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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飛金(上) 第九章 皇宮內苑(1) 作者:於佳
    「你小子別老是跟在人家孫女的屁股後面跑,把咱們汝嫣家的臉都丟光了。」

    他還不忘提前提醒兒子:「你要知道,咱們汝嫣家可就你一根獨苗苗。汝嫣家本就人口單薄,到了我這一代早早便和你娘成了親,當初我和你娘本打算生個十個、八個的。你身為老大,我原本給你取名為『汝嫣一尋』,打算你下面的弟弟妹妹分別叫作『汝嫣二尋』、『汝嫣三尋』……一直到『汝嫣十尋』、『汝嫣十一尋』,誰知你娘身子不好,生下你一個,再沒有二尋、三尋……後來你娘去了,我那十幾尋的計劃便就此落了空。我說小尋子啊……」

    「你要知道,你不是為了你一個人給我當兒子,你是為你那無緣來世上走一遭的十幾個弟弟妹妹給我當兒子啊!你可萬不能丟了汝嫣家的老臉。」他學著父親大人的口氣說著父親大人打他記事起就常說的那幾句家訓。

    流火小姐睜開雙眼的時候,分不清她身處之時是黑夜還是白晝。週遭華美的佈置比她少時所處的霸聖金堂有過之而無不及,視覺上更大氣也更具衝擊力。還有那跳躍的燭火多得令她炫目,她腦中頭一個閃過的念頭便是:「點那麼多燭火太浪費了,這可是在燒錢呢!」

    「霸聖金堂的主子還在乎這點錢?」

    壞笑的聲音竄進她的耳朵裡,流火小姐抬眼望去——一小蘿蔔頭!身上的衣衫倒是值不少錢,若她記得不錯,是霸聖金堂下屬的某家店舖賣進宮中的布料,那可是極品中的極品,十兩金子一尺布——穿在他身上不嫌灼人啊!

    「這裡是宮中?」她斜著眼瞧他。

    換來他一記讚賞的點頭,「算你還有點見識。」

    眼珠子忽悠一圈,她將自己昏迷前的境遇仔細地回想了一番,「是海日楞和幼微把我弄進宮裡的?」

    「海日楞有沒有參與其中本王不知,卻是御臨幼微送你進宮的。」

    幼微將她抬到他面前,只說了句:她是步忍在意的女人。剩下的全由他決定,而他的決定便是留不住帝師,唯有留住帝師在意的女人。

    好吧!他承認他留下她的大部分原因是——好奇。好奇那個永遠掛著從容的笑,一派與世無爭的帝師會在意什麼樣的女人。

    不知是因為幼微下藥的緣故還是海日楞對她施了法術,她從飛馬山一路昏迷至王宮中。她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就來瞧了她好幾次,她很美,睜著眼的時候比睡著的模樣還要動人,說起話來眼珠子骨碌碌地打著轉,讓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便跟著她打起了轉。

    「幹嗎?你相中我了,想娶我當王妃?」王妃?聽上去很有錢的樣子。看在那黃澄澄的玩意分上——可以考慮!

    他挑眉問道:「本王的帝師會同意本王娶他的女人?」

    「你說的是步忍?」她需要確認,「如果你說的是他,那麼你錯了,第一,我嫁誰不用他同意;第二,我不是他的女人,他倒是我的人——他把自己賣給我了。」

    說到賣身她倒是想起與自己形影不離的金算盤,摸了摸,還在兜裡掛著呢!這便好。

    她有閒工夫跟他討論這個嫁與娶的關係,「現在,你真的要娶我做王妃嗎?」

    「你願意嫁我?」

    流火小姐避重就輕,「你是御臨王噯!再升一步就是御臨帝,請問在王朝中有哪個女人不想嫁給你?」「可你,還有你那富可敵國的霸聖金堂,你應該根本不在乎這個地位所帶來的權勢與金錢,你又為何想嫁我呢?」

    這位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御臨王好像不像表現得那麼無能哦!居然能將她隱藏的家底都調查得一清二楚,不可小覷,斷然不可小覷。

    托著腮,她很努力地想了想,得出了一個她不願看到的答案:「這樣看來,即使脫去步忍那層關係,你也不打算放我走嘍?」

    「我以為你很樂意做我的王妃呢!」御臨王衝她眨眨眼,一副牲畜無害的模樣。

    湊到他跟前,攬上他的肩頭,她擺出一副我們好商好量的笑容,「做你的王妃是不是要交出霸聖金堂的家底?」

    「不做王妃也可以交出你的家底。」

    言下之意,不交出霸聖金堂的家底她休想離開。

    這個要錢不要命的女人雙手一攤,「那你還是把我養在深宮內院吧!起碼吃喝拉撒都不用花錢,我還賺了。」

    御臨王半張的嘴好半晌無法合攏——帝師在意的女人!這就是帝師在意的女人?

    還真不是普通的古怪啊!

    「你以為本王的帝師會回皇宮內院來救你?」養著她探探口風也好,總算沒白費口糧,他這樣安慰自己。

    「以前也許可能,可現在的他找到了自己的老相好,正忙著重溫過往的幸福時光了,哪有工夫理我——或許他以為我已經回霸聖金堂數金子也未可知。」聳聳肩,撥弄撥弄金算盤,她倒是頗有自知之明。御臨王到底還是從她的口中探知一二,「帝師有……老相好?」這個稱呼似乎不該從他這張尊貴的嘴裡冒出來,「帝師深居宮中這許多年,本王從不知道他有位……愛人。」這樣稱呼起來似乎合適一些。

    撇撇嘴,流火小姐誠懇地告訴他:「顯然,你沒有我瞭解他。」

    「就是說,本王的帝師極有可能成為新一任的法師一族族長,帶領著他們那些神奇的族人在飛馬山自立為王,與本王作對?」

    御臨王的兩條腿在王座上極其無聊地搖啊擺啊,繞得人眼都花了。

    海日楞躬身立於王座之前,久久無語,幼微唯有代他應對:「不僅是自立為王,法師一族還想召喚八神獸,若他們的計謀得逞,那就不僅是稱王了……」

    「連本王也要尊稱他們為帝嘍!」

    御臨王的手指百無聊賴地玩弄著寬大的袖袍,昨夜與霸聖金堂的流火小姐聊得太晚,現在他有幾分倦意了。打了個哈欠,他打算盡快結束召見,「聽說本王的帝師有位……老相好。」這詞真粗俗,姑且用著吧!「望兩位能臣干將盡快將她帶來見本王。」

    他起身欲走,一直沉默無語的海日楞忽然上前問道:「敢問王上打算如何處置流火小姐?」

    掃了他一眼,御臨王忽地輕笑出聲,「我說我的海大人,這麼長的召見你始終沉默無語,臨了臨了倒是為了一女子找上本王了?」

    「流火小姐只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臣想王上不如……」

    「富可敵國也算普通生意人?」

    御臨王不妨適時地展現一下他身為帝王的控制力,否則下面的臣子怕一個個都以為坐在王座上的是個死人。

    「需要本王向你解釋一下嗎?王朝中所有帶『霸』、『聖』、『金』字的店舖都是她的,她手中握有的財富加起來絕對可以跟本王抗衡,她控制的商業足以動搖王朝的根基。」

    甩開袖袍,一片陰雲籠罩在海日楞的頭頂之上,御臨王的上空卻早已是陰雲密佈。

    「想想吧!哪一天霸流火經營的米店若是不賣米了,王朝就得鬧饑荒;哪一天她經營的鹽業長了價,老百姓的口袋就得被掏空;哪一天她手上的鐵礦交給了飛馬山那幫法師,本王的士兵將勇會連副打仗的兵器都沒有;哪一天她拿出一小半家產買本王的腦袋,多的是所謂的勇士俠客會為那筆驚人的財富進宮刺殺本王——你要本王將這樣一個人送還到帝師的手中?」

    海日楞急著為流火小姐辯解:「她只想賺錢經商,並不想參與到政治鬥爭中。」若不是他,流火小姐本不會捲入這場政權鬥爭,海日楞覺得自己有義務將她帶離這場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可惜,太晚了。

    「本王很清楚流火小姐對金錢的慾望,而想得到無限的金錢最好的辦法就是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如此一來,金錢必然會自動找上門——海大人當一族之長這麼多年,不會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吧?」

    海日楞垂首訥訥:「臣若當真清楚,就不會失去族長的身份。」

    御臨王橫眉一掃,眼中依舊含笑,「海大人不甘心為人臣子?」

    「王上只甘心為王?」

    兩個男人一個身在高處,一個矗立於下方,彼此相對雖是一派溫潤祥和,幼微卻讀出了這其中的血雨腥風。

    關鍵時刻,幼微一馬上前,躬身道:「臣當協助海大人不負王上所托,盡快帶回與帝師有關的人。」

    明白幼微的用意,御臨王索性適時地離去,臨走前不忘警告這幫臣子:「記住,不要讓本王等得太久,否則——本王當親自出馬。」

    跪送王上離去,幼微趕忙拉海日楞退出大殿。快步走出宮門,一路皆是無語,幼微只是不鬆手地拽著他拖著他,直拽進自己的府中。

    前腳進了家門,幼微立即吩咐下人關門,屏退左右,她怒火騰地燒起來,控制不住地衝他大吼大叫:「你瘋了嗎?他是御臨王,是你的王上,無論他有多年輕,看上去有多好說話,但他都是手握你生殺大權的王!他略皺一皺眉頭,你的小命就丟了。」

    「我知道,那又怎樣?」他歪著頭瞥著她。

    「那又怎樣?那又怎樣?」她一遍遍問著他,「你不怕死,還想連累我陪葬嗎?」

    「你不是已經將流火小姐給活埋了嗎?」

    他愣頭愣腦地回了一句,好歹總算讓幼微看清了一個事實,「你在怪我將流火小姐送給王上?」這個悶騷的傢伙有話不能明說嗎?「你先給我搞清楚,不是我把流火小姐給活埋了,是王上聽了我的報告後堅持要留她在宮裡。還有,她還沒死,會喘氣,活得好好的呢!」

    海日楞氣惱地一屁股搭在石階上,「你願意被人永久地軟禁在宮裡,隨時被拿出來當成人質使使嗎?」

    「你說得好像我故意把她捆給王上似的,我根本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海日楞埋首於雙掌之間,「我……只是在怪我自己。」

    一時的氣惱,一時的憤恨,一時的復仇之心,推著他走出了飛馬山,走入了御臨王朝的皇廷。他違背良心將流火小姐送到了御臨王的面前,卻不想這一舉動竟將她推入了死地。

    「在這場政治鬥爭中,流火小姐最無辜,我要救她出來。」

    他起身欲往門外沖,不巧撞上一尊門神,冷冷的,蹙著眉望著他……

    「小尋子?」

    幼微吃驚地望著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汝嫣尋——大門緊閉,他飛牆過來的?

    「我一早就來了,三個圈想帶長驍哥出去轉轉,她一個人推不動長驍哥,要我來幫忙。」他解釋著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委。

    這段時間與長驍哥的相處讓他明白一些道理,有些事躲也躲不了,不如試著去改變——他正在試。

    「哦。」幼微早就知道每一次筌筌來家裡,小尋子都尾隨其後,只是每一次他都過門而不入,靜靜地在外面躲著。令她奇怪的是,今天他居然堂而皇之地站在這裡。

    這樣靜默地站著實在是件尷尬的事,汝嫣尋指指裡院,「要是沒什麼事,我先過去了。」走了兩步,他又轉過頭來,悶悶地丟下一句,「王上是個不簡單的人,早在鎮神儀式那天之後,他就不再是我們的小隨了。所以,不管你們打算做什麼,小心為上。」

    「你是因為瞭解王上,所以才堅決不入朝的嗎?」這個問題卡在幼微心裡許久,今日總算問了出來。

    「我是因為瞭解政治,所以……還是不做官的好。」他的堅持也有鬆動的時候,為了他的朋友,「你們剛剛說的流火小姐也算是我的朋友,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他這麼一說,幼微還真想到一件事只有他可以幫忙做到,「你可以想辦法通知霸聖金堂的人,流火小姐在皇宮內苑嗎?並且暗示他們將這一消息轉告給從前住在霸聖金堂裡的一位叫步忍的先生,他現在飛馬山。」

    在做這件事之前幼微不得不提醒他:「如果這件事被王上得知,那你就會被定為與王上作對的身份。」她和海日楞身在朝中,不能任意為之,若小尋子通過商道轉告霸聖金堂,或許情況會好一點。

    「告訴我流火小姐所在的皇宮內苑的確切位置。」汝嫣尋爽快地開口——以霸聖金堂的實力,無論那位叫步忍的先生身在何方,他們定能找得到。

    至於與御臨王作對的問題……他似乎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你……確定自己想清楚了嗎?」有些事一時衝動容易做下決定,到了後來就算後悔也來不及。

    汝嫣尋伸出的手沒有收回,接過海日楞寫好的字條,他只是淡淡地說了聲:「這件事……別告訴三個圈。」

    他們四個一起長大的孩子,在經過鎮神儀式那天,只剩下三個圈可以輕鬆自在地延續著她類似童年的幸福時光,他不願連他們四個最後殘留的一點美麗記憶都被剝奪——至少他是這麼以為。

    「小尋子,你怎麼這麼慢?長驍哥在等著我們呢!」

    元筌筌站在長廊的盡頭,笑著向他們招手。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柔柔地鍍上一層光圈,帶著幻境的美。

    汝嫣尋將字條塞進袖子裡,撇了撇嘴朝她走去,「這不來了嘛!」

    兩個人一邊打鬧一邊說笑地走向內院,幼微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他們的背影,久久無語。

    「你以前就和他們在一起?」海日楞站在她的身後,望著愈行愈遠的兩個人,「如果當初你沒有入朝,你現在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過著自在的日子?」

    「沒有『如果』,我從鎮神儀式那天起,生命裡就再也沒有『如果』。」

    不知是小尋子和三個圈的快樂感染了她,還是難得讓心情放鬆一回,她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象變得濕濕的,「天下百姓都說八神獸是保佑天下子民,庇護四海八方的神。我卻覺得它們是魔,是黑暗的魔獸,充斥著邪惡的力量。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這八隻魔獸消失不見。」

    「人為什麼要靠神獸保護?」海日楞默默地站在她的身邊,最近的地方,「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

    甩甩頭,幼微甩去那些無謂的想法。感傷到此為止,還是直面正事要緊,「有那個閒工夫你還是想想怎麼跟王上交代吧!他可是盯著我們要找出步忍先生的老相好。」

    步忍三下兩下收拾好行囊,把它們往青燈懷裡一丟,這就準備去牽馬車。奧達不知從哪裡得到他欲走的消息,領了一幫長老堵在院落的大門外,攔住了他的去路。

    「師叔,您這是要去哪裡?」

    「我有點事要辦,暫時離開飛馬山一陣。」

    「不知歸期……」

    「待我辦完事自然會回來。」

    他從不向任何人交代去向及歸期,也包括這些老傢伙——他們的年紀似乎還不如他大呢!他只對接收他人生的那個人負責,誰讓他把自己賣給人家了呢!好在「貨到款清」,他還沒收貨,可以暫不付錢。

    但他不能全然不理會她的處境,尤其是得知她身在皇宮內苑,被那個小氣的御臨王扣下之後。

    他太瞭解那個孩子,十年前鎮神儀式之後那孩子忽然出現在暗天閣——

    「幫我成為御臨帝。」

    他應了下來,因為一個承諾——他必須幫她的子孫,一代又一代。他是帝師,也是每一代御臨帝的奴僕,他把自己賣給了一個承諾。

    因為這個承諾,他助每一代御臨帝統治王朝,守護四方八面;因為這個承諾,他放棄了自己的人生,終年困在暗天閣裡,成為黑暗中的守護者,見不到光的暗之帝師;因為這個承諾,他出宮尋找八神獸,為了兩隻神獸的精魄,他將自己之後無限的人生賣給了那個貪財的流火小姐。

    這終究是個賠本的買賣,同一個賺盡天下財富的人做交易,哪有不蝕本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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