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小屋裡,安靜得能聽到蟲鳴。
坐在屋裡的長椅上,水淨枕著言炎的大腿,看著遠方的星星,好想就這麼過一輩子。
言炎的手理著她的長髮,感受她柔順的髮絲滑過指間,帶來一種奇異的心安感覺。
夜慢慢的深,慢慢的冷,水淨打了個噴嚏。
她下意識地想收攏雙臂,想搓搓一身的雞皮疙瘩,不過,言炎的動作比她快一些,大掌已撫著她的纖臂,給了她溫暖。
「會冷?」他傾下身,眼露關心問道,大掌還體貼地在她的手臂滑了滑。
水淨搖了搖頭,小臉挪啊挪,在言炎的膝上挪動,將原本朝著外頭看星星的小臉挪了方向,尋找最舒服的位子,好讓她看著頭頂上的言炎。
這原本是個禮貌的動作,因為她想看著他的眼睛說話,卻不意因為她軟馥的身子,正好緊貼著他的大腿,而偏偏休閒褲的質料,並不是太厚……
兩人之間不留一絲縫隙,甚至她的臉還天真地磨贈著他的腿,像只想討人疼、撒嬌的小貓。
言炎輕撫著她粉嫩的頰,長指反覆摩挲,流連的輕觸著她細細的耳垂,她小小的鼻尖,跟她讓入迷醉的紅唇。
他的碰觸,很溫柔、很輕緩,那又酥又癢的撫摸,滑過她的肌膚,舒服得像羽毛在輕搔著,她忍不住發出輕輕的,很舒服的輕吟聲。
那近似呻吟的嚶嚀像引信,讓他高大身軀猛然震動,額上浮現克制的汗水,想要她的慾望來勢洶洶,像利刀一樣貫穿他的身體。
水淨一點兒也沒察覺,她的小小聲音,竟然引發如此大的效應,她還伸出小手摸啊摸的,握住他厚實的手掌,滿足的在她的頰上摩擦著。
水淨滿足的閉上了眼,噙著紅唇,漾出幸福的笑容。
只是,當她睜開雙眸,揚眼望進那雙總是深邃的黑眸時,終於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太晚了,我們該休息了。」言炎輕輕地開口。
「嗄?要睡了?」光從言炎那太過炙熱的眼神判斷,她敢百分百肯定,他絕不只是上床睡覺而已……
「不,我們不睡。」言炎的表情鎮定,除了那雙黑眸太過灼熱,讓她的臉頓時像被火燒過。
不、不睡?
那他是、他是想……
瞧他說這句話時的口吻,就像是提議再多喝一杯酒般平淡,但水淨……
水淨還在設法弄懂「不睡」這兩個字的意義時,只覺得一陣頭昏眼花,還來不及發出驚呼,就已經被他從長椅上抱起來。
他俐落地用腳踢開門,將她往床上一放,她整個人就已經被他壓在身下,健碩的男性身軀緊密貼合著,讓她緊張得難以呼吸。
雖然兩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但、但是……他們好歹也兩個月不曾「坦誠相見」過。
她緊張得可以聽到狂亂的心跳聲,卻分不清那是誰的……
她緊張,忐忑不安,卻隱隱還有著期待。
「我白天做過預告了。」言炎勾唇低笑,傾身吻住她的耳垂。
「可是我又沒答應……」她小聲的抗議,臉上燒紅。
「可是你也沒反對啊!」低沉的笑聲震動她的心口,結實的體魄熨燙她週身,長指四處遊走,最後逗留在嫩嫩的紅唇上反覆摩挲。
水淨的頭又開始暈了。
他的態度親匿,目光灼熱,一舉一動都如此理所當然,像是她生來就屬於他。
不過,這一點並沒有讓她覺得不快。
她知道自己本來就屬於他,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切一切……
這個男人深深吸引了她,讓她迷惑,更讓她迷戀,她喜歡他的吻、喜歡他的觸摸,希望能留在他的身邊一生一世,她還想……
迴盪在她腦海裡的,還有好多好多的打算,不過,言炎不讓她想了。
他低頭,吻過她的鎖骨,引發她的顫慄,骨子裡的霸道,此時顯露無疑。
「只能想我!」言炎霸道地說道,氣息也因為她的迷人馨香而開始不穩。
水淨的身軀往後仰,已經無法思考,敏感地察覺到他的唇,滑過她的頰,像是閃過一道又一道的閃電。
「該死的,我多想念這些……」言炎靠在她耳邊,男性的嗓音充滿誘惑,灼熱的呼吸吹拂著她。
在無法釐清想法的前陣子裡,他看著她,想要她,卻又不能動她,那種折磨與煎熬,教他深刻體驗著此時的甜美。
水淨無法回應,縱使一顆心已經完全交給了他,但她終究無法摒除矜持開口回應他。
言炎靠在她唇邊,吻著她的紅唇,細細地品嚐著她,因為她的扭動而喘息,嚶嚀聲一聲接著一聲。
兩人的體溫交纏、氣息交錯,那些復仇的種種,在此刻似乎變得不再重要,水淨的美麗與回應,勾起他難以遏止的渴望與疼惜。
縱然已經下定決心在明天毀了她的世界,決定對她殘忍,但是在心裡最深的角落裡,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對她溫柔,在這最後的一夜裡。
那樣的心情,連他也無法解釋。
索性,他不再去理會,只想沉溺於她美妙的身軀中,讓她徹底成為他的女人。
在情慾激烈的此刻,他沒有想到復仇,沒有想到未來,所有的舉止都很單純,他只是無法自抑地想要她。
愛情早已生了根、發了芽,正要成長茁壯,但是……
卻已沒有明天。
***
天才亮,仍是鳥叫蟲鳴,一如昨晚的美好。
水淨睜開眼,卻不見言炎在身邊。
她起身著裝,稍微整理了服裝儀容,正要走出門,發現他正巧站在門口,背對著光,面孔都隱蔽在陰影裡,模樣看來竟有些可怕,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水淨困惑地看著他,走上前來,纖細的手心覆蓋在他的胸口上,露出笑容,向他問安。
「這麼早起來?沒睡好嗎?」水淨的心微驚,不安地看著他,發覺他的黑眸裡有著某種駭人的光芒。
「不,我睡得很好,睡得太、好、了。」言炎慢條斯理地回答。
其實,昨晚他一夜未眠,看著她滿足安詳的睡容,他努力用最殘忍的思緒,讓復仇的堅決掌握了他的意念,果決了他今早的態度。
「炎……」水淨直覺退了一步,被他的表情嚇壞了。「你怎麼了?」
「昨夜,你還滿意我的表現嗎?」言炎諷刺地說道,勾起嘴角冷笑幾聲。
水淨迎著他的黑眸,心慌意亂地想要逃開,卻被他一把擒住了手腕。
「去哪?」言炎的表情在瞬間轉為兇惡,惡狠狠地將她拉近,逼近她的小臉。
「我、我不知道,炎,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水淨心慌的搖頭,不懂為什麼言炎的態度,會突然大轉變。
「不舒服?」言炎冷笑幾聲。「前兩個月,我的確很不舒服,但昨晚,不能否認,那真是舒服極了。」
幾句話,讓水淨聽出輕鄙的意味,她頓時慘白了臉,覺得眼前的他好陌生。
「你到底怎麼了?」清澈的眼裡浮現了淚水,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間變成這樣。
「我沒有怎麼了,我只是想讓水家大小姐知道,你昨夜的確取悅了我,那些熱情的反應,那些教人發狂的呻吟……」言炎刻意殘忍,將昨夜的美好抹棄,將她說得好像是個生張熟魏的妓女。
「言炎……」水淨的淚湧在眼眶,但情緒已忍無可忍,揮手就要給他一巴掌。
只是她奮力揮出去的手,卻被他牢牢握住,纖細的手腕被握得好疼,她低呼一聲,無力地軟倒在他腳下。
言炎臉色頓時一變,瞬間鬆了手,將關心壓在看不到的角落。
「覺得生氣了嗎?憤怒了嗎?覺得你被耍了?被玩弄了嗎?」言炎不理會心底深處的心疼,仍是執意殘忍。
而完全不明白情況的水淨,淚水一滴滴的往下落,不明白昨晚那個曾經溫柔的男人,為何在此刻徹底消失。
「給我一個理由,讓我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水淨無助地搖了搖頭,不知該如何面對暴怒的他。
「你要理由?好,我就給你一個理由。」言炎冷冷地笑著,黑眸裡沒有半分憐愛,有的只是令人膽寒的殘忍。
「幾個月前,一個女人不告而別的離開,我急瘋了,到處找不到她,結果呢?她竟回台灣想釣金龜婿,你說,這樣的女人,是不是讓人憤怒?!」言炎陡然轉過頭來,握住她的肩膀,逼視著她,用力的搖晃著她。
他的字字句句,水淨聽得明白,淚不停掉落。
她被搖得頭昏眼花,全身的骨頭就像是要散了一樣,但這樣的疼痛,還比不過心裡的傷。
他的言行已經昭告了他真正的意圖,她的心一點一滴地變得冰冷。
他不信她之前的說詞!
他欺騙她現在的感情!
這些美麗的回憶,全都只是他的報復而已……
「你一定很訝異,一定很失望,甚至很後悔陪我上了床,是吧?」言炎的嘴角扭曲,面目猙擰,刻意醜化這一切。
淚水不斷滑下,水淨的心被他的殘忍,戳刺得千瘡百孔。
「不!不要這樣說,不要……」水淨狂亂的搖頭,不願相信他殘忍的言詞。
「要不然,你希望我怎麼說,說你昨夜讓我很滿意,說我很喜歡上你的床,說我……」言炎逼近她蒼白的臉,一字一句地說著,像是在摧殘一隻無助的動物,有著變態的殘忍快意。
然後,一個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
這一次,他沒來得及阻止水淨的反擊。
水淨握住了拳,掌心好痛,心更痛,全部的悲傷凝結在清澈的眼眸裡,連心都只剩下冰冷。
有幾秒的時間裡,言炎甚至欣喜著她的反擊,至少,他沒有擊潰她的自尊,至少,她還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只因為,她臉上的慘白虛弱,讓他的內心慢慢浮現某種心疼的情緒,那些情緒雖然細微,但是卻埋進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想忽略,卻做不到。
空氣裡,兩人都沉默著。
水淨站在一旁靜默地看著他,細想著這些日子以來,許多許多的事。
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情、他的愛……她的所有心情牽繫。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水淨低聲問道,聲音細如蚊蚋。
言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把頭轉向另一邊,無法看著她傷心欲絕的模樣。
他咬緊牙,努力抗拒著侵蝕憤怒的罪惡感,但是腦海中仍不斷想起,她眼中盈滿難言的痛苦模樣。
水淨看著他無情的背影,露出淒楚的一笑,小手摀住她的整張臉,努力的接受這個讓人心碎的答案。
其實,打從一開始,她就覺得他的態度轉變得太快,那不像是他的個性。
但是她讓自己不去理會、不去思考,只是想享受他給的溫柔與呵護,認定他會因為她而改變。
現在事實證明,她錯得離譜。
他或許曾經喜歡她,曾經愛她,但是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那深濃的感情已經轉化成為恨意,讓他毫不猶豫的傷害她。
那一切並非她所願,但是,她還是做了這讓他倍覺傷害的事。
所以,這叫報應,是吧?
她活該承受這一切的……
水淨心痛得沒有辦法呼吸,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早在成為水家養女的那一天起,聽著父親一句句的叨念時,她就該料到她得不到愛神的眷顧。
她不恨他的殘忍,這是她的命運,在她選擇聽從養父的要求,從雪梨離開、從他的身邊離開的那一天,她就注定要失去他的愛。
只是,縱使早有心理準備,這痛,還是疼得讓人無法忍受,她連呼吸都感覺窘迫,只能絕望的閉上眼睛。
認清兩人絕無再發展下去的可能,她緩緩點頭,之後睜開眼睛看著他。
「如果,這段日子的相處,你的努力只是為了傷害我,那我告訴你,你達成你的目的了,真的……」水淨虛弱地說道,花瓣般的唇甚至扯出一彎淺淺的笑。
她痛得……就要站不住了。
她不要解釋了,她也沒有力氣解釋了。
她知道他不可能願意聽,她知道,她的解釋只會換來他的憤怒,或是更傷人的言詞。
所以,她投降了,她認輸了。
她茫然地看向遠處,遠方仍是青山綠水,景色美得不可思議,但是她的世界,卻在一瞬間毀了。
水淨慢慢地移動她的腳步往外走去,蒼白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要去哪裡?」言炎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離開。
明明知道她的情緒不關他的事,她眼裡的傷痛卻仍刺痛他的眼。
「去我該去的地方……」水淨淡淡地說。
她收起原本脆弱的心,將靈魂縮在角落,只要離開他,去哪兒都好,都好……
哀莫大於心死,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
「你的行李都沒整理……」他的手直覺握得更緊,不想讓她離開。
「我的心都整理不好了,整理行李有什麼用?」水淨的身子略微震了震,輕聲開口自問,語氣裡沒有任何怨懟,只是無奈。
「你不准走,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言炎的目光始終定在她的側臉上,她那燦亮的眸像是被烏雲遮住了光采,纖細的身子像是一推就會倒,這樣的她想去哪裡?!
她不知道現今的世道很亂嗎?她不知道她這個樣子有多惹人憐嗎?!她不知道她現在的表情,會讓多少男人瘋狂的想保護她、甚至變態的想佔有她嗎?!
為了不讓她離開,他只能用他所能想到的理由留下她。
他甚至沒有想過,這樣的理由是不是會更加傷害她。
「我想,還有一件事,是你必須知道的。」言炎面無表情,只有那雙黑眸洩漏了他此刻矛盾的心情。
「你傷我……還傷得不夠?」水淨心中更加的絕望,知道他還沒放過她。
言炎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眼神十分複雜。
他真的……傷了她嗎?
那是他一開始的打算,不是嗎?
為何他並沒有達成目的的痛快,反而胸口沉甸甸地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的虛弱教他心軟,她的無力教他難受,除了她的傷痛,他幾乎無法感受到其他的情緒。
不行!他怎麼可以?!
言炎強迫自己努力去厭惡她,強迫自己不斷回想,關於她為了財富,將他棄之不理的可怕行徑。
「記得你一開始的目的嗎?」言炎強迫自己無情。
「目的?」水淨怔愣的重複著他的說詞。
她多麼想告訴他,除了愛他,她不曾有過任何其他的目的,但是……她想,他不會相信的。
「是的,你的目的,關於水家與言家聯姻的目的。」言炎靜默地看著她,雙手握成拳頭。
水淨的思緒慢慢飄遠,想到父親的財務問題,想到她之所以會舉言炎再度見面的起因。
是的,父親的財務問題。
莫非……
水淨心中的絕望更甚,因為他的眼裡有著太多的憤怒。
而她知道,他將對她的憤怒,轉嫁到父親的身上了。
她想到了父親的照顧,想到父親一輩子的心血,想到母親不知是否能承受如此的打擊……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這樣,你不可以反悔……」水淨既慌又亂,她的雙手覆蓋在胸口,只覺得心在劇烈疼痛著。
「我可以!」言炎大吼,緊盯著她蒼白的小臉,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表情。「而且我正打算這麼做。」
看吧!她的確是為了他的錢,所以才跟他在一起,瞧,一聽到他要停止金援,她的表情就馬上大驚失色。
這個現實的女人,這個該死的女人……
只是,在看見她的身體,因為他無情的話語,無助地輕晃時,他幾乎要撲上前去,想拋下一切,緊緊地擁抱她。
他是不是中她的毒太深了?!
都已經看清了她,卻還是無法置之不理……
就在他矛盾的當下,水淨卻朝著他走來,停在他的面前,仰頭望著他,懇求著他至少願意寬容她一些。
「言先生……」水淨遲疑地用這個稱謂呼喚著他的尊稱,在他的冷漠與疏遠,以及傷害之後,她再也沒有勇氣直呼他的名字。
言先生?
馬上就與他撇清關係了?
「你想要求什麼嗎?」言炎冷笑一聲,不知道此時的他該有什麼情緒?
「求你……不要,不要收回對我爸的幫助,他會……」水淨哀求著,雙眼已經盈滿淚水。「要報復,衝著我來,求求你,看在我們曾有的情誼,不要……」
「做不到!」言炎冷硬的拒絕了她,逼近她梨花帶淚的蒼白臉龐,灼熱的氣息吐出最傷人的字句。
「別以為昨晚的事情改變得了什麼,那只是慾望的發洩而已。」他勾起她的下顎,筆直地看進她的眼裡。「聽清楚了嗎?只是慾望!」
幾個字,將水淨傷透。
她的確不該冀望什麼,不該的……
「言炎,你狠,你夠狠……」水淨搖搖頭,深深歎了口氣。
痛到了極點,她反倒平靜了,連語氣都像是沒了感情。
但,她的心情卻格外激動。
她不想恨他,但此時,她卻無法自抑的恨他!
她終於明白,那種被狠狠傷害的痛苦。
那是她曾經給他的,而如今,她只能默默承受。
她知道自己無法阻止眼前的一切,無法挽回他的信任與關愛,所以,她放棄了,徹底的放棄了。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但是我還是想說,我真的好愛你,真的……」
語畢,水淨緩慢地往外走去。
這一次,言炎沒有挽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