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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天 第9章(2) 作者:素問
    於是,在柳下少爭的勸說下,呼延澈心不甘情不願地准了攝政王呼延頗黎的奏本,親自任三軍主帥,右將軍「楚山孤」代替百里封疆,成為新一任的大都督。三日後,全軍啟程趕往玉峽關。

    大軍前行的途中,涇陽來到柳下少爭所在的中軍人馬跟前,請他單獨一談。柳下少爭心知她必有很多疑問,笑了笑,兩人並肩策馬,在距離皇輦一定的距離隨行。

    柳下少爭遞過去一袋水,「宮裡上好的茶,喝兩口吧。」

    「你還有心情喝茶。」涇陽對他的淡定不以為然,「這次,你實在不該勸皇上親征,連自己都跑來摻和。」

    「為什麼?」柳下少爭不像其他人身穿戎裝,仍是文士打扮,自在搖扇,「你覺得很危險嗎?」

    涇陽肅然道:「當然,我雖已按照呼延頗黎所說的將百里封疆手下的將士收在麾下,但那些人並不心服,王爺是想利用這次出兵來消磨沙漠之鷹的實力和銳氣,打敗修羅淵就最好,便是戰敗身死,也讓他心底落個乾淨。」緩了緩,見他沒有答腔,又說:「皇上一離開京城,王爺在朝中一手遮天,到時百里封疆留下的沙漠之鷹不管是勝還是敗,對皇上和你都沒好處。」

    柳下少爭又飲了一口茶,才說道:「擔心什麼,有你在,我很放心呀。」

    「我不是大羅神仙!」涇陽對他這麼放任自流的態度無奈之極,「就算莫焉非曾教過我帶兵打仗之道,也只能用在戰場上,朝廷的勾心鬥角並不涉列在內。」

    柳下少爭示意她少安毋躁,「你只管做你的就好,其他並不用擔心。這一次讓皇上出來,就是要呼延頗黎盡情耍他的手腕。」

    「你——」

    「其實這次修羅淵出兵並不正常,按照楚山孤取走狐皮的情況來推,飛天境和修羅淵都應該以協助他取得寶藏為主要目標,現在呼延皇朝正逢國喪,他們完全可以息事寧人,趁機來休養生息,但偏偏相反選擇主動挑釁,必是修羅淵內部的人有問題。」柳下少爭墨色一般的眼神透出清冷的幽光,「而朝廷那方面,將在外君令有所不授,皇朝想要除內亂,也是一次大好的機會。」

    「怎麼說?」涇陽發現自己很喜歡看他這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朝廷的精銳沙漠之鷹遠赴西北和此處藩王聯手大戰修羅淵,那麼素有反意的另外三位藩王如果受到挑撥,又會如何?」柳下少爭冷笑著一抖扇子,「只有『沙漠之狐』的呼延頗黎老王爺多年不曾出戰,是否能夠抵三位藩王的逼城呢?」

    「你不怕三位藩王佔據京城?」涇陽睜大了眼,「那呼延皇朝照樣陷入內亂。」

    「哈,不是還有我們嗎?」柳下少爭的扇子輕輕一抵下頜,「等沙漠之狐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們內外夾擊滅了三位藩王,那時的呼延頗黎,是功是過全在皇上的一句話,又有誰有資格說半個『不』字?」

    天!該說他太大膽了嗎?涇陽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他。

    柳下少爭對她的反應很是有興趣,「怎麼,你覺得我很可怕嗎?」

    「是啊……」涇陽沒好氣地說,「哪天被你暗算,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如果不是大庭廣眾之下,柳下少爭真想把她抱過來親上一親,這小女子分明是越來越大膽,只有她質疑他、質問他,什麼時候輪到她怕他?

    「不過……」被他灼熱的目光盯得有些赧然,涇陽轉移話題,「我很奇怪,你怎麼去挑撥三藩王和他的關係?我記得那三個人一直私下和呼延頗黎有聯繫……」

    「這個呀,哈哈!」柳下少爭抿唇低笑,「要做壞人實在很容易,只是你確定要聽嗎?我怕破壞少爭在你胸中的形象。」

    你在我心裡哪裡還有形象?

    本想丟出這麼一句的,但她還是忍住沒有損出聲,只說道:「你不說就算了,哼。」繼而一拍馬臀,搶先走了幾步。

    「別生氣嘛。」柳下少爭策馬跟上,「其實很簡單,你知道呼延頗黎有一個兒子吧。」

    「知道,之前還曾跟隨百里封疆出征。」涇陽想到那張他在王爺府遇到過一次的臉孔,不由得皺起眉,「但給人感覺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說到「紈褲子弟」,回憶起與他相識不久那會兒,也曾這麼給柳下少爭刻下如此印象。

    「這眼神是又想起我什麼嗎?」柳下少爭不用猜也知道她想到哪裡,「算了,不說這些有的沒的,反正呼延頗黎的兒子呼延涼與三藩王之一的東藩王之女有染,而東藩王之女又與南藩王的兒子有婚約,北藩王與南藩王則是姻親,我就——」

    「讓我猜猜,是不是你利用這個關係,伺機挑撥東、南兩藩王,讓南藩王覺得朝廷不把他們放眼裡,這樣南北藩王與東藩王不睦,眼見大軍離開京城,定會挾怨抱負……」

    「不愧是我冰雪聰明的小師妹。」他的滿眼都是笑意。

    「你這大壞人……」涇陽搖搖頭,「能讓你操縱的都被你操縱了去。」

    「哈,不是早就說了,自古沒有好壞,只有成敗。」不知看到了什麼,柳下少爭的笑漸漸斂去,彷彿觸動了什麼靈思,「這段日子你要注意一人。」

    「誰?」

    「笑千君。」

    大軍駐紮的地方仍是玉峽關。

    沿途,涇陽等人看到不少在附近生存的百姓逃荒,餓殍遍地,昔日邊界寧靜的要道早已成為人間煉獄。不等朝廷的人馬安營紮寨,修羅淵先遣部隊已攻向中軍所在的方向。幸好涇陽有所防備,左右夾擊,將第一波的攻勢給壓了下去。

    新皇呼延澈嚇得不輕,夜裡無法入眠,柳下少爭安撫許久,才離開皇帳來到外面。

    涇陽帶著幾個副將在各營轉過一圈之後,正好走到皇帳外,打算給皇上請安,卻被柳下少爭阻下。

    「皇上剛歇下,不要驚擾他。」

    涇陽點了點頭,吩咐手下各自巡哨,才對柳下少爭道:「去我營帳談。」

    兩人剛要走,迎面遇到曾隨侍百里封疆的參謀之一笑千君。

    給涇陽行了個禮,笑千君向柳下少爭笑道:「又見面了,太傅大人。」

    柳下少爭搖著扇子也笑,「是啊,山不轉水轉,總有見面的機會……」

    對於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涇陽恍如不察,問道:「笑千君,你來是有何事?」

    「方纔營外有人送來一封秘函,點名交給大都督。」說著,遞上來一封雪白的信函。

    信函?

    柳下少爭和涇陽不著痕跡地交換了一下目光,然後由涇陽接過,說道:「好,本都督知道了,你也下去吧。」

    笑千君似乎有些不願離開,但見涇陽眼神專注地盯著信函,也就不再多說什麼,逕自回了他的住處。

    涇陽與柳下少爭沒有到大都督的寢帳,反而繞了個不小的圈兒,最後到太傅帳裡,吩咐下人在外守候,涇陽把那封信取出,放在小几上。

    「你怎麼看?」

    柳下少爭瞥了信一眼,道:「打開看看咯。」

    涇陽撕開信封,攤開在桌面,兩人藉著燭火看罷,不覺陷入沉默。

    還是涇陽先開口:「你覺得可信吧?」

    柳下少爭哼笑,「為什麼不信?」

    「你要我小心『笑千君』,這封信是他拿來的,不怕有詐?」她挑起眉。

    柳下少爭指尖點了下桌面,「我告訴過你,昔日星之域的人有和朝廷勾結,才會使我父功虧一簣,而今修羅淵劫持供品的事如此隱蔽,竟都被朝廷獲悉,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修羅淵有朝廷的內應?我不清楚內應是誰,倒是可以將計就計,看是否與笑千君有關。」

    笑千君是呼延頗黎的親信,他若脫不了關係,那麼呼延頗黎也就不在話下。

    涇陽明白柳下少爭的意圖卻很難放心,「修羅淵的位置特殊,北邊是玄武海,南邊是大荒漠,如果騎駱駝,過了那片荒漠穿過狹天塹,就是咱們腳下所在的玉峽關。若分兵兩路的話,我繞到玄武海那側,不管偷襲修羅淵成或不成,剩下的人馬都比現在的實力薄弱,遇上能與百里封疆旗鼓相當的對手斷天河,你和皇上……」

    「哈哈。」柳下少爭一徑笑。

    涇陽推他一下,卻被柳下少爭抓住了手腕,輕輕一拉抱坐在腿上,「我的大都督,你想太多了。」

    「胡鬧。」涇陽不敢太大聲,驚動外面的士兵,「這是什麼地方,你還敢無禮!」尤其她現在還易容成楚山孤的樣子呀。

    柳下少爭輕輕聞她鬢絲的幽香,低低地說:「別擔心,他們不敢進來的……涇陽,若我只讓你帶走一百個人,你還敢不敢?」

    「你又有什麼鬼點子了?」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左右捏那張俊美的臉龐,「不准再隱瞞我,全部交待清楚。」

    「讓你帶走這些人不是為『廝殺』,而是要做『苦力』,所以大部分兵力還是會在軍中守護皇上。」柳下少爭抓下她的手,「按照信上所說,斷天河帶走修羅淵的精銳,剩下的也不過是些駐守兵,本以為有修羅淵的地勢作為屏障就萬無一失,卻不想被咱們知道了飛天境與修羅淵之間的秘道。你帶走的這些人只要順圖上所繪的地勢從高到底挖一道暗渠,引玄武海之水到此,七日之內一旦漲潮,飛天境和修羅淵全都不保。」

    「啊……」涇陽聞言倒吸一口冷氣,「你怎麼確定七日內會有大潮?這個時令,玄武海應該是風平浪靜才對。」

    「我要使用堪輿之術改天時。」柳下少爭的口吻雲淡風情,就好像這件事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似的。

    涇陽一把揪住他的前襟,「你瘋了?!隨意改變天時要折壽的!不行,我不同意!」雖然沒有跟師父學術法,但她明白,不管是誰亂了時令,都要受到天譴,這是天地萬物亙古不變的法則。

    「那你有更好的辦法速戰速決嗎?」柳下少爭雅然一笑,「既不至於讓修羅淵和飛天境的叛徒成為我父親復興霸業的阻礙,也不讓修羅淵的人馬成為呼延頗黎借刀殺人的利器,如此不過是最折中的選擇,何況……折壽而已,又不會死。」

    「你知道你會活多久嗎?」涇陽冷冷地問,「如果你本身只有六十年的命,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一,那麼未來……未來你要怎麼辦?」

    柳下少爭靜靜地盯著懷中的她,半晌問:「如果要你現在與我一起離開這裡,放棄雙城的百姓,你肯不肯?」

    「我……」她哽咽了。

    「如果你說一個『肯』,柳少爭二話不說放棄剛才所說的話,和你一起離開這個紛擾的地方。」柳下少爭的笑仍舊那麼溫柔,但柔中儘是利刃,「我把選擇權給你——涇陽,來做最後的選擇吧。」

    到這一步,讓她做選擇。

    分明已是無路可走,無路可選,偏偏還要她做出抉擇——

    「你好狠的心。」

    柳下少爭撫摸她柔順的髮絲,「我對你怎麼可能狠得下心來?涇陽,少爭不是輕言犧牲的人,若雙城局勢穩定,你願意廢除月城夫妻不可同堂的祖訓,與我終老麼?」

    「你我之間又不是夫妻——」涇陽一陣苦笑,「何況,我都還不知你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說著,不知想起什麼翻了翻袖底,把解系草的根莖取出。

    「現在交給我,不怕我食言害了雙城?」柳下少爭挑起眉。

    事實上涇陽對自己如何,早已在他心底有數。可惜,世事紛擾,在沒有把握可以伴她廝守以前,任何多餘的承諾都是妄言,都是不該。

    「我怕你活不到兌現承諾的那天!」她沒好氣地說。

    柳下少爭接過解系草,咬在嘴邊,雙眼卻一眨不眨凝視著她的一顰一笑,心道:想我柳下少爭覽遍群芳,終是為草木折腰……

    這是現世報嗎?

    涇陽眨眨眼,一絲赧然油然而生,「你看什麼?」

    「師父有沒有教你看本命星?」他忽然問。

    「有……」涇陽點點頭,「怎麼突然說這個。」

    從一個人的生辰八字推測到本命星的方位,就能知悉他的運勢和現狀。

    「沒什麼。」柳下少爭摟著她說,「告訴我你是哪一顆,讓我可以隨時看到你。」

    涇陽推開他,來到小布窗邊,掀開瞅了瞅群星燦爛的蒼穹,「那麼,哪一顆才是你的本命星?」

    柳下少爭來到近前,微笑著指向某個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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