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東為太室山、西為少室山,其中共有太陽、少陽、明月、玉柱等七十二峰。
太室山山勢乎緩如蒼龍偃臥,王峰峻極峰峻峭挺拔、氣勢雄渾,人稱崇高峻極,而少室山則是詭譎險駭、奇峰崛列,與太室山景另成奇趣。
登立峻極峰山頂極目遠眺,黃河明滅一線、雲海緲緲、山景森郁,只不過若是在冬季往這兒來,那麼,除了滿山滿谷的白雪之外,怕是什麼都瞧不著了。
峻極峰一隅,一幢形似道觀,石磚為牆,飛瓦為簷的屋宇裡--
殺氣門裡果真殺氣騰騰,其中一道殺氣來自於小几上正在廝殺中的弈局,另一道則是來自悶坐在角落邊上吃著熱湯團的石堆雪。
湯團與她無仇,她眸中的殺氣,對著那正與石裂岸對弈中的鳳凰。
哼!她用力咬嚼著湯團,野狐狸就是野狐狸,就算是穿上貂裘兒也藏不住她的狐狸尾巴。
自從那日她當場捉狐狸在床後,鳳凰便在義父的同意下搬進殺氣門這邊的廂房。雖然她並不清楚她和石崩雲之間究竟存在著什麼樣的約定,但至少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可以稍稍減輕,有她盯著,他們就無法再一個不小心爬上同張床去。
且自那日起,石崩雲便安安份份地沒在人前和那頭野狐狸勾肩搭背、嘻皮笑臉,沒碰她手、沒碰她發,兩人客客氣氣看來挺生分的。不過,他卻會三不五時下山去買東西哄狐狸開心,不提別的,現在她身上那襲價值不菲的純白貂裘兒就是證據,雖然她冷冷淡淡地對他送的東西都沒太大反應,但她可不會因此就鬆了戒心,以為他們之間沒有事情,忘了那天清晨發生的事。
那天清晨,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她砰地一聲開了門,看見他們相擁著面對面共擠在一張下大的炕床上,野狐狸的螓首枕睡在石崩雲的臂膀上,纖巧的身軀蜷伏在他懷裡,漆黑如墨的髮絲明目張膽、刺人眼睛地散落在兩人相擁的身軀上……
恨哪!
石堆雪狠咬了口芝麻湯團,感覺一股熱燙燙豬油拌混著芝麻香氣在她口中漫開,就像她對鳳凰的厭惡燙著了心口一般。
也許……
她挑挑眉偷顱了眼專心對戰中的兩人,再把視線投向桌上另外兩碗湯團;心底響起了第一千零一遍的也許……
無毒不丈夫、不辣非小人,惟女子與小人絕不可犯也,也許、也許……
「停止妳腦海中的蠢念頭,雪丫頭!」
出聲的是漫不經心嗑著瓜子的石裂岸。他壓根連頭都沒轉就能察覺到石堆雪的歪腦筋。
「別想下毒,妳的道行還不夠,況且妳清楚崩雲的脾氣,大雪天的,別勞累義父我老人家這把老骨頭,還得去幫妳埋屍體。」石裂岸雲淡風清地啜了口熱茶。
「爹呀!」
砰地一聲,石堆雪重重放下碗,雙手抱胸嘟高了嘴,「您向來口口聲聲最疼堆雪,這會兒您究竟幫的是誰?」
「一邊是親親乾女兒、一邊是乖乖侄孫兒,誰我都得幫的。」石裂岸四兩撥千金,很聰明的回答。
「那這頭野狐狸呢?」石堆雪瞇起厭惡的眸子,「她總和你沒關係了吧?」
「狐狸?」石裂岸落了子兒左顧右盼,「人老了不中用,老眼昏花,眼前只見著個鳳凰,卻沒見著狐狸。」
「我不管她是什麼,反正我就是看她不順眼!」她撒著潑,氣不過地站起身,伸手便去取劍。
「是呀!我也是不管她是什麼,只不過她是崩雲親自交託到我手上,請求代為照顧的人。」一粒自子凌空飛掠,打掉了石堆雪手上的長劍,「我不會讓妳傷了她的。」
野狐狸就是野狐狸!
石堆雪氣火了,這會兒竟連乾爹都這麼維護著她。
「好!我今天豁出去了,就算不拿劍砍她,也非得要燙碗狐狸熱湯來嘗嘗不可。看誰敢阻擋!」捧高了兩碗熱湯的石堆雪,惡狠狠地準備將熱湯往鳳凰身上潑去,卻在聽到咚咚兩聲後,便再也無法動彈及出聲。讓石裂岸給用兩顆瓜子凌空點住了穴道。
「她這個樣子……」終於有空從棋局中撥出神的鳳凰瞥了眼石堆雪,「會不會很不舒服?」
「放心吧!」石裂岸呵呵笑著,完全沒放在心上,「這丫頭是這樣的,每年降大雪被關在屋裡久了便要發一次瘋病,這個樣子既能讓她停一停又能讓咱們靜一靜,別理她!」
轉回視線的鳳凰一子落下,再度抬頭時眸中亮起了得意的光芒。
「我贏了!」
「怎麼可能?!」石裂岸怪叫一聲瞪著老眼驗證,白眉蹙了蹙、白髯挑了挑,卻不得不認輸。
「不算,不算,不能算!得重新來過,都怪那丫頭讓我分了心。」
「可以重來卻不能不算。」勝利得來不易,鳳凰當然不肯如此輕易放過,「堂堂殺氣門掌門人,言出必行、重信守諾,所以石崩雲和我之間的交易你已無權再過問。」
石裂岸沒抬頭,扁著嘴嘟囔,「不過問就不過問嘍,反正妳贏妳輸我都過問不了的。這世上,有誰干涉得了石崩雲那小子的決定?」
「你……」
鳳凰傻了眼,敢情她從頭到尾都被這老頭兒給耍著玩!
她還來不及反應,突然沉重的木樁門被人推了開。
霎時,在外頭漫飛的細雪片兒逮著了空隙,同來人一併兒擠進了熱烘烘的石屋裡。
來人正是下山做買賣,離開了數日的石崩雲。
戴著深褐色雪帽披著狼毛大氅,數日奔波無暇剃鬚的他看來更加豪邁及有男人氣概。這模樣,倒像是由雪地裡奔出的精壯猛獸。
石崩雲先回過頭將門闔緊,才笑吟吟地轉向屋裡三人。
本來正準備開口的鳳凰偏過頭乍見是他,先是莫名紅了臉,接著愣愣地急自他那彎月似的笑眸中拔離視線。
片刻後,鳳凰和屋裡另外兩人一樣,都不由自主地將視線轉到他懷裡,在那兒,有團淺灰色的小小毛球。
「哇!真是難得。」石崩雲趨身湊近被點了穴道,只能乾瞪眼的石堆雪,「小姑姑承受家法中?還真是令人心疼至極!」感受到她投射出的求救眼神,石崩雲笑嘻嘻地拔掉手套,伸出手靠近她……
不過不是解穴,而是藉機彈了彈她鼻頭,像打落水狗似地還故意彈得她鼻頭紅通通,像顆紅色的小蔥頭,「瞧我多聰明,回來得……嘿嘿,還正是時候。」
轉過身,石崩雲脫下了帽子和大氅,這會兒大伙才當真瞧清楚他懷裡的毛球竟是只直瞪著人瞧,有對棕色杏仁眼的幼犬。
「崩雲呀!」石裂岸吞了吞口水,雙眼灼灼發亮,「叔公知道你孝順,天寒地凍想來個香肉鍋暖飽老人家的肚腸,殺狗是叔公老本行,對準頸椎一個手刀就能讓牠阿彌陀佛,但這小小子才那麼丁點兒大,去掉骨頭、拉掉肚腸,只怕啃不到幾口,怎麼夠咱們爺兒四人分?」
「殺氣門掌門人,省省您的殺氣念頭。」石崩雲笑了笑,將還只會嗚嗚叫的小狗兒塞進微愣的鳳凰懷裡,「這狗,不是給人吃的。」
「不是吃的,我有沒有聽錯?!」石裂岸一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地跳起身。
「狗怎麼可能不是給人吃的?在咱們殺氣門裡,狗的惟一用途就叫做吃,不許人吃,難不成你是捉來掛牆壁的。」
「這狗不是捉的,我是特意向山下獵戶買的,牠現在還小看不出來,等牠大點你就可以看到牠強壯有力的四條腿和濃密的雙層毛皮。如果打小訓練起,牠就會乖乖聽話,最重要的是,牠可以在下雪時候陪人出門,只要再配上一副木橇,這頭雪犬就可以拉著人在雪地裡跑了。」
「頭一回見你這麼心細如髮。」石裂岸呵呵笑著,「怎麼,知道叔公年紀大了,天冷出門怕危險,配個出門工具給叔公?」
「你出門,咱們怕的是別人危險!」石崩雲一句話毫不客氣擋回了石裂岸的笑臉。
「這是給鳳凰的,她不會武,雪天裡出不了門,明年冬天小狗變大拘,那時候牠就會是她出門時的必備工具了。」
鳳凰沒作聲,將下巴偎進小狗兒的毛裡磨蹭。
小傢伙許是餓了,咬著她的手指頭吮著不放,那全然依賴的稚氣動作,瞬間便贏得了她的心。
看著鳳凰和狗兒的互動,石裂岸歎了口很長很長的氣,不難看出,他的香肉鍋是真的沒指望了。偏過頭,他故意問著那正溫柔笑覷著鳳凰的石崩雲。
「這可奇了,你與鳳凰丫頭的買賣不是即將到期了嗎?買賣做完銀貨兩訖,怎麼還去考慮明年冬天的事兒?」
這問題他是故意找碴兒問的,瞧崩雲那模樣他心底早有了數,這兩個小傢伙中間的買賣,就怕是窮此一生也要做不完的了。
轉過身,石崩雲沒理會石裂岸,只是伸手撫著鳳凰懷裡的幼大。見他伸手,她急收回手轉過似是怕不經意與他生了碰觸,只要碰了他,她那深埋在心底如蜘蛛網般愧對宋子寰的罪惡感就會更加重。
「喜歡嗎?」
石裂岸聰明地沒搭腔,人家問的又不是他,普天之下,能讓這小子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詢問的只有一個人,而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他這白髮老頭兒就是了。
鳳凰沒作聲亦沒顱向石崩雲,只是將頭更埋進懷中那球長毛裡。
石崩雲笑容不減,直直睇著她,緩緩悠悠吟起白居易的長相思。
有女如蘿草,生在松之側。
蔓短枝苦古同,縈迴上不得。
人十人有願,願至天必成。
願做遠方獸,步步比肩行。
願做深山木,枝枝連理生。
笑了笑,他問著她,「咱們叫牠願成好嗎?」
願成?!
鳳凰紅著臉,微抬訝然的眸子,透過狗狗長毛顱見他眸底熱烈的朝盼,她知道他是在提醒她兩人之間的約定。
願成?
與他成為遠方獸,步步比肩行?
與他成為深山木,枝枝連理生?
在他熱眸導引下,她差點兒就要點頭了,突然,一絲琥珀鳳凰閃過腦海,打斷了她的思緒。
曾經,她也想望過要和宋子寰成為生生世世的連理枝的,可世事太過難料,她無法給任何人,甚至自己一個空泛的承諾。
冷下眸避開石崩雲的視線,鳳凰倏地起身將狗兒塞還給他,離開了大廳。
她才走幾步,就聽到石裂岸看完熱鬧後發出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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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飛,開封城郊壽王府。
二十來歲的壽王趙元侃乃當今皇上趙光義的第三個兒子,今年九月剛成了開封府尹,他儀容俊秀、脾氣溫順,待人處事恭謙溫和,只可惜,最大的缺點就是耳根子太軟,容易受人言語左右且心腸太軟,這樣子的人,最最要緊的便是身邊要有個慎謀能斷、處事機警的好幫手,也幸好,他身邊正有這樣的人才。
趙元侃溫笑著端起熱茶啜了口,再滿意地將視線轉往站在他身前稟報著事宜的男子。
不單氣質卓爾、身材高碩,那張臉更是俊美無儔得連男人看了都忍不住要望之興歎、覷之失神、睇之流涎……
「大人!您失神了。」
宋子寰恭敬不改卻微隱了火氣的嗓音總算將趙元侃喚醒,也及時喊止了他還真險些淌下的口水。
「對不住!對不住!」趙元侃呵呵笑,還順道收了收口水,「我錯過了什麼嗎?」
「大人!」
出聲的是立於另一旁身著儒服的公孫劬,即現任開封府尹的師爺,因職責所需,看人臉色及打圓場都是他最拿手的事,只見他從容不迫的開口,「放心吧,就算真錯過了什麼,待會兒屬不會另載份詳盡報告容您慢慢檢閱。」
「是嘛!是嘛!都怪本宮命太好,武有宋子寰、文有公孫劬,而我只要負責點頭就好。」
趙元侃向著凝肅著神情的宋子寰討交情。
「子寰呀!先別說那些煩人的公事了,天冷,公孫這回特地從老家帶回的祖傳補帖已讓廚子燉了鍋藥膳羊肉煲,你聞聞、你聞聞。」趙元侃邊說邊吸了吸鼻子,「是不是真嗅著了香。」
「大人!正事談完才許談吃的。」趙元侃剛站起身,便讓宋子寰給硬生生壓回椅子裡。
「耶?耶耶耶!」
趙元侃睇著他結實的雙臂,瞪大了眼睛,「宋子寰,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是你主子耶!你敢這樣對我?」
「就因為你是主子,所以更沒得縱容!」宋子寰不為所動。
摸摸鼻子,趙元侃消了方纔的火氣,換上討好的笑容。
「那如果撇開主子下屬不談,純粹用咱們哥兒們的交情呢?」
現在的他們,一個是壽王兼開封府尹,一個是七品御前帶刀護衛兼開封府捕頭。
但在小時他們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宰相之子,正是一塊兒穿同一條褲子玩大的伴兒,對於彼此,實在是熟到不能再熟,再加上趙元侃生性隨和沒什麼架子,下公堂回到了家裡,便會要求宋子寰拋掉頭銜依兩人原有的相處模式互動,是以兩人雖名為主子與下屬,事實上,之間的情誼卻較近似於哥兒們。
「那我就更不能縱容著你了!」宋子寰脾氣硬,是出了名的六親不認。
「好了!好了!我輸給你了。」歎口氣,趙元侃在心底和藥膳羊肉煲揮手道別,挺了挺胸振作精神,「來吧,再說一遍,我洗耳恭聽。」
這意思是,方纔他根本什麼都沒聽到?
宋子寰冷瞇了下俊眸,好半晌才再度啟口,「明年年初開春祭壇,皇上將舉行地點由慣例的皇城轉到了皇陵。」
「這事兒……」趙元侃有些不懂,「不是早就決定了嗎?春日山林,積雪未溶盡、新芽待掙上,萬象更新,拜拜祖先焚焚香,很好呀!」
宋子寰睇著那樂觀得永遠只看得到好的一面的趙元侃,沒好氣的說:「大人想得太簡單了,此事絕非單純的春遊或春祭,改上皇陵是因為新任諫議大夫--寇准大人,不斷向皇上提出立太子的事情,才會讓皇上想藉祭祖之名托辭於先祖的意思來決定承繼大統的人選。」
「那又如何?」身為眾人心目中的繼承人選,趙元侃一臉有恃無恐。
「我平日行得正坐得端,又深得文武百官及百姓愛戴,先皇真若有靈就該向父皇舉薦我嘍!」
「先皇會不會顯靈是另一回事。」宋子寰淡淡搖頭,「王爺您身兼開封府尹,倘若護駕不力或在當日讓閒雜人等擾亂了皇陵、驚動了聖駕,那麼王爺認為皇上會不會對你這壽王重新予以評估?而那原該屬於你的位置,是否也將易主。」
一針見血的一番話讓趙元侃垮了臉色。
父王即位已將滿十八年,卻始終沒有策立太子,這樁事其實歷屆的大臣們都非常擔心,就怕皇上突然有個好歹,因著沒有策位太子而發生朝廷動亂。好幾年前大臣馮拯就曾上書給父王言明提早策立太子以定國本的重要,卻反倒惹禍上身,一道詔書下來被貶到了嶺南。
在太宗那時的想法,說要立太子就是在觸他霉頭,讓他皇位及早準備拱手讓人。
事隔多年,寇准再度提起,許是因著年紀老邁,再加上趙光義這兩年身體不好,統權的野心也就淡了許多,是以並末再出聲反對,且隨即便將原為襄王的三子趟元侃晉封為壽王,並任命為開封府尹。
這個重用襄王的舉動,所有臣子都將其解讀為趙元侃即將成為太子的前陣佈局。
宋太宗有九個兒子,原本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自是長子趙元佐,他不但佔著老大的位置,且從小聰明機警,相貌也最像父親,深得太宗鍾愛。可在趙廷美案中,他卻極力想營救那位叔叔,及至趙廷美含冤死去,他精神受到極大刺激得了狂症,身邊的人稍有過失不是抄起棍子打人就是拿起刀劍刺,最後竟在一次大醉中放火燒了自己的楚王府。
太宗一怒之下將趙元佐貶為庶人,原擬貶遷至均州,是宋琪率同百官連上三道奏章才讓太宗平息了怒火,將他給由半途中召回京城,但為了怕他再鬧事,太宗命人將他幽禁在南宮中不得自由行動。
二子趙元佑姿貌雄毅、沉靜寡言,處事為人極有分寸,自從趙元佐得了狂病後,他就被封為開封府尹。
趙元佑甚得太宗器重,任職五年的開封府尹表現得不錯,如無意外,太子之位原該是他的。卻沒料到淳化三年十一月,趙元佑早起上朝,就覺得身子不適退回府中休息,誰都沒想到他竟就此沉病不起,一命嗚呼!
也就是這樣子,太子的位子才會輾轉地輪到三子趙元侃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趙元侃面有憂色,「六弟那兒可能會有動作?」
趙元侃口中的六弟乃恭王趙元化,此人向來野心勃勃,平素打著招賢旗號,到處結交江湖豪傑與神醫怪叟到他王府為他效力,前幾年趙元侃四弟端王爺猝死,據江湖傳聞,也與恭王爺脫不了關係。
宋子寰沒有否認,「這個機會不錯,恭王沒有理由放過,不論是討好皇上或是彰顯本事壓低您的氣焰,都對他很有利。」
「那麼,咱們又該如何防範呢?」
「加強防備、見機行事!」想了想,宋子寰繼續說:「咱們在明他們在暗,他只要鬧個幾場爛攤子,那麼王爺的聲譽就難保了。
「遠的不提,幾個月前,厲尚書光天化日下被人在大相國寺裡砍去了雙手雙腳,那笑面閻君都還沒能讓咱們給伏法,這宗案子雖說是你我到任前發生的,但這樣的頭痛人物只要多來個兩三個,包您這府尹的位子坐不住。」
「這麼說來,咱們不是慘了嗎?」趙元侃終於知道事情的棘手,踱起了方步。
「大人!可戒慎不可驚慌,自亂陣腳乃兵家大忌,咱們手上有著實權及朝中大半臣子的支持,單就這一點,恭王爺就遠不及您了。只不過,外敵再強仍比不上身邊的人出了問題可怕,您說是嗎?公孫先生。」話鋒一轉,宋子寰將眼神轉向始終沉默站於一旁的公孫劬。
乍然被問到問題的公孫劬先是愣了愣,因猝不及防額際快速抽動了兩下,才怡然盈笑而語。
「那是當然!屋塌必先牆傾、舟沉必先板腐,惟有同心協力方能共禦外侮。」
「公孫先生說得好!」
宋子寰鼓鼓掌,突然喚了廚子將方纔趙元侃念念不忘的藥燉羊肉煲送上。
「喝湯?」趙元侃瞪大眼睛,「你怎麼突然轉了調,方纔你不是不許的嗎?」
「屋塌必先牆傾,共禦外侮前還是得要先把自家人的身子給調養好。胡大廚!」宋子寰舀了碗藥湯覷著廚子,表情像在問案,「王爺的藥膳有沒有偷嘗?」
「沒沒沒!」
胡大廚搖手迭聲喊冤,「這帖補藥裡頭全是珍貴藥材,師爺特意囑了又囑說不用再調味,也交代不許先嘗,所以小的絕對不敢偷嘗。請宋護衛明察!」
「幹麼沒事嚇我的廚子?」趙元侃伸手想去接宋子寰手上的湯,「在外頭辦了一天的案,回到家裡還玩?」
宋子寰閃過他的手不肯給。
「王爺!是您說回到家裡就可以不管頭銜的。論年紀,公孫先生最長,按長幼,該由他先嘗。」
「不下下,宋護衛太客氣了!」
公孫劬立刻揖了又揖、讓了又讓,「有王爺和宋護衛在,哪有員生先嘗的道理?快別折煞員生了。」
宋子寰輕輕一哼。
「寒天凍地卻能讓公孫先生嚇出一頭冷汗,該不會……」他持著碗踱向公孫劬,「這裡頭的家傳補帖正是藥王的斷息奪命丸?」
「斷息奪命丸?」公孫劬額上的汗珠更大顆了,「員生不懂那是什麼。」
「斷息奪命丸。」宋子寰邊解釋邊將湯碗輕輕放進他手裡,「那是藥王楚恨天的得意藥方,原屬救人的強效藥引,用法正確可以救人,反之卻成了歹毒的殺人毒藥,一次吞服三顆便會使人驟亡,可怕的是,死者血中並無毒性反應,即使剖了屍,仵作也只會當死者是死於臟腑衰竭而非中毒身亡。而這碗湯裡,倒不知是不是一次放足了三顆的量?」
「子寰!」趙元侃皺著眉頭罵,「都說讓你回到家裡就別玩了,公孫先生跟了我十多年是自己人,你怎麼會去懷疑到不會武的書蟲身上呢?且還和那大壞蛋藥王扯上了關係?」
「公孫先生是自己人沒錯,只是他卻不是公孫劬!」
宋子寰快如閃電的出手,一手點住公孫劬的穴道,另一手則俐落撕下他臉上的一層皮。
見狀,趙元侃傻眼,這傢伙獐頭鼠目的,壓根就不是跟了他多年的公孫劬。
「他他他……這傢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他心驚膽跳,趕緊離那鍋羊肉煲遠點。
「打哪兒冒出來的?」宋子寰哼哼氣,「這問題問得好,待會兒將他押入大牢後咱們再慢慢審吧!只不過依照往例,這些被派出來的傢伙有的是根本弄不清楚,有的是有親人在對方手上,所以,你就算是打死他們怕也沒法子得到什麼結果。」
宋子寰喚來府中的衙役,將那男子押進府衙大牢裡。
「問不出來,可這鍋湯卻是鐵證吧!」趙元侃咬牙切齒,「那藥王明擺著是恭王的手下,這回看他還能如何狡賴。」
「斷息奪命丸雖是藥王研創卻非他所獨有,而且他可以推說手邊藥丸遭人竊取盜用,反正下藥的人不是他,你又能奈他如何?罪證不足一切無用,幸好我一發現不對勁時已派人先將公孫先生救回,目前在府內廂房靜養。」
趙元侃鬆口氣又無奈地點頭同意,想了想,不得不再次鬆了口氣,祖上積了德,讓他身邊有個宋子寰。
「你是怎麼發現他不是公孫劬的?」
「怪那傢伙一張人皮面具做得太好,公孫先生的臉曾經受過傷,筋絡聯繫並不是很好,他的額頭是不會抽動的。這兩天我發覺有異,就始終盯著他了。」
「幸好你觀察入微。」趙元侃伸手用力攬著好友,「嘿!趕明兒個我若也被人給這麼設計了,你可得明察秋毫別認錯人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李代桃僵這樣的遊戲並不是人人都可以玩的,加上此次詭計被拆穿,短期內我想他應該是不會再玩同樣的把戲了。」
「那倒是!」趙元侃恢復笑容,「誰都知道我身邊有個明察秋毫的京城神捕宋子寰,想李代桃僵?好難唷!」
是嗎?
宋子寰突然僵住了臉上的表情,他若有所思沒接腔。
「嘿!幹麼不說話?癡情漢,是不是離家久了又在思念你那小未婚妻、我那小堂妹?別老這麼讓人看了心裡冒酸嘛!小倆口不過一下子沒見面別那麼緊張,她不會又來個失蹤七、八年的啦!」
「元侃。」宋子寰語帶遲疑,「說實話,你難道不覺得元淨她變了很多?」
「這不是廢話!人都要長大的,更何況元淨她是由女娃兒變成姑娘家,要是真不變你才要犯愁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有時候我會突然覺得,她也許並不是元淨。」
「子寰呀!你是辦案辦得太多,將習慣帶回家裡去了嗎?」趙元侃搖搖頭一臉不認同,「她有你給的琥珀鳳凰,又有仗劍那小子為證,你還在懷疑什麼?就因為她受到刺激失了憶?你沒看那天她連我和父皇都認不出了嗎?這事兒怪不得她,你們畢竟是相隔了太長的時間重逢,所以才會給你異樣的感覺,別想太多了,慢慢來,再給她和自己多點兒熟悉的時間吧!」
宋子寰不再作聲。
窗外,紛飛著片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