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電話。」
於婕接過電話,聲音慵懶的道:「喂?」
「趙小姐嗎?」一個蒼老的女聲傳來。「我是前些日子住院的歐巴桑,你還記得我嗎?」
於婕停頓半秒,「你是誰啊?」
電話中的聲音顯得有些著急,「我就是戴佑儒的母親,你還記得嗎?」
一聽到戴佑儒,她昏昏欲睡的意識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戰戰兢兢地道:「歐巴桑,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歐巴桑誇張地歎了一口氣,「聽我兒子說,你不願意到我家來當我的看護,是不是呢?」
於婕輕咬著下唇,猶豫了一會兒。
「歐巴桑,我看過你回診的紀錄,一切都很正常,實在沒有必要再多花冤枉錢請我去當看護。」
「你不知道。」歐巴桑聲音開始變得哽咽。「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沒有人願意關心我,大家都盼望我早點死。」
於婕聲調提高,「歐巴桑,你不要胡思亂想。」
「佑儒每天早出晚歸,就我一個人守著空空洞洞的房子,沒人理、沒人關心。我有糖尿病、高血壓,再加上切掉子宮,要是哪天我突然發病死了,都沒人會知道。」
「歐巴桑你想得太嚴重了,你的病情都在我們掌控當中,只要你按時吃藥就不會有事的。」
「你不是我,當然會這麼說。」歐巴桑抽抽噎噎。「我心裡的害怕根本沒人瞭解,孤孤單單的滋味不好受,就連花錢請人來照顧我,人家也不肯,你們年輕人就是嫌我老了礙手礙腳的,怎麼不早點死,才不會拖累你們。」
於婕苦口婆心地勸她,「歐巴桑,你別胡思亂想,戴佑儒他很孝順你的。你現在只需要放寬心,多出去散散步結交朋友,心情輕鬆,病就不會再復發了。」
「我也想放寬心啊!但……但我只要一想到……病發時沒人發現我……哇哇……」歐巴桑放聲大哭起來。
「別哭、別哭。」歐巴桑的哭聲令她好心煩,讓她亂了方寸。「我明天就跟醫院請幾天假,先觀察你的情況,然後再決定要不要當你的看護。」
歐巴桑破涕為笑,「我就知道我不會看走眼的,你的心地果然很好。」她眉開眼笑,心想,這下佑儒再追不上於婕就太笨了,他這個老媽為了他的婚姻大事,可說是卯足了全力為他們製造機會,她全部的希望全寄托在這次的計劃上面。
佑儒長這麼大,從來沒讓她操心過,但這次,他為於婕明顯的消瘦、煩躁、憔悴,她看在眼裡十分的不捨,但換個角度來看,這不失為一個好現象,這表示佑儒這次真的動了真情,他要安定下來。她嘴角揚起,心裡打著如意算盤,兒子安定下來就會結婚,一旦他結了婚,那她很快就有孫子可以抱了,她樂不可支,滿腦子都是抱孫子的影像。
掛上電話,於婕心情變得十分複雜,感到自己好像上了歐巴桑的當,再怎麼說,她的病情都用不著請看護,而且歐巴桑的個性開朗,怎麼看也不像會是一個鑽牛角尖的人。
但心中另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只要她當了歐巴桑的看護,就有機會能天天看到戴佑儒,也許兩人之間的關係會有所改善。
她那一顆飄浮不定的心折磨了她一個晚上,去,不去!去,不去……就這樣直到天空泛白,她才疲累的睡著。???
翌日。
鬧鐘喚醒於婕,她睡眼惺忪,黑眼圈變深,拖著疲憊的身軀照常刷牙、洗臉、穿上衣服,然後像以往一樣來到醫院。
她無精打采地在更衣室裡換衣服,芬正巧走進來,表情詫裡一地喊道:「你在搞什麼鬼?不是說要辭職,怎麼又來上班?昨天護理長為了你突然辭職的事還發了一頓好大的脾氣,現在你又跑來……」
於婕扣著胸口的鈕扣。「神經,我什麼時候說不來上班了?」
「昨天有位自稱是你母親的人,打電話來說你要辭職,她說你已經找到新的工作,要護理長通融一下,讓你可以不用等補齊人手就走,護理長跟她說好久,最後還是妥協了。」
於婕臉色變得很難看,緊張地抓住芬的手臂。
「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拜託!這種事能騙人嗎?」
她腦裡閃過一個念頭,會做這種事就數歐巴桑的嫌疑最大,一股怒氣突然升上來。
「太過分了,她真的太過分了。」她立刻換回自己的便服。
芬焦急地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已經知道是誰做的,我現在要去找她問清楚。」
她怒氣沖沖地離開醫院,直接跑到戴佑儒家裡,用力地按著門鈐。
來開門的人正是歐巴桑,她咧嘴而笑,「你來了,我就在想你應該快到了,外頭天熱,快進來吹冷氣。」
「歐巴桑,我有事要問你。」於婕竭力維持聲音平穩。「是你把我醫院的工作辭掉的,對不對?」
歐巴桑心虛地低下頭,「先進來再說,外頭太陽大,容易曬得人心浮氣躁。」
「歐巴桑,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我……」她支支吾吾的,轉身往屋裡走。
於婕跟在後面,低吼道:「歐巴桑,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呢?沒有經過我的同意,竟然將我的工作辭掉,你實在太過分了。」
歐巴桑走進屋裡,臉上仍笑著,「坐嘛!別生氣,我幫你倒杯水。」
「歐巴桑,這次你真的太過分了。」
歐巴桑望著她,臉頰脹得通紅,結結巴巴地道:「我……我又沒怎樣。你昨天自己說今天要跟醫院請假,我怕你麻煩,所以先替你說了。」她用力吞嚥口水。「我……我也是剛才才知道,他們把我說的『請假』聽成『請辭』,我也沒辦法。」
突然間,她眼眶紅了起來,抽抽噎噎地道:「你看吧!我就知道,昨天才答應我的事,你今天就後悔了,所以跑到這裡來指責我。你們年輕人看我礙眼,恨不得我早死。」她哭得呼天搶地。
於婕心亂成一團,眼睛直盯著歐巴桑瞧,許久她才開口,「歐巴桑,我沒有說不要照顧你,但……」
「你現在不就是在怪我嗎?反正我老了就是惹人賺,你們都嫌我礙眼就對了。」歐巴桑打斷她的話,趴在沙發上哭得更凶。
「好了,好了,你別哭,我相信你。」
歐巴桑含淚抬眼望著她,哽咽道:「那醫院的事怎麼辦?」
「我會打電話跟醫院解釋清楚。」於婕被她哭得頭都痛了,打算暫時妥協,等到晚上再跟戴佑儒好好詳談一番。
她止住哭聲,「是你說的,可別待會兒又怪我了。」
「不會的。」干捷歎了一口氣。
「我還沒吃早飯,你去煮點東西來吃吧!我想吃稀飯,還要油條、皮蛋、豆腐,最好還有豆腐乳。」
於婕瞪大雙眼,望著歐巴桑一副完全沒事的模樣,前後判若兩人,未免恢復得太快了吧!
她試探性地問:「歐巴桑,你是叫我去做給你吃嗎?」
「這裡就我們兩個人,難道是我做給你吃?」
於婕簡直哭笑不得,有種誤上賊船的感覺,她搖搖頭,算了,反正她要吃的東西都滿簡單的,她應該可以做得出來。
「那廚房在哪裡?」
歐巴桑指著左邊的門,「就在那裡。」
於婕一進廚房,打開冰箱,翻開電鍋,皆空空如也。她大喊道:「歐巴桑,廚房都沒東西,我沒辦法做給你吃。」
歐巴桑一聽,又掩面開始哭泣。「我就說嘛!你們年輕人就是嫌我礙眼,老了不中用,連煮一頓飯給我吃都……」
「夠了、夠了,我知道了。」於婕揉揉發疼的額頭。「你知道市場在哪裡嗎?等我買齊材料回來就能做給你吃了。」
歐巴桑一改剛才的愁眉苦瞼,興致勃勃地道:「從這裡到市場的路太複雜了,我帶你去。你等我一下,我去換件衣服馬上就好。」
於婕神情激動地握住雙手,但她不敢再說什麼,免得歐巴桑又使出「哭功」來。
跟著歐巴桑到市場,於婕目瞪口呆地看著歐巴桑一流的殺價功力及三姑六婆的長才,她像個幫歐巴桑提菜的小跟班,什麼話也插不上,到最後,歐巴桑簡直是樂不思蜀,如果不是她硬拉著,恐怕歐巴桑還不想回來。
從市場回來後,於婕已累得沒力氣了,歐巴桑卻恰好相反,精力旺盛,不停地指揮著她做菜、打掃房子,一副樂此不疲的模樣。
傍晚太陽西下,於婕總算可以鬆一口氣,她疲累地坐在沙發上,不停地捶著肩膀,心想,她根本不是來當看護,而是來當傭人的,歐巴桑簡直比魔鬼還要可怕,很會指揮人做事。
她休息沒一會兒,歐巴桑又命令她去準備晚餐,一刻也不得偷懶。
吃過晚飯直到九點仍不見戴佑儒回來。他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呢?是到「憩園」嗎?她稍早有打電話過去,他人沒在那裡。於婕愈等愈心急,時間也愈來愈晚了。
她偷偷看了歐巴桑一眼,只見歐巴桑坐在沙發上打盹,牆上的時鐘已經走到十點,她實在不好意思再待下來,於是她跟歐巴桑說了一聲,便離開。
一個人走在五光十色的街道上,一股寂寥突然湧上來,尤其是看到街上一對對的情侶,她不知不覺羨慕起他們,好想有人陪,而戴佑儒的臉在腦裡閃過,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衝擊著她所有的神經,她下意識地環抱住自己,想給自己一點溫暖。
她漫不經心的走著,眼前男人擁抱一個女人的畫面震住了她,她臉頰變得蒼白,心像在淌血,雙手不自主地握緊。
戴佑儒帶著幾分醉意,親著那女人的臉頰,在她耳畔磨蹭喃語,女人笑得花枝亂顫。
於婕的心臟像被萬蟲啃蝕著,她希望此刻自己能夠從世界消失,這樣她就不會如此的痛苦。
女人發現於婕灼熱的目光,抬眼望著她,手肘碰著戴佑儒。
「喂,你認識那女人嗎?她一直在看你呢!」
戴佑儒抬眼,看到於婕站在前面,她的表情僵硬,眼裡冒著火花,他先是詫異,然後不解,為什麼她看起來一副很生氣的模樣,她不是不在乎嗎?
他不在乎地道:「我朋友。」
女人仰臉,好奇地問:「是女朋友嗎?」
「不是。」他語氣苦澀。「只是普通朋友罷了。」
「是嗎?」女人微蹙著眉頭。「但……她看起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我不覺得,她每次看到我都是這表情,沒什麼好奇怪的。」
於婕不知道他們兩人在竊竊私語什麼,她極痛恨他們親密的模樣,只想趕快離開這裡,但腳卻像生了根似的,怎樣也抬不起來。
戴佑儒對她咧嘴而笑,「嗨!」
她故意將臉撇開。
他手搭在女人的肩上,一起走到她面前。
「你怎麼有空一個人逛街呢?瑜沒陪你嗎?」
於婕的聲音出奇的冷,「我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就好。」
「喔!我很好,我現在就要和她去賓館。」他鼻子與女人的鼻子相觸。「不打擾你一個人逛街的樂趣,我們走了。」
他們擦身而過,於婕背脊挺得直直的,不停地深呼吸,要自己絕對不能哭出來。他愛跟什麼樣的女人在一起,她一點也不在乎,反正她本來就沒把他的話當真過。???
戴佑儒從浴室走出來。洗完澡,他整個人清醒了許多,他看見女人已脫掉外衣,只穿著性感的內衣躺在床上,做出撩人的姿勢。
「洗好了。」她甜甜地笑著。
戴佑儒移開目光,逕自走到冰箱倒了杯冰水。
她笑意加深的站起來,走到他身畔,身體若有似無地碰觸他,嬌嗲地道:「我要進去洗澡了。」
見他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女人悻悻然地走進浴室裡。
戴佑儒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拉開賓館落地窗的窗簾,由十八層樓望下去,台北市盡入他眼底,路燈及霓虹燈將道路明顯地襯托出來。他看著遠方,眼神變得迷濛。
女人由浴室走出來。
「喂,你在看什麼?這麼入迷。」
戴佑儒不答。
她揚起眉毛,表情有些不快。
「你在看什麼?」
他背著她,聲音冷漠,「對不起,我今天沒興致……」
「不會吧!來到這裡你才說不行。」
女人臉頰漲紅,她不肯放棄,解開浴巾,身體親密地貼著他的背部,摩擦著他。
她性感地呢喃,「有我在,你一定可以的。」她的手不安分地往下移。
戴佑儒粗魯地抓住她的手,轉過身來,面容冷峻。
「別這樣,旅館費我會付清的。」
女人勃然大怒,甩開他的手,匆忙的撿起身下的浴巾。「原來是『不行』的男人,既然『不行』幹麼浪費我的時間?」她將衣服套上,面紅耳赤。「虧你長得那麼帥,居然『不行』,以後不要出來混了,免得丟人現眼。」她忿怒地甩上門離去。
戴佑儒眼神更沉,拚命地抽著煙。曾幾何時,他會被女人罵「不行」,簡直是奇恥大辱,都是於婕那小女巫害的,他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像,竟然對別的女人不再感興趣。
他揚起苦澀的笑容,心頭像被撕裂般的疼痛,心中吶喊著,不要想她了,她不屬於他,而是別的男人的。???
於婕原以為她再也不會踏進戴佑儒家門口一步,然而第二天她仍準時到戴家報到。
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來戴家,這裡實在傷透了她。她倔強地告訴自己,來這裡是為了給歐巴桑一個交代,而不是為了戴佑儒。
一整天,她無精打采,提不起什麼力氣,她把這些狀況全歸咎於天氣,因為天氣太熱了,人就變得散漫、懶洋洋的。
歐巴桑一看就知道她正為情所困,嘴角揚起一抹笑,心想,這是好現象,於婕愈痛苦、愈難過,就表示她在意佑儒。
「感情不順的人最沒抵抗力了。」歐巴桑露出不懷好意的目光。「於婕,我要吃蛋糕,幫我去巷口買一份回來。」
「好。」
「於婕,我要喝新鮮的果汁,你去廚房幫我搾一杯。」
「喔。」
果然,叫於婕做什麼她就做什麼,沒有昨天那麼多意見了。歐巴桑笑得更加開心。
傍晚,於婕正替歐巴桑準備晚餐時,門鈐響了起來。
她急忙到庭院開門,門一打開,戴佑儒站在門口,戴著黑框眼鏡,身著白襯衫黑長褲。
「啊!」於婕愣了一秒,眼裡閃著不安,她把臉撇開,逕自往屋子裡走。
戴佑儒追了上來,「你還在生氣嗎?」
她沒回答,像座火車頭似的,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於婕。」他一個箭步拉住她的手。
她像被電到似的,想甩開他的手,但他的手像鐵箝似的,緊緊抓住不放。
她漲紅瞼,氣沖沖地道:「你到底想幹麼?」
「我沒跟那女人發生關係。」他嚴肅地說。「我後來請她走了。」
於婕僵硬的臉頰顫動一下,挺直腰桿。「關我什麼事?你沒有必要跟我報告你的情史,我沒興趣。」
「我知道你沒興趣,但我還是要講,我不想讓你誤會。」
她渾身不自在,心臟急速跳動,她移開視線。「你昨天不是毫不在乎嗎?」
「我在乎,我太在乎了,但我能怎麼辦呢?」他眼底閃過一抹痛苦。「原本以為你選擇了瑜,我就會放棄,經過昨晚,我發現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現在除了你之外,其他的女人我一個都不要。」他望著於婕,眼裡充滿了複雜的感情,聲音沙啞。「我想,我一定很愛你,只可惜我沒那個福氣擁有你。」
於婕僵在原地,心怦怦地跳,血液沸騰。她垂下眼瞼,一雙手不知該往哪裡擺。
歐巴桑在屋裡扯開嗓子叫道:「誰回來了?是佑儒嗎?」
瀰漫在兩人之間的僵局頓時被打破。
戴佑儒回答,「我回來了。」
歐巴桑穿著暗紫色的旗袍,手提鑲珍珠的皮包走出來。
「你回來得正好,我已經跟隔壁的李媽媽約好,要去國家劇院看歌仔戲。你看我打扮得怎樣?這旗袍的顏色會不會太暗呢?耳朵上這副珍珠耳環好不好看?」
「好看,媽無論你怎麼裝扮都好看。」
「你就只會對我甜言蜜語,我都一把年紀了,沒有用的,不如多花點時間放在年輕女孩身上。」歐巴桑對他使了個眼色,清清嗓子道:「晚餐於婕會替你準備,我先走了。」歐巴桑經過他身邊時,故意拍了一下他肩膀,低語,「該做的老媽都做了,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戴佑儒啼笑皆非。
歐巴桑走了之後,屋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於婕突然感到屋子變得好小,她思索著話題,「你媽根本沒事,好得很。」
「我知道我媽沒事,但我個人的私心希望常常看見你。」
她吞口口水,突然站起來,「我要回家了。」
「你不是要替我準備晚餐嗎?」
「我臨時想起來我晚上有個約會,恐怕沒辦法幫你準備晚餐。」
戴佑儒語氣刻意平淡,「是跟瑜約會嗎?」
「不是。」
「那……好好玩。」
於婕低著頭,拿起皮包,頭也不敢回,快速地穿過庭院離去。
他倚著門口,眼神變得莫幻難測,喃喃道:「明天見。」
直到離開戴佑儒的視線,於婕心臟還怦怦地亂跳,她停在路邊的樹下,雙手捧著自己發燙的臉頰,眼眸閃閃發亮。回想起他剛才說過的話,她竟發現心中有一絲的得意及竊喜。???
一夜輾轉難眠,於婕腦子裡一片混沌,太多的情緒在心中翻轉,讓她忽喜忽憂。
這下怎麼辦?今後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呢?直接告訴他,她也喜歡他嗎?不行、不行,在她擺高姿態之後,要她放下身段,她做不到。
她抱著頭,苦惱極了。到底該怎麼辦?該用什麼方法讓他知道她也喜歡他呢?她愈想愈煩,算了,乾脆不再想下去。
天也亮了,於婕索性起床梳洗一番,她逕自整理客廳,突然間,她看到茶几上一堆紙條,順手拿起來一看,她心震住了。
「門諾醫院捐款五千」、「慈濟三千」、「喜憨兒基金會一萬」等等,全是用她名字捐出去的錢。她激動地手微微顫抖,閉上雙眸深吸了一口氣,腦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快速地翻看每一張的日期,果然不出所料,就因為她一句嘲諷的戲言,他不送花,把那些錢全捐給需要救助的團體。
於婕搖著頭,一抹笑偷偷地爬上嘴角。這男人太酷了。
來到戴佑儒家,一整天她的心情都很愉悅,滿腦子渴望見到戴佑儒,想著晚上見到他時該說什麼,該怎樣讓他明白她的心情。
想到從前對他的所作所為,她不禁苦惱地呻吟,「哎呀!真是自作自受。」
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好不容易捱到天黑,忽然門鈐聲響起,她快速地衝到門口,卻又緊急收住腳步,讓一顆跳躍異常的心平靜下來,才緩緩地打開門。
「嗨!」瑜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失望的神情立刻浮現於婕的臉上。「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戴佑儒告訴我的。」
「喔。」一股不是滋味的感覺湧上心頭。為什麼他要告訴瑜她在這裡呢?「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應該要下班了,想接你一塊去吃飯。」他不安地爬爬頭髮,「不知我會不會太唐突了呢?沒事先打電話告訴你一聲。」
她偷偷瞄了手錶一眼,戴佑儒應該快回來了。
「我都是等到戴佑儒下班回來之後才走,你可以等我嗎?」
「當然可以。」
屋裡傳來歐巴桑的聲音,「於婕,是佑儒回來了嗎?」
「不是,是瑜來了。」她側著身體,讓瑜走進來,兩人一起進屋子。
歐巴桑一見到瑜,熱絡地招呼他坐下來。
「瑜,好久沒看到你了,你交女朋友了沒有?我家隔壁三嬸的孫女長得可標緻動人,年齡也不小了,卻一直沒有男朋友,所以三嬸要我幫她留意一下。我覺得你不錯,有沒有興趣,我幫你安排一下?你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老是孤家寡人一個。」
瑜笑了笑,「戴媽媽不用了,我喜歡自己找女朋友。」
「這是什麼話!你們的眼光哪有我們老人家好,我幫你介紹的絕對錯不了。」
「戴媽媽,我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光,而是……」他抬頭望了於婕一眼。「而是我已經有中意的女孩子了。」
「真的呀!是誰?我認不認識?你一定要帶過來讓我幫你看過才行,女孩子好不好,我一眼就可以瞧得出來,我幫你鑒定一下。」
「說起這個女孩子,戴媽媽你也認識。」他嘴角的笑更深了。
於婕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瑜你要不要喝點什麼飲料?」
「不用了,我們不是過一會兒就要走了嗎?」
歐巴桑用疑惑的眼神分別看了他們一眼,「你不是來找佑儒的嗎?」
「我是來接於婕去吃飯的。」
聞言,她眉頭糾結成一團,「你剛才說你中意的女孩子是誰?」
「就是於婕啊!」他直言不諱。
於婕倒抽一口氣,神情有些尷尬。
「瑜我們走吧,不要等他了,都這時候他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好啊。」瑜站了起來。「戴媽媽,那我和於婕先走了,改天有空我再來看佑儒。」
歐巴桑的聲音出奇的冷,「你要是沒空的話就不必來了,沒什麼關係。」
他們兩人愣住了,瑜困窘地道:「戴媽媽,你怎麼了?」
她義憤填膺地道:「瑜,難道你沒聽過?朋友妻不可戲,於婕是我們家佑儒的女朋友,你竟然來約她出去吃飯,這像什麼話呢?」
於婕忿怒地道:「歐巴桑,我什麼時候成了戴佑儒的女朋友,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呢?」現在她終於知道戴佑儒火爆、自以為是的個性原來都是來自歐巴桑的遺傳。
「你還不肯承認,你今天嘴角老是偷偷掛著笑容,要不然就是一副咳聲歎氣、心不在焉的模樣,這跟我年輕時被佑儒他老爸追的情形一模一樣,你分明已經陷入愛河裡了。」
瑜怔住了,看了於婕一眼。
她滿臉通紅,像作賊被人當場抓到似的十分難堪。
「我不想跟你說了,瑜,我們走。」她拉著瑜的手直往外面走去。
剛到門口時,戴佑儒開門走進來,三人相遇,各自表情複雜萬分。
戴佑儒先開口,「你們兩個要走了嗎?」
瑜回答,「我約於婕一起吃晚餐。」
「原來如此。」戴佑儒點點頭,直盯著於婕瞧。
她渾身不自在,垂下頭來。
「那我們先走了,改天我再到『憩園』找你。」
把我留下來啊!於婕在心中吶喊,然而戴佑儒卻像一座冰山似的又冷又硬,她蹙緊眉頭,又不肯放下身段,只能與他擦身而過。
一旁的歐巴桑急死了,她看得出來兩人明明兩情相悅,卻又不願各退一步。她不由得罵道:「笨兒子你在幹麼?怎麼不跟著一起去呢?哪有人看著女朋友跟自己的好朋友出去吃飯還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我真不曉得你在想什麼。」
戴佑儒眼睜睜的看著於婕離去,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也沒有高低起伏。「男未婚,女未嫁,於婕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你這孩子怎麼變得這麼沒志氣?你以前追女孩子不是如同反掌折枝這樣容易嗎?」歐巴桑不停地念道。「真不曉得你們年輕人怎麼想的。」
戴佑儒頭也不回地逕自上樓去。
歐巴桑氣得在原地跺腳,看著於婕失魂落魄的軀體坐上瑜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