褲袋裡裝著的東西,隨著腳步輕輕敲打著大腿,那是一把折疊的水果刀。
聽了有禮的話以後,他一直想把卡夫卡找出來。本來還害怕這傢伙對有禮做了那種事會換個名字,那就難找了。沒想到才第二天,就在聊天室裡遇到了這個名字。於波趕緊換了個「小帥」的名字重新登陸。
也許這個卡夫卡不是那個卡夫卡,可一想到那天有禮回來時的樣子,於波就咬牙切齒。總之,先把這傢伙騙出來再說!
假裝自己在找一份考研的複習資料,卡夫卡果然在沒幾句話之後就說:「那份卷子我有,你住哪啊?我可以拿給你。」
做出很激動很感激的樣子,於波和他約在市中心綠地的小亭子裡。
晚上7點,城市裡嶄新的一排綠地燈打出昏黃的光線,把周圍的小草也染黃了些。整個綠地有水有山,高低起伏。於波不禁想,如果在高空中俯視這裡的話,這些小燈一定就像星星一樣好看吧。
坐在涼亭裡等待著。綠地裡三三兩兩走過的都是剛吃過飯的老人。偶而有年輕的家長帶著小孩一起來散步,孩子尖銳的笑聲迴盪在周圍。
一會兒,一個穿著鐵灰色西裝的人走了進來。雖然穿著很正式,可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就職人員,有一種流氣。
他直直往於波走來。「卡夫卡。」聲音倒是意外地低沉好聽。
於波點點頭,問:「卷子呢?」
卡夫卡四處張望了一下,說道:「我把它放在車裡了,你跟我去拿吧。」
於波笑起來……果然!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綠地,慢慢往人煙稀少的小巷走去。再往前就是一個新樓盤的建築工地。為了保持城市的美觀,工地周圍造起了一堵牆,只留下一個進出的小門。
「你的車停在這裡嗎?」
「呵呵,小朋友,跟進來說話吧。」
摸了摸口袋,於波跟著走了進去。
一片雜亂,到處都是麻袋、水泥、黃沙和碎石,坑坑挖挖地非常難走。視野裡根本沒有「車」的蹤跡——哪怕是輛自行車都沒有。於波嘲弄地看看卡夫卡,卡夫卡則笑著倚著內牆。
「小朋友,把你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吧。我們都不是來談什麼複習考卷的。」
於波一下緊張,護住口袋問:「你怎麼知道?」
「叔叔我比你大多了。看你那個神情就知道你想幹什麼。」
心裡掙扎了一下,於波掏出那把水果刀,看到對面男人一瞬驚訝的表情,於波卻沒有把它打開,而是把它仍到一邊。本來就不是想靠這種東西做什麼,會不會犯罪自己還是清楚的,拿出來只是想壯壯膽而已。既然被看穿了,反而有種豁出去的意思,有沒有刀更無所謂了。
「有禮你認識吧。」
「哦哦,幫愛人尋仇來的。不過我看他也不是對你死心塌地嘛,考慮清楚哦。」
「你那天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男人笑起來。
「就是你想的那樣啊,他沒有告訴你嗎?」
定定地看著對方,於波一步一步走近他。卡夫卡沒有後退,笑嘻嘻地站在原地。
「混蛋!」於波猛地揮出右拳,擊打在男人的面頰上,沉重的觸感讓手骨一陣緊縮,男人撫著臉踉蹌了幾步,臉上卻還是帶著詭異的微笑。
「呦呦,力氣還蠻大的嘛。」
被這種態度激怒,於波三步並作兩步,揪起男人的衣領,靠著衝力把他摁在牆上,表情猙獰。
「警告你,以後不要去惹他。」
「惹都惹過了你,你要怎麼樣?殺了我?看你雖然一副學生樣,不過也成年了吧。要是你不在了,你親愛的有禮要怎麼辦?還是你想像個野蠻人一樣跟我打一架?不是我看不起你,不過你也沒多少勝算。」
一邊說著,一邊使出一股巨力反扯住於波的領子把他按在牆上。
「混蛋!!」於波用力掙扎著,可那雙手卻如石鑄般紋絲不動。第一次感受到力量上無可逾越的差距,只是更加激起了胸中的怒火,甚至真的有殺掉他的念頭。
視線裡出現了一個閃光點,那是剛剛被扔掉的小刀。
怒吼了一聲,他突然發力,靠整個身體的重量,把男人撞倒在地上。
地上突起的碎石叫男人不敢掉以輕心,連忙放開於波,縮起身子滾開。
於波趁此機會,撲到離他幾步遠的小刀邊,握著打開的折刀與卡夫卡對峙。
「小孩子不要玩這種東西哦。」
回過頭來的卡夫卡看到於波手裡的東西,神色雖然緊張起來,說出來的話卻彷彿仍是不在意。
兩人都微俯下身子,張開手臂,雙腳微曲,死死地互看著。
於波知道他沒多少次機會,如果被男人巨大的力量抓住手腕,那小刀一定是拿捏不住的。
示威性地在身前揮了兩下,男人稍稍後退。
慢慢挪動腳步,觀察著對方的縫隙,務必要一擊即中!
驀地,於波大吼一聲,向前突刺,卡夫卡連忙跳開,於波跟進,一刀橫揮畫了一個圓弧,刀尖觸到了什麼,有一瞬間的阻礙,卡夫卡跌坐在地上。
西裝被劃開一道口子,翻出裡面同樣被劃開的襯衫,也許是傷到了表皮,滲出一點血來。
從沒有用刀和人比劃過,那種尖銳地劃過物體的觸感讓於波心中升起一種恐懼,本能的恐懼。
卡夫卡毫無抵抗力地坐倒在地,可於波卻沒辦法踏前一步,真的把他給殺了。
他還沒有狂妄到覺得自己可以決定他人的生死,那一時的意氣一過,心思漸漸沉靜下來。
「不打了不打了。你不是想知道我對有禮做了什麼嗎?」
「你說。」
「那天我們約在一個酒吧裡,他說路不熟,要找學校附近的,我就告訴他地址。我只不過逗逗他,他就嚇跑了。就這樣,露天裡我能幹什麼啊。」
持著刀,居高臨下地看著卡夫卡,似乎在估量這話的真實性。
「那他臉上怎麼會有傷的?」
「哦,拉扯的時候不小心撞在樹上的。對了,衣服領子大概也被我扯壞了。」
說著,露出一個可說是厚顏無恥的微笑,於波差點又想揮刀砍上去。
「如果我知道他有伴,也不會約他出來。聊天室裡的人都有點……嘿,你知道的嘛。」
「有禮不一樣。還有,我不是『伴』。」於波哼了一聲,收起了小刀。
「怎麼?小兩口吵架啦?怪不得他那時候面色不好哦。」
見於波對他說的話沒反應,卡夫卡又嬉皮笑臉地自誇道:「你別看我這樣,經驗可是很豐富的哦,好歹我也做過大公司的經理,戀愛嘛,也有好幾次。」
於波懶得跟他說話,斜眼看了看,轉身就走。
「喂!幹嗎不聽人家說話啊,真沒禮貌!」
前面的人彷彿根本沒聽見一樣,繼續邁著步子,少年修長的背影晃過那一扇小門,失去了蹤跡。
卡夫卡誇張地歎了口氣拉了拉壞掉的衣服,盤著腿仰起頭看著天空。
一條月牙在雲霧裡掩進掩出,城市的光亮卻永久不熄。
「小孩子,趁著能做夢的時候好好做個美夢吧……」
***
難道所有失戀的人,都會有這麼一段彷彿行屍走肉一樣的日子嗎?做什麼事都不來勁,可如果什麼都不做,卻會被那種空虛和無聊逼得想發瘋。總從見過卡夫卡後,於波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覺得無邊的失落……終於,最後一件能為有禮做的事也沒有了……
不知有禮會不會再被類似的事情騙出去呢?既然有了卡夫卡這個前車之鑒,應該不會了吧……真是的,年紀一大把卻還要讓自己的學生來操心。不過,以後,會有另外的人為他操心,為他憂喜了吧……
想到這,呼吸一窒。心臟猛地緊縮,渾身一陣無力。
恨他嗎?恨這個軟弱的男人嗎?
於波苦笑著。
對他根本沒有辦法湧起那種激烈的感情。有禮是一點一點滲透到他生活裡來的,甚至滲透到他的思想裡去。半個學期的哲學課,和有禮的短暫的交往,已經大大改變了於波的心理,不自覺地會用有禮的眼光去觀察事物,不自覺地用上課聽到的思想來思考問題,他根本無法擺脫有禮給他的影響。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就好了。那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把他留在身邊。
可是,他們沒有如此幸運。
這個擁擠的人海裡,能遇上和自己靈魂相契的人是多麼不易,可兩人卻還是沒有辦法泅泳到一起。
茫茫人海,潮起潮落。
將他帶到你身邊,又將他帶走。
全力克制著自己,不要去打擾有禮。現在他的生活,已經完全與己無關。於波不由地想起小叔叔,克制著自己呆在喜歡的人身邊,也是,到了該自己品嚐的時候了。
混亂的思緒飄渺飛揚,纏繞在一起,他只希望,因為自己的犧牲,有禮今後,能過得幸福。
也許就這樣,有一天,他能忘記這個既是師長又是愛人的男人,重新去愛……
***
六月,一定是一個最不受學子歡迎的月份。為了之後兩個月快樂的暑假,現在就必須呆在煉獄裡接受考試和複習的折磨。
於波戒了網,專心複習功課。
有禮的哲學課也要考試,他查了查學校的日期安排,是放在倒數第二個禮拜二。最後那幾堂課都沒有去聽,只能祈禱有禮出的考卷不要刁難他了。
一天,寢室裡賣力地和普通物理搏鬥,手機嗡嗡地響起來了。
瞥了一眼電話號碼,於波的手不由顫抖起來。
是有禮!
任憑手機在掌中震了五六下,他才如夢初醒地按了通話鍵,眼前像開了花似地五顏六色。
「喂……」
「是於波同學吧。我是秦老師。」
手腳一下子冰涼,彷彿才漲起的潮水嘩一聲落下。
「哦,老師有什麼事嗎?」
用公事化的口氣淡淡地說。
對方沉靜了一秒。
「你最近沒有來上課,所以我來通知你一下考試的時間和地點。」
「不用了,我已經查到了。」
又沉默了一下。
「哦哦,我不知道你可以查到……」
沉默。
「老師還有什麼事嗎?」
「……那個,後面幾章的內容你自己看書複習就好,我不會出得很難的。不過有些概念還是要記得。比如『存在』……」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按下斷線。
突然好像身體裡的力氣也都被抽掉了。
這幾天來,多麼希望能再聽到有禮的聲音,再看到他的樣子!可希望卻是如此殘酷地實現。
又是好老師的樣子!可那種關懷的口氣,只讓人覺得疏遠。
連自己,也只能叫他「秦老師」,而不是「有禮」。
有禮有禮有禮有禮……
喃喃地,在心裡念著這個名字,身體裡漸漸產生奇妙的共鳴,心臟震顫著,彷彿要碎去的樣子。
於波想,我完了。
***
監考的時候,有禮沒有來。
那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之後就是漫長的暑假。
驕陽似火,烤得路面滋滋作響。這當然是誇張的比喻啦,不過對於波來說,還是呆在空調房間裡來得好一點。
徐漫和他MM經常約會,似乎連雙方的家長都見過面了,整一個要開始過家庭生活的樣子,當然顧不上好兄弟。其他的同學,雖然在寢室裡打打鬧鬧的,但一半人回了老家,另一半人和於波的關係也不是那麼鐵。
無奈,只好關在家裡打打遊戲了。
實在無聊到不行,於波只好上網聊天,不過那純粹是打發時間,談話的內容就好像白開水一樣淡而無味讓人提不起精神。
說不清因為什麼心理,他還是用布拉格這個名字去聊天。
現在,布拉格對他有一種特殊的意義。
雖然他從來沒有去過那裡,可他的愛情卻彷彿是從那裡開始生長的。
也許吧,他希望能在那個最初的地方再遇上有禮。如果命運給他這個機會,那他或者會試著相信他的努力還是有用的……
可上天,沒有給他這樣的啟示。
倒是常常能碰到卡夫卡。
與其和其他面目模糊,無法預料的人聊天,於波反而覺得卡夫卡比較親切。
在火爆味十足的第一次見面後,兩人在聊天室裡碰上,於波主動用私語跟他坦白說:「我就是那個小帥」。
「原來是你啊。」
就這麼簡單兩句話,之後,就開始天南海北地瞎聊。
於波問他:「你不是說你是大公司的經理嗎?怎麼這麼有空?」
卡夫卡用私語回道:「我還以為你上次沒聽進去呢。」
幾次聊下來,據卡夫卡說,他原來確實是在一個公司裡當經理,手下一個辦公室主任(當然是男的)長得十分清秀,卡夫卡一直對他很有好感,而那個人似乎也有點意思,有時陪著卡夫卡一起加班。終於有一天,卡夫卡跟他表白,而對方卻把他是同性戀的事宣揚得整個公司都知道了。因為是比較保守的國營企業,所以最後卡夫卡在壓力下自動辭職了。
「後來呢?見過那個人嗎?」
「小笨蛋,你當真嗎?」
於是,卡夫卡又告訴他,自己其實是一個富商的私生子,因為掌握著人家的隱私,所以可以不用工作而不愁吃穿,還養了一個小白臉。
之後,他還陸續出了好幾個版本,什麼「男公關版」啊,「黑道老大版」啊,甚至還有「殺手版」和「穿越時空版」。每個版本他都能講得活靈活現,於波不由地揶揄他是一流小說家。對方當然順著桿子往上爬,打出一個吃驚的符號問:「你怎麼知道?」
雖然都是在胡扯,不過卡夫卡人很幽默,於波也覺得和他聊天很開心。
不知為什麼,於波心裡還是相信第一種說法多一點,不由地對卡夫卡也存了點同情的好感。
談到熟了,於波問他幹嗎老用借口把人家騙出來。
卡夫卡說:「來這裡的,多少都寂寞呢,用個借口,對有些人來說是矜持嘛。其實我都不用強的,你要是不願意我也不強求,我就喜歡看別人被戳破偽裝內心掙扎的樣子,而且表面越清高我越喜歡。」
於波想想,要是卡夫卡真的敢強來,那只怕他早就不敢再用這個名字在這裡混了,他的說法,大概是真的吧。
不過還真是興趣惡劣的大叔啊……
八月底的時候,卡夫卡突然對於波說:「哎,你的有禮叫我告訴你,他已經去相過親了。」
於波腦海裡嗡地一響。
「什麼時候?!」打字的手都有點顫抖。
「他換了名字上來,大概是看到你在,所以就用私語告訴我了。」
沒有去想相親那回事,先跑到腦海裡的想法反而是——有禮果然已經不是當初認識的有禮了,他也懂得換個馬甲上來了,他也知道私語要怎麼用了……
看著聊天室右邊那一條人名,不斷有人進出,充斥著各種符號、詞語,而那裡面,也許就有有禮……
「有禮,你給我出來!!」
「布拉格,你喊也沒用啊,他就是不想碰到你才托我轉告的。」
「你告訴我,哪個是他?」
「也許他又換過名字了呢,當時他用了個很冷門的字符串,我也不記得了。」
於波從上到下一個個把字符串點過來,問「你是不是有禮?」
得到的只有冷嘲熱諷。
好孤獨。
孤獨如一座山壓了上來。
「你們有人愛布拉格嗎?」
「愛布拉格嗎?」
「愛布拉格嗎?」
幾乎是無意識地打出這些字來,然後看到這類似嘶啞的吶喊以很平靜的姿態浮起在聊天室裡。這冰冷的字符能有什麼用呢?沒有人能明白我是以什麼心情來說這些話的,甚至沒有人明白那個布拉格是什麼!
「你帥不帥啊?你帥我就愛你。」
「出來玩吧,我愛你。」
……
好輕鬆啊,把愛這樣說出口。
為什麼我的愛就如此沉重呢……
有禮,除了有禮,還有誰能明白那個「布拉格」是什麼意義呢?
這個我和有禮共有的聖地!
流出一點眼淚後,腦筋彷彿稍微清楚了一點。這才想起,有禮到底為什麼要叫卡夫卡帶來這句話。
如果說自己對他糾纏不休的話,那他的意思很明白,要自己了了這份心。可自己一直沒有去打擾過他,現在卻突然叫人帶話。如果為了讓自己徹底死心,那只要有禮當面對自己說聲「不喜歡」,一切就都完了。
——如果說一個人的行動就是為了改變現狀的話,那難道有禮的意思是……
冷熱在於波體內交戰,哪一個想法爭得上風都能有很多理由支持。
他想起這一段時間來與有禮的交往,那莫名的信,那體育館外無言的等候……許許多多的事情翻湧而起,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想笑。
是啊,有禮的性格不就是如此嗎?從來不明明白白地表示自己要什麼,總是在安全距離內給出暗示,要對方來行動。在孤獨要淹沒他的時候,也只是僵直著身體把手伸出水面,而不肯自己掙扎一下……
不就是如此嗎?
手指摸索著電話。
我總要比他勇敢一點。
心裡又愛又憐,更有害怕、激動……
撥了那個熟悉的號碼,沒響兩聲,左右走動的於波已經忍耐不住掛掉了電話。
不行,那個傢伙用言語是打動不了的,非要狠狠抱在懷裡才行!
不要再逃走了不要再逃走了……
你的自私讓我痛苦不已,我的愛終究還不是那麼偉大,所以,和我一起受苦吧。
然後一起努力幸福。
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連電腦都忘了關,衝出門就叫了一輛記程車直奔學校的宿舍。
幸好有禮不只是一束網絡上的符號,我還能把他抓住。
可轉念一想,又害怕有禮不在家,說不定辭職了?搬家了?和女朋友在約會?種種莫名的擔心充斥著腦海,忍不住催促:「對不起,能不能再快一點啊。」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有禮住的大樓下。
一種窒悶的氣息撲面而來,夏天獨有的青草的熱香,一陣陣地湧起。
公寓裡的陰涼也無法降低於波身上的熱浪,他大步大步跨過樓梯,汗隨著熱蒸汽冒出,於波覺得自己要融化一樣。
站定在有禮的房門口,深吸了一口氣。
打開門的,是一個女人。
「有禮!」
根本沒有理睬這個女人,於波衝進房就叫那個人的名字。
彷彿意識到這樣的情景不太正常,那女人小心地把門闔上,跟著於波,一邊問:「請問你找小禮什麼事啊?」
在書房的書堆裡,有禮戴著眼鏡瞪大了眼睛看著向他走來的於波,他不由站起來,驚訝地問道:「你怎麼……?」
於波看到房裡的有禮,恍如隔世。自己空虛的身體和靈魂,終於找了可以歸去的地方,那孩子般的脆弱,終於掩藏不住,眼圈一紅,撲上前去死死抱住有禮。
嘴裡喃喃念叨著:「有禮有禮……」
「小禮,這是怎麼回事啊?」
聽到身後女人的聲音,於波恨恨地轉過頭來,惡狠狠地道:「女人,他不會和你結婚的!他愛的是男人,不是你!」
有禮顫抖著,翕動著嘴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也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臉色蒼白。
「小禮,這就是你拒絕相親的理由?你喜歡這個男孩子?」
於波回頭看有禮,眼神兇惡,可有禮卻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點頭,只有大片大片的紅暈浮上臉頰,茫然無措的樣子。
「該死!」於波低喃著,決定用最直接的方法告訴那個女人。
於是,他親了上去。一手扶著有禮的腰,一手捧著他的後腦,剛開始只是貼著那兩片唇瓣,聞到了有禮的呼吸,好熱。
感覺到嘴唇微微張開,於波驚訝地看著有禮。有禮的眼睛隔著鏡片看不清楚,鏡片上竟然凝了薄薄的霧氣,那大概是呼吸太過灼熱的關係吧。
「明白了吧,我們就是這樣的關係。」摟著有禮,於波得意地宣佈道。
有禮掙扎著站直身體,看了看於波,又看了看那女人,低低喚了一聲:「姐……」就說不出話來的。
「哼,這種事早點說不就好了嘛。害得媽還要為你的婚事操心。回頭我跟她說過就完了。」
有禮露出驚慌的神色,「可是……」
「你就是拖拖拉拉的叫人討厭!從小就是這樣,都這麼大了還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不是白叫人操心嘛!媽那邊我會說的,幸好小弟前幾天說阿娟懷孕了,我看媽也不會多為難你。你就好好呆在這吧。」
一邊說一邊快手快腳地整理起放在牆角的行李箱。
「我還有工作,要乘車回去了,你自己在這當心點。」說完瞥了目瞪口呆的於波一眼,哼了一聲,顯見對這個莽撞的傢伙也沒什麼好感。「不就是喜歡男人嘛,我也看過不少,有什麼好希奇的。就這樣,我先走了。」
門碰地關上了。
有禮掙出於波的懷抱,想追上去。於波喊道:「有禮!」
有禮身子一顫,轉過身來,眼中都是哀求的神色:「我……去追我姐姐……」
「追上又怎麼樣呢?叫她不要說出去嗎?你還打算隱瞞多久!」
「可是……」有禮慌亂了,「媽要是知道了……」
於波歪頭想了想,張開手臂,靜靜地說:「過來,我會保護你的。」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打在於波背上,有一陣滾燙的暖意。在有禮眼裡,彷彿那光芒都是從於波身體裡透出來的……
於波一點點走了過來,「我會保護你的,不管遇到什麼事,如果你來依賴我的話,我就保護你。」
「……」
「難道你想一直隱瞞下去嗎?娶一個你不喜歡的女人,根本沒有辦法和她作愛?被那個女人怨恨,讓你姐姐說出真相……全交給我來煩惱吧。」
終於雙臂觸到了有禮的肩,於是像籐蔓一樣把他纏在懷裡。
「你叫卡夫卡轉達的話,不就是這個意思嗎?讓我把你搶過來,讓我為你做選擇,讓我承擔不好的名聲。沒關係,都讓我來。」
懷中的身體開始顫抖,那是心虛還是羞愧,或者只是害怕而已呢?
仰望著潔白的天花板,於波還是忍不住,淡淡地問:「有禮,你喜歡我嗎?」
停了一秒。「算了,還是不要說了。」
於是,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住他。
半晌,一雙手悄悄地爬上了於波的背脊,剛才被太陽炙曬的地方又開始發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