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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問情 第一章 作者:慕容雪
    三名男子穿梭在濃而密的樹林裡,良久,他們不疾不徐地來到了一棟木屋前。

    為首的男子冷眼地瞟了四週一眼,暫且不動聲色地等待著屋內的人出來。

    屋內的主人唐玉青停止了打坐,張開眼,心知肚明來人能穿過他在屋外擺佈的陣法,畢竟他們的步伐已在在表明出來人的身手不凡。多年不沾俗事,他不知道來者是何人,只望他們早早離去,但由對方的動靜看來,他們的確是來見他的。

    他們難道就是前些日子,他心頭莫名不安的怪念頭嗎?就因為那個念頭,他才叫多年來忠心耿耿服從他們的徐嬤特別去京城找徒兒一趟,怕自己真有個不測。

    唐玉青沉穩地步出屋外,經過風風雨雨後,他一切早看淡了,尤其六年前妻子玉梅過世後,他心早無牽掛,唯一能讓他擔憂的只有女兒。恰好女兒今天一大清早就出門了,否則這種場景,不是文弱的她該看到的景象。

    步出後,他靜靜地打量著立於屋前的三名男子,以他們的站姿看來,兩名藍衣男子前方那剛毅挺拔的黑衣男子便是他們的主子,而那兩名藍衣男子的目光即使平和,也仍看得出武學修養不差。

    唐玉青暗忖:光是後頭約兩名保鏢的架式就不容小覷,別說那名冷峻的黑衣人,眼睛雖無波動,但氣勢卻大大地嚇人,顯示他內涵的爆發力有多強。

    「請教閣下大名,不知此趟來到寒舍有何貴事?」

    黑衣人冷酷的臉龐突然大笑了起來,但笑意未到眼中,反而有很深的恨意。

    「唐玉青,你仍那麼虛偽呀!」

    「閣下是誰?」唐玉青驚愣住了。多年來的隱姓埋名,以字行之,鮮少人知道他的名字,沒想到這名男子竟然毫無差錯地道出他的名字,這當然讓人吃驚。

    「問得好!」黑衣男子口中如此說,但卻沒有回答的意思,反正在他踏出此地時,唐玉青一定會知道他是誰。此際,在唐玉青困惑地打量自己時,黑衣男子也正打量著唐玉青。

    唐玉青和他記憶中的印象比較,兩者相異不多,所以他第一眼就看出來這個他永生難忘的男人。唐玉青很會躲,躲了這麼多年,讓他出動了大批的人馬還找不到他的行蹤,在事隔十八年後,他們又再見面了,而今日也是他討債的日子。

    黑衣男子譏諷道:

    「唐玉青,你雖認不出我來,但我卻永遠記得你那小人的嘴臉。」

    「閣下,我不知道你為何會對我有如此大的恨意,在下聽得是一頭霧水。」他唐玉青向來行得正坐得直,今生他唯一犯下的錯誤是在年少時大狂熱於武學的奧秘,造成一生難以彌補的錯誤,除此之外,他敢坦白的說他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你還認不出我來嗎?我和我父親的面容雖不盡相似,但注意看的話,你會發現到還是有酷似的地方!」他直視著他,一步一步引導著唐玉青的回憶;過去的血恨他會一併討回,唐玉青就如同之前被他討回血仇的人一樣──都必須死。

    唐玉青心中的不安因他的話而急促擴大,再次看他的面容,愈看愈覺心驚膽跳,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難不成是魏武?你不是死了嗎?」他果真末死!

    魏武冷冷地一笑,非常高興看到他慘白的臉色,今日他是來討回一切。

    「本來我是該死了!可惜老天要我替我的父親報仇,所以沒讓我死!吃驚吧!」

    「我的天!」這難道就是他近日來志忑不安的情緒嗎?魏武,他竟然還活著!

    「我永遠記得你那時的小人嘴臉,和眾人一樣利益薰心、忘了倫理和友誼,竟不救待你如弟的朋友,眼看原本就染了病的他,被那些邪惡的小人逼落山崖,而你卻只顧著要得到魏家的劍譜!」他一字一句地控訴著。

    唐玉青又青又白的臉儘是扭曲,是的,他記得,他永遠記得當年的一切。

    魏武的父親魏賁是個相當重義氣的朋友,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當年唐玉青家境富裕,所以自幼過得豐衣足食,要什麼有什麼,家中請了名師教導武功,他雖練得身手非凡,但在劍法上的修煉卻總是不夠俐落。成年的他,到外地逛玩,遇到了世代以劍法傳家的魏賁,兩人莫名地一見如故,便稱兄道弟了起來,那時魏賁已娶了妻,有一個七歲的兒子。而魏家劍法向來只傳子不傳外人,所以唐玉青只能在心中暗恨自己不是身在魏家門。

    日子一天天過了,偶爾兩個人會相約見面,不是魏賁來他家,就是唐玉青去他家串串門子。一日,本是魏賁該來唐家,唐玉青卻遲遲等不著他,隔日才收到魏賁的妻子委託人捎了信,意思是魏賁在要出發前染了一種怪病,紅熱不退,故不克前來;唐玉青放不下心便趕了去,途中,他遇見一個交情不錯的朋友高田明,兩人便閒聊了起來,當他告知高田明要去探望魏賁時,高田明突地出了一個主意,說是願意幫他拿到劍譜一事,只要自己告知魏賁的住所,就這樣,他陷入掙扎,因為大家都是學武之人,而高田明也知道他一直非常喜歡魏家劍法,如今竟以此誘之,他思忖了良久之後,最後終於被高田明說服了且鬼迷心竅地允諾了。

    他們說好他幫自己借到劍譜,且保證不傷魏賁他們,唐玉青信任高田明,因為他是自己的哥兒們,所以毫不懷疑地在離魏家一段距離的一座小涼亭等他。唐玉青志忑不安地等了良久後,見高田明遲遲未來,故心急地趕到了魏家,卻發現完全不是高田明當初講得那麼回事。沒想到,他竟然找了一群人來奪劍譜,而且當場大開殺戒。唐玉青當年真的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他傻住了,看到他們個個露出奸詐的嘴臉,以魏賁之妻威脅魏賁交出劍譜,魏賁不肯,於是他們殺了他的妻子,待唐玉青想出手阻止時已晚了一步……回想過往的點點滴滴,此時唐玉青的眼中有掩不住的沉痛。

    「對於當年我真的很歉疚,由於我年少輕狂自負、又識人不清,使你們家破人亡,為了這事我一直愧疚到今天……」

    「你是該愧疚一輩子!因為你毀了我好好的一個家。你不知道,我父親今生最恨的不是他們乘他病危威脅要劍譜,他最痛心的事是他的義弟竟是幫兇,你知道嗎?」當年魏賁抱病抗敵,早讓忠僕的管家帶走了才足歲的小女兒,而年滿十歲的自己見父親命在旦夕,硬是留在現場不肯走,但是父親病重敵不過他們,負傷過重的兩個人走投無路之際,只好跳落山崖,寧可死在崖下,也不願死於那群小人的手中,當時他就是在父親以命抵護之下,跌落崖下只有輕傷,而父親卻奄奄一息,交代完後事就死去了。

    唐玉青忍不住地流下兩行淚來,哽咽地道:「是我對不起大哥,是我對不起你魏家……我不敢奢望你會原諒我……我也沒有資格要求你會原諒我……」他當年沒有當場自刎而死,是因為為了找出他們兩人的屍首好安葬,只是現場除了斑斑的血漬外,他並沒有在崖下找到人,持續找了幾個月仍沒有任何蹤影,原本他已放棄希望,決定自刎謝罪,倘若不是妻子哭著告訴自己她已有身孕,恐怕他早在十八年前就死了。

    「當年參與命案的人,我已一一索回血債,今日只剩下你一個。」魏武不為他的舉動有任何心軟的態度,他的慈悲心早在家破人亡的那天消失了。父親就是太好心、大信任別人才導致妻死子散,最後還把自己的命賠上!今生他是絕對不會步上父親的後塵!

    唐玉青沒有驚訝,他在找不到他們的屍體時,軌曾想過或許會有這麼一天,雖然這種機會非常的渺茫,但他仍有心理準備。呀,時問過得好快呀!十八年的光景了吧!他抱著必死的決心道:「我會自我了斷。」

    「好。」魏武點頭,對於唐玉青的評價,他總算還有一點看得起,至少他敢做敢當,不像那些人渣,被他找上門,嚇得屁滾尿流、哀聲討饒。

    「但你要給我一些時間,我要交代一些後事。」唐玉青放不下的是他唯一的女兒呀,若不是因為妻女的緣故,他也沒臉苟活至今。

    魏武撂下話。「好,我就給你一天的期限。」

    「一天!嗯,足夠了。」該來的總是要來。

    「明日若是聽不到你身亡的消息,我絕對會親自索了你這條命。」

    唐玉青肯定地點頭。

    魏武看在唐玉青爽快的分上,丟給他一瓶藥。「你既然敢做敢當,我就讓你死得安詳些。「血債血還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沒有親手染血取了他的老命,是看在唐玉青和他父親曾是兄弟一場的分上才給他藥,對唐玉青他已是夠仁慈了。

    唐玉青接過手,腦中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還有一件事情……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麼,但是看在我們過去的情面上,我希望你能放過我的女兒。」

    魏武看著他一言不發,看得唐玉青惶恐不已,在他來不及開口時,魏武冷冷地道:「可以!」說完他轉身離去,嘴邊浮起一絲冷笑。唐玉青呀!你若是真以為我會放過唐棻,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他只說要放過她,那只代表他不會殺了她而已,其餘的事他並不保證。

    他怎麼可能會放過她呢!唐家的後代也該要為唐玉青當年的錯付出一點代價!

    她不能怪他,要怪就怪自己倒楣投錯胎到唐家吧!他是絕對不會善待她的!決不!

    明日,將是唐玉青的忌日。魏武心下默禱:爹娘,我總算可以為你們報最後的仇恨,你們可以安息了。

    一早就接到隔壁村落村民的口信,唐棻急忙地去救一名發高燒的小男孩,之後又幫其他的病患診治了一下,一拖就拖到下午才能回家。雖然身體很累,但精神上她卻是滿足的。

    知道自己能幫助人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所以她一向是義務的幫著傍山林居住的村民看病,而他們總是以水果、蔬菜抵醫治費用。事實上她並沒有跟他們拿錢,但他們老實純樸的民情絕對不會讓她老是免費看病,硬是把那些水果、蔬菜塞到她手中,久而久之她也無可奈何,但又不想讓他們的一番好意和自尊心受損──因為若真的給大夫看一次診的費用,以他們的經濟負擔而言是相當的高,而且還不包含藥材,所以她就收下了。

    今天她收的醫治費是剛採下來的李子,她可以把一半的李子釀成蜜餞,一半拿給父親吃,也算是不錯的。邊想邊走著,眼前突來一閃,她驚奇地抬頭一看,咦,那不是她前陣子找了半天卻找不著的藥材嗎?想不到今天在無意問發現了這種罕見的草木,她真是幸運呢!

    她太過專心了,以至於沒看到旁邊的事物,當她往小路朝上走到樹幹旁,準備傾身采草時卻被一陣若有似無的窸窣聲嚇著了,她遲疑地回過頭,卻看到後頭有一條大蛇,當下,她嚇得花容失色,慘叫一聲。

    「老大。」藍衣男子聽到遠方的尖叫時,瞥了黑衣男子一眼開口道。

    魏武在藍衣男子開口前,腳上仍未停,事實上,他早聽見那雖小且遠的聲音,不過他並不打算多管閒事,他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過既然最親近的手下都開口了,就算想不插手也難,他輕歎口氣。「走吧!」一行三人轉往聲源處快速地移動步伐。

    片刻,三人無聲地來到現場,同時看到尖叫的來源──一個非常纖柔的女子,清秀出水的嬌顏含著楚楚動人的淚水,全身忍不住的輕顫,是個讓人一看就想呵護在手掌申的美中胚子。

    魏武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條毒性相當強的大蛇,只消被它咬上一口,立刻斃命無疑。在大蛇的虎視眈眈下,她害怕得不敢動彈,一顆心慌亂無比,此時她像逃竄的獵物只能任由獵人宰割。糟糕!她怎麼會如此的不小心,讓自己陷入這種困境?這下可怎麼辦?

    魏武一向毫無波動的心猛然因見到她絕美的臉蛋給撞了一下,他不悅地皺了眉,對於自己的反應感到不快。美人他見多了,但從沒有一個人能惹他心生憐意,雖是滿心懊惱,但他仍使出上乘的輕功快速出手,取了大蛇的命。

    唐棻驚嚇的臉龐,再度被前頭的黑影嚇著,她以為大蛇和她對峙得不耐煩,準備要她的命而逼身前進,於是惶恐地閉起眼睛放聲大喊,許久,她沒有發現自己早已被人抱在懷中落一旁,也沒有發現另外兩人的存在,直到一個不耐煩的聲音低吼著:「喔!閉嘴!」

    她被這個大嗓門給嚇得僵立住,然後才感到自已被人摟在懷中,她張開眼,不見大蛇的蹤影,她知道自己得救了,這才放心地找尋救命恩人的臉龐。順沿著一身黑色衣服而上,她看到一副長得非常剛毅的面孔,只是過於生硬的表情和糾緊的眉毛讓他看來格外兇惡;若是他不皺眉,想必是一張挺好看的面容。她不自覺地如此,想。

    魏武望著她驚慌過後的翦翦秋眸,剛毅的五官放柔了,因為他知道懷中的人兒是真的被嚇壞了。「那條蛇已傷不了人了!你放心吧!」

    唐棻很不情願地把視線從他臉上拉回來,轉過頭看著原來氣勢焰天的大蛇死於小刀下,她整個精神才鬆懈下來,不自覺抓著陌生人的上衣,蒼白的臉色慢慢恢復了血色。當腦中漸漸鎮定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正在他的懷中,她立刻退了一步,臉蛋飛快染上了酡紅和尷尬,訥訥地道:「喔,抱歉,我不是故意靠著你的……」不知道他會把自己想成什麼樣的女人呢?投懷送抱或者是不知羞恥的女人呢?好羞人喔!

    「沒關係……」魏武沒漏掉她羞紅的表情,眼睛不自覺地盯著她嬌美的容顏。不用回頭也知道兩個手下正以一臉驚愕的表情看著自己,因為他們從沒看他安慰過人,何況對象是自己最討厭的那一型女子──愛哭又愛叫。

    唐棻低著頭的小臉悄悄地抬起打量著他沉穩的臉,才放下心來,欠身道:「謝謝你們救了我。」她此時也看到兩個藍衣男子站在她的救命恩人後頭,他們的氣息相近,應是同伴才是。

    「舉手之勞。」她柔柔的嗓音真是悅耳極了,讓他不自覺回著話。想不到在這荒涼的小村落,竟有如此絕美的容顏,讓他有些依依不捨地留在原地而沒有走人。

    魏武不顧手下在一旁,眼神有些放肆地凝視著她;他的眼神看得唐棻心慌意亂,手足無措,一張俏臉染上了紅雲,美眸羞得只敢凝著地面。

    他為什麼那樣看著她呢?手不自覺地撫著心頭,手心下是加速的心跳頻率。

    魏武當然是一無所遺的捕捉到她紅透的臉,自知自己是大放肆了些,硬是把自己的目光抽離她的身上,卻瞥到一個竹籃掉落在一旁,想必是她在驚嚇中掉落的。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遞到她的面前,唐棻怯怯地瞥了他一眼,喃喃的道謝後便伸出手去接住,兩人的手不經意地碰觸著,剛剛褪去的紅潤又回到她的臉上了。

    不能怪她,實在是她沒有和父親以外的男子相處過,而村裡也鮮少有年輕的男子,再者地也很少和他們相處,又怎麼知道男女的相處之道呢?

    她真是個害羞的小東西,他的眼睛早不聽自己的控制,完全無法不去注意她,但理智告訴他,她是一個不能碰的女人,雖然她是個小小的村女,但也是清白之身,一碰她就代表他得娶她了。他硬生生地把手抽回來,冷著聲道:「以後小心一點,沒事別待在林子裡亂晃。「按著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一旁的兩名手下也無言地跟著他走了。

    唐棻心跳雜亂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她本能地跑向他,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怕他,很想再聽他低沉的聲音,不顧一切地拉著疾走的他,正在想事情的魏武被她的舉動嚇得回過頭,停下腳步,看到有些喘息的唐棻,眼神不自覺地又嚴厲了起來。

    「有事嗎?」

    「沒有,我只是想……謝謝你……」唐棻在他不悅的眼神下吞吞吐吐地才把話說完。

    「不用了!」他向來做事只看自己高興,今天對她而言算是破例了!

    唐棻發現他是個不喜歡多話的人,抓著自己的衣角,她柔聲道:「但是你還是救了我一命,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答謝你,一句謝謝也是應該的。」

    「今日就算不是你,我一樣會救的。」是的,只是她剛好長得比較漂亮,讓他驚艷而已,那又不代表什麼!他們兩個人是不會有交集的,兩人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他沒必要讓自己陷在裡頭。

    「抱歉,你別生氣,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誤會。」他的眼神表明了他在氣她要給謝禮的話,但除了一句答謝的話外,她實在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他。

    「沒別的事的話,先告辭了,我有要事在身。」魏武的心情倏地下降,一股悶氣積在其中。

    「儘管你的表情如此兇惡,但你仍是個好人。」唐棻在他轉身要走時,突然蹦出一句話。魏武吃驚地回過頭來,然後大笑了起來,她則一臉不解地看著他。「這有什麼好笑的嗎?「雖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他此時的笑容真好看,讓她有些大膽地回望著他。

    「的確很好笑,因為認識我的人,沒有人會同意你的話。」他嘴邊揚起譏諷的一笑。她若以為會救人之人一定是好心的人,那她可是大錯特錯了,他魏武被人稱過各種的封號,就是沒有「好人」這一句。

    看著他和笑臉成反比的凜例眼神,唐棻一時愣住,但她並不同意他的話,反倒賭氣似的反駁開口:「你雖然有張嚴肅的臉,但我認為你的心地是很善良的。」

    「你未免大天真了!」魏武臉色更沉了,她並不認識自己,她憑哪點知道他的個性呢?她太自以為是了吧!他這次真的不理會她逕自走掉了。唐棻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生氣?她一向柔和,卻沒想到她的話竟把她的救命恩人惹火了。

    只是她真的是如此認為,雖然她認識他並不深,但她本能覺得他不會傷害她。

    還會再見到他嗎?不可能了吧!他們根本就不認識呀!

    久久,心湖才恢復至見到他之前的平和,只是回復不了昔日無痕的心境了。

    好奇怪喲!從她下午回到家後,父親一直行事怪異,彷彿心事重重的樣子。

    晚飯過後,唐玉青在外頭待了良久,才回到屋內,看著女兒不安的眼神,他招手要女兒坐在椅子上。「棻兒,來,爹有話跟你說。」

    「爹,你有心事嗎?」唐棻眼皮從一進家門就直跳著,而今更是明顯,難道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嗎?可是,父親的身體一向很好,哪像有什麼病魔纏身呢?

    「沒有。」唐玉青搖頭否認。他深深地看著清秀又懂事的女兒。「時間過得好快呀!今年你都快十八歲了,只可惜你母親沒有看到你現在亭亭玉立的模樣,不然她也會很欣慰的。」

    「爹」六年前母親患了一場小病,但由於他們住的地方過於偏僻,山林旁的村落也沒有什麼大夫,多年來只有一個郎中在幫別人看病,他們也只好請他來為母親醫治,沒想到竟導致病死一途,後來才發現那個郎中根本是個只學了一個月的醫術就到處替人看病的大騙子,僥倖多年來一直沒出什麼大事,卻在那一次把人醫死了,爹爹氣得把他打個半死,那個郎中就被人轟出村外了。而她打從喪母之後,就想學好醫術,以免又有人不幸死於江湖郎中的手上。

    正巧一名返鄉頤養天年的大夫經過此地,在此待了一年,和唐家相當得緣,便把醫術傳給了她,唐棻才有今日的好醫術。

    「徐嬤此時應到了京城了,這趟來回恐怕還要耽擱一點時日。」今生他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於度外,妻子死後,唯一能讓他牽掛的只有這個知心的女兒了,偏偏這時徐嬤又不在她的身邊,而他已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她長談,他是怎麼也不會安心呀!只能祈求上天好好保祐她了。

    「這我知道的。」唐棻只知道爹派徐嬤去找師兄,只是不知道為何爹爹突然要徐嬤走一趟。

    「你長大了,有些事也該跟你講清楚了。」唐玉青沉吟一會兒。

    「爹,是什麼事?」

    「從你有記憶以來,就沒見過其他的長輩,這是我的過錯,原本你應有個寬裕的家境,當個道道地地的大家閨秀才是,卻因為我而四處流浪,讓你和你娘沒辦法享受快樂安穩的生活,導致你娘因病而死,讓你沒有一個完整的親情。」

    「爹,你說這是什麼話!娘和我都不想要那些,我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呀!」她從小就隱約知道爹的家境不錯,只是因為某種理由讓他逃離了家裡,放逐自己。

    唐玉青安慰地看著聰穎的女兒。「你娘把你教得很好,她在天上一定很高興的。」再不久,他就可以和亡妻相會了。「現在我把以前的事情告訴你,我們唐家莊在京城鼎鼎有名,從事商務已有好幾代歷史。唐家有二子,我排行老二,上頭有一位比我年長五歲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大伯,唐家莊這些年來也一直由他打理,他有三個孩子,且你的奶奶和爺爺都還健在;等徐嬤回來後,你們就一塊兒去找他們,知道嗎?」

    多年來他雖一直躲著唐家派來找尋他的眼線,但他還是相當注意唐家的狀況,只是他無顏去見父母,當年他做錯了那麼大的事情,他怎有可能繼續當個富家大少?和唐家斷了關係是怕牽連了父母和唐家的人,隱居放逐自己是為贖罪,否則他永遠無法忘懷他所犯下的罪過。

    「我還有爺爺和奶奶?」一下子蹦出這麼多的親戚,她又驚又喜的,因為自小她就是一個人,知道她還有這麼多的家人,她好開心。

    「是的!爹娘最喜歡女娃兒,所以他們會很疼愛你的,你放心。」不能親自帶女兒回老家請罪,是他今生的遺憾,不過他知道等徐嬤回來時,她會帶她回去認祖歸宗,畢竟徐嬤知道當年的一切事情;思及此,他又感到放心了不少。他的罪過由他一人償還就夠了,女兒不會受波及且她會住在唐家祖宅裡,而雙親會細心照顧她的後半生,他總算可以放心地走了。

    「爹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唐玉青拿出櫃子裡的東西擺在桌上。「還有,這張紙是我們這裡的租約,如今已快到期了,我之前也請人聯絡屋主了,我希望買下這裡,因為這裡是你娘最喜歡的地方。我已準備好銀子了,如果他們派人來收款時,我……若不在時,你把契約簽好,知道嗎?」他慶幸以前自己教了女兒認字和算數,如今才不怕受人欺騙。

    「是的,爹爹。」

    唐玉青最後輕歎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地道:「我一生之中都行得正、坐得直,儘管曾對不起一個人,但那卻是我一生的遺憾和下輩子的愧疚呀!」

    「爹……」唐棻輕聲喊著,她已很久不曾看過父親如此哀痛的眼神。

    「那是一段很長的過去,背負著我多年來的良心譴責,所以找逃離了家裡,遠離了一切,只想清心寡慾、平穩過一生。若不是你娘和你的出世,恐怕我已內疚而死了,如今……看到你這麼聰明、這麼孝順,爹今生是沒有白過了。」

    「爹,你這是什麼話!我不喜歡你這種口氣!」她心頭不由得不安了起來,爹說的事她聽母親大略提過,但仍不大清楚,因為母親不要她問,只說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唐玉青溫和地笑了笑。「好女兒,別生氣嘛,我只是突然想到往事,心生感慨而已。」

    「發生什麼事了嗎?不然爹爹今天怎麼怪怪的,你平時都不講這些事的呀。」唐棻有些心慌地追問著。

    唐玉青心中很平靜,因為這是他的宿命,今生能看到自己的女兒長到花樣年華的模樣,他已是感謝上蒼的仁慈,又怎麼會怨這一天的到來呢?「那是我平時太少和你聊聊父女之外的事了,你長大了,有些事是可以跟你談了。」

    「爹,你若是想再娶的話,我不會反對的。」自從娘過世後,爹就一直很傷心,這點她是知道的,只因爹大愛娘了,才會變成這個樣子,所以她只是默默地為爹打理一切,只希望分擔他的憂心及哀愁,如今她長大了,也懂事了,雖然她很愛娘,但她知道娘更不希望爹不快樂,所以她不會反對爹續絃。

    「不了,今生能有你娘就夠了,我早已別無所求了。」唐玉青看著細心的女兒,真是倍感幸福,有女如此,他還有何求呢?「對了,女兒呀,你有沒有中意的人呢?

    「爹在說什麼呀!」怎麼講到她頭上了!腦海中倏地掠過一個剛毅又嚴肅的臉,她不自在地失了神。她是在胡思亂想什麼呢!光看他的氣宇也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怎麼可能和自己搭上邊呢?何況兩個人根本不可能再相遇了,不是嗎?上午只是一樁巧合,他們再也不會有交集了……是該忘了他呀!

    唐玉青立刻發現女兒的不對勁,微笑著說:「你長大了,也該是嫁人的年紀了!」

    「才沒有呢!」她怎麼可能會嫁給那個陌生人呢!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是哪個小伙子呢?」唐玉青心情大好了起來,知道女兒有心儀的人自然放心了不少,他是真的放心了。

    「爹爹,人家沒有啦!」她隔過臉否認,一張俏臉更是紅通通的。

    「臉都紅成這樣,哪裡沒有呢?」唐玉青心頭只可惜不能親眼見到她出閣的時候,可惜呀。

    「不和你說了!我去睡了!」唐棻被爹的眼神弄得羞個半死,連忙躲進房間休息了,而一顆心卻不由自主地跳躍著,心扉也無聲無息地被那名陌生人影攻佔了一個角落,讓她無法釋懷。

    唐玉青欣慰地看著女兒的背影消失在屋角,笑容頓時隱去,起身拿起收藏已久的多年好酒。

    「呀!好久沒喝酒了呀!」從妻子過世後,他是滴酒不沾,如今他又有喝酒的念頭了。

    玉梅,我終於可以去陪你……

    在入夜的涼風下,唐玉青淺酌了起來,心頭早已了無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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