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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紅(上) 第九章 作者:天子
    晌午過後,包拯再次入宮,至福寧殿覲見仁宗趙禎。自然,此次身後還跟了展昭同來。

    趙禎正為邊關戰事又起心煩,連午膳也不曾用,聽了包拯與展昭的稟奏之後,心情豁然開朗,下旨召九卿共議,重新調遣朝中兵力、制定退敵之策;同時,命包拯與殿前大將軍顏霆睿一同出京,暗中監視楚無咎一派人等的行蹤,以免他在大宋境內生亂。欣喜之餘,又另賜一道聖旨,稱官兵強入陷空島一事乃是賊人作亂,白玉堂當年入襄陽王府、闖衝霄樓盜取印信有功,並加以重賞。並命展昭三日後隨同包拯出京,護衛安全。

    至此,事情雖有了一些轉機,展昭卻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半點輕鬆。

    白玉堂

    三個字,一個人,一顆心。

    牽牽唸唸,輾轉反側,總覺難安。

    臨行前那日,刮了整夜狂風,府衙後堂院中的那株紅梅折了枝幹。

    次日清晨,只見滿眼鮮紅,零落的花瓣落在雪地上,像血。

    兩年前,也是這般寒冷的冬日,也是這般白雪皚皚……晚了一步,便是……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是雪……還是血?

    心中幽幽一陣撕痛,卻也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握緊手中長劍,展昭一咬牙關,不再惶惑,快步轉身出了府衙,飛身上馬,雪中開道,護著包拯至城外與顏霆睿會合。一行人扮做普通商隊就此上路,追尋楚無咎的行蹤。

    ***

    再說那日段司洛與白玉堂一同下了山,走了不到半日就被慕容無雙攔住,大略說明情形後,三人立刻調轉馬頭趕回了陷空島。

    原來,那些上陷空島搜查之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官兵,而是楚無咎的屬下!白玉堂與展昭一逃出修羅宮,楚無咎便猜到了他們必定會回陷空島,並立即派人追緝。只是一水路,一陸路,晚了一步,趕到之時二人已先一步上了島。

    他心中到底仍顧及孟子邑以及他日與眾人的情面,不願正面衝突。何況白玉堂是何等狠決的性子他自是一清二楚,若是將他逼急,事情只會一發不可收拾。

    他想出此計本是為了牽制展昭,調虎離山再請君入甕,等白玉堂上門與他算帳。而駐紮在對岸也不過是為了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以隨時向楚無咎報告。

    回到島上,白玉堂聞得慕容無雙一番詳細解釋之後,不僅沒有馬上動怒,反而冷笑不止,看得他身旁幾人寒顫連連,不知他究竟要如何「報復」。待他笑夠之後,盧方才撞著膽子問道:「五弟,你……打算如何?」

    「如何?大哥問得正好。」白玉堂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仍然照樣下山,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

    不過此時正有段司洛在場,有一句話他卻沒說出來——除了私怨,最重要的是防止他圖謀不軌,在大宋境內生亂,無論如何,他也必須前去會他!如果那些人並非真正的官兵,想必展昭到達開封府後定會得知此事不是皇帝下旨、並分析出這邊的情形,包大人聞知楚無咎之事也斷不會視若無睹,朝廷很快便會有所動靜。

    ***

    斷橋殘雪,洛水之顛,冰凌繚繞紅綃,只道故人依舊。

    十二月二十四,自出京以後,已一月有餘,越向北行,天氣便越見寒冷。一路上扮作商旅走走停停打探消息,展昭卻想不到竟會有故人得知了他的行蹤,差人跟到了一行人投宿的客棧,將帖子送上門來。

    展昭接過那帖子看了,不禁一怔,脫口而出道:「是她?!」

    那只有五六歲,用力仰了頭仍看不清展昭面容的小丫頭脆生生地笑道:」我家主人說了,大人只要看到帖子就知道她是誰了!不過我要帶大人回去見了主人才算完成任務,不然今晚的點心就沒的吃了,大人該不會忍心看我餓肚子吧?」

    「好,請稍等片刻,我去和朋友們說一聲就隨你去。」

    展昭說罷,回到房內向包拯知會了一聲,披了棉袍出來,和那小丫頭一起上了她來時乘的馬車。這叫做鈴鐺的小丫頭似乎早就認識他了似的,一路上像只小雀鳥兒一般,唧唧喳喳地問東問西,問他認不認得錦毛鼠,問他們是不是真的是天下間最好最親密的朋友;即使不與他說話時也要不停嘴地唱歌打趣,直吵鬧了半個時辰,到達了目的地才住了口,一掀簾子跳下車去,道:「到了到了,大人隨我進來吧!」

    「哦,好。」

    展昭下了車,這才注意到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他們此時正停在城北洛水河畔。那河上早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蓋,靠近岸邊的地方卻停了一艘畫舫,畫舫四面俱都裝飾了青紅紗宮燈——

    果然,是她。

    跟著那小丫頭身後一躍上了甲板,眼前突然一亮,原來是船艙的簾子自動掀了開來。那小丫頭見來,馬上笑道:「主人這是請大人進去呢!」

    「多謝。」展昭沖那小丫頭點了點頭,邁步而入。

    「展大人,久違了。」

    等在艙中穿了一襲翠銀緞袍子的女子轉過身來,盯著展昭身上那套絳藍錦緞長袍打量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笑道:「展大人果然未變,這榮華富貴的銅臭氣息仍然與你格格不入。」

    「幽鷺姑娘。」展昭向眼前的女子抱了抱拳,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見她腳下不穩,才邁了兩步就險些傾倒,忙上前伸手將她扶住……她的腳……

    「展大人不必介懷,我這腳並沒有廢,只是到了濕寒的天氣舊傷容易疼痛。」韓幽鷺扶住展昭的雙臂站穩身子,指了指一旁低案周圍的軟墊道:「坐吧。」

    二人落座後,展昭接過韓幽鷺遞上的熱茶喝了一口,正不知要說些什麼,韓幽鷺卻主動開口戲言道:「展大人當真是個不會記仇之人,我當年本想害你,如今你卻仍然願意相信我嗎?」

    「若是不信,今日展某也就不會只身前來了。此時親眼看到幽鷺姑娘安然無恙,展某心中也就可以釋然了。」展昭半垂了眼簾,看著杯中緩緩升騰的白霧爬入空氣中,冉冉浮動。

    「我曾聽說幽鷺姑娘已經離開中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的確離開了四年,不過兩年以前,襄陽王被滅,赤寒宮群龍無首,我便決定回到中原,與仍願意跟隨我的人一起,繼續漂泊江湖,靠販賣消息討口飯吃。」韓幽鷺解釋道。

    「幽鷺姑娘既是靠販賣消息過活,便也應該知道,朝廷從未放棄過清剿襄陽王餘孽以斬草除根。而且展某乃是朝廷命官,姑娘為何還要冒險在我面前自動現身?」

    聽了展昭此言,韓幽鷺卻仍然笑容不改,答道:「因為幽鷺並不覺得我們『赤寒宮』一干屬下有罪,我們不過是一些棋子,一些被世人所拋棄遺忘、只想努力活下去的棋子,不管是襄陽王還是其他人,只要願出錢我們便會為他效勞。我們不是英雄豪傑,只是一群凡夫俗子,如同大多數百姓一般。誰做皇帝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我們只願安居樂業、三餐溫飽。倒是展大人你,在失去了許多之後,你仍然覺得這般辛苦都是值得的嗎?」

    「天子之堂,民之所附,國之所安,若是無人固守保衛、政局動盪,百姓們又如何能夠安居樂業?」

    展昭抬起頭來,毫不猶豫地回答,只是仍被那敏銳聰慧的女子在瞬間捕捉到了他眼中一縱即逝的彷徨與動搖。

    「幽鷺說的不是別人如何,是你自己。不過幽鷺終究只是個小女子,不該隨意猜度大男人的心思,因為我永遠無法擁有大丈夫的開闊心胸與豪情壯志,也無法為了換取天下人的幸福而犧牲自己。也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我才無法看清他的心……罷了,是幽鷺一時感慨,多言了,展大人切莫見怪。其實今日想與展大人一見,是希望能幫上你的忙。」

    「幫忙?」展昭聞言,不解地問。

    「不錯,幫忙。展大人離京後曾不止一次運用江湖中的關係人脈打探那黑修羅楚無咎的消息行蹤,幽鷺倒有這個自信,江湖上至今沒有任何一家的情報會比赤寒宮的更準確。何況這位西夏皇子當初也曾是襄陽王的盟軍之一,與我們自然多少有些瓜葛,因此我們多少也知曉他一些不為人知的機密。其實除了修羅宮,他在延州境內山中另有一處隱秘宮所。你們離開修羅宮不久他也起程棄宮而去,此時也大抵快要到達密宮了。我主動助展大人一臂之力決不是為了朝廷或天下,而是為了我自己。昔日得不到的,在我心中,這世上也再無人比你更該擁有。」

    韓幽鷺那最後一句話聽似詞不達意,展昭卻已明瞭了她的心思。

    「幽鷺姑娘……見過玉堂了?」

    「嗯……見過了。他和白修羅是直奔目的地而去,熟人熟路,自然比你們這般邊走邊打探要快了許多。不過,或者該說只有我看到了他,他卻沒有看到我吧。反正除了一個『情』字,世上也總還有其他讓人活下去的理由,我知道他是好好的便足夠了。即使此生再無人能替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也不必強求,因為他心中根本無我。否則,就是一絲一毫的希望,我當初也絕對不會那麼容易放棄。」

    韓幽鷺彷彿與舊友隨意聊起往事一般幽幽說完,又笑了一笑,喊了聲:「鈴鐺,叫岸上備好車馬,天不早了,該送客人回去了。」

    「是!」只聽外面有人應了一句,聲脆如鈴,正是剛剛那小丫頭。

    「鈴鐺是我在這洛水上揀到的,傳說中的宓妃乃是洛水之神,或許是她保了這孩子一命。即使沒有戰亂,也無人能拯救世間所有的人啊。」幽鷺邊說,邊從牆上取下一盞燈來送到展昭手中,道:「這燈,給展大人照路,希望展大人此去能夠一帆風順。」

    「多謝幽鷺姑娘,展某就此告辭了,後會有期……」展昭接了那燈,向幽鷺抱了抱拳,便轉身隨已等在甲板上的鈴鐺去了。

    「後會有期,展昭……罷了,你若是能被別人隨意勸動放棄你那般堅持執拗,便也就不是他愛的那人了。」幽鷺望著展昭的背影,喃喃自語地回到艙內,突然想起當年白玉堂曾說過的一句話——

    展昭說所謂俠義並非烙在人的身上,而是刻在心中。我倒想看著,除了口中大話,他究竟能在這條路上走多久,走多遠!

    「五爺,其實那時我便知道,你終究是會自己去陪他走的……」

    馬車趕回客棧已是夜間子時,展昭告別鈴鐺下了車,才要走進客棧,身後又聽那小丫頭探出頭來喊了聲:「大人,今日是十二月二十四,照虛耗,別忘了把燈點在床下!」

    說完,馬伕一甩鞭子,馬蹄聲中揉進了銀鈴般的笑聲逐漸遠去,展昭抬頭望去,只見客棧中塑了雪獅,裝了雪燈,此時才想起,年節就快到了。也不知玉堂那日匆忙上路,此時是否加了厚些的冬衣……他與段司洛一同去尋那楚無咎,一路上可還順利。

    ***

    「明日我們就可到達延州了。」段司洛一邊用樹枝撥弄著面前的篝火一邊說。

    「那人此時大概已經到了,正在宮中吃飽喝足睡得舒服!」慕容無雙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道。

    「無雙,我與他之間的糾葛也是我自己所選,我不怪他,你也不必一直如此耿耿於懷。」段司洛歎了口氣,勸道。

    「至少你手上的傷一天不好,那些疤痕一天不去,我就決不原諒他!還有該死的黑翼,不要讓我再看到他!反正我是女人,就是小心眼!」慕容無雙鼓起雙頰,氣呼呼地說,」主上,無雙實在不明白,你當初到底為何要和那人在一起!」

    「當初?當初是沒得選擇啊。」

    段司洛開口,憶起近二十年前,這段孽緣的開始。

    一旁的白玉堂靜靜地聽著他們二人的交談,除了傾聽,不知還有什麼值得自己去想,心中總覺空空如也。

    天聖元年,西夏尚為大宋臣屬。其時仍稱平西王的西夏光聖皇帝李德明正大舉興兵,與回鶻爭奪甘州之地,無心顧及後方內部事務,便下令將一切交與其妻衛慕氏及族中親信處置。

    衛慕氏為鞏固親族勢力及其子李元昊的繼承大權,趁李德明出征在外,大舉剷除異己,其中不僅有平日與她不和的部分屬下,還包括了李德明偷藏在外的寵妾野利屺妍與其六歲的幼子、元昊的異母弟弟昶愷。

    其實此前李德明早知衛慕氏心胸狹窄,為了少生事端,只好將屺妍藏在幼時好友楚兗家中。楚兗並非德明屬下,只道老友苦苦哀求,又見屺妍可憐,便將她收留下來。起初,德明還經常上門探望,直到半年之後,屺妍有了身孕,德明的態度便逐漸冷淡下來。屺妍孕後遭到冷落,心情抑鬱,終日以淚洗面,楚兗從旁安慰,並道孩兒出生後他必會將她接回,這才將她勸住。只可惜現實並不如楚兗所料的那般。

    昶愷出生後,李德明不但不肯認自己的親子,反而懷疑屺妍與楚兗私通。屺妍悲憤交加之下欲一死了之,又被楚兗及時救下。在這一年多的朝夕相處中,楚兗早忍不住對聰慧美麗的屺妍心生愛慕,此時見她無依無靠,便勸服她與自己成親,擔起了照顧他們母子的責任;待昶愷滿了週歲,舉家遷往夏州。此後八年匆匆而過,一家人安居樂業,過得倒也和樂融融;直到某一日,一夥身份不明人士找上門來,二話不說便要取屺妍母子性命。打鬥中,其中一名殺手得意忘形,說漏了嘴,楚兗與屺妍這才知道,他們竟是衛慕氏所派,前來斬草除根!

    原來衛慕氏早知道昶愷的存在,只是此前德明不肯認他才未將他放在眼中;這次大開殺戒,幾名親信同時勸說衛慕氏不可姑息養奸,不管他是否真是德明之子,還是早早除了這個禍根為妙!衛慕氏前思後想,認為他們所言有理,便派人查到了楚兗一家的行蹤,上門誅殺。

    楚兗拼了性命與殺手搏鬥,但終究沒有保住屺妍,只在刀口之下搶了昶愷匆忙逃走。身負重傷、走投無路之下,只得將昶愷送到了結拜兄弟段御煬處,臨終之前寫下血書,懇求他設法將昶愷連同血書一起送到至結義兄長孟子邑處。孟子邑乃是漢人,只要昶愷到了大宋境內,隱姓埋名,至少可以保得性命,如他母親如願那般永遠不再和李氏一族扯上關係。

    就在那一日,段司洛第一次見到了渾身是血、一夜之間變成了孤兒的昶愷——也就是楚無咎。

    只有六歲的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見父親匆匆埋葬了楚兗,連夜與家中幾名親信侍從一起帶著他與那個陌生的男童離了家,馬不停蹄地趕路,直到即將進入大宋邊疆之時,被追趕而來殺手團團圍住。滾燙的鮮血、殘破的肢體與椎心蝕骨的劇痛是他唯一的記憶。

    或許是老天注定,他那時全然是本能地在殺手的劍砍下的那一瞬撲上前去,為一個「陌生人」擋下了那致命的一擊。

    再之後,當他再次恢復了意識之時,已與昶愷一同被送到了孟子邑身邊。在他昏迷過去的時候,父親死了,護送他前來的侍從也死了。他與昶愷一樣成了孤兒。

    半年後,孟子邑在正式收他們為徒時為昶愷改名為」無咎」,希望他忘記一切,甚至不要去想復仇之事,平安度過一生。

    「或許是我前世欠了無咎,此生注定要用我的所有來還。」段司洛輕歎一聲,抬手摸了摸抱膝坐在一旁的慕容無雙的頭,勸道:「傻丫頭,別總為我難過了,人各有命,我既命該如此,便不會怨天尤人。師父說父親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因為他願為楚兗做任何事情,就如同楚兗願為屺妍那般。我為他,也是一樣。既是自己所選,便沒什麼好後悔的。」

    「原來如此。」慕容無雙聞言,低頭想了一會兒,突然咬牙嘀咕道:」原來死黑翼根本不喜歡我!所以才寧可陪在惡人左右也不肯與我一起走!」

    「你不是也沒為他離開我的身邊?總不能說你便不喜歡他了吧?你們只是還未到必須選擇之時,如果當真性命有關,你們也定會不惜一切保護彼此的。兩情相悅乃是千年修來,自該好好珍惜。你說是不是,沒毛鼠?」段司洛一斂眉,突然話鋒一轉道。

    「不讓白爺爺叫你『白面鬼』,你這『沒毛鼠』倒是叫得順口!什麼是不是?」剛回過神的白玉堂抬頭問道。

    「算了,你既沒聽到,我便換個問題好了。你如今知道了一切,可曾後悔為展昭所做的一切?」段司洛從火上取下溫好的燒酒,不經意般問道。

    白玉堂聞得此言,不由得一愣,好一會兒才從腰間解下隨身攜帶的酒囊,仰頭喝了一口,皺眉答道:「不知!往日之事,我忘都已經忘了個乾淨,又如何知道後不後悔?」

    「我不問以往,只問你現在如何?是真的不知,還是不悔?」段司洛慢慢啜飲著溫熱的燒酒,玩笑般追問。

    「不知——不悔——不悔——不知——白爺爺從未悔過任何事情,此事做便做了,又談什麼悔不悔?以前我倒不知,你竟是個如此囉嗦之人!」白玉堂瞟了段司洛一眼,哼道。

    悔,或不悔,此時絞盡腦汁去想又有何用?那「醉臥紅塵」既然無解,心中缺失的那一塊便有可能永遠無法找回。展昭不悔,他又究竟要如何說這個「悔」字?因此惟有不見……不見……

    「昨日事如昨日死,還有什麼好憂慮。」

    「你便當我是酒後多言吧。往日我不願多說,不願多管;今日我卻偏偏想把所有的話一併說個痛快!」段司洛長笑幾聲,仰首將壇中之物一飲而盡。之後隨手將那酒罈擲出,「啪」的一聲,砸了個粉碎。

    「好一個『昨日事如昨日死』!你這沒毛鼠倒真夠狠!事死容易,心死卻難——你可曾想過,摒棄所謂一件件『事』的執念,看看自己心中究竟想要什麼?我倒不信,你這顆心一直毫無感覺!」

    「有無感覺都不是此時說的,眼下我只想與那罪魁禍首算個清楚!話說回來,你不怕我此去要了黑瘟神的小命?」白玉堂狀似隨口發問,語氣卻不像玩笑之言。

    「你是個恩怨分明之人,他好歹救你一命,你就算要教訓他也不至趕盡殺絕。」段司洛答道。

    「那還要看他態度如何。我們此去也不止為了私事。別忘了,我是漢人。」白玉堂一路上反覆考慮,最終仍是決定要將此話與段司洛講清。

    「我知道你的意思。無論如何,即使無法阻止他,我還有一條命在。」

    段司洛說得雲淡風清,白玉堂卻聽得心裡一沉——果然不出所料,他仍打的是這般主意。看來此去,必是麻煩諸多啊!

    ***

    十二月二十九延州

    「過去吧。」

    一番撤查下來,守衛城門的兵士幾乎連馬鞍也翻開看了一遍才將白玉堂、段司洛及慕容無雙三人放行過去。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進得城中,白玉堂低聲道了一句,只見街巷之上一片蕭條,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身側不時有一隊隊官兵經過。穿過幾條巷子才找到一家還在做生意的客棧。客棧之中空空蕩蕩,三人自然順順當當要了三間上房安頓下來。開口向老闆詢問,老闆只聽官府中人所說,三日以前境外已傳來確切消息,西夏國主李元昊悄無聲息地囤兵十萬向大宋邊境進發,如今已快要逼到了關前,約莫過不了幾日就要開戰了。聖上已調兵譴將集結兵馬,準備應戰。很多百姓都已遷往他處躲避戰亂。

    其實沿途早已聽到各方消息,並看到官府告示,此種情形也算正在預料之中。不過,他們要擔心的並不是關外重兵壓境,而是城中暗藏的人馬。若是楚無咎此時有何舉動,必定會殺邊城守軍一個措手不及,屆時後果將不堪設想!

    白玉堂想來想去,到了三更仍然無法入眠,打算明日一早就拖段司洛上山,直搗楚無咎的老巢。心下正如此念著,窗外忽聞「咯登」一聲。這響動雖然十分細微,白玉堂卻仍聽了個一清二楚!

    「哼……想和白爺爺玩這把戲,下輩子也休想佔得半點便宜!」

    白玉堂暗暗冷笑,一摸身邊握緊雪影,屏住氣息,全身神經都繃了起來,全看窗外那人究竟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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