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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蟲的缸中夫 第4章(1) 作者:綠光
    眼看三個女人的戰火再起,福至又氣定神閒地開口。「這不是薪餉的問題。」

    蘭玢一頓,瞇起細得不能再細的眼瞪向米乃祿,冷笑了聲,突地從木盒裡取出一件絲白雪帔。「米家千金,今天凍得很,瞧你,也沒多搭件雪帔,這件就送你吧。」這是她方才從春錦堂買來的,此刻剛好派上用場。

    「送我?」米乃祿喜出望外。同儕向來不願和她交好,想不到這會蘭玢竟要送她雪帔?

    「快穿上呀!」蘭璃知道姐姐的用意,開口催促。

    「好。」她沒心眼的接過,正要搭上,卻發現這雪帔實在是……小了好多,穿過了一頭的袖子,另一頭就兜不攏。

    「哎呀,米家千金穿不下呢。」花絲立即放聲取笑。

    福至微瞇眼,總算明白她們突然要送米乃祿雪帔,真正的用意是為了羞辱她的身材出氣。

    後頭的米麗更是氣得直發抖,想要衝上前罵人,可自個是個奴婢,就怕替主子出頭,反累得主子更被欺負。

    「是呀,太小了呢。」米乃祿卻笑呵呵的附和,壓根沒往壞處想。

    福至見狀,心疼又心憐,想也沒想地走向她,為她將雪帔拉下。「小姐方才為了救我,衣裳都弄髒了,別再穿了。」

    三位千金頓時又惱又氣。

    憑什麼天大的好處全都教米乃祿佔去?她膚白家世好,愛笑討喜,人人都喜歡她,可這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個醜八怪胖子?真正的美人就該要像她們這般!

    「那倒是,我都忘了,要是弄髒可不好。」

    「放我這兒吧。」福至勾笑,將雪帔折好勾在臂上,桃花眼微抬,像是瞧見了什麼,又伸出手輕撫她看起來壓根沒髒的面頰。

    「……福至?」米乃祿瞪大眼,只覺他靠得好近,自己心跳得好快,有種快要失控的感覺在她心頭激竄。

    米麗見了,正欲上前拍開他時,卻聽他說——

    「都是我不好,讓小姐為了救我,臉頰都弄髒了,這麼漂亮的臉蛋,要是受傷了該怎麼辦才好?」

    「我我我……漂亮?!」米乃祿受寵若驚,羞怯地垂下臉,粉嫩的臉皮白裡透紅,更加可人。

    「在我眼裡,這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小姐還要美的美人了。」

    米麗錯愕的瞪大眼,餘光瞥見一旁三根竹竿咬牙切齒的模樣,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是在幫主子呀!這法子挺好,可以滅滅三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勢利千金的威風,但要是主子會錯意……該怎麼辦?

    「你這話可就有點離譜了。」米乃祿羞赧地撓撓臉。

    她知道自己的身材完全不符合當下的風潮,就算沒得到醜女的封號,頂多也是一般姿色而已,誇她是美人實在太過了。

    「一點也不,在我眼裡,小姐身手矯健,膚白賽雪,確確實實是個大美人。」他說著,輕拉起她秀嫩小手。「我只想待在小姐身邊,除非小姐不要我。」

    米乃祿被哄得心花怒放,儘管不太清楚他話中真偽,但被這樣讚美,她還是開心得快要飛上天。

    「我怎麼可能不要你。」沒聽見一有人打探他,她便說他是她的夫子嗎?現在她真不希望他在外頭遇見什麼人,不想他太早恢復記憶,轉頭就走。「我現在很依賴你的,你應該知道吧。」不只是因為他能夠幫她算帳點貨,更因為……她喜歡有他在身邊伴著,聽她東南西北的說。

    福至聽完,卻有些惱意。

    原來,她在意的只是他能幫她多少。

    可不悅的同時,他又不禁自問,此刻幫她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思。

    花絲聞言,唇角僵了僵。「米家千金就是這點厲害,才會讓師娘這麼疼你。」

    「有嗎?我倒覺得師娘待每個人都好呀。」不是這樣的嗎?想到師娘,她笑得眼都瞇了。「說到師娘,我可真是想念她的米團呢。」

    貞德坊為了要錯開人潮,大抵十天上一次課,學生依著班別輪流上課。

    蘭玢聞言,眼角抽搐。「是啊,明兒個你就吃得到了。」

    「米家千金,明日記得要把這件雪帔穿來,這可是我姐姐頭一回送你東西,你別負了她的心意。」蘭璃悻悻然道。

    「好,我會想法子的。」她笑容滿面地答應下來。

    不就是一件帔子,想個辦法,總是可以穿上的。

    待三人離開,他們繼續押著載滿米糧的板車往目的地而去。

    米乃祿壓根沒發現福至正沉著臉,自顧自地說:「唉,我很受寵若驚呢。」

    「為何?」他懶聲問。

    「欸,你怎麼會那麼說?」她有些害羞的問。

    「我說什麼了?」

    「蘭玢和蘭璃是京城公認的美人花,聽說連皇上也曾經為了一睹兩人容顏,而要她們進宮面聖呢,在她們面前,你怎能說得出我是……是美人這種謊話。」

    其實她是有幾分羨慕兩人的好面貌和身段,不過若要她禁口成為柳葉人,那她寧可痛快地當自己就好。

    福至暫時不去澄清自己說的不是謊話,將重點放在另一件事上。「這又怎麼著?兩人可有成為皇上的寵妃?」

    「怎麼可能!三年一度的選秀還沒到,而且蘭家姐妹又不是官家千金,想要進宮為妃,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那根本就是皇上看不上眼吧。」他冷哼。

    「怎麼會?」

    「為什麼不會?皇上要是真有意納妃,多的是名義,會讓皇上打消念頭,原因恐怕就在兩人身上。」

    「怎麼說?」

    「前不見酥胸,後不見俏臀,見柳葉人當道,皇上獨涕泣。」

    米乃祿不禁放聲大笑。「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笑?」

    「我有說錯嗎?一個個瘦得像竹竿,又把臉畫成跟殭屍般白,是要比晦氣嗎?」他盯著她,正色道:「不知眼睛有問題的到底是誰,為何硬要屈於這種醜陋的風潮之下,難道沒有自己的看法?」

    這席話說得米乃祿和米麗一愣一愣的。

    因為從沒人這樣說。當一樣東西開始時興,人們總會趨之若騖,就怕趕不及風潮,沒有人會去想,這樣的風潮適不適合自己。

    「更何況,你們上貞德坊,被教導的不就是禮儀,不就是待人處世?要是無容人之量,再無良善之心,就算長得再美,也不過是個虛表。」他停下腳步,目光灼熱地看著她。「在我眼裡,小姐是個獨領風騷的人,根本不需要羨慕她們。」他說的全是肺腑之言,這是她給他的感覺。

    米乃祿粉顏發燙,覺得他說話好直接,直接到都快要讓她誤會了……

    而福至的話也深深打動了米麗的心,讓她對他徹底改觀。

    將米糧送往各家食堂及酒樓之後,三人回到米府,福至跟米乃祿借了兔耳帽和幾件她較少在穿的舊衣。

    「你要做什麼用?」

    「明天你就知道了。」他笑得神秘。

    他喜歡她的笑容,無法容忍她被欺負,想替她出一口氣,讓她成為獨領風騷的千金小姐。

    ***

    翌日醒來,米乃祿迫不及待的洗臉穿衣,然後興匆匆地跑到福至的房外。

    「福至,你醒了嗎?」

    不一會兒,便見他開了門。

    「哇,你的眼眶黑得很,半夜是當賊去了嗎?」她被他眼下的黑影嚇到。

    「……」福至無言的看著她,將手中的帔子遞上。

    米乃祿困惑的將雪白軟帔抖開,驚詫得小嘴微啟。「福至……」她把音拖得長長的,眨也不眨地盯著手中這件與眾不同的軟帔。

    對襟軟帔的後領上接著兔耳帽,而軟帔本身加寬些許,周圍還鑲上狐毛,縫上流蘇,稍稍抖動,便可見流蘇閃閃發亮,定睛一看,她發現流蘇竟然是銀絲線。

    她震愕得說不出話,傻在當下。

    「喜歡嗎?」他問。

    米乃祿這才回過神,激動的直點頭。「喜歡!我好喜歡!我喜歡得要命!福至,這是你做的嗎?」她仔細看過了,這軟帔上頭有她原本的帔子,而周圍的狐毛則是自斗篷上拆下的,至於銀絲,正是她那件舊夏裳的繡邊。

    「要不然呢?」

    「福至,你怎麼這麼厲害?!」她忍不住把帔子抱進懷裡,大眼淚汪汪的。「你對我真好,竟替我改了衣裳,還做了兔耳帽……你怎麼會呢?我曾經托爹到南方找兔耳帽,卻沒有下文,請了春錦堂的師傅,對方也說做工太細,得把我的兔耳帽拆了才能仿作,我自然不肯,而你……」她突然頓住驚問:「你該不會把我娘給我的兔耳帽拆了吧?」

    福至嘖了聲,負在身後的手移到面前,將她的兔耳帽戴到她頭上。

    「小姐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拆了再仿作,那是下流的師傅才會做的事。」

    米乃祿摸摸頭上的兔耳帽,再緩緩取下,果真是完好無缺,不禁感動地撲向他。「福至、福至,你待我真好真好!我要怎麼做才能報答你?其實我好捨不得戴娘留給我的兔耳帽,因為怕會被我弄髒弄壞,可是戴著我才會覺得安心呀。」

    娘生病之後,知道她喜歡兔耳帽,便替她做了好幾頂不同大小的,讓她長大後也可以戴,可是她很捨不得戴,就怕弄壞了,更怕丟了。

    被她這麼一撲,福至連退兩步,但隨即穩住,心想應該將她拉開,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卻又很享受她的投懷送抱。

    她像是雪凝水潤的,整個人溫嫩甜美得教他捨不得推開,也印證了他最初的感受——當他擁著她時,確實感覺到自己心裡的缺口被填滿了。

    他喜歡這樣的滋味,讓他的心隱隱悸動,原本垂放身側的雙臂也輕攏住眼前人。

    如此親密的貼觸,教米乃祿的心跳漏了幾拍,有點羞赧地退開一些,再抬眼時,粉嫩的頰透著誘人的嫣紅。

    「福至,你好厲害,好像什麼都難不倒你似的,該不會你以往是個布商吧?」她羞得很,心跳得好快,隨便找了個話題聊。

    「……也許。」他垂下長睫直瞅著她。「小姐希望我早點恢復記憶,離開米府?」

    「欸,你怎麼這麼說?我巴不得你永遠都不要恢復呢!」她心直口快,話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自我了斷。「等等,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是說,我沒有不希望你恢復記憶,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多留一些日子。」

    「喔?」他看著她,摸清她的想法,一顆心總算放鬆許多。「我還以為小姐不斷猜測我的過去,是想藉此幫助我恢復記憶。」

    「才不是,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更何況布商是做布匹生意,不見得懂針線活……對了,你怎會懂針線活?難道說,你原是個裁衣師傅?」

    「也許。」就連他也覺得古怪。

    他一心想替她修改衣服,一拿起衣裳與針線,連想也不用想就能照自己的想法動作。

    也許,他真是個裁衣師傅,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又覺得自己並非只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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