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有什麼臉見鄉親父老?雖說他並沒有鄉親父老可見,可江湖上哪一個人不認識他?這會兒他的名聲全毀了,他還有什麼臉敢承認他就是馮大俠?
現在人人只要一提起馮大俠,總是掩口而笑,說:「你說的是不是那個被扒下褲子的馮大俠呀?」
他還敢承認他就是馮大快嗎?
他偷了什麼、拐了什麼、騙了什麼沒多少人在意,倒是他被扒下褲子的事一傳千里,人人津津樂道。
馮天倫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會因為一件糗事,從此被人傳誦。
「唉!」他長歎一聲。
這雨不知道下到什麼時候?
和心心吵架那一天,突然下起傾盆大雨,之後兩、三天的惡劣天候把他們一塊兒困在客棧裡。
「唉!」
「馮天倫又在歎氣了。」土豆小聲的說。
「唉!」馮天倫歎得更大聲了。
因為下兩,害得他沒地方可去,結果鎮上的人一來到這間客棧,見著了他總是噗哧笑個不停。
「唉!」他的心情好低落。
「馮天倫瘋了。」師風兒小聲的道,接著三人又吃吃笑了出來。
「唉!」這場雨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他只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以前他引以為傲、響叮噹的名字,現在竟是一種恥辱,此刻他恨不得他從沒這麼出名過。
「唉!」
「他到底要歎到什麼時候?」心心看了他一眼。
馮天倫仍沒有說話。他準是上輩子沒燒好香,所以這輩子才會被女人這麼欺負。
想到他一路上一直戲謔的叫她猩猩,結果老被她氣到快不行,他不由得想,或許老天爺真的長了眼睛也說不定。
否則他「借」了人家的香腸打算賴帳,怎會被她在庭廣眾下說出來?
下山的那一天,他只不過偷瞄正在洗澡的猩猩兩眼,希望她腿抬高一點,結果這會兒他就被猩猩扒下褲子,丟臉到現在。
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唉!」
「又來了。」三人又噗哧笑出聲。
「走走走,」土豆故意說。「我都聽不下去了,咱們到樓下喝點兒小酒,驅驅穢氣。」說著趕緊對師風兒使眼色,好讓他們兩人獨處。
師風兒會意,趕緊跟在土豆身後走出去,房裡只剩下兩人。
「唉!」馮天倫又歎了聲。
從現在起,他這個「超級無敵痞子大俠」恐怕得改為「超級無敵衰尾大俠」了。
他一聲又一聲的哀歎,讓心心無可奈何。
他不斷歎氣讓她感到十分內疚。
「馮哥哥,我又不是故意的……」
「別說了,猩猩,我正試著把它忘記,唉!」他又歎息一聲以表沉痛。
他這樣會忘記才有鬼。
「土豆哥哥說了,他說你在意的是褲子掉了的事。」
「沒錯,我的一世英名就這麼毀了,唉!」他的心說有多痛就有多痛。
哪有人這樣的?「我倒覺得他們誤會你一路偷拐搶騙,才比較嚴重。」她最擔心的還是她的快人快語會不會為他帶來名譽上的損失。
如果真的是那樣,她實在很對不起他。
「誤會?」他只差沒掉淚。「有誰會誤會?大夥兒的興致全在我褲子掉了這件事上,你說我能不心碎?」
「對啊,大家都在談這件事,倒沒聽他們提起別的。」這麼說她可以放心羅?
回應她的,是他沉痛無比的歎息。
心心望著他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的扭絞著衣擺,一臉的侷促。
她有好多話想跟馮天倫說。
「你……你都不想跟我說話嗎?」心心不知道該如何起頭,只好這麼問。
「不想。
只要她一開口,他就會氣得咬牙,她還是閉上尊口得好。
心心沒料到他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回答,不禁難過了起來。
「那……那你也不要陪我回去羅?」她心都擰了。
一想到就要和他分開,她的心彷彿被什麼撕裂了一樣。
「要。」他又歎息了一聲。
「什麼?」心心呆了呆,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我說要,我一定要陪你回去。」看看是什麼茅山老怪,竟然生出這樣的女兒?
所以他一定要陪她回去見她爹,如果屆時梁冰還沒有被平安送回家的話,他就算我破頭也要把人找到。
「你……」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心心驚喜得差點說不出話來。「真的啊?」她幾乎跳起來。
「堂堂的……」馮天倫一頓。算了,還是改口好了。「我會騙你嗎?」
「會啊!」心心笑道。
「你說什麼?」他回過頭來。
這我死的傢伙,淨愛揀些他不喜歡聽的說。
「我說會啊!」心心以為他要她再重說一遍,乖乖的照做。
又來了,如果他再問下去,她又要說出一些氣死人的話。
這回他不生氣了,不,應該說他已經沒力氣再生氣了,乾脆把臉埋進掌心裡。「我……」見他又一副不肯再開口的樣子,心心躊躇了起來。
她想問他,送到了她家之後呢?她以後還能再見他嗎?
他……他願意留下來嗎?
可是這些話不應該由她先開口才對,應該是他呀!
心心不明白他的心意,因為他從沒表現出來過,如果她就這麼問出口,她倒不怕丟臉,但是,她怕馮天倫會拒絕。
那樣她會心碎!
怎麼辦?眼看分別在即,她一定要鼓起勇氣說。
「我……我以為風子是愛你的。」她不知該怎麼起頭,只好這麼說。
「我原本也這麼以為。」他抬起俊臉。
「啊?」
他歎口氣道:「當初瘋子逼我娶她時,我不肯就範還以為她瘋了,原來她是故意誆我的。害得他被拐了那麼久,還暗自苦惱,恩師的女兒這麼愛他,甚至不惜用下三濫的手段逼他娶她,他到底該怎麼辦?
沒想到師風兒愛的是土豆,不是他。
原來師父的遺願是,師風兒要嫁之前,必須先把他這個大師兄「嫁」出去。
既是遺願,師風兒怎麼可能違背?
於是她使出毒計,硬是把他逼出他的安樂窩,管他出了遠門遇到的是圓是扁,總好過他老窩在自個兒的家中等死。
這是瘋子想出來的絕招,還真是絕!
唉,都怪他眼拙,原來瘋子跟土豆早就暗通款曲了,他們倆成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卻一點都沒發現。
害得他瞎操了那麼多心,不能好吃好睡,真是的!他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扼腕。
他的歎息看在心心的眼裡卻有說不出的火大,以為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少一個人愛你,你好像覺得挺可惜的啊?」
哪有的事?他還求之不得……他一抬臉,看到她那張滿是醋意的俏臉,不由得想笑。
嘿,看來這一路上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唱獨腳戲,原來這悶葫蘆跟他一樣,把什麼都藏在心底呀?
「是呀,」他故意這麼說,好笑地看見她瞬間拉下臉。「突然少了個人愛,心裡還挺……」他連嘖了好幾聲,一臉遺憾。
心心一氣,立刻忘了要談的正事。
「你喜歡風子?」
「喜歡啊,為什麼不喜歡?」
「那……」好像有什麼堵住了她的喉嚨,可是她又非要把話說出口,她張開小嘴,緊接著又閉上,接著又張開。
她想問,他比較喜歡風子還是比較喜歡她?
不,風於是他的師妹,他喜歡師妹是應該的。
她害怕心碎,趕緊如此告訴自己。
「那……除了風子……你還有喜歡的人嗎?」她緊張地問。
「有啊!」馮天倫答得可快了。
「誰?」她一臉緊張。
「土豆。」他憋住笑道。
「噢……噢!」她恍然大悟地直點頭,心跳差點停住。
「還有……」他惡毒地加了句。
「還有?」她怪叫。
「我愛上了一個姑娘,等忙完了你的事我就要跟她成親了。」
心心驚愕地張圓了眼睛。
馮天倫忍住笑。
「真……真的?」她聽了心中刺痛,快哭出來了。
「哎哎哎,別哭、別哭。」他著急地大嚷。
一見她雙眼開始泛紅又立刻盈滿淚光,他馬上知道玩笑開大了。
「她……」心心抽抽噎噎的,說哭就哭。「她……她長得漂亮嗎?」一定長得很美,這隻大淫蟲,眼睛老愛往漂亮的姑娘身上瞟。
「嗯……」他仔細打量著她,手指搓揉著下巴,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來形容她的美。「我想想……」
還要想?她可是急死了。
「你總可以說說她的長相吧?」她差點跺腳。
「啊,也對。」他揚起笑容。「她的臉是屬於圓胖型的。」他直盯著她可愛的圓臉說。
「圓胖臉?」心心想像著那個姑娘又胖又圓的臉。
「對,」他又一笑。「簡直是你的翻版。」
「我的翻版……」她遲疑地捂著俏臉,突然驚吼一聲,「胡說,我怎麼會是圓胖臉?」她大叫又跳腳。
「怎麼不是?」他哈哈大笑起來。
「太過分了,竟說我是大胖臉!」
「是啊,你的臉圓圓的,怎麼看怎麼圓。」
心心氣壞了,沒想到他正在形容的人會是她,而且故意捉弄她。
「好!」她氣壞地叉腰,「我從今天開始一天只吃一餐,我就不相信一個月以後我還會是大胖臉。」她氣呼呼地說。
「一個月?你別跟我開玩笑。」別說一個月,包管她三天就撐不住。
「我說一個月就一個月,誰在跟你開玩笑?要不,三個月也成。」她誇下海口。,
唉!這就是猩猩,經常聽不懂人話,簡直把他氣壞了。
「什麼三個月?」馮天倫拔高音量。「別說三個月,你連三天都撐不住。」
「我可以!」她氣嘟了俏臉,以為他笑她沒毅力。
「你別呆了!」他火大地怒斥。
她如果真這麼做,他一定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看她吃不吃。
「我一定做給你看。」他愈是這麼說她,她愈要做到。
「你這個笨蛋!」他忍不住對她大吼。
她被他吼得頭暈目眩。
「你……你罵我?」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吃驚地站了起來。
「你是呆子啊!」聽不懂他愛的人是她也就罷了,竟然還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說什麼?」她氣得猛跺腳。「既然你嫌我是大胖臉,那麼我豈天少吃兩餐讓臉瘦下來,有什麼不對?」
他有了喜歡的人已經夠讓她傷心的了,他還笑她是大胖臉……
「你……你哭什麼呀?」他頭痛地喊。
他什麼都不怕,最怕她掉淚。
「都要怪你啦!」心心生氣地拿起枕頭丟他。
他趕緊接住。「說到責怪,是誰害我變成衰尾大俠的?」要算帳大家一起來算。
「什麼?」
「要不是因為一直在意你的安危,我會一路倒霉到家嗎?」
「什麼話?我才是……」
「因為怕那些壞人打你的主意,害得我一點食慾都沒有!」
他既有點捨不得以往逍遙自在的日子,又衷心盼望能和她長相廝守,偏偏她老把他氣得……唉!
於是他的內心掙扎了一次又一次。
每掙扎一次,他就會問自己,這樣的姑娘他愛嗎?
是的,他愛!他無法欺騙自己。
「我也很擔心你呀!」她也大吼。
兩個人吵了起來,幾乎把整間客棧的人全引到他們的房外,想聽聽是怎麼回事。
「你有我這麼擔心嗎?」
「怎麼沒有?每當你眼睛瞄到漂亮的姑娘身上去,我的心裡都好難受。」比被針扎還難受。
「我才在意你跟土豆有說有笑呢!」他一臉醋意的喊。「要不是之前瘋子對我從實招來,我恐怕早就誤會土豆,跟他一刀兩斷也說不定。」
「這傢伙!」躲在門外偷聽的土豆不禁搖頭。
「想不到大師兄是屬於『悶騷型』的人物!」她驚奇地和土豆對看一眼。
四周的人對房裡的兩人用如此奇特的方式來表達愛意,均感到不可思議,全靜靜地聽著他倆吵架。
「我也是滿腦子都在想你的事……」
「我才滿腦子轉的都是你的事!」
「可是你已經另外有喜歡的人了。」
「胡說!」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
「那是指你!你的臉圓圓胖胖的,你不覺得嗎?」
講「圓圓的」就好,他偏要找死地再加上「胖胖」兩個宇,當場又讓心心氣得拿起枕頭猛砸。
「我哪有圓圓胖胖的?」
「有啊,怎麼沒有?」
馮天倫趕緊閃躲著枕頭。
「瘋子那張大胖臉,土豆還不是愛得要死。」他邊躲邊叫。
師風兒不敢相信地張大嘴。
這傢伙,開玩笑竟然開到她姑奶奶身上來了?
她氣壞地正要踹門而人,立刻被土豆攔住。
「唔唔唔……」放手!她要進去把人打個半死。
土豆趕緊壓低聲音哄她,「你這樣突然衝進去,害他們互訴衷曲不成,那咱們倆的親事不就又得等了?」
反正馮天倫最厲害的,就是他那無人敢領教的痞子功夫。
像他,他有名有姓,可是馮天倫老愛在口頭上佔他便宜叫他土豆,他不也認了?要不,他能拿這個朋友怎麼辦?
「你師兄都叫他的愛人猩猩了,這種人你還能跟他計較嗎?」土豆勸她打消念頭。
他一路陪她暗中盯著馮天倫,看他會有什麼發展,卻發現「猩猩」修理人的功力還真是令人不可思議,當時兩人就發誓非湊合他們兩個不可,如今豈能前功盡棄?
「唔唔……」可是……
「唉!」土豆無力地搖了下頭,要她別氣了。
他瞭解,她氣不過的是馮天倫說她大胖臉。
「心心不也被他說成了大胖臉?她哪裡胖、哪裡圓了?馮天倫那傢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唔唔唔……」師風兒依舊氣不過。
反正她就是要進去宰了他!
「更何況,你又不是他的對手。」土豆又適時地補了句。
「呃……」掙扎的師風兒突然乖乖的。
對哦,她怎麼忘了?她這一進去搞不好真的又圓又扁的被抬出來。
土豆這才放心地鬆開手,嗔了她一眼。
眾人繼續聽下去。
「可是這一路上,你眼睛都往漂亮的姑娘身上看!」教她看了怎能不生氣?」你還不是一樣,有俊美的公子對著你笑,你還不是衝著他笑?」害他看了一肚子火。
「我哪有?」心心冤枉地哇哇叫。
「怎麼沒有?」馮天倫舉出實例,「還賴!」
房外的人全都嘖嘖稱奇,這兩個人到底是互訴情意,還是打翻醋桶?
「我……」心心被他這麼一說,努力想了想,她有做過這種事嗎?
不過馮天倫可記得清清楚楚,就像心心記著他的事一樣。
兩個人可說是半斤八兩。
「好吧,就算我……真的有好了……」心心說得很不情願。
「什麼叫真的有?明明就有。」還不承認?
兩人又吵了起來。
「你只會說我,那你呢?跟你相處了那麼久,我從來沒聽你對我說過半句好話。」什麼情呀愛的,從沒聽他提過。
「好話?」馮天倫挑眉大嚷。「你又說了多少『好話』?」「好話」這兩個字,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她怎麼不摸摸自個兒的良心,看她說了多少氣死人的「好話」?
「那……」心心突然低下微紅的俏臉。「你現在總可以說說好話了吧?」她好想聽。
「這……」他突然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
那種肉麻兮兮的話,教他怎麼說得出口?
「你……可以說說對我的感覺。」心心引導他道。
「啊!」馮天倫彈了下手指。這還不容易?「我初見你走出屏風的剎那,簡直快要窒息了。」他捂著胸口認真地說。
他永遠難忘那一刻的悸動,尤其她盈盈笑著朝他走來的那一刻,他的心簡直要跳出胸口了。
他從來沒有遇過這種事,心跳得又急又快,就像現在。
「猩猩……」他走向她。
心心不知該如何迴避,只覺得臉熱耳燙不敢看他。
雖然馮天倫的形容她聽得不是很懂,可是她的心跳好快…
突然房裡靜悄悄的。
愈是安靜,愈引發外頭一群人的好奇,突然間,房門受不了擠壓被撞了開來。
「啊——」心心尖叫了聲,一腳將馮天倫踹到地上,趕緊拉開被子躲進去。
兩人熱烈擁吻的模樣全被人瞧了去,她還有什麼臉見人?
見眾人眉開眼笑,齊鼓掌叫好,馮天倫也紅了耳根,趕緊扯著棉被。「太狡猾了,就一個人躲,我也要!」
他要用什麼臉來面對大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