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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意的謊言 第八章 作者:勒內·羅澤爾
    梅茜心裡懷著一個美好的新希望。第二天,第一縷晨曦投向大地之前,梅茜就已經起床了。她滿懷感激,昨晚久久無法入眠。所以她決定最好用行動來平息內心的不平靜。她想實實在在為丹蒙做點事情,但她知道她最想做的事情最終將會傷害自己的情感,所以她想了一個折衷的辦法,決定至少可以為他準備一頓美味可口的早餐。

    當朝陽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萬道霞光灑向大地時,梅茜回到了他們的房間裡,手中托著一隻柳條編織的盤子,裡面擺著豐盛的早餐——蛋奶烘餅、楓糖漿、嫩煎番茄、清蒸熏鰭魚和一卡拉夫瓶的熱咖啡。

    梅茜跪在丹蒙的沙發前,準備喚醒他。此刻,橙色的火焰開始從大海的邊緣向中間延伸,整個房間映照在暖暖的桃紅色中。

    梅茜默默地端詳著丹蒙,晨曦靜靜地映照在他英俊的臉上。他的皮膚泛著古銅色的光,頭髮閃爍著一種奇妙的色彩——猶如火上之冰,銀色的睫毛無力地搭在眼窩上。即使在紅色的朝陽下,眼窩還是微微泛著青色。在丹蒙毫無防備的時刻,看到他臉上疲憊不堪的神情,梅茜感到很心痛。但是,即便是這樣一張滿是倦意的臉還是驚人的漂亮,梅茜不禁著了迷。

    梅茜的目光移到了丹蒙的嘴上,堅毅的雙唇,微微張開,幾乎是在邀請她。這次,她又看見了那條細小的白色疤痕,不由得滿臉飛紅。她還記得第一次看見這條疤痕時的情形。在服用藥物過量的狀態下,她吻了丹蒙,想撫平那道傷痕。回憶令梅茜侷促不安,她咬著嘴唇。為了感謝他為外公做的事,她迫切地想吻他,渴望他們倆的嘴唇再次貼在一起。想到這些,她渾身發燙。

    梅茜不敢多想她的決定,害怕一旦頭腦清醒了,她會改變主意。她匆忙將盤子放在地上,彎下腰,在丹蒙的嘴上飛快地親了一下。這樣的接觸使梅茜的心裡膨脹著一種頭暈目眩的慾念,她渴望得到丹蒙溫柔的撫摸,縱情的歡愛,她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這樣想不太明智,但是,她卻坐在那兒,渴望得到這個俊美無比的男人,她的心在顫抖。她沮喪地坐在那兒,冰涼的雙手捧著滾燙的臉頰,竭力讓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

    她聽見丹蒙動了一下,她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臉。他的眼皮在動,頭轉向了光亮的一面。

    梅茜屏住呼吸,靜靜地注視著,等他醒來。丹蒙的眼皮眨了幾下,似乎察覺到身邊有人。他瞇起眼,看到了她。她心裡頓時一陣緊縮。

    梅茜裝出一副笑臉,似乎想表明,在他睡覺的時候,她蹲在他身旁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她輕聲說道:"哦,你醒啦。"

    丹蒙一副慵懶的樣子,甚是迷人。他用手捋了捋朝霞映照下的頭髮,"史都華小姐,如果你不想喚醒一個男人,那就別親他。"

    梅茜嚇了一跳,他居然知道自己剛才幹的事情。她很慶幸朝陽的鮮紅色掩蓋了她臉上的羞紅。

    "我——我沒有親你!"這是一個沒用的謊言,但是其他的選擇更糟。她無法忍受讓他知道她居然這麼愚蠢地迷戀著他,竟敢在他睡覺時親吻他。或是讓他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感謝他。她不敢承認她偷聽他的電話,在丹蒙看來她已經夠卑鄙的了。另外,她想丹蒙會用自己的方式將他做的好事告訴她的。

    丹蒙揚了揚褐色的眉毛,嘲笑道:"我猜,對於處女來說,親吻無知覺的男人是比較安全的。"

    又一陣尷尬向梅茜襲來,她把目光轉向別處。

    即使在無知覺的狀態下,親吻他給梅茜帶來的興奮遠遠勝過她願意承認的。然而,梅茜並不想表露出來。這一早上,她已經丟夠了臉。於是,她彎下腰,端起早餐盤子。"給。"她狠狠地說道,粗魯地將盤子啪地擱在丹蒙的大腿部位,因為丹蒙大半個身體都蓋在被單下面。"我為你準備了早餐。"說著,梅茜站了起來,向丹蒙憤怒地掃了一眼,大步向門口走去。

    "你為什麼——"

    "我告訴你!"梅茜猛地轉過身,面對著丹蒙,"我沒有吻你!"

    丹蒙坐了起來,被單滑落下來,露出了胸部。

    "我是說,你為什麼要給我做早餐?"他柔聲地解釋道,語氣中透著好奇。他將腳踩在地上,把盤子擺擺正,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梅茜的臉。

    梅茜看到丹蒙並沒有像自己那樣,過分地在意那個親吻,她感到非常難堪。"為什麼?因為——因為我……"梅茜猶豫著是否該告訴丹蒙她偷聽了他的電話,知道了他為奧蒂斯做的壯舉。過了一會兒,梅茜還是決定不說。丹蒙肯定會告訴她的。梅苗緊握雙手,放在胸前,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想,我為你做早餐,是因為,原本我以為你是個無恥之徒,而現在我認定你完全不是那種人。"

    丹蒙的眼中流露出幽默的神情,"我真是受寵若驚。"他咕噥著,語氣中透著諷刺。

    梅茜不敢正視他的眼睛,她繼續匆匆說道:"還有——嘔——我希望你好運,能獲得多數股東的贊成票。以前你是對的,我不喜歡克萊頓·斯君曼。"她還想補充說,她也不喜歡他的朋友芭菲,但是她知道那樣說非常不合時宜。不管怎麼說,她和丹蒙沒有真正結婚,不管在哪裡,他都有尋找異性夥伴的權利。

    丹蒙臉上顯出疑惑的神情,"史都華小姐,是不是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我卻不知道?"

    面對丹蒙的略帶諷刺的問題,梅茜擠出一絲笑容。昨晚的的確確發生了某件事,那是件仁慈的。

    無私的壯舉,而他對此一清二楚。梅茜再也忍不住了,她決定催促丹蒙說出來,"你——你是不是有什麼要對我說?"

    丹蒙低著頭,似乎在權衡說出某件事情的利與弊。"好吧,"他開口了,梅茜的心輕快地跳著,他就要說了!"我本不打算說的,但是你的鼻子上有一點兒麵粉。"

    梅茜高漲的情緒一落千丈,臉上綻放的燦爛笑容轉瞬即逝,她像只洩了氣的皮球,只能瞠目結舌地站在那兒。

    "哦,謝謝你的早餐——邋遢丫頭。"丹蒙加了一句,臉上帶著嘲諷的笑。

    梅茜沒有介意他的嘲笑。她困惑地盯著他,不解他為什麼要把查賬這件事埋在心裡。可是,她轉念一想,當然!他不想叫她擔憂——萬一他發現了對奧蒂斯不利的證據呢?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他一定會發現,外公是清清白白的。即使這樣,丹蒙的擔心也是讓人欣慰的。梅茜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好多了,笑容又回到了臉上。"我知道。"她喃喃道,"沒問題,我馬上去清洗廚房。"

    這次輪到丹蒙收起笑容了,"你知道什麼?"他問道。

    梅茜沒有注意丹蒙的問話,她的腦子在飛快地轉動著。他這麼體諒我,那麼,她力所能及的事就是去體諒他。"我可以知道今晚有什麼活動嗎?"她問,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只是游泳池旁的晚餐。"丹蒙好奇地望著她。

    梅茜點了點頭,手背下意識地在弄髒的鼻子上擦了一下。雖然他們的新婚是在演戲,這絲毫沒有減弱她對他目前的行為的欣賞。他有自己的煩心事,但是他還在考慮她的感受、她外公的困擾。原來他是這麼好的一個男人。

    梅茜禁不住想投入丹蒙的懷抱,去擁抱他,但是她克制住自己。"什麼也別擔心,迪莫尼先生,"

    她允諾道,"我會做一個你希望的最忠實的新娘。"

    她微笑著,"祝你會議順利。"

    當她轉身離開時,丹蒙的眼睛瞇得更小了。

    整個上午,梅茜都泡在海裡潛水,觀賞著大開曼島溫暖清澈的水中那五彩斑斕的魚兒。中午,她淋完浴,走出浴室,發現背部和肩膀的皮膚都曬成了粉紅色。她將一條浴巾裹在身上,從藥箱中取出一瓶藥膏,放在床沿上,準備將它塗抹在刺痛的皮膚上。可惜她只能塗到肩膀和少部分背部。正當她費力地往背上塗著藥膏時,房門突然開了。

    梅茜大吃一驚,手中的塑料軟膏瓶滑落到地毯上。僕人是不敢不敲門就闖進來的,一定是丹蒙突然來訪。她猛地轉過身,雙手緊緊抓住身上的浴巾,護住自己。"什麼——為什麼……"她叫了起來,但是卻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丹蒙陰沉著臉,"我們要去地獄了。"他一邊拖長了聲音說道,一邊抖落身上的西服,開始解領帶。

    梅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到他脫衣服,她感到驚慌失措。現在他正在脫襯衫。出了什麼事?難道他在投票表決中失利而失去理智了嗎?為什麼他要脫掉衣服,還說什麼"去地獄"呢?梅茜把浴巾抓得更緊了。"你——你,丹蒙,"她結結巴巴地說著,自衛性地向後退了一步。"我——我能看出你很生氣,我知道你正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下,我們倆都是這樣。我也意識到我們倆都相互吸引,但是讓我們理智些,獸慾解決不了問題!"

    丹蒙正在解皮帶,聽了梅茜的最後一句話,他停住了,目光轉向梅茜。"什麼?"他問道,一臉怒容。

    "我——我是說。"梅茜想解釋,卻只能吞嚥了幾下,她喉嚨發乾,"我——是說,獸慾不能解決問題——真的不能。"

    丹蒙注視了梅茜幾秒鐘,然後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下來。"獸慾?"他重複道,嘴唇抽動著,"喂,我的小處女,那麼我到底要去強暴誰呢?"

    梅茜將胸前的浴巾抓得更緊了。她的心劇烈地跳著,她害怕如果不抓緊,猛烈的心跳會將胸前的浴巾結抖開。"哦——你闖進來,嘴裡嘀咕什麼你要去地獄,我以為——"

    丹蒙抽掉皮帶。"實際上,我說的是,'我們要去地獄。'"他轉身走向他的衣櫃,從櫃中取出一條卡其布短褲。他這才轉過來,眼裡閃著嘲諷的光,說道,"史都華小姐,你的貞操是安全的,"他咧嘴笑了,"除非你的獸慾擊敗了你。我剛才進門時,心裡非常惱火。幾位太太想要她們的丈夫陪她們去觀光遊覽,迫使我不得不放下手頭的工作。"

    雖然丹蒙站在那兒,身體半裸著,但是他的行為沒有絲毫威脅的成分。梅茜困惑地問:"遊覽與地獄有什麼關係?"

    "大開曼島有個旅遊勝地叫'地獄'。"

    "地獄?"

    "那兒有一種奇異的岩石構造,形狀陰森恐怖,猶如地獄。"

    "真想不到,還有叫'地獄'的遊覽勝地。"

    "那裡有一個郵局。我想,從地獄寄送明信片確實是非同尋常的事。"

    "哦?"梅茜明白了,笑著說,"我想那一定很甜蜜。"

    "甜蜜?"丹蒙不滿地問。

    "當然,在那個地方遊覽,妻子想要自己的丈夫陪伴在身邊,這無可非議。你有沒有想過與某個特殊的人去分享這次經歷?"

    丹蒙的表情變得很不友好,"我想不起來有什麼人。"

    梅茜感覺他在撒謊。在他的記憶深處,一定有某個人曾與他在某個地方有過親密的接觸。但是他很痛恨這段揮之不去的記憶。為什麼呢?梅茜感到不解。

    "不管怎麼樣,"丹蒙接著說道,"今天下午,應大多數人的要求,我們要去地獄。在那兒很隨便,不需要打扮。"

    梅茜再次感到自己很蠢,她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泛著與肩膀和背部一樣的紅色。"是,先生。"

    她轉過身,又加了一句,"我去穿衣服。"

    "天哪,"丹蒙叫起來,"你被曬傷啦。"

    梅茜點點頭,蹲下身,撿起地上的軟膏,不敢面對他,"沒關係,不太疼。"

    "我不信。"梅茜能感到丹蒙在向她靠近。"把軟膏給我。"

    她疑惑地回頭看了看。

    丹蒙從她手中接過軟膏,說道:"撩起你的頭髮。"

    "你不必——"

    "我知道,撩起你的頭髮。"

    梅茜照他說的撩起了濕濕的頭髮,將背袒露在丹蒙的眼前。丹蒙沿著髮根,順著脊背往下,溫柔地塗抹著。涼涼的藥膏敷在刺痛的皮膚上,舒服極了。但是,不僅僅是藥膏的緣故,還有他溫柔的呵護為她灼傷的肌膚帶來了清涼,讓她感到舒適、放鬆。

    "從現在開始,如果你要去潛水,最好穿一件T恤。"

    "我會的。"梅茜的說話聲猶如一聲歎息。她閉上眼睛,體味著丹蒙的手指在背上滑動的美妙感覺。他的手指由肩膀向下滑動,停留在浴巾的邊緣上面,"一直曬傷到什麼地方?"

    "其——其他地方我能夠到。"

    "依我看,傷得不太厲害。但是,今晚最好再塗一次藥膏,到時別忘提醒我。"

    梅茜雖然微微點了點頭,但她卻不想提醒他再次像現在這樣觸摸她的肌膚。畢竟,她只是個凡人!

    又過了美妙的幾秒鐘,丹蒙塗好了。"我想你會沒事的。"丹蒙說著把藥膏還給了梅茜,"五分鐘後我將換好衣服,你準備好了以後,我們在別墅會合。我為其他客人租了幾輛大轎車,你、我、約姨婆和奧蒂斯將乘坐卓越車。"

    梅茜按捺住內心狂熱的興奮。她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丹蒙可能是想把他們聚到一起,這樣他就可以將查賬的事告訴他們。但是,說實在的,丹蒙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結果。她微笑著說:"五分鐘內準備完畢,沒問題。"

    丹蒙點點頭,揉搓著粘在手上的藥膏。"那我等你。"當梅茜轉身走到她的衣櫃前時,她被丹蒙的話鎮住了,"你剛才真的以為,我脫衣服是要強暴你嗎?"

    梅茜聳聳肩,感到很傻。她無法正視丹蒙的眼睛,承認道:"我想也許你在董事會的投票中失利,因而失去了理智。"

    丹蒙嘲諷般的笑聲充滿了整個房間,"老實說,史都華小姐,你的想像力真夠下流的,我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梅茜知道他在折磨她,所以她決定不讓他看到她因羞愧而漲得通紅的臉。她沒轉身,而是繼續在抽屜裡翻找著衣服。她抽出一件寬鬆的針織上衣,和一條配套的燈籠短褲。"五分鐘內我會準備好的。"她喃喃道。

    艾邦克斯、約姨婆和奧蒂斯坐在卓越車的前排座位上,丹蒙和梅茜在後排。開始的時候,梅茜緊緊抓著汽車的門把,但是丹蒙的表情在向她無聲地暗示,她的冷淡會引起奧蒂斯的懷疑。事實是,她應該移過去,依偎在丹蒙身邊。梅茜勉強地移動著身子,她的表情一定顯得非常痛苦,因為丹蒙正咧嘴笑著,不住地搖頭。丹蒙摟住梅茜,側身對她耳語道:"把手放在我的腿上。"

    梅茜猛然瞪著他,"我不。"她輕聲回了一句,"提到這個問題,我想說的是,你沒有必要再在公眾場合吻我了。他們已經認可我們了。"

    丹蒙揚起一道眉,好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想你曾說過會做一個完美的新娘。"

    丹蒙的提醒使梅茜的心一沉。他說得對,她許諾過,而且她那麼做還有一個很好的理由。梅茜怯生生地將目光落在丹蒙的大腿上。他穿著短褲,很大一部分大腿露在外面——淡淡的體毛,強健的肌肉。梅茜嚥著口水,手悄悄地伸向大腿,輕輕地放在膝蓋以上相對安全的部位。

    "怎麼樣,"丹蒙說,"有那麼糟糕嗎?"

    梅茜不想去看他嘲笑的眼睛,只是壓低嗓子說:"約姨婆和奧蒂斯正熱烈地交談著呢,即使我們在後面跳探戈,他們也不會注意的。"

    好像是為了強調梅茜的話似的,約姨婆和奧蒂斯正為某件有趣的事開心呢,一個在咯咯地笑,而另一個則哈哈大笑。梅茜望了他們一眼,聽到奧蒂斯愉悅的笑聲,她的心輕鬆多了。他有多久沒有這麼開懷地笑了,梅茜也說不清楚。

    丹蒙的大聲問話打斷了梅茜的深思,"什麼事情這麼好笑?"

    約姨婆扭過身於。看到老太太細細地打量著他們——梅茜的手放在丹蒙裸露的大腿上,丹蒙的手摟著梅茜的肩膀,梅茜很懊惱。約瑟芬笑得更歡了,她哇啦哇啦叫道:"哦,丹蒙,我愛你,親愛的,但是對不起,我們的談話與你無關。奧蒂斯和我已經夠老了,沒必要向你匯報我們的個人興趣。"

    奧蒂斯也笑著轉過身來,他用搭在約瑟芬肩膀上的手拍了拍她。梅茜覺得外公的氣色好多了。她不知道這是太陽曬後的顏色,還是皮膚下泛出的一種新鮮的健康的紅光。但是他看起來確實比梅茜這些年見到的要好得多。奧蒂斯說:"別怪約瑟芬。她這麼急躁是因為我們離開時,德斯正板著臉發脾氣。它賴在浴室的洗滌盆下面,躺在一條乾淨的浴巾上不肯走。真是個寵壞的小傢伙。"

    "奧蒂斯,親愛的,當然,你說得對。"約瑟芬又將注意力轉回到身邊的男人身上,"我很贊同你的觀點,我們應該好好訓導它,使它的行為更文明些,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商討商討——就在今晚。"

    他們又吃吃地笑了起來,然後又像剛才一樣,竊竊私語起來。

    丹蒙湊到梅茜的耳邊說道:"我怎麼覺得他們比我們有更多的樂趣呢?"

    梅茜猛地轉過臉,"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反問道,心裡卻害怕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

    丹蒙又挑起了眉,顯出一副嘲弄的神情,這開始讓梅茜心煩意亂——或者是因為她手掌下的結實的大腿讓她產生的這種感覺?梅茜不願去多想,她反駁道:"別胡說,外公七十多歲了,他身體又不好,他不會——不會……"

    丹蒙淡淡一笑,目光轉向了一邊。他低沉的笑聲令她既煩惱又興奮。

    卓越車在那個名叫"地獄"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時,其他客人已經下了車,正三五成群地走來走去。梅茜注意到這個遠離西海灣大道的小地方,與海島的其他地方一樣,呈現出一派色彩斑斕的熱帶風光。棕桐樹與海葡萄樹在微風吹拂下翩翩起舞。

    在一個四周盛開著鮮花的停車場後面,梅茜看到了一個奇異別緻的郵局,周圍還有一些小巧的禮品店。

    緊挨著店舖,有一塊長形的草地,穿過草地,是一條寬敞的木板人行道,一直通往那片岩石區。

    岩石後面看似一片茂密的矮灌木叢。丹蒙牽著梅茜的手,"快點,親愛的,"他微笑著催促道,"讓我們一起加入那些'愛情鳥'的行列吧。"

    "你太憤世嫉俗了。"梅茜反駁道,臉上裝出一副笑容,"你為什麼不能開心地享受生活呢?"

    "我長這麼大,沒人教過我怎麼開心。"丹蒙粗暴地提醒著,雖然他的表情依然迷人。

    他們朝木板人行道走去,其他遊客也在那兒,吵吵嚷嚷的說話聲足以將他們針鋒相對的交談聲淹沒。"我想我一定不會喜歡你祖父。"梅茜壓低嗓子說道,臉上還是保持著虛假的笑容。丹蒙看起來也很開心,但是,雖然他的微笑依舊,眼睛卻瞇了起來。梅茜忽生一念,她問道:"你父親是什麼樣的?你從來沒有提到過他。"

    丹蒙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父親離家出走後,成了藝術家。他和另一個藝術家結了婚。"

    "他們一定是才華橫溢,他們的別墅真漂亮。"

    "他們並不特別。"他倆來到了木板人行道,一路上,地板迴盪著他們的腳步聲。"別墅是祖父給他們的。"

    這讓梅茜感到驚訝。"像你祖父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人,為什麼會將如此美麗的房子送給他們呢?無論如何,難道不是他們放棄了對家庭的責任——最主要的是,難道不是他們拋棄了你嗎?"梅茜問道,"我不懂,你祖父為什麼還要獎賞他們這種卑鄙的行為?"

    丹蒙盯著梅茜的眼睛,"難道你真的不懂?"

    這苦澀的問題帶著濃濃的嘲諷。梅茜眨了眨眼睛,皺起了眉頭。她絞盡腦汁,想弄明白丹蒙話語中的嘲笑以及他眼中隱含的痛苦到底是什麼意思。

    "丹蒙!梅茜!"約瑟芬興奮地喊著,"你們別浪費時間了,快過來,看看地獄!"她一隻手揮動著,另一隻手卻緊緊抓著奧蒂斯的手。梅茜裝出一副笑臉,也向約瑟芬揮了揮手。

    梅茜恍然大悟,丹蒙問話中蘊含的醜惡事實對她就像是當頭一棒。他的父母用他們惟一的兒子與肯納德做交易,換來天堂般奢侈的生活。梅茜感到噁心,渾身無力。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費力地走完這條木板路。當走到路的盡頭時,梅茜已支持不住了。她癱軟地靠在欄杆上,手從丹蒙的手中抽出了。因為如果她不盡其全力抓住欄杆,她早就癱倒在地上了。

    有個人正在講解大開曼島的地獄——好像是說,那些形狀酷似燒焦了的鬼魂骨架的石頭,事實上是一種風化了的岩石。梅茜沒怎麼聽清楚,她茫然地望著眼前猙獰的景象,想像那些受罰的靈魂,同時在心裡默默地詛咒著某幾個鬼魂。她深吸了一口氣,竭力想將注意力集中在導遊的解說上,將丹蒙的秘密從腦海中抹掉。

    "這是一種堅硬的石灰石,"導遊正在解說,"一百萬年以前,它是純白的,現在它變成了黑色,是被一種酸性的海藻腐蝕的,最終形成了這些扭曲的——"

    她做不到!她不能裝著丹蒙從未說過那些可怕的話,從未刺激她讓她自己去理解發生在他身上的殘酷無情的事。她急忙轉過身,用手摀住嘴巴,努力克制著呻吟。

    "怎麼啦,梅茜?寶貝,"約瑟芬叫了起來,"這不是真的地獄,這只是一個迷惑人的玩笑。"

    梅茜閉上眼睛,竭力想恢復平靜,但是她無法抑制奪眶而出的眼淚。今天,從丹蒙的眼中,她已經見到了地獄。他,一個無辜的小男孩,就像一頭良種的閹公牛,被他的父母作為物物交換的物品賣掉了!

    這不是玩笑,這是她有生以來聽到的最殘忍的自私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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