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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請帶他回家 第3章(1) 作者:卻三
    高中生活緊張而快樂,許江浪有極好的組織才能,又是個製造氣氛的高手,即使王老師緊迫盯人已經到了望而生畏的程度,而且學習無比枯燥乏味,他也有辦法開展活動,比如打羽毛球乒乓球比賽,男同學頂籃球顛足球比賽,讓大家樂在其中。

    正式上課時,因為段小樓近視,他家人跟老師提過之後,他被調到第三排去了。他咄咄逼人的追求讓柳輕碧很有些吃不消,每次下課,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頭找柳輕碧的身影,放學後也要等她一起回去。於是,放學時往往看見他們三人走在一起,大家嘻嘻哈哈,加上柳輕碧留著短髮,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三個男生。

    秦白棉和柳輕碧成了好朋友,柳輕碧很喜歡這個大咧咧的女生,秦白棉也對這個說話溫柔笑容甜美的女生很有興趣,而且兩人有許多共同點:都喜歡看書、都喜歡《讀者文摘》、都喜歡吃魚、都喜歡騎車到處逛……

    段小樓和柳輕碧的關係漸漸明朗,同學們都知道了,常常逗他們倆:「輕輕,你家小樓怎麼還沒來,是不是病了?」、「小樓,你家輕輕今天要值日,你多跟我們打會球吧!」、「輕輕,今天怎麼一個人走,你們不是秤不離砣的嗎?」

    碰到同學的調侃,段小樓只是笑,那眸中的墨色更深;她卻有些羞怩,眼角不由自主地翹上去,如柳梢頭的淡月一彎。

    初戀的感覺是什麼,饒是看過那麼多的書,柳輕碧仍然沒有辦法說明白。那是一種酸酸甜甜的味道,每天都想看到那個人,每天都想聽到他的聲音,他的陪伴能讓自己非常心安又非常忐忑,看到他對自己笑時感覺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和他在一起做什麼都讓人期待且興奮,如果他在人群中,第一眼就可以看到他,絕對不會認錯。

    兩人卻都沒有挑明自己心中的秘密,只是極自然地相處。肖鐵從女兒時而恍惚的笑容中發現了她的心事,柳輕碧也沒有隱瞞,把和段小樓的事情告訴了他。他沉吟半晌,在柳輕碧以為他要出言反對的時候,他開懷大笑,「我女兒長大了,可以拐男生了……」

    柳輕碧羞得上去捶了他兩拳,他突然正色道:「輕輕,我一直都是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這件事也一樣,但是你應該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不要讓其他的事情分了心。愛情是人類最美好的感情,真正的愛是兩人督促著共同進步,而不是互相扯後腿。」

    柳輕碧認真地點點頭,「爸,我知道了!」

    轉眼到了春天,當S大學的梨樹桃樹開始一個個冒著花骨朵時,柳輕碧的心就雀躍起來,總算盼到了滿園翠綠桃紅梨白熱鬧非凡的時候,她和許江浪商量好,約大家在週日的午後一起到S大學賞花。

    這一天同學們早就盼了許久,進了一中,父母親戚都眼巴巴地看著,生怕自己放鬆下來,平時都被功課壓得抬不起頭,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輕鬆一下,當然不能放過。大家的書包裡塞滿了零食,有的還沒到中午就已經出現在S大學了。

    許江浪、段小樓和秦白棉乾脆在柳輕碧家吃飯,肖鐵和柳明月都十分好客,看到女兒的同學來了,自然盛情款待,弄了滿滿一桌子菜。吃飯時,肖鐵用詢問的眼光看看女兒,只見她臉一紅,看了段小樓一眼,肖鐵明白了,開始仔細打量他,把他瞧得坐立不安,還以為自己臉上長了什麼東西。

    柳輕碧狠狠瞪了爸爸一眼,他笑著朝她點了點頭,柳明月在一旁問道:「你們父女倆在打什麼啞謎?快吃飯,菜都涼了。」小樓悶頭吃著,抬眼偷偷看向柳輕碧,發現肖鐵正對著自己微笑,他尷尬地把頭一縮,夾了點菜繼續往嘴裡扒。

    柳輕碧「撲哧」一聲笑出來,「吃這麼快幹嗎?餓死鬼投胎似的,又沒人跟你搶!」

    桌上的氣氛總算緩過來,大家說說笑笑吃完,柳明月又擺出水果,許江浪一看鐘,催促道:「集合的時間到了,我們去門口等他們吧!」

    等所有同學都到了,柳輕碧帶著大家到了大學後面的園子。校園裡有隱隱的香,這香氣越到後面越濃,進了門,只聽驚歎聲四起,這片十來畝的園子裡種滿了樹,桃樹泥土般暗灰的枝丫上,有的已經搖擺著粉色衣裙,有的在春風中酣睡,把自己包裹成小小的一個圓球,在枝條安然等待。

    那些梨花勝雪,紛紛揚揚從枝頭飄落,枝上一團團一簇簇,緊緊偎依,聽春風用最溫柔的聲音唱出歌謠。這歌謠裡的愛意傾訴太大膽,許多含苞的花朵,羞紅了一張臉,把頭深深埋到了花蕊中。

    櫻花卻是最熱烈奔放的,彷彿一年的含辛茹苦就為了這一日的綻放,花被人們的歡笑聲驚喜,伸了個懶腰,開始追隨春風的腳步,把最美麗的容顏留在人間。

    在紅與白間,深深淺淺濃濃淡淡的綠歡笑著,跳躍著,從桃樹枝頭的粉紅裡鑽出來,從雪白的世界裡探出頭來,從潤濕的泥土裡小心翼翼地往外瞧。空氣中氤氳著莫名的香,有甜絲絲的味道,深深呼吸一口,只覺得整個身體都輕飄飄的,不敢相信自己仍在人間。

    大家分散開來,不停在園中笑鬧奔跑。許江浪、段小樓邊討論一個問題邊走到前方,聽到後面有女生的笑聲,兩人回頭一看,遠遠的桃樹下,柳輕碧對秦白棉笑著說什麼,粉紅的花瓣紛飛,秦白棉正彎腰撿著,而柳輕碧彎月般的眼看向枝頭,絲毫不覺肩頭有花瓣滑落。她的笑容如春日的陽光,把厚積了一冬的冰雪風霜,一點點一片片融化消散,而綠色的芽正破土而出。

    那一瞬,滿園花色皆已黯淡,優遊的雲朵全都停駐,藍天很遠,春風很近,目光有了牽絆。

    許江浪有剎那失神,發現段小樓正目光炯炯看著自己,他心中緊了緊,笑道:「你小子愣著做什麼,還不去和你家輕輕一起玩去,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段小樓拍拍他的肩膀,「我們一起去吧,人多熱鬧。」

    他笑著搖頭,把他往那邊一推,掉頭就跑,邊擺手道:「我可不想發光發熱,我去那邊看櫻花!」

    跑了幾步,他突然停了下來,情不自禁地回頭,那邊,段小樓已經和她們笑成一團,他的目光落在那比滿樹桃花更顯嬌艷的笑臉上,陡然升了溫度,變得熾熱而纏綿,柳輕碧似乎感覺到了,突然把臉抬了抬,和他的目光糾纏在一起,久久不散。

    他黯然低頭,一朵花悄然離枝,從他臉上拂過,留下淡淡的香。

    時間飛快地過去,笑笑鬧鬧間,兩年很快就過去了,到了高三就要進行文理分科,因為肖鐵教的是中國古代文學,耳濡目染下,柳輕碧從小就對歷史和文學表現出很大興趣,她的啟蒙讀物就是《詩經》、《楚辭》、《唐詩三百首》和《上下五千年》,在寫作方面也有著驚人的天賦,還曾在全國作文比賽中拿過許多次第一名,選的自然是文科。他們倆和秦白棉都讀理科,文科班女生多,堪稱奼紫嫣紅開遍,僅僅有兩片綠葉點綴其間。

    學習和生活全都緊張起來,時間永遠不夠用,似乎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書,做不完的練習題,小測驗摸底考試更是不計其數,連唯一能輕鬆一下的體育課也統統被各科老師搶著佔用。這還不算,來自家人的壓力更大,他們全都殷殷期待,自己省吃儉用改善孩子的伙食,買一堆電視裡吹得神乎奇神的保健品回來督促著孩子喝,每天連一點家務都不讓沾。所有同學一頭栽進書堆題海裡,每天都頂著兩隻熊貓眼,時常有筋疲力盡的感覺。

    柳輕碧的父母非常開明,從不鼓勵孩子死讀書,還在家裡刻意製造輕鬆氣氛,每天放些音樂舒緩情緒,看到她坐在書桌前坐久了還專門叫她出來放鬆一下,也不肯她每天熬到太晚,所以比起畢業班的其他同學,她過得簡直像神仙。

    雖然不同班,下了課柳輕碧仍然和他們倆一起回家。這天她先下課,發現他們班還在上數學課,王老師正講題目,她從窗口看了一眼,段小樓立刻發現了她,她指指樓下,意思是她在樓下等他們,王老師看到了,出來把她叫住:「柳輕碧,你先別走,等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王老師很快結束這堂課,氣呼呼地領著她進了辦公室,老師已經全部下班了,她心裡敲著鼓,戰戰兢兢地站到王老師的辦公桌前,賠笑道:「王老師,找我有什麼事?」

    王老師冷哼一聲,把課本往桌上一扔,「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我早就聽說你和那個段小樓在早戀,以前看到你們成績都沒有跌,工作都做得很好,而且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是最敏感最脆弱的時候,不想打擊你們的自尊心,所以一直沒有說你們。可是沒想到你們竟然現在還不思悔改,我不能讓我的學生因為我工作的失誤而耽誤了前程。你自己想想,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你竟然還在跟男生卿卿我我,還沒有把心放到學習上,你怎麼對得起你的父母?怎麼對得起培養你的國家?」

    柳輕碧只覺得腦中嗡嗡直響,看著她的嘴一張一合,不知如何是好。她低著頭,把手藏到後面扯著自己的衣邊,眼淚大顆大顆落到地上,在腳尖成了一攤暗黑的漬。彷彿過了一個世紀,王老師終於說完了,看到面前的女生低頭哭泣,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很是滿意,她把桌子上的東西收了收,沉著臉道:「你要記得我今天的話,如果還看見你們一起拖拍我可要請雙方家長來,告訴他們不是我沒盡到責任,是你們自己太不知羞恥!」

    柳輕碧木然走出辦公室,剛走下樓,段小樓和許江浪滿臉憂色迎住她。兩人見王老師一臉鐵青地把她叫去,知道大事不妙,在樓下急得直跳腳。看著她的滿面淚痕,小樓有些手足無措,「怎麼哭成這樣,王老師說你什麼了?別哭,天快黑了,我們先回去吧!」

    柳輕碧擦擦淚,不發一言跟著他們走出校門。段小樓看了一眼許江浪,吞吞吐吐說道:「輕輕,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我……我們家要移民去澳洲,手續已經辦好了。我捨不得你,可爸媽一直在催,說那邊的學校都已經聯繫好了,你看要不然……」

    柳輕碧只覺得難堪到了極點,二話不說,掉頭就走,小樓慌忙把她拉住,囁嚅著想說什麼。她甩開他的手,喝道:「要不然怎麼樣,你要走就走,關我什麼事!」

    小樓有點氣急敗壞,「不關你的事?你竟然說不關你的事?你難道一點都不懂我的心?你難道一點都不喜歡我?」

    她的腦中一片混亂,已經聽不進任何聲音,她只覺得疲憊至極,彷彿所有力氣都一絲絲被人從身體抽離。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句話也不想說,咬著下唇走到許江浪面前,滿腔苦楚無從訴起,看著他焦急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做了一場荒唐的夢,夢裡,他如陽光般耀眼,卻永遠遙不可及。

    她從他手中接過車子,騎上車就走。

    她聽到段小樓在怒吼:「柳輕碧,沒想到你這麼狠心,我以後都不想再看見你!」

    她聽到許江浪焦急的呼喚:「輕輕,快回來,有話好好說嘛!」

    她的淚漸漸迷濛了雙眼,但是,沒有回頭。

    就在那天,青春的驕傲和夢想,全部灰飛煙滅。

    三天後,柳輕碧從秦白棉那裡得知了小樓離開的消息。兩人平時中午吃了飯就早早來到學校看書做試題,秦白棉看著身邊沉默的女子,心思根本聚集不到書本上,那句話在喉頭繞了許久,終於脫口而出:「輕輕,你知道嗎?段小樓走了!」

    她邊說邊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臉色,柳輕碧翻書的手突然停下來,臉在一瞬間變得蒼白,卻仍然微笑著回答:「他倒好,逃過一劫了!」

    自從那件事後,柳輕碧悄悄疏遠了許江浪,兩人回家的路雖有小段相同,她總是避開他們放學的時間,竭力避免和他碰面說話,遇上他總是遠遠地點個頭了事。

    即使知道段小樓會跟許江浪有聯繫,她也沒有向他打聽任何事情,不想把深深隱藏的傷口再次暴於人前,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當場痛哭。

    那傷口,還是讓她自己治療,人生中總有些痛,美麗珍貴,卻永不重回。

    學習越來越緊張,她收斂了青春的肆意和張揚,變成一個安靜的女子,她認真地讀書,認真地準備考試,認真地和老師問好,認真地和父母說笑。

    雖然她仍然對每個人微笑,細心的人會發現,那笑容已沒有以往的熱烈溫度。

    柳明月最先發現女兒的變化,她的臉沒有了紅的粉的顏色,眼神也失去了以前的靈動光彩,走起路來再不會蹦蹦跳跳。她心疼不已,悄悄對肖鐵說:「孩子的學習壓力太大,身體吃不消,這樣下去不行的,我們得想點辦法。」

    肖鐵搖頭,「我看沒什麼辦法,你也知道,現代社會競爭激烈,壓力比這大了不知多少。如果現在都挺不過去的話,孩子走進社會以後還能有什麼指望,我們還是讓她自由發展自己克服困難吧。」

    話雖然這樣說,肖鐵還是有些不放心,見女兒房間的燈仍亮著,便敲門進去想問個究竟。

    柳輕碧剛把試題做完在檢查,聽完父親的詢問後露出溫暖笑容,淡淡道:「我沒事,你們放心吧!」

    肖鐵問不出個所以然,剛想離開,走到門口,腦中靈光一閃,輕聲問道:「以前到過我們家的那個男生呢?」

    「別提他了,」柳輕碧心裡一酸,忙低頭掩飾著眼中氤氳的水光,喃喃道,「他移民走了!」

    肖鐵完全明白了,他長歎一聲,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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