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的傷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負責的醫生總說要繼續觀察,硬是不讓她出院,害她每天都悶得發慌,除了到休閒室去跟其他的病人聊天,不然就只能在病房裡發呆,癡癡的等著家人前來探望,以及他們帶來的休閒書刊。
說不定她遲遲無法出院也是周青玉動的手腳——
一開始或者是關心她、擔心她,務必讓她休養到完全康復,同時也為了方便照顧,所以指示醫生暫時不要讓她出院;但現在,他大概是忘了還有杜雨恩這個人,也忘了吩咐醫生放她離開,讓她在醫院裡過著度日如年的枯燥生活。
一個人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杜雨恩想起之前來的時候,兩個人親熱又甜蜜的牽手走著,鼻頭不禁一酸,眼淚也差點掉下來。
才幾天而已,就有了這麼大的轉變,世事還真的是很難預料啊……
只不過前後兩段戀情,竟然有著同樣的結局,她這個總是後知後覺,從別人口中得到消息的女主角到底是有什麼問題,才會讓這種慘事一再的發生在她的身上?
失魂落魄的下了公交車,杜雨恩先是呆呆的坐在候車亭好一會兒,然後再低頭看到了手上的戒指時,不禁深深的歎了口氣。
她起身走到附近的郵局,買了個信封,然後從包包裡翻出一張紙,簡單的寫了幾句道歉和辭職的話,最後拔下戒指,又愣愣的看了它好一會兒,然後才連同便簽一起放進信封裡。
雖然和上次的戀愛一樣沒有好結果,但是至少這次可以低調一些,不再將其他人捲進來,也不會有人受傷……
只除了她!
帶著信封,拖著沉重的腳步,杜雨恩走到艾生診所門外,從皮包裡摸出周青玉交給她的鑰匙,踏進這個她和他曾相處了好一段時間的地方。
他們曾經在這裡吵鬧鬥嘴,也曾在這兒親密依偎,現在卻只有她一個人站在這裡,懷念著他們之間的過去。
又歎了口氣,杜雨恩將信封放到他的桌上,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周青玉穿著白袍,坐在這張桌子後頭工作,那認真而正經,在望向她時眼中卻總是隱隱含著笑意的模樣……
無論他是不是真的另結新歡,杜雨恩都不怪他,畢竟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面,她那個惡劣的玩笑要負大部分的責任。
是她讓原本的試探超出了應有的界限,破壞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周青玉就是個自尊心強烈的人,怎能忍受她這樣的戲弄?
她早就知道的,只是太仗勢著他的疼愛,一時間忘了分寸,破壞了兩人之間的平衡。
在陰暗的診所裡呆站了好一會兒後,杜雨恩將自己放在這裡的一些私人物品一併收拾好,然後退出這間充滿回憶的屋子,在關上門的同時,也將那些快樂的記憶鎖在裡頭。
將鑰匙丟進信箱裡,杜雨恩不敢再回頭,匆匆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我回來了。」
正在櫃檯裡整理藥材的杜爸爸抬起頭,看著默默走進門的女兒,驚訝的出聲喚道:「雨恩?你怎麼突然跑回來?」不是說還要住院嗎?
「因為我已經好了。」
「可以跟我們說一聲,爸爸去接你出院呀!」這麼見外,爸爸好寂寞,「你媽早上還特地去買了一副豬腦,準備待會兒燉好之後送去醫院給你呢!這下子只好在家裡吃了。」
杜雨恩聞言,笑了出來,「再這樣吃下去,我的傷還沒好,血管就會先被膽固醇堵住而爆炸了啦!」
住院的這一陣子,媽媽幾乎天天都會送燉湯或補品到醫院給她,讓她體會到滿滿的親情之外,腸胃也接受了嚴酷的考驗。
「你媽也是擔心你。」看見女兒終於露出笑臉,杜爸爸也放下了心,「好吧!爸爸待會兒幫你吃!」
「你都高血壓了,還想喝豬腦湯?」不必這麼奮不顧身吧?
被吐糟得語塞,杜爸爸只好趕快轉移話題,「周醫生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你媽說他的診所最近也沒開,是怎麼了?」
「哦……他最近在忙他家裡的事,沒空。」說不定也要忙著陪伴漂亮的千金小姐。
「是喔!有空叫他過來一起吃飯啊!不然他一個人住,自己吃飯也無聊。」還不如偶爾來家裡,讓他提早過一下當岳父的乾癮。
杜雨恩笑了笑,隨口應了一聲,「好。」然後就準備上樓回房。
但是剛走到樓梯口,她突然停下腳步,默默的站了一會兒之後,又走回父親面前。「爸,我跟你說一個秘密。」
「哦?」好稀奇,女兒大概有二十幾年不曾跟他說秘密了啊!
杜爸爸好奇又開心的湊上前,準備和杜雨恩分享這溫馨的一刻,「什麼秘密?說吧!」
杜雨恩看著一臉興奮的父親,有點不忍心,但還是微笑著開口說道:「我跟周青玉……大概沒辦法在一起了。」
原來是這樣啊……
「咦?!」他又驚又慌的看向女兒,明明是件傷心、遺憾的事,她卻依然笑著,反而讓人感覺更加淒涼。「為什麼?你們不是相處得很好嗎?是他欺負你嗎?你們怎麼會這麼突然……」
「不是他,是我不好。」杜雨恩歎口氣,打開桌上裝著山楂餅的大罐子,抓出一把塞進口袋,「我說謊騙了他,讓他生氣難過,我自己也很後悔;所以……我不想又騙你。」
杜爸爸張著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傻傻的看著女兒剝開一顆山楂餅,然後塞進他的嘴裡,任由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自己口中融化開來。
「這是我們的秘密喔!」杜雨恩伸手拍拍父親的肩膀,然後轉身回房。
杜爸爸想開口追問,但心中的驚愕和衝擊卻讓他發不出聲音,只能愣愣的看著女兒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周、周先生!」一個小護士急匆匆的奔來,緊張又害怕的看著這個嚴肅又帥氣的男人,一方面被他高大俊美的長相所迷惑,另一方面又很擔心這個整頓起院務毫不留情的人,會不會在聽到自己要報告的消息之後大發雷霆……
周青玉睨了她一眼,轉頭向身邊的女人說了聲抱歉後,在她好奇的目光下走向小護士,「什麼事?」
「那個,杜小姐……」他一靠近,小護士更加緊張,一邊臉紅,一邊發抖,連話都說不完全。
周青玉心中一緊,沉聲追問:「她怎麼了?」
「她……不見了……私人物品也都不在,大概是自己出院回家了……」
呀啊啊啊!好可怕啊∼∼小護士看著面前那張俊臉在瞬間變得猙獰、恐怖,心中忍不住慘叫了起來。
但周青玉表現出的怒氣就只有短短一瞬間,下一秒他自己換回了原本漠然的神情,向她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回去工作吧!」
那個笨女人!她是跑到哪裡去了?擅自出院回家了嗎?是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不先跟他聯絡?
周青玉又生氣、又心煩,之前他委託一些醫界的朋友放出消息,想替這家醫院找個新的經營者,也很快的就收到了一些對這件事有興趣的響應;而他這幾天就忙著接待前來參觀的各方人士,同時還要處理院內的繁雜事務。
雖然周青黛也幫他做了不少事,但他還是每天從早忙到晚,賣笑到臉皮都覺得酸。
周青玉也不是不想多去陪陪杜雨恩,畢竟放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住院,他也很過意不去,但是每天都過著這種忙碌的日子,每當他想停下來喘一口氣、偷個空閒的時候,就有別人像是也發現到他突然有了時間,趕緊拿著其他工作過來,非得讓他的時間充實到毫無空隙不可。
結果,他就只能在工作告一段落的深夜,像個賊似的悄悄摸進杜雨恩的病房,疲勞的坐在床邊,就著微弱的光線,像是要為自己充電似的,安靜而沉默的盯著她發呆。
他知道她的傷勢早就已經復原,也明白她心裡不快樂、很無聊、時常望著窗外發愣,但是如果讓她出院回家,那他就連在半夜去看看她的機會都沒有了!
周青玉只好昧著良心,硬是讓杜雨恩繼續留在醫院裡。
結果現在,也不知道她是發生了什麼事,就這樣不聲不響的從醫院裡消失,她都不知道他也是會擔心的嗎?
周青玉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掏出手機,先是撥了杜雨恩的號碼,在聽到未開機的冷漠響應時,又再次深呼吸,然後打了杜家的電話。
「喂!」沒多久,中氣十足的回應聲在耳邊響起,是杜爸爸接的電話。
「杜爸爸你好,我是青玉,請問雨恩在家嗎?」
「哦∼∼是你啊!」還知道打電話來問問,算這小子有情有義!「她剛回來沒多久。」
周青玉悄悄的鬆了一口氣,「那就好。」至少還有回家,沒讓他連去哪裡找人都不知道。
「哪裡好?」雖然雨恩說是她的錯,但是聽到周青玉一副如釋重負的語氣,杜爸爸一顆保護女兒的偏心就不爽了起來,「我是不知道你們年輕人在搞什麼鬼,雨恩只跟我說是她對不起你,也不講說是發生什麼事……你們到底是為什麼要分手啊?」
呃,雖然雨恩說這是他們父女之間的秘密,但是周青玉也是當事人,這樣應該不算講出去吧?
分手?!「沒那種事!」她也太自作主張了吧!
「沒有就好。」呼!他就放心了。
不然依照雨恩這性子,搞不好也無心再認識男朋友,結果就一輩子當老姑婆,以後他這個當爸爸的還得捐錢蓋一座尼姑庵讓她住……「她有時候就是衝動了點,比較沒想那麼多;不過我看雨恩也是很難過,有認真在反省了啦!你就讓她一點……」
周青玉緊緊握住手機,努力不讓歎息流出口,「很難過……她哭了嗎?」
「嗯……哭了喔!」應該是躲在房間裡哭吧!做爸爸的不負責任的猜測著。
他終於忍不住歎息出聲,「唉!我也有……我晚上方便過去拜訪嗎?」
「好啊!雨恩她媽媽今晚要燉豬腦湯,一起過來喝!」一起分擔膽固醇。
「謝謝杜爸爸,那我們晚上見。」結束通話,周青玉轉過身,正好迎向另一個女人的充滿興味的微笑注視,他斂起臉上的情緒,溫和卻又帶著一點疏離的向她點點頭。「抱歉,讓你久等。」
「沒關係。」代表凌龍集團前來商討收購案的凌芳菲笑著回答,眼中對他有著毫不保留的欣賞與興趣。
這位周青玉先生雖然看起來溫文儒雅,但做事的判斷和方法都很明快果決,對於自己堅持的底限也毫不退讓,若非他是個醫生,凌芳菲還真想延攬他進自家公司工作,肯定也能有一番作為。
但醫生也有醫生的好處,她可以把他介紹給體弱多病的堂妹,如果真的有機會修成正果的話,也算是一舉兩得。
腦中精明的盤算著,凌芳菲繼續朝他揚起笑容,「謝謝你這幾天的介紹,關於你提出的條件,我想應該也沒太大的問題,至於之後的細節,我會再另外和你約時間討論。」
聽她這麼說,周青玉也微微一笑,並未表現出太多的情緒,「辛苦你了,希望能順利進行。」
「周先生今晚有空嗎?我有個堂妹從小被家里長輩嬌寵著,再加上身體比較弱,因此很少出外走動,也沒什麼朋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倒覺得你們可以試著來往。」凌芳菲把話說得很明白,她是要替堂妹找對象,而且那可是個被捧在大家手掌心的天之嬌女,依照總裁爺爺對小堂妹的疼愛,說她是凌龍集團的小公主也不為過。
若是真能娶到她,別說是平步青雲,就算是躺著也能飛黃騰達。
周青玉自然明白她的話中之意,但是對這強大的名利誘惑,他的神情未變,甚至連眉眼也沒有動一下,唇角則是依然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只有眼中的溫度降為冷淡,無形的將自己與凌芳菲的距離拉得更遠了。「感謝凌小姐的抬愛,不過我已經結婚了。」
「哦?」對於他的推辭,凌芳菲也不以為意,只是瞟了他的左手一眼,「真抱歉,是我冒犯了,我看周先生並沒有戴婚戒,以為你仍是單身。」
周青玉沒對這個試探做出回應,只是往走廊底端那個沉默等待著的高大身影瞄了一眼,「戒指的事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不值得因此耽誤凌小姐的行程,你的秘書也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見他無意多談,識趣的凌芳菲微微一笑,禮貌性告別便轉身往秘書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