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晚上逃課的於波坐在寢室裡,思緒好像被看不見的繩索吸引,不能控制地想著這個問題。
然後,他的面前,就彷彿真的出現了那間悶熱的教室——被學生求知的熱情熏得非常鮮艷的背景上,有禮侃侃而談。當老師的眼神飄過自己常坐的位置時,有一瞬間的遲疑……
那是不可能的吧。少了我這麼奇怪的學生,老師一定鬆了一口氣。
他愛著他所有的學生。
……雖然每次思考的結果都讓於波自己被自己打擊到,可他卻還是一遍一遍地想……
還是在期待奇跡吧。
當現實生活變得無法滿足奢望時,就開始秘密地積聚力量,用來相信,相信在某一天——
***
「於波!」徐漫拉著於波的袖子,一邊用眼神向他示意往場外看。
十幾個男生正在籃球場裡打比賽,於波正坐在角落休息,他擦擦汗,疑惑地把頭轉過。
是有禮。
只隔著幾步距離,兩個人眼神交撞了一下,又各自極快地閃開。
「我看他站在那裡很久了。嘿,是找你的?」徐漫蹲下身來勾著於波的脖子輕聲說道。
「沒——不知道……」
於波無意識地撩起衣服狠狠擦了擦臉,心跳得很大聲,也許是比賽太激烈了,可這種要跳出胸膛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呢?湧上一陣甜蜜,疑惑,惶恐。
有禮站在體育場外,別著頭,好像馬上要離開。拉了拉領口,把重心從右腳移動到左腳上。他偶爾瞥過來的眼神,看似無意,倒不如說是在確定於波的位置。
像是被這樣的眼神催促、鼓勵、誘惑,於波霍地站了起來。
有禮的小動作更多了,努力掩飾自己的尷尬,彷彿用這樣的行為來壓下自己逃跑的慾望。
於波加大步子——不讓你逃走!
「老師!」
「……啊……」看著於波一直向自己走來,可驀地聽到這聲呼喚,有禮還是停頓了一下,才發出簡短的應和音。
「你最近怎麼都沒有來上課?路過這裡看到你,所以才想起來要問問。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如果你在意我那天說的話……我不是那個意思……」
強迫著自己,害怕任何一絲猶豫會讓自己無法開口,有禮搶先說道。語速很快,聲音慢慢加強,又似乎察覺了自己的語無倫次,突然虛弱下去。臉色不自然地赫紅了起來,喃喃地念著不是那個意思。
「啊……是這樣的,最近學生工作比較多,我也很想去上課,可惜不巧的是,正好時間上有衝突。」於波盡力讓自己表現得很誠懇。可有禮卻並沒有相信的意思。
「這麼巧合……自從那次晚上你就沒來上過課,給你發信也沒回……每次都有事?」
於波血液往上衝,臉一下子就熱辣開了。腦海裡好像爆炸了一顆原子彈,憤怒——面前這個人,到底要怎麼樣?!之前理直氣壯地指責自己,現在又反過來想以老師的身份責怪自己逃課。自己辛辛苦苦地避開他,到底是為了誰?!得到表面的理由不就可以安心離去了嗎?為什麼非要把交往中那一層虛偽剖開呢?大家不是都靠著借口生活嗎?他不是也說著明知不可能的借口,堂而皇之地在自己面前撒謊嗎?!……
「嗯,那麼老師想聽什麼?我確實是為了逃避你才不去上課的!我很想聽你的課啊!可老師自己卻不讓我去聽。我會影響你不是嗎?我會影響別人聽課的質量不是嗎?呵呵……去上課也是我的錯,不是上課也是我的錯。老師您到底要怎麼樣?」
有禮被嚇退了一步,臉上現出猶豫不忍的表情,可很快,就彷彿帶上了一張面具一樣,僵硬得沒有一點縫隙。
「於波,我只是作為一個老師關心學生。我承認那天情緒激動,可能有些話說得過分了。不過那也是你有錯在先。抓著老師的把柄就可以隨便發火了?算了,當我沒說過吧……」
「哈哈。」於波怒極反笑,突然伸手狠狠抓住了鐵絲網。兩個人之間隔著這一層護網,被於波抓得猛烈搖晃,「老師有這麼多學生需要關心,真是辛苦了。我從沒有想做什麼讓你不快的事,是你自己一味認定我抓了你的把柄——」
「那些信,難道不是——」
「我只是情緒激動,哈,你說的情緒激動——」
「……算了,就這樣吧。」
又要逃了。這個人,一旦情況無法在他的掌握下,就想把所有的責任和辯解扔到一邊去,逃開尷尬的情況。
於波想去拉住他。
這個有禮不是網絡上的一束信息,而是可以抓到的實體——可以用強力的手臂,毫不猶豫地困在身邊的人——
兩人順著一個方向快步離開,可於波卻抓不到他。該死的鐵絲網!
跑,跑,從場邊的小門繞出去。有禮見狀,轉過身就想避開。
「當心!」
「嘰——」
有禮只覺得腰上一痛,右手被大力抓牢。面前是急停的自行車,而身邊,是不知什麼時候已靠近的於波。
自行車很快騎走。兩個人也一時沉默地站在原地。
空氣散發著不合時宜的淡淡花香,只到小腿肚這麼高的整整齊齊的裝飾樹,竟然開出雪白的小花。
於波深深呼了兩口氣,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老師的意思是,就算我去上課也沒有關係?」
「嗯。」有禮低低應了一聲,馬上又補充道,「我是老師,當然希望每個學生都能來上課……只要你不做……」
「我知道了。」
有禮瞥過於波的臉,將視線落在籃球場裡。男孩們一臉毫無防備的笑容,汗水,浸濕了白色的背心。
而面前的這個同年齡的孩子,卻露出一絲苦笑。
——是我的錯嗎?我等在這裡,和他談話,只是想盡力彌補。那天晚上確實說得過分了。回想到那張急於解釋的臉,就下意識地否定了自己之前負面的猜測。如果讓學生因為被老師這樣訓斥而變得消沉,怎麼辦?想見他一面,只要一面,確定他的狀況就放心了。可為什麼他不來上課呢?連信也沒有回。難道自己真的是他的戲弄對方,被拆穿了把戲就再沒有興趣來聽課了嗎?不不,他是因為不想面對我這個罵過他的老師……想見他一面。見到了,如果可以的話,想解釋。我是一個老師啊!怎麼能讓學生因為我的原因而不來上課呢?
當一切都發生,有禮才發現,也許對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解釋,甚至也不想要自己的原諒。
——也許我是為了減輕心裡的內疚才來找你的。
有禮覺得自己所有機能都停頓了一秒種,接著一陣驟冷驟熱,為這個發現羞愧欲死。他已不能再和於波相對。
「對不起……上不上課是你自己的事……不會影響你的成績……」匆匆留下言不及義的破碎語句,他夾著包離開。
***
坐在電腦前,於波發著呆。
「給你發信也沒有回……」
有禮確實這麼說過。一個月來,沒有去收過信,就好像不想面對自己犯的錯。現在,熟悉的outlook界面不斷滾動,拚命吞食著從網上傳來的各種信件。一個月沒有收過信的信箱,裝滿了垃圾郵件,一看到於波的機器向自己打開了閘門,就全部吐進了這個小小的電腦裡。於波不斷和垃圾郵件搏鬥著,把這些佔地方的傢伙從機器裡清空出去。終於,在刪了近50封郵件後,他看到有禮熟悉的信箱地址。
「感冒還沒好嗎?雖然不舒服,能來上課的話,還是來上吧。
祝:順心
有禮」
時間是兩周前。感冒?什麼感冒?於波在發件箱裡翻到了自己給有禮的最後一封信。啊,是了,那天因為感冒,因為發了這封信,而被有禮認了出來。
有禮只發了這一封信。於波仔細地把所有百來封信都檢查過,不但檢查了有禮常用的地址,還因為擔心地址不同而錯過,把所有的信全部打開來讀過。
只有一封。
對一個兩周不來上課的學生,淡淡地發了一封信,沒有收到回音,也沒有在教室裡看到這個學生。接著又是兩周。在操場上偶爾碰到這個學生,質問他為什麼沒有上課。
這就是他們兩人這一個月裡所有的交集。
有禮只是站在老師的立場上想要勸回一個「迷途」的學生而已吧。
於波把這件事翻來覆去地想,卻又覺得這麼簡單的推理解釋不通。一般人發信如果沒有收到回應的話,總會再發一封確認信吧。而且信裡怎麼可能提到兩個禮拜前的感冒?再嚴重的感冒一個禮拜也足夠痊癒了,這樣的話聽起來更像是逃課學生拙劣的謊言。可有禮卻寧願這樣相信,或者說,他寧願做出這樣徒勞的相信……那既然如此,今天又為什麼非到聽到不同的答案呢?兩周來,沒有收到自己的回信,也沒有看到自己去上課,他就完全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是這樣的話,之前又怎麼會唐突地發來這封信……
越想越不明白。有禮既不是單純站在老師的立場上,又沒有做出什麼能讓人抱著奢望的事。即使勉強說有禮對自己有什麼別的感情,他表現出來的也太淡漠。
正在傷腦筋,徐漫衝過澡回來,看到於波就拍拍他的肩,問道:「你們秦老師今天專程等你的吧?」
「什麼?」
「我看他站在那裡好一會了,好像在看你,所以才讓你回頭看——你不是也和他談了很久嗎?」
「他是路過的。」
「呵呵,逃課被老師抓到了,不要害羞嘛。下次別再逃了,被老師盯上很慘呢~~」
於波突然冒出一句道:「你也算是有經驗的人了,你覺得女生在戀愛時是不是很難理解啊?」
「啊?」徐漫愣了一下,左手從搭著於波的肩變成勾住他的脖子,壞笑起來,「哦,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女生嘛,絕對是越在意你越表現得不在意,故意在你面前裝得很淡漠,那叫矜持~」
「你是自我感覺太好了吧。人家給你個白眼,你還以為人家喜歡你。」於波冷靜地撥開徐漫的手……這麼喜歡勾人脖子,應該叫「徐蔓」才對。
「這你就不懂了。白眼歸白眼,可她還老愛在你面前晃悠,老讓你看她的白眼,那肯定有問題~」
「啊,果然是高人指點,小生感激不盡……讓開吧你!」
於波笑著推開徐漫,徐漫也配合得哇哇大叫。
真沒想到,看起來隨便的徐漫,對這種問題倒有精到見解。不過也難怪,沒這點賊心,怎麼能拐到MM呢?
與有禮面對面談過後,電腦不再是望之傷懷的禁區。於波一下子恢復了之前的生活習慣。聊天室裡依然熱火朝天,不管它其中的一分子生活如何天翻地覆,它永遠是如此繁華而沒心沒肺。於波沒有在那裡見到有禮的ID,倒是碰到過卡夫卡。
「你好。」他跟卡夫卡打招呼。
「你好。」對方回道。
於波一時想不出再談什麼。這個人和有禮談過話——就憑這點,多了抹親近。可也許有禮的名字對方根本沒有印象,於波不想聽到卡夫卡問「那是誰啊」,就沒意思了。
過了會,卡夫卡又打過來一句:「你是學生嗎?多大?」
口氣沒什麼不對,算是平常的問法,而且在和多人對談中還能分神來照顧於波,可見是心思細膩的人,或者說,在聊天室裡鍛煉出的手段。可惜,於波對這千篇一律的問題提不起勁來。啊,還以為卡夫卡會有點不同的。
——也許不同的只有有禮一個人吧。
又想到了有禮。離上課還有5天,而那次不愉快的碰面後,於波總是不自覺地打開有禮那封信。很簡短的信,讀兩遍就能默背下來。可他還要一遍遍地打開,彷彿裡面藏著什麼被遺忘的東西。
偶爾想想,這真是奇怪的關係。以前是他寫信,有禮不回信。而現在,有禮寫信給他,他卻一直沒有回復。
驀地心裡一動。如果現在我給他回信會怎麼樣呢?有禮是像以前一樣裝做沒有看到,還是會在兩周後突然詢問過期的感冒呢?
想像裡,他和有禮規律地通著信。什麼都能告訴他!
彷彿被這種太過幸福的未來誘惑,於波按下了回復。可到底說點什麼呢?眼光落在面前的盒飯上,於是一封很家常的回信誕生了:
「老師好!
感冒已經好了。下周我會來上課。米寶寶的盒飯很好吃!
此致
敬禮」
***
週二週二。時間的刻度被重新規劃。別人期待週末,到了禮拜一就覺得苦難的輪迴再一次開始,而於波的一周起始是在禮拜三。而週二就是他最期待的,放在一周最後的甜蜜的獎賞。
熱烈的心情被重新點燃,新鮮的感覺更深了一層。
在逃課一個月之後,第一次出現在課堂上,驚訝地發現這裡和聊天室一樣,並沒有因為自己的缺席而有任何冷卻或變化。感動中帶著一點莫名的失落——總是要被迫承認自己的微不足道。
上課鈴彷彿一起打在於波心上,有禮就踏著這個節奏走進教室。
眼神交匯。
各種感動感想感情咕嚕嚕往上冒,真希望眼神能有實在的黏著力……好讓這一刻不要瞬間而過。
於波拚命地想用眼神告訴有禮:「我來了!我來上課了!看到我是不是覺得教室裡有那麼一點不同呢?」
有禮則只是照例環顧教室一周,並沒有在於波身上多作停留,反而很快就移開了。
只是這樣,於波卻覺得心裡微微一震。
這個眼神是不一樣的。電光火石間,沒有語言,甚至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兩個人只是確定彼此都在場。只是這一眼,便自成一個世界,交換著旁人無法理解的訊息。
秘密的信,誤解,曖昧的試探。
我來了。
我知道。
***
對著電腦,辟哩啪啦敲打著鍵盤。有禮回信了。
於波覺得他們終於能稍微踏准拍子,而不再彼此錯過了。那封談論米寶寶的信,在兩天後接到回復。
——「什麼是米寶寶?一種新的食品嗎?盒飯我倒知道。」
有禮這麼回答。於波看到信就大笑起來。彷彿馬上能想到,有禮像個小孩一樣,對這種小事露出好奇的表情,一點點迷惑不解的皺眉——然後,又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現在的大學周圍早就形成了一定規模的生活設施,其中,「吃」是最重要的一項。每天在BBS的Food版上,總會介紹有什麼新開的店,或者有什麼新增的菜,更不要說什麼外賣快餐了,名目多樣,任君挑選。比較出名的有「蘭州一拉」「小綿羊」「金師傅」什麼的,Food版上還有外賣擂台,提供各種參數指標給大家參考。
突然發現有一樣東西可以在有禮面前炫耀,於波簡直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花花世界介紹給只知道看書的有禮。
「米寶寶的便當(就是盒飯)很有特色,用木盒子裝的,湯是用塑料袋紮起來放在一個小格子裡。不過菜的份量不是很多,魚香肉絲比較好吃。從學校出去還有很多家很有特色的小飯店。像小山東,雖然鋪面不是很大,但菜味道很好,而且份量很足。它的小盤雞是用臉盤來裝的,上次我們十幾個男生去吃,看到也嚇得叫起來了。在它旁邊一家小點的金華燒餅很好吃,只要一塊錢……」
正在一邊打字,一邊自己都忍不住流口水時,徐漫和他MM的聲音在寢室門口響起。
「鑰匙呢?」
「口袋裡。後面後面……不對,再裡面。」
然後是鑰匙插到門鎖裡的聲音。
於波下意識地把窗口縮小,打開老師講義的界面。
門一開,徐漫半靠在人家女孩身上,舉起一隻腳,看樣子是用單腳跳上來的。
「哈哈,光榮負傷。」徐漫才進來就先用話堵住於波的好奇。
「怎麼回事?」
「是我不好……」MM小聲答了一句。
徐漫解釋道:「平時騎車都是我帶她的嘛,今天她說想試試帶人,結果就這樣了——」
「也不全是我的錯吧?」
「當然當然……呵呵,其實是騎到台階邊上,我不自覺地把腳縮起來了,結果——結果就卡到輪子裡去了……哈哈。還好鞋子比較厚。」
「是你皮厚。」MM和於波竟然同時沒良心地接了一句,互相笑開了。
「臉盆呢?我幫你洗洗。」
趁MM拿著臉盆出去,於波問:「去過醫務室了嗎?」
「去過。醫生看了一眼說,骨頭沒斷,就把我打發回來了……」
「……沒斷就好。看來你不只皮厚,骨頭也很硬的嘛。」
MM打水回來,滴了幾滴消毒液,蹲下來,把徐漫的腳硬壓到水裡去。徐漫馬上發出眼鏡蛇一樣嘶嘶的喘氣聲。
女孩笑道:「你別裝了,我知道不疼的。」手裡的動作卻更輕了。
過了一會,又問:「真的很疼?水有點冷,這樣對傷口比較好。」
於波聽著想笑,卻又背過身子去裝出勤奮好學的樣子。本想上前幫忙,聽到這裡,只覺得自己加上去實屬多餘。
小兩口你一句我一句的,笑笑鬧鬧幫徐漫清洗了傷口,貼上了創可貼。臨走時,安慰吩咐了幾句,還溫柔地泡了一碗愛心泡麵給徐漫,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徐漫的恢復能力不錯,而且傷口也不深。單腳跳了兩天後,基本就能正常走路了。
那兩天,伴隨著他特殊的節奏——「啪——噠,啪——噠」,於波和有禮通了三封信。好像兩個人都急於把遺失的那段時間彌補回來,語氣還是客氣的,內容還是精神(哲學)和物質(事物)並存。
有禮每次都彬彬有禮地表示,很嚮往於波介紹的餐廳,有機會一定要去吃吃看云云。
可之後的信卻照樣談著尼采、克而凱郭爾,沒有半點已經去過的樣子。
於波甚至懷疑有禮是不是住在外星?去學校附近的小飯店吃點東西都要等機會機會。他印象中哲學家又不是苦行僧,人家叔本華叫著人生的本質是空虛和不滿的總和,不也照樣吃好的住好的?
難道有禮就一直忍受著學校食堂,從沒有吃過其他的菜?上次提到的魚香肉絲他明白,那是因為食堂裡有,雖然水平不在一個檔次……不過小盤雞他就不理解了。問:「既然是小盤,為什麼用臉盆這麼大的容器來裝呢?雖然大小是通過參照物來確定的,但平時使用在固定地方的時候還是有約定俗成的標準的。」
理所當然,於波看得又是一陣大笑。
正巧,那天徐漫剔著牙從外面回來,說是剛腐敗回來。
「哦,味道怎麼樣?」
「不錯,最重要的是環境好。」
「帶了MM一起去的呀?」
「當然,好不容易拿到獎學金,當然要顯擺一下~」
於波這才想起來,似乎他也拿了個末獎,有一千塊。因為學校直接打到他的銀行卡裡,時間一長就忘記了。
理由、地點、錢都很齊全,於波咬咬牙,給有禮發了一封信。
「聽說新開了一家本幫菜的餐館,味道很好。不過離學校有點遠,我還沒有去吃過。很想去吃吃看,不過一個人不想走太遠,要是有人能一起去就好了。你也覺得一個人不想去餐館吧?」
一開始,他想直截了當請有禮去,不過馬上又刪掉了那句「我們一起去吧」。直覺的,有禮對直接的邀請肯定會找托詞拒絕,反不如,引導他自己提出。
果然。有禮答:「確實是這樣。真不好意思,你推薦了這麼多地方,我都沒有去過。那裡真的很遠嗎?」
「還好。不過比較偏僻,沒有什麼同學去。」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去吃吃看。」
「我很想和老師一起去啊。不過老師不喜歡和學生在一起吧。」
「我不介意。」
幾封來回的信把於波的腸子也攪枯了,不過他竊喜地發現,他好像有點理解有禮的想法了。在語句中,也能慢慢引導有禮往一個方向想。
到了約定的前一天晚上,於波呆躺在床上竟然睡不著了。
整個身體非常疲倦,精神卻彷彿剛擦過的玻璃窗明亮又清晰。翻來覆去地想明天穿什麼衣服,該點什麼菜。然後馬上又圍繞著有禮轉起來——他會穿什麼衣服?他吃飯時會是什麼樣子?他拿筷子的姿勢好看嗎?
靜謐的夜裡,寢室裡還有同學沒有睡覺。於波不想讓別人察覺他沒睡著,忍耐著一動不動,心臟跳動的頻率,血液流動的汩汩聲,好像都能聽到。眼前是一盞小小昏黃的檯燈,同學的影子被映到牆頂,左右搖曳。
這麼看著看著,才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就馬上跌入夢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