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寶蝶打扮自己,是她和寶蝶之間的協議。
寶蝶和她約定。「你把我教得和你一樣會打扮自己,我就告訴你,『藍』喜歡我的原因。」
非常君子,兩人私底下達成協議。
當宙和曹策忙著處理公事的時候,寶蝶也忙著向曹雅學習如何把自己打扮成淑女。
雅告訴寶蝶:「在和『藍』有過親密關係之後,我更想要得到他的心。」
「和他上床是什麼樣的感覺?」寶蝶好奇心十足地問雅。
這問題把雅嚇住了。「你自稱是他的小老婆卻和他沒有親密關係?」
寶蝶搔搔頭。「他覺得我還太嫩,不夠成熟,所以親熱的事就由你們這些成熟的女人代替就行了。」她理所當然地說著。
曹雅目瞪口呆的,好一會兒又問:「你不吃醋?」
曹雅不敢相信寶蝶完全不在意。
「不會,因為我擁有他的心,那才是最珍貴的東西,不是嗎?」她很開朗地笑著。
「沒錯。寶蝶,看在我對你不壞的分上,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他喜歡你的原因。」
寶蝶正在照鏡子,鏡子中的她穿著一襲恩伽賀紫紅色的雪紡紗,那女性化的線條,強調身體擺動時的柔媚風情,加上繽紛綺麗的花紋圖案,展現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甜美和華麗。
「雅,你實在是一個很好的造型師,謝謝你把我打扮得這麼美。」
「其實我非常不願意把你變得更美。不過我也想清楚了,你再美也美不過我,可見這不是『藍』寵愛你的原因。」雅不但聰明而且理性。
雅知道和寶蝶當朋友比當敵人對她來得有利,如果她嫌棄寶蝶,藍只會更討厭她,她不會這麼做。
寶蝶的五官經過雅高超的化妝技巧,顯得更亮眼奪目。雅知道把寶蝶打扮得越漂亮,藍只會愈生氣,因為陳少城對寶蝶可從沒死心過。
她要「藍」生寶蝶的氣。她要寶蝶不只屬於他一個人。
寶蝶並不明白雅的想法。
陳少城是曹策的哥兒們,和曹雅自然也熟。
曹雅和陳少城兩人打的如意算盤便是拆散「藍」和寶蝶,他們各取所需,豈不美妙!
雅的心機是經年累月從事公關工作培養出來的。
和寶蝶達成協議,雅認為自己已成功了一半,她一邊製造機會讓陳少城接近寶蝶,一邊從寶蝶的口中多瞭解「藍」一些,這樣她才會更有勝算可以得到「藍」。
曹策不止一次勸曹雅。「別打『藍』的主意,你不清楚他有多壞。」
「不,哥哥,我就是愛上了他的壞,我不會放棄的,如果你不幫我的話,那你也別勸我。」她氣呼呼地,對曹策不滿極了。
「他不會愛你的,不管你如何努力。」曹策實話實說,卻被妹妹當成潑冷水。
「衝著你這句話,我非得到他不可。」曹雅賭氣道。
「你真是愚蠢極了,根本不夠資格當我妹妹。」曹策以惡毒的話斥責曹雅,打算罵醒她。
但曹雅根本不領情。「夠了,夠了,我才不喜歡當你妹妹,你登報和我脫離兄妹關係好了。」她毫不在乎地說。
為了藍,曹雅就算和哥哥冷戰,她也絲毫不以為意。
宙對於曹雅和寶蝶走得太近也頗有微詞,他曾對曹策表示,希望雅疏遠寶蝶。
「我現在和那丫頭處於冷戰中,她已多日不和我說話。」曹策表明了自己中立的立場,不願再插手他們之間的事。
「她藉機把寶蝶帶出去和陳少城見面;寶蝶自然是不以為意,但對於雅心中打的主意,我太清楚了。」宙冷冷地對曹策抗議。
「陳少城對寶蝶是真心的,你有什麼權利反對他追求寶蝶?除非你自己娶了寶蝶。」
曹策這一席話讓宙啞口無言。
「你費勁栽培她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希望她將來有個好歸宿。現在她也許很需要你,但請記住她不是八歲,而是十八歲,五年內你要拒絕的追求者,可能多到你無法想像的地步。」宙知道曹策說的沒錯,儘管寶蝶現在還不想嫁人,但這並不代表他可以永遠留住她。
除非她嫁給他……當下,這想法轟得他震驚不已。永遠只愛一個人是多麼沉重的一件事,他沒有把握自己可以做得到,他……他感到害怕,原來他長久以來想要逃避的人並非寶蝶,而是他自己。看著寶蝶日漸明媚動人,而他的目光無法自拔地追隨著她,更使他困惑、掙扎,也許他能以擔心她為自己找到藉口,但事實呢?啊!他終於明白了,他不願寶蝶成長,不願她成為美麗性感的女人,他怕自己越來越迷戀她,他怕他們的關係,不能維持像現在這樣如親情般美好。
宙刻意地逃避了,他夜夜笙歌,飲酒作樂,努力地勸戒自己,如果愛上寶蝶,這樣的生活就要永遠消失。
他給寶蝶請了家教,要她充實自己的生活。他自欺欺人地認為寶蝶還小,根本不知道他每天晚歸的原因。
這天他一如往常般三更半夜才進門。宙一進客廳就聞到補品的味道。
他已經醉得差不多了,隨手脫掉鞋子,他癱在客廳的沙發上。
寶蝶聽見宙回來的聲音,手中捧著一鍋補藥走到客廳,笑咪咪地說:「『藍』,你回來了,真早,比我想的還早一個鐘頭。」
「是嗎?」宙反射性地抬起手錶,當他看到現在時刻已是凌晨三點多時,不禁有點微慍。「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去睡?」
「老師明天要帶我去做英文檢定,你忘了嗎?」寶蝶可無辜了。
「讀書適量就好,以後別讀這麼晚。」宙隨便打了一個呵欠,虛應了過去。
寶蝶把補品的陶制鍋蓋打開,用湯匙舀了一碗。「這是特別為你燉的,你非把這一鍋湯喝完不可。」
宙皺眉看了一下,好大一鍋湯。「你開什麼玩笑?」
「雅說你天天上酒家,早晚被那些女人搾乾,要我多注意一下你的身體。」
宙打量了一下寶蝶,她身上是一襲透明的藍色睡衣,已有一段時間沒曬太陽的她,皮膚越來越白皙,若隱若現的玲瓏身材,曼妙的令人想去碰觸。
她的儀態經過雅的指導後,顯得優雅而性感,也許是他太久沒仔細看她了吧。
宙覺得她全身散發出一種璀璨、華貴、高雅的媚態,簡直讓人無法移開眼睛。
他感到喉頭發緊,努力地嚥下一口口水,體內有一股他不知道的渴望迅速地燃燒起來。
糟糕的是寶蝶也注意到了他的窘況,但她卻誤會成——
「你肚子很餓?」
她急忙地把補品端到宙的嘴邊,用湯匙一口一口地餵他。
「好——難吃。」宙苦著一張臉道。
「是嗎?」寶蝶自己喝了一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對不起,我忘了加鹽和味精,我馬上加。」她跑向廚房,不一會兒,又轉回客廳,把鹽和味精放進去,攪拌均勻後又餵了宙一口。
「味道好多了,不過,你先放著好了,我保證把手邊這碗湯喝光,你快去睡吧!」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侵犯寶蝶,這意念逐漸在腦中擴散開來,他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忍耐多久。
「我今天精神很好,『藍』,我們很久沒聊天了。」寶蝶放下手中的湯。
「是嗎?對不起,我忽略了你!」宙口中說著抱歉,但心中明白知道自己是刻意的。
「『藍』,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她抱著他的手臂撒嬌。
「什麼事?」
「陳少城想約我,可以嗎?」
該死,他就知道,這傢伙透過雅遊說寶蝶,真是卑鄙無恥。
宙心中波濤洶湧,臉上卻掛著笑容。「寶蝶,男人約女人的最終目的,就是和她上床,你還小,對男人還不夠瞭解,你是如此的純潔,我絕不允許任何人侵犯你,明白嗎?」他摟著她的肩膀,一抹女性的馨香竄進他的鼻端,頓時令他全身的血液沸騰,體溫迅速提高。
寶蝶發現了,柔嫩的小手貼上宙的額頭,測量他的體溫。寶蝶的撫觸令宙心驚,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內心的慾念。
「怎麼了?你發燒?」寶蝶憂心地問。
宙捉住寶蝶的手放嘴邊,輕輕地咬了一下她修長的手指,稍稍滿足自己沸騰的慾望。
「我沒事。你答應我別見陳少城,好嗎?」
「當普通朋友不行嗎?」她並不討厭陳少城,她不想連朋友也做不成。
「不行,我無法忍受他看你的眼神。」宙堅持不肯讓步。
「什麼樣的眼神?」
「剝光你衣服的眼神。你別傻了,他心裡想什麼我太清楚了。」
「你跟他又不熟,你怎麼會清楚?」她嘟嘴不以為然。
「因為我也是男人。」他沒告訴她,因為自己和陳少城一樣,對寶蝶有著深不見底的渴望,他無法忍受自己在她心中失去地位。
「『藍』,你是不是希望我一輩子都不要交男朋友?」
他的獨佔欲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顯現出來。
「不是,等你大一點,滿二十歲的時候,好嗎?」
「好。到時候你會教我更瞭解男人嗎?」她認真地注視著他。
「當然。寶蝶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宙不知道他愛憐的目光,其實已透露出他喜歡她的訊息,他看她的目光再也不是看孩子的目光,而是看女人的眼光。
「要像你一樣這麼有魅力,對待我的方式要像你一樣溫柔專注,但我希望他能比你乖一點,只愛我一個人。『藍』,我喜歡女人們偷看你的樣子,她們羨慕的眼光,使我覺得好驕傲,我真想大聲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她用認真、驕傲的語調說著。
「傻瓜。」宙摸了一下寶蝶的頭,覺得她可愛極了。
「和雅上床的感覺如何?」她突然問。
宙嚇了一跳。這不是孩子該問的話。
「是雅叫我問的,她想知道如何把自己變得更好一點,讓你更喜歡她一點。」
「我不想你和雅太親近,我怕她把你教壞了。」宙擔心不已。
「可是我好寂寞,你每天都這麼忙,只有雅願意陪我。美琪和愛珠都要上班,白天都在睡覺,我真的好需要朋友。」寶蝶委屈地抱怨。
「我知道,我不該冷落你的。我答應你會改進。」宙拍拍她的頭,承諾著。
「『藍』,你到底要的是什麼樣的女人,我常常覺得沒有女人可以綁住你。」
「你不就辦到了?」他掐掐她的小鼻子。
「不,你從不把我當女人看,也不希望我變成女人,我沒說錯吧?雅嫉妒我,正如我嫉妒她一樣,至少她曾經擁有過你。我表面上得到你的寵愛,卻從未瞭解你的內心,『藍』,有時我會覺得我們距離好遙遠。」寶蝶瞅視宙。她常常覺得宙有心事,而她無法觸摸到他深沉的內心世界,她常常因此而覺得寂寞。
「怎麼會呢?我就在你身邊,你正靠在我肩上不是嗎?這麼近的距離——」
寶蝶打斷宙的話語。「是的,這麼近的距離,但你的心卻好遙遠,我完全無法知道你在想什麼,我覺得夜夜笙歌的你並不快樂。」
「我的快樂對你重要嗎?」他訕笑著,逕自點起煙來。
「非常重要,如果和我一塊生活的你無法快樂,那生命對我的意義將大大的減落,所以我非改變你不可,我要你快樂。『藍』,告訴我你的心事,好嗎?」她摟著他的脖子用鼻子磨蹭他。
「我非常想。」但他做不到,他不想她恨他。
「那就說啊!」她的臉頰貼著他的臉頰。
「等我想清楚好嗎?我需要一點時間。」他很高興寶蝶比他想像的關心他、愛他,但他不想因為說實話而失去她。
???
隔日清晨。
宙撥了國際電話給琳達。
琳達劈頭就說:「你的麻煩大了。」
「我也這麼覺得,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你的病情惡化了嗎?」
宙幽默地說:「大概到癌症末期了。」
「你在那裡仍是繼續殘害東方女性同胞嗎?」
「這是我唯一的本領。琳達,我好像愛上了一個女人。」他再也忍不住了,想找人透露實情。
「是嗎?這名可憐的受害者是誰?」琳達訕笑。
「就是我領養的邱寶蝶,糟的是我父親是設計她和她父親墜機的兇手,我想告訴她真相,卻說不出口。你覺得我該如何是好?」他內心的痛苦彷彿止不住般的要往外溢出。
琳達在那頭沉默了一會。從宙的聲音中琳達感受到他凝重的心情。
「你真愛上她了。你這早已習慣撒謊的傢伙,從來不對女人說真話的。」
「謝謝你的誇獎。不過我是說真的,沒有半句玩笑話。」他抽起煙來。
「宙,國際電話太貴了,我想如果方便麻煩你寫信到我的信箱來。我給你我的e-mail址,這件事我們慢慢研究,你先別急著對她說實話好嗎?」琳達擔心他一不小心會搞砸這事。
「好的,謝謝你,琳達。」
「有一件事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你。我有一個病人因愛上你而心神俱碎,她非常恨你,我為了消除她對你的恨意,所以擅做主張告訴她你的病情,希望她能原諒你。她現在人正好在台灣。」「那個病人是李淺草吧!你這次做錯了,你不該告訴她的,我寧願她恨我。算了,我會想辦法解決的。我們下次再聊。」宙煩惱地掛掉電話。
???
「宙,我永遠不會放棄你的。」
淺草躺在宙的身邊,宙因四肢被綁著而動彈不得。
他再怎麼掙扎都沒用。
淺草從身後拿出一把刀,那白亮的刀光在宙的眼前閃爍。
「告訴我,你還是愛我的,你不會離開我;我知道你病了,我有辦法能為你治病,你需要換一顆好一點的心臟,別擔心,我馬上幫你換。」淺草溫柔地說著。
他看見她割開他的上衣,挖出他的心臟。
他狂吼。「不要——」聲音淒厲。
「『藍』,你怎麼了?怎麼了?」寶蝶正要出門去檢定她的英文程度,經過宙的房間,聽見他痛苦的喊叫聲。
她捧著他俊俏的臉龐,用面紙擦拭他額際的冷汗。「你作噩夢了?」
宙猛一睜開眼。「噩夢?」入眼的是寶蝶。
「別怕,有我保護你。」她半戲謔半認真地說著,整個人趴在宙的胸膛上,聆聽他的心跳聲。
原來只是一場噩夢!宙放鬆了緊繃的精神。
「『藍』,早餐在桌上,我要出門了,你多睡一會見。還睡得著嗎?」她以手指玩著他的五官。
「現在幾點了?」宙瞇起眼睛。
「早上九點。你還很睏吧?」
宙沒說話,愣愣地望著面前的寶蝶發呆。
「怎麼了?」寶蝶以為自己太重壓傷了宙。
「你真美,我看傻了眼。」
寶蝶格格地笑著,從宙的身上站起身來。「別這麼幽默,我知道比起你那些女友,我還差得遠呢!」
「亂講,沒有人可以跟我的寶蝶比。寶蝶,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他以手指輕拂過她的臉頰。
「你剛剛夢見你失去我了嗎?」
他的頭髮凌亂,赤裸著胸膛,性感的胸毛和他的頭髮一樣亂。
「也許我不配守護你,你是這麼美好,純淨的像朝陽下的露水,我怕有一天你會叫我離開你。」
寶蝶不知道宙在害怕什麼,他的眼神很憂鬱。
「我不會叫你離開的,頂多我自己走。『藍』,我愛你。」
「你所謂的愛,如果有一天全數轉成了恨,你會怎麼對待我?」這是宙最擔心的。
寶蝶突然狠狠地咬了宙的肩膀一口。
「我會變成吸血鬼,吸光你的血。」她放開宙的肩膀,露出猙獰的面孔,假裝自己變成了吸血鬼,呵呵笑倒在床上。
「『藍』,痛不痛?看,我的牙齒長得很漂亮,烙下的齒痕也很不錯呢!」她專注地看著宙肩膀上的咬痕。
宙側過臉去,愛戀地親吻著寶蝶的臉頰。「你還玩?我說的全是真話,你不信就算了。」
「我不會恨你,我養父曾經恨過一個女人,結果最痛苦的人是他自己。『藍』,我不會恨你的。我得走了。」她從床上慢吞吞地溜下來,站在床前看著宙,一臉依依不捨的表情。
「別看了,快走吧!要遲到了。」他出聲趕她。
「我至今沒看過你的裸體,雅說身材很棒喲!」她舉起拇指,一副調皮的壞模樣。「下次等你不作噩夢時,我再溜進來偷看。」
她說完就溜了,跑開時那爽朗的笑聲似乎還在宙的房間迴盪。
宙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忘了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宙想追出去,但寶蝶已經走遠了。
他恍恍惚惚地繼續昏睡。
夢境裡,他這次看見的是寶蝶的母親。
她穿了一襲墨色鑲珍珠的低胸禮服,非常迷人。
那是他唯一見過她的一次,卻印象深刻。
她很豪爽,個性很男性化,外型卻像柔弱的小女人。
在宴會上,她和宙的父親共舞。
宙記得自己穿著滑輪鞋,穿梭在宴會裡。
對於父親的風流史,他已經受夠了,他故意撞開父親和寶蝶的母親,還把一杯雞尾酒倒進她低胸的緊身禮服裡。
父親很生氣,她倒毫不在意,宙帶著她上樓,到了母親的房間,他隨便拿了一件家居服給她換上。
「你最怕的是什麼?」他不知為何這麼問,他不討厭她,至少她的開朗坦率吸引了他。
那時他正值青春期,個性陰陽怪氣的,父親也不瞭解他。
但她沒有把他當成孩子,她當著他的面要他找根煙給她。「其實我很神經質的,並不像外表這麼開朗。」她聳聳肩,抽起煙來。
「是嗎?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的唇角綻放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得答應我,別告訴任何人這件事。」「沒問題。」看她這麼看重他,他也很有義氣地回答。
「我很怕寂寞,所以非常愛參加宴會。可是我又怕稍縱即逝的歡樂之後的痛楚
「稍縱即逝的歡樂之後的痛楚?」他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這個就是稍縱即逝的歡樂之後的痛楚。」她指著脖子上的一道疤痕。
「誰弄的?」他對她的疤感到心痛。
「一個愛我至深卻被我深深地傷害的男人。」她又笑了,可能已經喝醉了,所以才這麼坦率。
「不是你丈夫?」
「不是。噓!你不會告訴別人吧?」她神秘兮兮地。
「不會。你有小孩嗎?」
「有,一個女兒,今年六歲,你有女朋友嗎?我女兒很漂亮,你可以考慮一下。」她開玩笑地說。他要求撫摸她的疤痕,她沒反對。
一陣刺耳的電鈴聲傳來,宙從夢境中醒過來。
是寶蝶回來了嗎?他看了一下手錶,下午兩點了!
這個搗蛋鬼竟然忘了帶鑰匙。
他隨手套上一件褲子,走到樓下開門。
結果看見的不是寶蝶,是淺草。
他遲疑著並不想開門。
她溫順地微笑著,一如往常般纖細修長地佇立著。
「寶蝶不在。」他這麼說,明明知道她找的人是他。
「宙,我是來看你的。」
他料想的事果然發生了。也好,當面說清楚總是好的,他終於開門讓她進屋。
「喝什麼?」他冷冷地問。
「伏特加加雪碧,有嗎?」那是他們熱戀時最愛的飲料。她想喚醒他的記憶。
「沒有,喝果汁好嗎?」他怎麼會不知道她的企圖。
給她倒了一杯果汁,他跑回房裡穿上T恤。
「你有什麼話請直說。」他從樓梯上走下來時這麼說。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得了這種病?我可以和你一塊面對的。」
他就知道她會這麼問,可惡的琳達,為何告訴淺草他的病情。
「不需要,你不該和琳達討論我的事。我們已經分手了,為何你不願面對現實?」他激動忿恨地說道。
「宙,我仍舊愛著你。」她的聲調悲傷極了。
「淺草,我們已經分手了,永遠不會有機會復合。」
「是因為寶蝶嗎?」她情緒激動了起來。
「我愛她,不會離開她的。」
「如果她主動離開你呢?」她咬著下唇。
「那我寧願寂寞一輩子。」
淺草仰頭狂笑了起來。「宙,別騙你自己了,你最不能忍受寂寞了,你離不開女人的。你雖然孤僻,但你太喜歡女人了。而她在知道真相後,肯定會離開你的。」她詛咒著。
「你看過那封信?」宙猜測著。
「這不是重點,宙,你希望她怎麼離開?這才是重點。是由我告訴她,還是你主動離開她,在她什麼都不知道之前?」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宙生氣地怒吼。
「是的。你會主動離開她嗎?」
宙倔強地說:「不會。決不!」
「你不怕她知道真相後恨你?」
「就算她恨我,我也必須照顧她。」
「宙,你變了。你從來不對女人有感情的,是因為你愧疚嗎?」她自我安慰起來。
就在這時寶蝶回來了,自覺考試考得很理想的她一進門就大聲嚷嚷:「『藍』,你起來了嗎?」
走進玄關,她看見女人的鞋子。
「哇!這麼風流,一刻沒女人都不行。」
進了客廳,聽見淺草近乎歇斯底里的吵鬧聲,她嚇了好大一跳。
淺草一看見她,就衝過來拉住她的手,狂喊著:「宙根本不愛你。你可知道他肯要你的原因——」「淺草,你敢。」宙大聲地咆哮道,甩開淺草拉扯寶蝶的手,把寶蝶拉到自己的身後。
「我當然敢,為了你我沒有不敢做的事。」淺草豁出去了。
寶蝶眼珠子轉了轉,舉起雙手,站到淺草面前。「我懂,我懂,淺草,你別激動,這男人是你的,沒有人會跟你搶,他根本不愛我,他愛的是你。」
這寶貝丫頭,宙快被她打敗了。
「住口,你胡說什麼?」宙簡直受不了寶蝶。
「現在需要住口的人是你,你給我到廚房去,我來和她談,相信我,拜託你進去。」這天真的傢伙,她以為自己可以控制大局。
宙不肯。
寶蝶繼續安撫淺草。「你別生氣,喝點果汁消消火,我馬上搞定他。」
寶蝶把宙推到廚房。
「她很可憐的,愛一個人這麼深,你就不能暫時成全她嗎?」她同情心氾濫不已。
宙心想不能再欺騙她了,還是實話實說吧!反正遲早要面對的。
「寶蝶,其實我就是宙·明得拉麗。對不起,我不是蓄意要騙你的。」他艱澀地開口。
「什麼?你就是宙·明得拉麗?」
「沒錯,我也正是她口中的宙,她是我前任女友。」
「你之前一直欺騙我?」寶蝶愣住了,不敢相信宙所說的。
「我不是蓄意的,你生氣了,對不起,你可以打我罵我,隨你怎麼處罰我都可以,但不准離開我,我真的很在乎你,非常在乎。」他緊緊摟住她。
「你不愛她了?」寶蝶努力地想搞清楚狀況。
「我不愛她,在你之前我不曾在乎過任何女人。我必須對你坦誠,我愛上了你,是男女之間的那種愛,我一直沒勇氣告訴你。」他輕撫著寶蝶的臉。
她原本很有把握的,她以為她可以處理好這件事的,但現在,一剎那間心緒全混亂了。
「現在怎麼辦?」她問他,她已不知該怎麼辦。
「我必須讓她恨我,在她走後,我有話要告訴你,你在這裡乖乖等我。」他拍拍她的肩膀,讓她坐在廚房等他。
寶蝶不敢相信,一天之內事情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她在廚房,聽見清脆的巴掌聲。
淺草在客廳對著廚房的寶蝶大嚷。「寶蝶,他是你的殺父仇人,你還要跟著他嗎?」
寶蝶傻呼呼地仔細聆聽,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寶蝶只知道宙不準備排除淺草對他的恨意,為了愛寶蝶,宙寧可被淺草痛恨一生。
「淺草,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你想用任何方式報復我都無所謂,但請不要傷害寶蝶。」
淺草的眼眶紅了。「她治好了你的『怯愛症』嗎?我以為你是我的,我從沒有這麼迫切想要一個人,想得那麼心痛過。你要我怎麼放過她?我辦不到,真的辦不到。」
寶蝶從廚房衝了出來,怔怔地看著淺草。「你說什麼?再說一次,我父親是墜機才死的,你為何說他是兇手?」
這次換淺草訝異了。「你沒有看你母親留下的信嗎?」
「沒有。信上說些什麼?」寶蝶望著宙,不明白他究竟瞞了她多少事。
「你和你父親的直升機被宙的父親派人動了手腳,你能活著真是僥倖。」
「夠了,淺草,你閉嘴,讓我親口告訴她。」宙情緒激動地吼叫著。
寶蝶的臉漸漸地由紅潤轉成蒼白,四肢發軟。「原來你接近我是有目的?我真傻,一直以為我們的相逢是偶遇,一直以為你對我的疼愛我該好好珍惜。原來你是為了彌補我。」她的眼淚如珍珠般成串落下。
淺草終於達到了她的目的。她訕訕地離去。只要是她得不到的東西,她也不要別人擁有。
寶蝶瞪著宙。
宙啞著嗓子說:「我也是受害者,你別這麼看著我。」
「你不該騙我的。」她放聲哭了出來。
「我知道我不該,但我無法對你說實話。寶蝶,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心理醫生發給我的電子郵件?我昨晚和她通過電話,告訴她我不該對你撒謊,她要我慢慢來,但我知道我沒時間了,你不會給我時間,我們一塊分享她的意見,我還沒來得及看她發給我的電子郵件呢!這可能是我們共同分享的最後一件事了,相信你不會拒絕的。」
宙到他的房間打開他的電腦,和他所料想的一樣,在他尚未寫信給琳達之前,她的信件已經到了,或者她知道他不會再向她求助。
琳達深深地瞭解他的性情,那是一種自尊過強卻兼具懦弱的個性。
他叫出琳達的信件,讓寶蝶坐在電腦面前讀它。
宙:
你還好吧?很久沒有過問你的性生活,距離上次發電子部件給你已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昨晚接到你的電話,讓我震驚不已,畢竟你已經太久沒對我說實話,或者該這麼說,你已經很久不再對人坦誡你的心事。
是那個女孩改變了你嗎?這個現象是好或壞,我還不確定。你父親的風流,影響了你的一生,比他更愛女人的你企圖把女人物化,不再放入真情,這樣就不會傷害到自己和別人;你一直是這麼想的,我不止一次跟你溝通,你不止一次地拒絕我的幫助。
久而久之,我們維持一種相當奇異的平衡,我不再告訴怯怕面對愛的你,關於那些被你傷害到痛不欲生的女人的悲傷;而你不再告訴我,你深鎖在心底的秘密。
逼迫你到台灣,我也算共犯;但我發誓,我和你大哥都不知道你父親做了這樣的事。我們的確期待著某些事情發生,畢竟怯怕面對真愛的你,令我束手無策。沒怒到你會愛上那個女孩,在這樣的情況下,你竟然還有勇氣對她說實話,我想,你終於開始面對現實了,但我不禁擔憂這可能是失去她的開始。
上天故意捉弄你,我很遺憾,當了他的證人、見證了他的霸道和殘忍,一直希望你說實話的我,這次卻希望你撒謊,因為我可以預見失去她的你,會沉淪到地獄去。
可以當做這件事完全沒發生過嗎?畢竟這不是你的過錯,若不能,告訴那女孩,讓她替你作決定。十八歲還太生嫩,面對這樣的挫折很殘忍,但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奇跡。
祝幸運
你的摯友琳達筆
寶蝶讀著電子郵件,心中百感交集。
「你父親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低頭啜泣。
「為了你美麗的母親,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做。」「他是個混球。」她痛罵道。
「沒錯,我也是個混球。我習慣撒謊已不是一、兩天的事。你打算怎麼懲罰我,我無條件全面接受。」
「我要你離開我。」她抬起頭來用她悲傷的眼直視他。
「這是我最不願意的,能不能——」
她不聽他講完。「你知道不能,你知道的,我不願意恨你。」
「所以我得走得遠遠的?」宙心痛極了,難道寶蝶連恨他都不願意。
「是的,你得走得遠遠的,我會忘記這件事的。」
「你忘不了,你還想見我。」他親吻她頰上的眼淚。
她粗魯地推開他。「夠了、夠了,你回法國去。」她轉過頭去,心痛地啜泣。
「你確定這是你要的?」
「你還想怎麼樣?我無法接受你的,難不成你要我躲回深山去?」她傷心地大聲吼叫,已完全失去了理智。
「好,我走。等我為你安排好一切,我會走的。」
「你不欠我什麼,我不接受你的安排,你別擔心我,沒有你,我會過得更好的。」她嘴角扯出勉強的笑容,眼角還殘留著淚光。
「也許你想從我身上要回你失去的。」
「你指的是什麼?你的生命嗎?就算你把命給我,但它換不回我父親的命。我不會滿足你想要得到的贖罪感,我要你愧疚一輩子。」吼完,寶蝶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