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車從地下停車場裡開出來,詢問身邊的狐小莉,「送你回家?」
「不,今天是平安夜,狂歡夜,哪有這麼早回家的。」
「早?已經過了午夜了。」
「午夜夜生活才開始啊……左拐!左拐!差點開過這個路口,繞回來就費事了。」
「到底要去哪兒?」從後視鏡裡看著她一臉興奮的表情,配上紅腫的雙頰,還真有點……滑稽。
「聽說今晚珊瑚公園有狂歡活動,咱們去湊湊熱鬧!」
「不是說沙坪公園嗎?」
「沙坪公園是有呀,不過肯定早就爆滿了,咱們還是去珊瑚公園碰碰運氣吧。」想知道哪有好玩的,問她準沒錯。
「好吧。」HONDA駛下立交橋,鑽進隧道,速度漸漸慢下來,因為前面的車已排起了長龍。
「堵車了。」高駿騏回頭看看,想調頭換條路,但不過片刻,後面也排起了長長的車龍,陷在車陣裡動彈不得了。熟悉的場面讓高駿騏恍惚想起了什麼,「大約兩個月前吧,我去倫敦出差,趕去機場時,也是在這兒遇上塞車。」
「是嗎?」狐小莉心不在焉地回頭看看排成長龍的車陣,足尖不耐地輕點。
「那天不知是什麼節,很多人化著古怪的妝。有一個女人裝扮成京戲裡的女鬼,臉白白的、唇紅紅的、眉眼黑黑的,很美、很艷。」
狐小莉的目光悄悄從窗外的車龍移到他的專注凝視前方的側臉。
「她對著後視鏡扮鬼臉,還自言自語地感歎:我真是太美了!」想到那一幕,他的唇角微微上彎,柔和了臉上的線條。
「嗯……」
「發現我在看她,她竟然用京腔念白,說『奴家住豐都府、公子有意請來提親』什麼的,呵呵。」笑容越來越大,連眼睛都在笑了。
「然後呢?」他究竟想說什麼?
「然後,」轉過臉面對她,斂起笑容,「因為要趕時間,我和她就此錯過了。我一直遺憾,不知能否再見到那個有趣的女人,直到——」
「什麼?」秀眉高高挑起,難道他已經認出她了?
「直到,」他伸出手指輕觸她紅腫的臉頰,深邃的目光緊鎖她,似乎有她看不懂的熾熱和憐惜,「我又看到那張美麗的臉,可是令我失望的是,她只是個煙市媚行的花瓶……」
狐小莉沒有打斷他,只是斜睨著他,等著下文。
「她千變萬化,時而瘋狂,時而端莊,時而嬌媚,時而清純,時而放浪,時而優雅,時而癡傻,時而精明,讓人眼花繚亂。這樣多變的女子,怎不讓人迷惑?」他被她多變的面貌迷惑了,他精於邏輯的大腦全用來分析她的言行了,他的理性,他一向自詡的理性,也全用在破解那個狐一樣的女人上了。
「那你迷惑了?」像隻貓兒一樣瞇起眼,享受他溫熱的手指輕撫,好舒服。
「是的。但更讓我震憾的是她的聰慧,她的才華,」輕點她的胸口,「這裡,她是與眾不同的。」
邪邪一笑,「這裡與眾不同?比別人豐滿?比別人性感?」
「你這丫頭,明知道我的意思,故意曲解。」笑著搖頭,眼裡有著寵溺和縱容。
媚笑著湊近他的臉,輕輕吹口氣,嬌聲低語:「人家那裡真的與眾不同噯,想不想見識一下?」
「小莉……」高駿騏的呼吸因她溫暖芳香的氣息、曖昧的話語而急促起來,車裡的空氣似乎也變得燥熱。
「你可別變成大野狼,人家好怕喲。哈哈哈!」狐小莉嬌笑著,推開車門,一腳踏在雨水濕滑的地上。
高駿騏失笑,這愛搞名堂的女人不會有一刻的安分,點了火就想跑?沒那麼容易。
「高駿騏,快出來!半夜雨中漫步,好浪漫哦。」狐小莉拍著車窗喊。
歎口氣熄火下車,只好把車子扔在這兒等著被拖吊,明天再去領回來了。從告別學生時代,他已經有多少年不曾這樣瘋狂了,今天居然被這個瘋女人影響,拋開了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理性,像個愚蠢的大男生,陪著她半夜雨中散步。
歡呼一聲,狐小莉繞過車子,跑過來給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然後拉著他的手,「走,夜遊去!」
高跟鞋噠噠地敲擊著水泥地面,清脆的聲音在隧道中迴盪,格外響亮,高駿騏有點尷尬地發現,一個個腦袋從搖下的車窗探出,看著他,還有他身邊故意重重地踏步、拉著他的手搖呀搖的女人。
「狐……」他剛開口想說。
「啦啦啦……」她大聲唱起歌來。
一扇扇車門打開了,一對對情侶手牽手漫步。
坐在出租車裡、等得不耐煩的人們也開始下車步行。
隧道裡或輕或重、或快或慢的腳步聲混響成一片。
隧道中、公路上,除了長長的車陣,三三兩兩步行的人也成了平安夜的一道獨特風景。
走出隧道,一陣冷風挾著雨絲撲面而來,狐小莉打了個冷顫。
「冷嗎?」高駿騏敏銳地察覺到。
「不冷,我有穿著大衣呢,」拉拉身上的羊絨長大衣,大衣裡面只有單薄的禮服,露在外面的腳,只有一層薄如蟬翼的絲襪和一雙繫帶的高跟鞋,走在濕冷的雨水中,還真的有點冷!
「穿我的衣服吧。」高駿騏動手脫外套。
「不用啦!」狐小莉放開他的手向前跑,「啪啪啪」踩的路面上水花四濺。「喂,你走錯路了!」高駿騏喊。「沒錯!」「去珊瑚公園走下面那條路!」「沒看見那條路擠滿了車嗎?公園裡一定也爆滿了!」回過頭,邊喊邊倒退著走。
「那去哪兒?」
「我們就沿著濱江路走吧!」回過頭,又迎著冷風寒雨大步往前。
「好吧。」這就是她,率性自由的狐小莉。無聲地笑笑,他大步追上。
「啦啦啦……我愛麻煩,我愛麻煩……」唱著最愛的歌,她努力伸長頸項,用臉去迎接冷風寒雨,讓絲絲涼意冷卻兩頰的火辣。真舒服呀,狐小莉忍不住格格笑著。
「你唱的什麼歌?」好像從沒聽過。
「我愛麻煩……啦啦啦……我愛麻煩……」大聲唱著,用歌聲和冷風對抗著。
什麼跟什麼呀,還有人愛麻煩,連唱的歌都與眾不同,高駿騏笑著搖頭。
「啦啦啦,我要飛……」張開雙臂,假裝自己是一隻飛鳥,迎風張開翅膀飛翔,「……翅膀的命運是迎風……嗚……」歪歪扭扭地在路上跑出曲線。
像個小孩子一樣,高駿騏笑看她展露率性可愛的瘋狂舉動,保持著距離跟著,不去打擾她。
「嗚,飛呀——哎喲!」一個踉蹌,狐小莉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腳。
「怎麼了?」高駿騏急切地上前蹲下身察看。
「腳扭了。」狐小莉把腳伸到他面前。
一看那高達五寸的細跟鞋,高駿騏倒吸了口氣,「你居然穿這種鞋在街上跑?而且還是下雨天,路又濕又滑。」大冷天的,她腿上居然只有宛如第二層肌膚的絲襪,在深夜的冷風中行走!
「這雙鞋是為了搭配晚裝嘛,人家先也沒想到會出來夜遊啊。」誰叫她個子不高,只好穿高得嚇死人的鞋來增加點高度,像她這麼完美的人竟然在身高上有小小的瑕疵,真是心中永遠的痛啊。
看她嘟著紅唇,一臉委屈,楚楚可憐,高駿騏心莫名地柔軟了,「疼嗎?」手指按一按她小巧的腳踝。
「疼!疼死了!」慘叫連連。
*****
「用不著叫那麼響,別人還以為這兒出了命案呢。」口中雖揶揄著,高駿騏卻不敢再碰她的傷腳,背過身蹲下,「來,我背你。」
「好啊。」狐小莉一點都不客氣地爬上他的背,拍拍他的肩,「走吧。喂,你往哪走啊?」
「回車上。」高駿騏背著狐小莉,掉轉頭往回走。
「不,我不回車上,我還要夜遊呢。」
「你的腳受傷了,還游什麼,回車上,我開車送你回家。」
「不,不,我不回家,我還沒玩夠呢。」狐小莉用力拍打著他的背。
「小姐,凌晨一點過了,你還要怎麼玩?你就不能安分點?摔到地上可別怪我!」
「我不管,我要沿著濱江路散步!」
「你腳傷了怎麼散步?」
「你背著我走!」
高駿騏朝天翻個白眼,終於確定自己攬上了一個大麻煩,她可愛的率性有時也會讓人頭痛呢。「背著你散步?你真想得出來。」而且是在深更半夜,刮著凍死人的風、下著冰死人的雨的冬天。
「你不背我就自己走,放我下來!」狐小莉猛烈地掙扎起來,「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好,你走吧。」高駿騏一矮身,把她放下地,看她怎麼走。
狐小莉一言不發,鬆開摟著高駿騏脖子的手,單腳支撐著身體,歪歪倒倒退地旋過身,困難地向前跳,每跳一步,停一下,身子搖搖晃晃,張開雙臂試圖維持平衡,可是靠一隻五寸細高跟支撐的身子,還是危險地搖擺著。
「好了,怕了你!」真是個強丫頭!高駿騏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前半蹲下身子,「上來吧。」
「幹嗎?」狐小莉氣呼呼地板著臉。
「背你呀,快上來。」
「回車上還是散步?」
「散步!」兩個字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他投降,行了吧?「耶!」歡呼一聲撲到他背上,「走嘍,散步嘍!」埋藏在他背上的笑容狡黠,像一隻偷了腥的小狐狸。
「啦啦……我怕來不及,我要抱著你……將這種感受寫一封情書給我自己……我是花瓶中哭泣的百合花……」狐小莉哼著歌,一首接一首,雙腿還搖呀搖地打著節拍,逍遙自在得像騎在父親肩膀上的小女孩。
「喂,小姐,別亂晃好不好?」雖然她很苗條,很輕盈,可是走這麼長一段路,他的額上也冒出了汗珠。
「這樣邊晃邊唱才有散步的氣氛嘛。」
高駿騏哭笑不得,「你倒是有散步的雅興,我可就苦了。」
「好吧,好吧,我就好心一點,讓你休息一會,放我下來。」
真是謝謝她的好心喲!「你能行嗎?」
「沒事,讓我靠著欄杆就行。」
沿江的欄杆是方石砌成的,高駿騏把狐小莉放下,擦一下額上的汗,回過頭,心臟差點從胸腔蹦出來——狐小莉站在高高石欄杆上,正學T型台上的模特,走著貓步呢!
「你——」高駿騏硬生生地壓低了聲音,「在幹什麼?」生怕她受驚嚇,一個不穩跌下去,這可是在十幾米高的坎上,欄杆外是亂石灘和滾滾的江水。
回頭對他嫣然一笑,又優雅地向前跨出一步,「怎麼樣?有沒有模特的架式?」
「有,有,你快下來吧。」他哪顧得上她有沒有模特架式,她可是穿著五寸高跟鞋,走在十厘米寬的石欄上呀。
「要不是個子太矮,說不定我已經去走T型台了。」狐小莉興奮地說著,順便擺個模特造型。
「好了,我相信,我相信,快下來吧。」她以為自己是體操運動員?把欄杆當平衡木了。
「你讓人家表現一下不行嗎?」不滿地嘟起嘴,「想像這就是T型台,你就是觀眾,給點掌聲吧,好讓我有現場感。」
她還想有現場感?高駿騏很想伸手把她拉下來,可是又不敢冒失,那後果是他不能承受的。垂在身側的雙手捏成了拳。
「快點鼓掌呀。」狐小莉邁著貓一樣輕巧的步子向前走幾步,猛地停步,回身,一手放在胯上,想來個漂亮的亮相,可是身子卻不穩地搖晃起來。
「小心!」高駿騏驚呼,一個飛撲,在她的身子向欄杆外仰的同時,抱住了狐小莉的雙腿。
狐小莉柔軟的腰身後仰著,向欄杆外彎成一張弓,長髮黑瀑似的滑落,隨之灑落的,還有她銀鈴似的笑聲。
好險!要不是他手快,抱住了她,她此刻已經摔下十幾米的堤壩,落人滔滔的江水中了。高駿騏緊緊抓住她的腿,冷汗涔涔。
「格格格……」雙腿被牢牢抱住,狐小莉更加肆無忌憚地在冷風中搖曳著婀娜的身姿,舞動著黑夜一般的髮絲,狂放地灑落串串笑聲,像一朵魅惑的夜之花在淒雨冷風中妖異而狂浪地綻放著撼動人心的美。
「你還笑!」驚嚇過後,升起的是憤怒,「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知道呀,」狐小莉嬌媚地甩動長髮,「我知道你會抱住人家呀!」
她知道?連他自己都沒把握能不能在千鈞一髮的瞬間抱住她,高駿騏氣呼呼地抱她下石欄,放在地上,「萬一我沒來得及呢?」
「可你抱住了呀。」
「我是說萬一!」
「那就摔死唄!」狐小莉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就是要賭一把。」她就是賭,賭自己在他心裡的位置,賭他的在乎。
「你簡直拿生命當兒戲!」高駿騏氣壞了。
「對呀。」手指理一下長髮,嫵媚地拋個眼波,「在我眼裡,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兒戲的。哈哈!」笑聲中,迎著細雨向前奔跑。
「喂——」
「來呀,來追我呀……」風把她的聲音吹得若斷若續,彷彿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瘋丫頭,慢點!」虧她穿著五寸高跟鞋還能跑得那麼快。等等!跑?她的腳不是扭傷了嗎?他還背著她走了那麼久。該死!被這個狡猾的女人騙了。高駿騏抓抓頭髮,發現自己心裡沒有一點被騙、被捉弄的惱怒。「等我捉住你,非打你的小屁股不可!」邁開長腿開始了他的追逐。
生平第一次,高駿騏直到近午才走進公司。即使熬通宵趕企劃、批文件,坐十幾個小時飛機,也不曾像昨夜這麼勞累。先是被那個狡猾的小女人騙得背著她走了兩公里;然後又和她在公路上賽跑;跑輸了不服氣的瘋女人硬拉著他去酒廊拼酒。平安夜似乎全城的年輕人都跑出來狂歡了,每家酒吧都客滿。他提議回家休息,她卻不肯,拉著他站在酒吧門口等,直到凌晨四點,一桌客人離開,不等服務生清理桌子,她立刻撲上去,屁股牢牢粘在椅子上不肯動,生怕他硬拉他離開似的,看到她賴皮的模樣,高駿騏忍不住失笑。
明明是她主動提議拼酒,他還以為她是酒國英雌呢,可是她卻喝不到三杯就趴在桌上睡著了,怎麼搖都不醒。害他只好把她抱上車,準備把她帶回自己的住處,車子平穩地行駛中,躺在後座的她卻突然冒出一句:「走錯了,往右拐。」害他差點把車開上人行道!
終於在她的指揮下,把車開到她家樓下,她突然從後座站起,把身子探到前座,給了他一個纏綿的熱吻!就在他還沉醉在她如火的熱情中時,她一指輕點他的唇,用閃著狐狸一樣幽光的眼眸牢牢鎖住他,在他耳邊低語:「媽媽說,好女孩不能隨便讓男人進她的房間。」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翩然而去,只留下一縷如真似幻的幽香和……他唇上那纏綿的溫熱。
難道他的臉上寫著很想跟她走進她的閨房的念頭?
剩下的時間他當然無法入睡了。
他一向有良好的睡眠習慣,無論在哪裡,辦公室、家、車上、飛機上,無論是床、沙發、椅子,他都能抓緊時間小睡一會兒,這就是他在工作中保持旺盛精力的秘訣。
可是昨晚,應該說是今晨五點後,把狐小莉送回家後,他的頭腦還因為她的瘋狂舉動而興奮著,他的心還因為她的纏綿熱吻而激烈地跳動著,他失眠了。
這個女人身上有著一個又一個謎,不,她整個人就是一團難解的謎!她究竟為什麼進人康威?她的能力決不只像她故意表現的那樣,只能做一個花瓶角色,在企劃案中她的表現又如此完美出色,那麼她又為什麼隱藏自己的實力?她和康伶究竟有什麼關係?是康伶安排她進入公司,為什麼康伶對她充滿敵意?她和康巖的關係應該不像傳言所說的,為什麼康巖對她的態度十分惡劣,似乎是痛恨又不得不容忍?康凱和她又是什麼關係?尤其是昨夜,她精心策劃的晚會被搞砸了,自己又莫名其妙挨了兩巴掌,她的心情卻一點也沒受影響,反而興高采烈地過她的瘋狂平安夜,為什麼?一連串的「為什麼」攪得他失眠了。
「叩叩廠敲擊聲提醒丁高駿騏,他正在辦公室裡。
「進來。」收拾一下紛亂的思緒,準備把心思放在公事上。
是康伶,仍然是簡潔利落高雅的套裝,盤得一絲不亂的頭髮,但精緻的彩妝掩飾不住眼下的淡青的暗影和眼中的紅絲,還有她無心掩飾的疲憊和焦慮。
「高大哥,大哥走了。」
「康巖?去哪裡?」
康伶疲憊地搖搖頭,遞上一張紙條,「不知道,他拋下公司,拋下家出走了。」
出走?多大的人了還玩離家出走的把戲?高駿騏疑惑地接過紙條,低頭念出聲:「媽媽、小凱、小伶,我走了,你們什麼時候真心接納宜生,我什麼時候再回來。不過我回來時,會帶著我的妻子,公司就交給高駿騏管理。康巖。」是康巖的字跡,「康巖走了?什麼時候?」一向滿腦子實驗數據、冷得像塊石頭的康巖,竟然有為愛出走的瘋狂舉動!
「大概是今天一早。」康伶虛軟地坐在沙發上,「昨晚我們大吵了一架,然後他拉著笨,呃,蘇宜生氣沖沖地走了,今天一早就在我家客廳裡發現了這張紙條。」昨晚真是一團混亂,大哥得知是她背後搗鬼趕走了蘇宜生,氣得差點殺了她,要不是有人攔著……她從沒見過大哥發這麼大的火,當年爸爸死後,一些叔叔伯伯落井下石抽走資金,他也沒這麼生氣。大哥一向對她很呵護,卻為了一個女人,一個外人,對她大發雷霆!
「康伶。」高駿騏同情地看著疲憊地閉上眼的康伶,走到她身邊,輕輕拍拍她的肩。
「高大哥!」康伶猛地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懷裡,「怎麼辦?我怎麼辦?」
「呃,」高駿騏的身子僵了一下,忍住推開她的衝動,尷尬地任她伏在自己懷裡,「別擔心,公司還有我。」
「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別離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康伶的肩膀微微聳動,顯得柔弱無助。
不習慣她脆弱依賴的一面,高駿騏只能尷尬地安慰著:「康伶,你別這樣。公司暫時還有我坐鎮。相信要不了多久,康巖就會回來的。他的親人、他的事業都在這兒,他不會真的丟下不管。」
康伶搖著頭,「大哥走了,我現在只有你了,高大哥,你別離開我……」摟著他的手又緊了緊。
「我……」高駿騏抬起手想推開她,可康伶從未流露過的脆弱又使他不忍,畢竟他也算看著她從一個黃毛小丫頭成長為幹練的白領麗人,他們就像兄妹一樣,雖然他知道她對自己的感情不止是兄妹。
「喲!這是演的哪一出呀?」突兀的聲音驚得兩人飛快地分開,康伶坐直身子,偷偷用手背抹去眼淚,害怕被人看見自己的軟弱。
「小莉!」高駿騏驚喜地看著黑眼珠滴溜溜亂轉的俏臉,「你還好吧?」她的臉頰雪白粉嫩,一點也沒有昨晚挨巴掌的痕跡。
「好?再好也沒有高總你好。」水眸瞄瞄高駿騏,又瞄瞄康伶,「上班時間佳人在懷,怎麼不好?」
「你誤會了,小莉。」以往對人們誤會他和康伶的關係,高駿騏從不理會,但她不是別人。
「誤會什麼?」歪著小臉,一臉天真,雙眼卻閃著危險的幽光。好啊,敢跟別的女人勾勾搭搭,看她饒不饒他。
「董事長突然離開了,康主任心情不好。」
柳眉微挑,「哦,所以你安慰她?」
「我們正在討論公司的安排。」
「抱在一起討論?」狐小莉不依不饒,非要追根問底不可。哼,還一臉泰山崩於前不改色的鎮定樣子,身為她小狐狸欽定的男朋友,竟敢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他有沒有點自覺啊?
「我只是……」高駿騏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一絲心虛、一點尷尬。
「我們怎麼討論,好像不關你的事吧?」飛快地整理心情,康伶又恢復她的犀利。
「如果我說和我有關呢?」似笑非笑的表情分明是在挑戰。
「你只不過是我請來臨時代職的董事長秘書,公司的決策你無權參與。現在董事長不在,這個職位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你今天到會計室結算工資,立刻離開!」
「離開就離開,以為我稀罕呀?」不屑地撇撇嘴,「除了工資之外,還有額外的費用你沒付清呢。」
「胡說,所有費用我都付清了!」在笨女人離開公司時,她就說話算話,把答應的酬金劃人了狐小莉指定的賬戶。沒想到酷女郎簡捷插手,不但沒能成功地趕走笨女人,反而激怒了大哥,甚至氣得大哥離家出走。這筆錢也白花了。
「還有呢。」遞上一張賬單,「特制訂婚宴請柬,請私家偵探找笨女人的下落,還有昨晚挨兩巴掌的醫療費、營養費、精神損失費、收驚費……共計一萬二千八百肆拾三元,老同學,零頭就四捨五人吧,你付一萬三千就行了。」
*****
康伶每看一行,臉色就青一分,拿著賬單的手也抖了起來,沒等狐小莉話完,刷刷兩下把賬單撕成碎片,咬著牙怒吼:「原來是你搞的鬼!」
「怎麼說是搞鬼呢?人家的小花招很漂亮吧?」還是氣死人不償命的笑臉。
「你!你!」康伶手指著狐小莉的鼻子尖,臉幾乎漲成紫色,「是你叫簡捷把笨女人帶來的?!」
「沒有啊,人家只是給簡捷寄了張特製的請柬,上面寫著歡迎光臨康巖、狐小莉訂婚宴而已。」無辜地眨眨眼。「你讓大哥知道是我的主意……」「我可什麼都沒說,是你自己說漏了嘴。」舉起一隻手做發誓狀。
「還讓大哥對我大發雷霆……」
「我哪有那本事,你大哥還打了我一巴掌呢。」一指地上的碎紙屑,「喏,賬單上有列哦。」
「總之是你,都是你,一切都是你搗的鬼!」康伶聲嘶力竭地喊叫,是她,是這隻狐狸精,害得大哥和她反目,甚至離家出走和笨女人結婚去了;二哥也怪她,不肯諒解她,康家差不多分崩離析,康威也陷入混亂!「你這個害人精,害我們康家,害康威,你滾!滾出去!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康伶,你冷靜點。」高駿騏從未見過康伶如此失控,試圖勸她平靜。
「可是你還沒付錢呢。」狐小莉笑瞇瞇地火上澆油。
「滾!」康伶尖叫一聲,抓起桌上的原子筆擲向狐小莉,被她一側身躲過。
「康伶!」高駿騏抓住康伶舉起訂書機手,「冷靜點,別鬧得太過分。」
*****
「是呀,」狐小莉惟恐天下不亂,「你這樣子和街頭撒潑的瘋婆子差不多了,太難看了,嘖嘖。」
「你——」康伶氣得渾身亂顫,要不是被高駿騏緊緊抓住,她肯定會撲上去抓花那張氣死人的笑臉。
「小莉,你別說了。」這個瘋丫頭,還嫌不夠亂似的。
「我沒做什麼呀!」無辜地聳聳肩,衝他翻個白眼。死男人,他到底護著誰?
「我,我……」委屈突然湧上心頭,康伶哇地一聲,伏在高駿騏懷裡放聲大哭。
「喂!」狐小莉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把高駿騏拉開,「要哭自己哭,別把眼淚鼻涕擦在別人衣服上。」
「關你什麼事!」康伶抹一把臉上的淚水,又往高駿騏懷裡撲,狐小莉把高駿騏往自己身後一拉,讓她撲了空。
「你想趴在我的男人懷裡哭,當然干我的事!」狐小莉理直氣壯地宣佈。
她的男人?是指——他嗎?高駿騏迷惑的目光對上了康伶不敢置信的傷心目光。
「高駿騏,是真的嗎?你們真的……」昨晚在一團混亂中他們消失不見了,難道……康伶等待著高駿騏的回答。
「我……」高駿騏的目光又迎上狐小莉信心十足的晶亮眼神。
「別,別說……」康伶喃喃低語,害怕聽見自己不想聽的答案。
「那還用問嗎?浪漫的夜晚,一個俊男、一個美女在一起,會發生什麼,用腳指頭也想得出來呀。你不會是未成年吧?需要我告訴你細節嗎?」狐小莉邪邪地笑著,「我和高駿騏昨天離開晚會後,先……」
「我不要聽你說!」康伶尖聲打斷她,「高大哥,告訴我,是不是真的,你和小狐狸……」
面對她焦急、期待又害怕的目光,高駿騏明知那目光接著會盛滿傷心的淚水,還是重重地點了下頭。
「不,我不信!」康伶搖著頭踉蹌後退,「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現在你相信了吧?」狐小莉得意洋洋。
只是點一個頭,對高駿騏來說,卻彷彿用了千斤的力氣。他不想傷害康伶,但他不能讓康伶再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長痛不如短痛,相信她一定會走出情傷的。一手攬住狐小莉的肩,阻止她對康伶沒完沒了的追擊,「康伶,我真的喜歡小莉,我們已經開始交往。」
不管這隻小狐狸剛才宜布他是她的男人的話是真是假,是玩笑是遊戲,是為了好玩還是為了打擊康伶,他都決定把它當成真的,並且不許她隨意改變,既然他已經決定加入她的狩獵遊戲,那麼,這一次,該換他當獵人,來狩獵這只狡猾的小狐狸了。
「不!」康伶猛地抬起頭,熱切地望著他,「高大哥,你只是一時糊塗,被她迷惑了。你不知道她的底細,她一向最會勾引男人……」
「夠了!康伶。」厲聲喝止她的語無倫次,又緩和了語氣,「我不需要知道她的底細,我只要瞭解她就夠了。」
「等,等等!高大哥,你冷靜考慮一下,對男人來說,沒有什麼比事業更重要了是不是,你奮鬥了十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你不怕失去這一切嗎?」
可憐的女人,竟然用這一招來留住男人,狐小莉憐憫地看著失常的康伶。
「你是什麼意思?」
「高大哥,離開她。如果你擁有了屬於我的那些股份,康威也有你的一份了,康威的事業就是你自己的事業,你可以在康威施展你的才華。」
「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當初放棄自己創業來幫康巖,純粹是出於友情,這一幫就是十年,要不是康威不能沒有他,他早就離開了。
「如果你執意和她一起,就必須離開康威。」利誘不成,康伶一咬牙,狠狠地威脅,「康威總經理的職位和她,你只能選擇一個。」她不能忍受那隻狐狸精和她愛的男人天天在自己面前出雙入對、卿卿我我,她受不了!
沉默,康伶幾乎在高駿騏專注地凝視下敗下陣來,但還是強迫自己堅持。
「你是認真的?」高駿騏表情凝重。
「是的!」她必須賭這一把,賭這最後的籌碼。
「那好吧,我會盡快遞上辭呈。」高駿騏的聲音仍舊平靜,「今天我就先離開了。」
「好呀,先去外婆橋吃老虎菜,好久沒吃了。然後好好玩一玩。」狐小莉拉著他的手歡呼,開玩笑,她本來就捨不得她的男人為別人打工。總經理怎麼樣?還不是為別人做牛做馬。他辭職正合她意呢。
「如你所願!」拉開門,走出總經理辦公室,沒有留戀地回頭看一眼他度過好幾年的地方。
走進辦公區,所有職員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睜大眼瞪著這一對手拉手的男女。
「大家好呀!」狐小莉笑瞇瞇地招呼傻了的人們。
高駿騏則禮貌地沖大家點著頭,對他們精彩的表情視而不見。
「高大哥!」身後傳來康伶帶著哭腔的呼喊。
回過頭,康伶追出了總經理室,含著淚看著他,「你,考慮清楚,走出這個門,你就不再是康威的總經理,從此和康威沒有任何關係丁廠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人們的表情更精彩了。
高駿騏微微一笑,「不必考慮了,今天是聖誕節,我要陪女朋友,再見,康主任。」
拉著狐小莉的手邁出大樓,「你剛才說要去吃什麼?」
「外婆橋的老虎菜。」
「好啊。」當人家男朋友的第一天,是不是該好好寵一下女朋友,滿足她的所有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