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擠擠挨挨的人群沒有絲毫要散去的跡象,尹風羿依仗他好歹學過幾年輕功,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倒還游刃有餘。
好不容易擠到了最前方,恰好神測娘子正在為一愁雲密佈的婦人測字。
「亥字,亥,乃孩失子,又為十二時辰之末,上為六不全,中為久不得,下為人不長,恐怕令郎凶多吉少!」
婦人面上悲慼更甚,幾乎是要哭出聲來,「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破解的法子吧!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啊!」
神測娘子凌琚抽回被婦人緊緊握住的手,口氣淡然:「生死有命,我怎麼會有破解的法子呢?」
婦人見凌琚不為所動,只好抽泣著離開,凌琚略略地看了眼她的背影,一聲輕歎從她口中逸出。歎息聲雖然清淺,但還是被尹風羿聽在耳裡。
他端詳著這位頗為傳奇的女子,一身白衣,頭戴白葦斗笠,白色的面紗從斗笠簷處垂下,將她的面龐遮了個嚴嚴實實,唯一能給人留下想像空間的,是她露在外面的一雙纖纖素手,膚若凝脂。
「喂,給俺也測個字!」站在尹風羿身旁的壯漢出聲道。
「測何事?」凌琚的聲調無波無瀾。
「俺老婆有喜七八個月了,俺想知道是男還是女?」壯漢搓了搓手,一臉傻笑。
圍觀者轟地笑開,就連尹風羿也不禁有幾分笑意,可那面紗與那白衣,絲毫未動,她沒有笑嗎?
「測何字?」
壯漢隨口道:「便測颳風下雨的風字吧?」
「風字極類女子品冠,必生女無疑……」
「哥哥,哥哥……」凌琚尚未說完,便被擠進來的少女打斷——
「快回家快回家,嫂子剛才生了!」
「是男是女?」壯漢急急問道。
「丫頭!」
壯漢不甘願地掏出銀錢,擲在凌琚的桌前,嘟囔道:「又是個賠錢貨嗎?」說罷,和妹妹匆匆擠出了人群。
凌琚安然地把錢收至匣中,對人群道:「尚有三字可測,還有人測否?」
尹風羿居高臨下,「給我測輕!」
「測何事?」
「便測我剛才吃了什麼?」此言一出,眾皆嘩然,這神測娘子測一字便要三兩銀錢,在這物阜民豐的襄陽城,三兩銀子足夠小康之家消費月餘,竟然為了測算吃什麼而浪費白花花的銀子,真是太不划算了。
「測何字?」照例,喧嘩與凌琚無關。
「便測招牌的招字好了!」尹風羿看了眼酒樓招財納福的幌子,道。
凌琚素手輕舒,一個大大的招字便落在了紙上。
「手、刀、口,刀削面。」
「我還要測上一字。」尹風羿以為她剛覷見他從那家酒樓下來,而那家的酒樓主食素以刀削面馳名。
「測何事?」
「測我剛才還吃了什麼?」話音剛落,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再度響起,這少年子弟莫不是覬覦神測娘子的美貌,方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尹風羿何許人也,怎會為區區議論聲所動,氣定神閒地望著凌琚。
「測何字?」
「還是招字!」
「左手提手為艮,右邊召有入象,有卵像,你還吃了蛋類!」
尹風羿微微有些吃驚,難道眼前的女子果真是有異數?腦海中忽然閃過王侍郎女兒之死,尹風羿道:「我還要測算一字!」
凌琚的丫鬟蓉兒不安地在她耳畔低語。凌琚輕拍了蓉兒手掌一記,以示撫慰。
「何字?」口氣依舊淡定。
「姓尹的尹吧!」扈從尹文正好映入他的眼簾。
「測何事?」
「我有一故人,王姓,多年未見,不知近況如何?」
凌琚面紗覆蓋下的身體開始簌簌發抖,顫聲問:「是女子嗎?」
雖然驚訝凌琚與剛才判若兩人的表現,但尹風羿還是回道:「不錯。」
凌琚努力抑制住強烈的不適感,從牙縫擠出四字,雖聲若蚊蚋,但仍清晰可聞:「伊人已逝!」說罷,瑟縮成一團,蓉兒趕忙上前扶住。
尹風羿驚疑不定,問道:「她是如何死的?」
「你快些走,三算已畢,我們家小姐只測活人不測死者。」
像是為了應和她的話般,凌琚頭一歪,頹然倒在了地上,同時跌落的還有她的面紗,露出一張傾城傾國精緻絕倫的面孔。
人群中有登徒子,立刻圍攏上前,想要渾水摸魚,圍在中央的蓉兒抱著小姐,不知所措。
「來人!」尹風羿吩咐道。
「是,王爺!」散佈在人群中的侍從齊聲應道。
「將兩位姑娘帶回王府。」
「是!」將一干登徒子架開,襄陽王府的侍衛以驚人的速度找來頂軟轎,將凌琚與哭哭啼啼的蓉兒塞將進去。
「你是誰?憑什麼把人帶走?」人群中猶有人不甘心。
尹風羿利落上馬,恍若未聞,只有尹文面向人群,厲聲道:「大膽,此乃襄陽王,不得造次!」
喧囂頓時化為靜寂,眾人想起行禮之時,尹風羿等人的背影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襄陽王果真是性情中人啊!」一男子曖昧地笑道。
「恐怕這回神測娘子是凶多吉少,在劫難逃啊!只是可惜了一張花容月貌!」
「難說難說……」
尹風羿並不知道,他剛才的舉動再度為襄陽城的百姓提供了茶餘飯後的談資,他只是知道,既有撲朔迷離的死亡真相待挖掘,又遇見似乎身懷異能的神測娘子,他,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不會再覺得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