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度不請自來的上官晴婀娜多姿地走入四宜書屋,頭上戴著金絲珠髻,斜插了根白玉鳳釵,脖子上戴著珠寶晶瑩、黃金燦爛的纓絡圈,身上穿著紫緞窄銀襖,下繫著翡翠撒花縐裙。
上官晴的衣飾一向華麗,不過,如此精心裝扮倒也不多見,只因她今天志在必得,非要方慕平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不可。
「表哥,」她鶯鶯嚦嚦地問道:「怎麼有空看書?」
方慕平闔上手邊的書,招呼道:「晴妹,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上官晴瞥見方慕平手邊的書,不解地問道:「表哥,我記得你一向不喜歡李商隱,怎麼今天讀起他的詩來了?」
方慕平笑道:「閒來無事,愚兄想替『戀荷軒』寫一幅對聯。李商隱的『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此詩清新典雅,情致纏綿,很適合作為戀荷軒的註腳。」
今生,他和逸雲若能像李商隱的綠葉紅花一般,同舒捲共開合,命運與共,那他就別無所求了。
上官晴反問道:「又沒有人住戀荷軒,何必大費周章替它寫對聯?莫非表哥想安排誰去戀荷軒住下嗎?」
上官晴一語說中,方慕平只好招了,「秦夫人一行十多個人住在幽蘭榭,空間太擁擠,我想說服逸雲搬去戀荷軒。」
小魔頭留在幽蘭榭,這樣她就不能和他搶逸雲了,想到心上人,方慕平臉上寫滿了柔情綺思,沉浸在甜膩的回憶中。
逸雲靦腆羞澀,若非對他芳心暗許,怎麼可能讓他在朱唇上烙下印記?一念及此,他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貓。
上官晴咳了一聲,把他從遐想中拉回來,她岔開話題,問道:「表哥,最近你好像特別閒。」
閒到沒事找事替戀荷軒寫對聯,閒到成天成晚去幽蘭榭找逸雲,她定要把逸雲的身影從表哥心中徹底拔除。
方慕平笑道:「聖上准竇大人歸隱,兩淮防使一職由秦大人接任,等秦大人將湖盜繩之以法後,就會來這裡接女眷回涿洲的官邸。」
「這段期間內,聖上體念秦大人無暇兼顧兩淮訪使的公務,命竇大人暫行視事,直到秦大人到涿川上任為止。所以,除非是迫在眉睫、不得不及時決斷的案子,否則竇大人裁示靜候秦大人回來處斷,愚兄托大人的福,最近著實清閒。」
「那群湖盜很難對付嗎?」上官晴皺眉問道:「為什麼秦大人剿匪都快三個月,還是未竟全功?拖太久了吧!」
「詳細的情形,愚兄也不清楚。」方慕平的笑容裡有絲擔憂。
三個月來,他過得悠遊愜意,消遙快活,他不願將韻光虛擲、歲月空添,他老大不小,早該娶妻生子了,於是,他日日去糾纏意中人,強拉著逸雲在石邊渚畔喁喁細語,說不盡的情話綿綿。
逸雲很怕人們在背後指指點點說閒話,她寧可待在幽蘭榭教小魔頭唸書,也不願意和他出去。
秦夫人經常藉故把女兒帶開,省得小傢伙阻礙兩人進一步的發展。有他和秦夫人兩人聯手,逸雲哪還能推拒?只好任由他拉著她到處遊逛。
熱戀情濃,他心中的畦礙,只剩下逸雲對秦大人不尋常的關心,他發現每次秦大人捎信說歸期延後,她就會悶悶不樂,她又不認識秦大人,為什麼那麼關心秦大人?
「秦大人一天不來方家,」上官晴導入主題,冷冷地說道:「秦府女眷就可順理成章地賴在方家不走嘍?」
方慕平心下一凜,說道:「晴妹,秦夫人是方家的貴客,你萬萬不可失禮。」聲音中充滿了警告之意。
上官晴的大小姐脾氣也發作了,怒道:「我又不是三頭六臂、不死金身,哪敢得罪官夫人?表哥太多慮了。」
若是別人,那就不見得。上官晴磨刀霍霍向秦雲漪,準備一舉將她撕成碎片。
他嚴辭囑咐道:「晴妹,你既是方家的親戚,言行舉止就代表方家的立場,別讓愚兄難做人,好嗎?」
「表哥!」上官晴怒道:「你信不過我嗎?秦夫人是你的主母,我巴結都來不及,怎可能失了禮數?」
方慕平自知理虧,連忙安撫道:「晴妹,你別生氣,愚兄失言了。」
容色稍霽,她指控道:「表哥,你不只失言,還失心病了,逸雲是個歌妓,戀荷軒那麼出塵絕俗的亭榭,給她住根本是糟蹋。」
「住口!」方慕平握緊拳頭,抑下揍扁上官晴的衝動,他親生妹子也不能侮辱逸雲,何況一表三千里的上官晴。
不知死活的上官晴繼續道:「風月女子哪可能還是完璧之身?韓罖說的對,『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表哥,醒一醒吧!戴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白替別人養兒子,哪值得沾沾自喜呢?」
方慕平愈聽愈怒,突然手掌一翻,在身旁桌子上猛擊一掌,「砰!」的一聲,木桌登時塌了一塊,他冷聲說道:「君子交絕,不出惡聲,你馬上離開。」
表哥竟要將她掃地出門!上官晴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泣道:「表哥,你罵我,為了逸雲這個人盡可夫的婊子,你居然罵我……」
不待她說完,方慕平指著四宜書屋的大門,口氣已經冷到不能再冷,「我再說一次,你馬上離開,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上官晴腦中一片混亂,表哥不可能對她如此絕情,都怪逸雲那隻狐狸精,是下了銷情降還是茅山草人術?居然把表哥迷得七葷八素。
「殺了作法的人,符咒就沒效了……」多年愛戀,一夕成空,上官晴的神智瀕臨崩潰,她恨恨地說道:「我不會放過逸雲的!」
方慕平大驚,呼的一聲縱到上官晴身前,他警告道:「晴妹,你若傷了逸雲一根寒毛,我絕不饒你!」
上官晴陰森森地冷笑,「表哥,你護得了逸雲一時,護不了她一世,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我早就說上妮子不安好心,果然不出我所料。」守之榆破口大罵,和渡劫一前一後走進四宜書屋。
「阿彌陀佛,」渡劫莊嚴念誦佛號,「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老賊禿,閉嘴啦!」上官晴哪有心情聽渡劫說佛理?渡劫也許能渡人劫難,卻渡不了因愛生恨、作蠶自縛的她。
渡劫愕然不語,他踩了幾十年的江湖路,第一次被人當面叫「老賊禿」。
方伯父!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一線曙光,上官晴想到方煥元最疼愛她,只消在他面前淌下兩滴眼淚,騙取他的同情心,他就會叫表哥娶她。
死老太婆既然什麼都聽到了,她再裝乖還有什麼意思?上官晴流露本性,指著守之榆的鼻子道:「表哥的婚事,自有方伯父作主,方伯父沒有發瘋,不可能讓表哥娶歌妓,你們別作白日夢了!」
死丫頭!竟敢拐著彎罵她發瘋。守之榆愈想愈氣,怒斥道:「上官妮子,你這是跟長輩講話的態度嗎?」
上官晴尖尖齒利地回嘴道:「若是跟年高德劭的長輩講話,我尊敬都來不及,怎麼敢執禮不恭呢?至於倚老賣老的潑婦,沒必要跟她客氣。」
方慕平提氣縱前,雙拳一錯,大喝道:「晴妹,這裡不是上官家,由不得你而威風,快跟娘道歉!」
好女不跟男鬥,也不跟老女鬥,去找方伯父哭訴才是當務之急,上官晴突然身子拔起,數十枚「蜂尾螯」朝方慕平漫天射至。
守之榆愛子心切,攔在方慕平身旁,長劍出鞘,一招「無邊絲雨」將細如牛芒的「蜂尾螯」盡數擊落,而上官晴則乘機一溜煙跑了。
渡劫從地上拾起一枚「蜂尾螯」細看,歎道:「好歹毒的暗器,逸雲沒有方夫人的好身手,絕對躲不開。」
秦雲漪熱血上湧,挺起胸膛說道:「即使丟了性命,我也不讓逸雲受半點損傷。」
守之榆聞言,在兒子頭上敲了一記爆栗,斥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為了媳婦,你連命都不要啦?」
方慕平喜上眉梢,歡然道:「娘,您答應讓我娶逸雲了?」
她笑了,說道:「我能不准嗎?你非逸雲不娶,我還想抱孫哪!」
他笑嘻嘻地央求道:「娘,等秦大人回來,您就去提親吧!」
守之榆還記著仇,當下潑了兒子一盆冷水,哼道:「秦夫人眼高於頂,說不定不肯把逸雲許給你呢!」
他勸道:「娘,秦夫人是官小姐,不懂得江湖禮數也情有可原,爹大壽慶典上,她並非有意給您難堪,您大人大量,別跟她計較。」
守之榆個性大而化之,被兒子低聲下氣地央求,也就盡釋前嫌,笑罵道:「兔崽子,你想娶妻,什麼好聽的話都說得出口。」
想到即將要跟心上人完婚,方慕平樂得手舞足蹈。
渡劫提醒他道:「慕平,別得太早,上官施主只怕不會善罷甘休,你要小心保護逸雲。」
方慕平怒道:「晴妹若敢傷害逸雲,就算惹惱爹,我也要將她剝皮拆骨。」
守之榆完全同意兒子的作法,咒罵道:「上官妮子對我出言不遜,又用『蜂尾螯』暗襲平兒,罪大惡極,該打入第十八層地獄。」
「大師勸她回頭是岸她不聽,自以為有你爹護著,我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她愈說火氣愈大,「我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她老子,讓上官傲來收拾她。」
方慕平抓著頭髮,焦急地踱來踱去,道:「從現在起,我會寸步不離地守逸雲,爹和上官伯父那邊,麻煩娘跟他們解釋清楚,務必將晴妹請出方家莊,有她在,逸雲的性命岌岌可危。」
渡劫安撫徒兒道:「慕平,上官施主武功差你太多,你只要留神提防她的暗器,逸雲就不會有事,為師也會幫你盯住她,你不必擔心。」
守之榆也安慰兒子道:「平兒,娘這就去叫你爹攆走上官妮子,她若死纏爛打不肯滾回去,我叫上官傲過來拎走他的好女兒。你儘管帶逸雲去遊湖,吳不知算出你婚期將近,娘有信心,你一定能娶到逸雲。」
但願如此,守之榆信心十足的一句話,讓方慕平緊繃的情緒得到紓解,看來吳不知確實有兩把刷子,能讓娘死心塌地地相信他,真神人也!
晴妹既非三頭六臂,也沒有不死金身,哪能在娘、師父和他的眼皮子底下傷害逸雲?上官家與方家友好,上官伯父也不至於放縱女兒胡作非為……
心念及此,方慕平釋懷一笑,不再坐立難安,忽然之間,他想到今後可以藉保護之名,日夜陪在逸雲身畔,倒也是始料未及的收穫,這麼說來,他反而該感謝晴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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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雲漪坐在舟楫上望向湖山深處,讚美道:「湖泉比美,花木爭艷,峰洞鬥奇,古築競輝,怪不得人家說杭州之美,美在西湖。」
微風徐徐吹縐湖面,泛起一圈圈的漣漪,波光瀲灩,秦雲漪清麗無儔的容顏與湖光山色相映成趣,方慕平看得呆了,忘了搖漿。
「你幹麼一直盯著逸雲看?船不會動了啦!」這人老是跟她搶逸雲,討厭死了。秦詩伊偎在秦雲漪懷裡,虎視眈眈地注意「宿敵」的一舉一動。
秦雲漪擰了下秦詩伊的臉頰,道:「伊兒,你再沒上沒下地亂說,回去罰你默寫三字經一百遍。」
秦詩伊嚇壞了,哀號道:「一遍我都默不出來,何況一百遍!」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秦大人是貨真價實的新科狀元,怎麼談起唸書寫字,小魔頭就活像孫悟空戴上緊箍咒?
方慕平笑著望向秦雲漪,她解釋道:「莫大人膝下無,只有秦夫人一個女兒,伊兒是他的長孫女,難免溺愛些。」溺愛也不能縱容呀!小魔頭都八歲了,大字識不了一擔,寫起字來歪七扭八,用蚯蚓走路來形容,蚯蚓都會深覺備受侮辱呢!
方慕平換個話題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有西湖,蘇州有太湖,古人拿西施比西湖,西施沉魚落雁,我說太湖風光一定及不上西湖出色。」
「那也未必,你又沒去過太湖,怎麼可以妄下斷語?」月是故鄉圓,秦雲漪總覺得杭州有股市儈氣,遠不及蘇州富有人情味。
「你去游過太湖?」其實,他並不在乎「天下第一湖」究竟是西湖太湖或其他阿貓阿狗湖,他只想多瞭解逸雲在蘇州成長的歲月。
「沒有,小時候,二哥哥常帶我去山裡看大鳳蝶。」秦雲漪陷入回憶中,幽幽說道:「他離開之後,我就再也沒機會、沒心情出門玩了。」
方慕平真想連摑自己兩巴掌,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個叫輝叔的把逸雲的財產全霸光了,她哪有閒錢可以去遊山玩水?
也許他操之過急了,方慕平微喟一聲,他連逸雲在問情坊待過都可以不計較,為什麼執意要打聽她不肯示人的身世呢?
自從秦雲漪說出翠姨的大名後,方慕平立刻派探子前往蘇州城郊的余雪庵,果然見到了苟延殘喘的翠珂在庵裡靜養。
翠珂精明過人,方慕平派出的探子耗了十幾日,什麼也沒打聽出來,他不甘就此罷手,還從涿州請來雪泥,此女騙吃騙喝,全靠一張嘴,套話不著痕跡,令人防不勝防,功力爐火純青。
他相信,雪泥一定能查出逸雲是何許人。
不願秦雲漪沉溺在不堪回首的過往回憶中,方慕平鬼點子閃過腦海,問道:「伊兒,你數得出西湖十景嗎?」
秦詩伊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問道:「西湖什錦?那不是菜嗎?菜乾麼數呢?」
方慕平強忍笑意,用目光揶揄秦雲漪所教非人。
秦雲漪橫了他一眼,慕平真不厚道,明知伊兒答不上來,何必拿她開玩笑呢?
「伊兒,西湖十景不是一道菜,而是西湖最負盛名的十處風景,斷橋殘雪,平糊秋月,柳浪聞鶯,雙峰插雲……」秦雲漪背不全,方慕平替她接下去,「蘇堤春曉,三潭印月,花港觀魚,南屏晚鐘,雷峰夕照以及曲院風荷。」
「你們嘰哩咕嚕地在念些什麼,唸咒呀!」秦詩伊聽得不耐煩,打了個大哈欠,露出兩顆白森森的門牙。
秦雲漪拿出手絹掩住秦詩伊的嘴巴,責備道:「伊兒,教過你多少次,打哈欠要用絹子掩口,你怎麼又忘了?」
小魔頭積習難改,教她還不如去教狗唱歌,狗學得遠比她快些!只有逸雲這麼溫柔和善的人,才有耐性跟她慢慢磨,想到這裡,方慕平不由得心底平添了幾分柔情,嘴邊露出一絲愛憐的微笑。
秦詩伊驀然開竊了,這人根本故意要讓她出醜嘛!她不甘心被當成猴兒耍弄。掬起湖水朝方慕平沒頭沒腦地撥去,嘴裡嚷著:「潑你!壞蛋!」
秦詩伊這麼一鬧,舟楫受力不平均,左右劇烈晃動,怕小侄女不小心摔下湖去,秦雲漪站起來拉她。關心則亂,她腳步一個踉蹌,險些跌進湖裡。
方慕平放下船槳,快如電閃地抓住秦雲漪的玉肩,將她摟在懷裡,猶有餘悸地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分開!你們快分開!」秦詩伊好端端地站在船首等著秦雲漪來抱她,沒想到「宿敵」居然把逸雲抱走了,她衝上來拆散相偎相依的一對儷人。
方慕平說什麼也不肯放開秦雲漪,秦詩伊對他拳腳相同,他反正不痛不癢。
「伊兒,住手,不可以打人!」秦雲漪喝止小侄女。
小船又是一陣劇烈的搖晃,方慕平沉聲警告道:「伊兒,你再不守規矩,我就把你丟下湖去餵魚!」
「我才不信你敢。」秦詩伊針鋒相對,大搖大擺地回嘴。
方慕平左臂仍摟著秦雲漪,右臂捉住秦詩伊的背心高高舉起,做勢往湖心擁去。
「慕平,不要!」秦雲漪尖叫,顧不得羞,柔軟的渾圓緊貼方慕平的胸膛,企圖扳下他拎著秦詩伊的右臂,害他粗嗄地悶哼一聲。
碧悠悠的湖水深不見底,秦詩伊心裡害怕,哇哇大叫道:「逸雲,伊兒怕……」
秦雲漪著急不已,央求道:「慕平,你快放伊兒下來!」
方慕平把秦詩伊重重丟在船板上,秦詩伊不敢再鬧,乖乖地爬到秦雲漪身邊,全身上下連根手指也不敢亂動,一雙大眼死瞪著他。
方慕平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拾起雙漿,劃破湖面,往岸邊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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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對不起,要你背伊兒回家。」秦雲漪歉疚極了,走在方慕平身旁,秦詩伊趴在他背上,已然沉沉睡熟。
「她玩了一上午,在船上也沒片刻安靜,體力全消耗光了,剛才在客棧又吃了一桌子好菜,酒足飯飽當然愛困了。」
秦雲漪長年吃素,方慕平特地為她點的西湖名菜如「三絲敲魚」、「醋溜魚片」、「蜜汁火方」,她筷子沾也不沾一下,另外叫了碗素麵吃。
想到一桌價值不菲的佳餚美食泰半都進了秦詩伊的肚子裡,暴殄天物啊!小魔頭吃那麼多,怪不得這麼重,淪為人肉轎夫的方慕平背得很哀怨。
「小姐,來算命吧!」蓄著兩撇鼠鬚的算命仙從角落中蕩出來,微扯秦雲漪的衣袖,嘻嘻一笑,「不准不要錢哦!」
「不許動手動腳!」方慕平背了只小胖豬,動作依然迅捷,他竄到秦雲漪的左側,橫在她與算命仙之間。
算命仙的眸子暗淡無光,竟然是個瞎子,秦雲漪登時心軟了,道:「慕平,咱們讓他算命吧,他可能站了一下午,都沒有生意呢!」
講那什麼瘋話!吳不知差點吐血,他天眼已開,來找他算命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哪可能站了一個下午都沒有生意呢?
逸雲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毫不遲疑地摘給她,何況只是區區算個命呢?方慕平點頭應允,三人在角落的攤子坐下。
吳不知問明兩人的生辰八字,搖頭晃腦、凝神沉思,問道:「兩位想問什麼?」
方慕平笑答:「問姻緣。」
秦雲漪連忙更正,「我想問兩位兄長的下落。」慕平真不正經!
吳不知說道:「姑娘,從你的命格來看,應該和本家的緣分不深,自幼父母雙亡,兄長離你遠去,手足緣分,如紙還薄,他們並沒有把你放在心上。」
吳不知的語氣並沒有慷慨激昂,秦雲漪聽來卻如雷轟電擊一般,呆了半晌才說:「你錯了,兩位哥哥很疼我。」
吳不知歎道:「他們疼你,更疼自己,對你兩位哥哥而言,小妹妹與理想孰輕孰重?姑娘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秦雲漪的淚水直流下來,方慕平低聲道:「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這位先生所言甚確。」
方慕平繼續道:「失之東隅、收之桑隅,你與本家緣分淺,與夫家緣分深,你會嫁給一位如意郎君,從此苦盡甘來,一帆風順。」
秦雲漪哀哀問道:「我哥哥他們平安嗎?我還能再見到他們嗎?」
吳不知勸道:「各人有各人的緣分,也各有各的業報,良緣稍縱即逝,姑娘與其念念不忘兩位兄長,還不如好好把握手上的幸福。」
失望、悲傷、無助,百感齊全,秦雲漪悲從中來,嚶嚶啜泣,方慕平鬆開背著秦詩伊的雙臂,將秦雲漪攬在懷裡撫慰。
他堂而皇之地鬆手,秦詩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秦雲漪掙脫他,拉起秦詩伊,臉上淚水縱橫,兀自嗚咽。
方慕平端詳著一大一小兩個淚人兒,心想再讓她們繼續不停地哭下去,杭州就淹大水了。他問吳不知道:「先生,多少錢?」
吳不知又搖頭,道:「算我和兩位結緣吧,不用錢。」方慕平不相信天下竟有不騙錢的算命仙。
吳不知彷彿猜出他的心思,笑道:「公子,真的不用錢,你最近紅鸞星動,娶妻有望,莫錯過姻緣。」
這句話怎麼有點耳熟?依稀在哪裡曾聽過……方慕平細細回想,對了!娘拿他的八字去批命,算命仙就寫下「紅鸞星動,娶妻有望」八個字,娘還說那名算命仙把肉眼戳瞎,以求打開天眼……
難不成他就是眼前這名瞎子!方慕平驚疑不定,問道:「請問先生貴姓大名?」
吳不知嘿了一聲,兩撇鼠鬚翹得半天高,得意洋洋地回答道:「我就是吳不知,上窮碧落下黃泉,天地萬物,無所不知。」
方慕平驚奇不已,天下有這麼巧的事情嗎?娘拿他的八字給吳不知批命,他們今天又遇到吳不知本尊,人家說冥冥中自有有天意……那吳不知的話,能不能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