒雀躍地一臂勾住丹雅的肩頭,馬蘭雙眸頓時射出冷光。
丹雅天生就不是個擅長說「不」的人,沒兩三下,就被以撒牽著鼻子走,活像他家內務總管,上至平台鋼琴,下至大型桶裝蒸餾水,全都要她估個價出來。
她盡可能地和藹響應,但她也急著想跟馬蘭私下溝通,偏偏在座又有人對採購有興趣,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拋來,幾乎溺死丹雅。別說回答,連氣都來不及喘。
猛然間,一股力道將她拖出人群外。一雙巨掌,定在她雙肩上,讓她背靠在高大的身軀面前。偉岸的胸懷,有如堅實的靠山。
「聽清楚。我不反對你們找丹雅幫忙,但是,」馬蘭自她身側伸出粗壯的糾結臂膀及拳頭,「要她幫忙,得先過我這一關。」
眾人怪叫,嘩然抗議。
「她不是你們的下女!」
馬蘭這句怒吼,當場搞砸了和樂的氣氛。眾人僵住,場面難以收拾,凝在一片沉寂裡。
丹雅也驚到了。不過,令她震愕的是一道閃電般襲來的強烈頓悟。
是他。她一直期待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