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灰的色調,清一色的陽剛擺飾,這間屋子的主人十成十是個男人,只是讓她疑惑的是,她怎麼會在這裡?
蘭鄀掙扎的半坐起,卻見到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她,坐在窗台上沉思抽煙。
或許是聽到細微的聲響,風彌澈立即轉過頭。
蘭鄀瞪大美眸,她不敢相信自己繞了大半圈後還是轉回他身邊。
風彌澈不語,他躍下窗台,大步走到小几旁拿起保溫杯走近她身邊。
「喝光它。」他不多說廢話,直截了當的命令。
一聞到濃濃的雞湯味,她立即乾嘔出聲,手慌亂的推拒,直到她聽見東西落地的聲音後,才愕然停止自己的動作。
「對……對不起……」她呆呆的望著潔白地毯上沾惹上雞湯,霎時她眼角含淚得不知所措。
濃郁的雞湯味飄散在整個室內,她眼睛睜得大大的,連大氣都不敢喘,更遑論繼續乾嘔。
風彌澈連話都不說,他很快的走進浴室取出毛巾,默默的處理灑在地毯上的雞湯。
蘭鄀就這樣呆呆望著從未做過家事的風彌澈,一副手忙腳亂的窘狀,她的內心忍不住隱隱抽痛。
強撐著無力的雙腿,她想走下床去接手替他處理,卻被他惡狠狠的一瞪給縮回自己的腳。
「喜歡做事?」他冷冷的問,不帶感情的聲音讓人冷到骨子裡。
「對不起。」她的眼睛像是泡過水般的紅腫,蘭鄀知道自己很對不起他。
冷瞄她一眼,風彌澈不說話的繼續手邊的工作。
望著他,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歉意,只能安靜的看他結束工作。
處理完髒污後,他又走到小茶几上舀了另外一杯湯,而這回,她不敢再打翻它,只能忍著嘔吐的衝動,也不管入口的雞湯是否會燙口,頭一仰,一口氣全部喝光。而才喝下雞湯,她卻立即狂奔到浴室對著馬桶嘔吐。
她在浴室裡狂吐,風彌澈在外頭聽得難受,他開始氣自己幹麼要強迫她吃東西,現在她嘔吐,他心裡更是不好受。
他根本不知道孕婦喜歡吃什麼東西,而她又干扁得像個四季豆,皺著眉頭,他瞥見蘭鄀還抱著馬桶發呆,只得無奈的拿起電話,決定直接找姑姑問清楚比較妥當。
蘭鄀好不容易走出浴室時,就見風彌澈專心一致的拿著銅筆在白紙上飛舞,且還不時用哼聲當作回應。
她不知道他在和誰講電話,於是索性坐在窗台上,向外眺望。
「這裡是橫濱。」他不知何時掛掉電話走近她,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後解釋。
聞言蘭鄀訝異的望著他。
她明明記得自己在函館的旅店……
「你睡覺了,沒有被驚醒。」他淡淡地說,好像他只是個旁觀者。
「喔。」他靠她很近,使她的呼吸開始有點急促。
風彌澈的大掌悄悄罩住她的肚子,寶寶適時的踢了下。
兩個人同時屏氣為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感到興奮,也稍微化解彼此之間的緊張氣氛。
「寶寶常踢你?」他擔憂的小心問。
蘭鄀飛快的搖頭,「很少,最近這半個月才開始感覺到寶寶在踢我。」她臉上有著當母親的光輝。
「喔。」他彎下身子,將耳朵貼近她的肚子,裡頭的小寶寶像是有感應般的又踢一腳。
「很活潑的小男孩。」不知不覺中,風彌澈自動將寶寶當成男孩子。
「我還不知道寶寶的性別。」她淡淡地說。
風彌澈整個身子僵直,他已經從阿寧那裡知道她為了生產,把所有賺到的錢都存下捨不得花,就連產檢的錢都省下。
「為何不來找我?」這是個質問的語氣,而非懷疑她的行為。
她撇開眼,掙脫他的擁抱,轉頭面對窗外,同時背對他質問的神情。
「既然選擇逃離風彌家,就不會想回頭找你,」她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平淡而不帶任何情感。「更何況我欠你太多,多到無法償還。」
「欠我?」冷哼一聲,他的聲音像是北海道寒冬般的冷冽。「你知道欠我的人,我都會如何要求他們償還嗎?」
蘭鄀不語。
「心,我會要她拿心來償還。」撂下話,風彌澈一把抓起桌上的鑰匙,頭也不回的離開。
一直到聽見後頭傳來門被甩上的巨響後,她才愣愣的回頭,眼淚也開始潸潸滑下。
是誰說孕婦比較愛流淚?她這些日子流的眼淚大概是她這輩子的總和吧。蘭鄀無奈的糾心想著。
***
衝動的衝出門,伴隨著巨響後是一片寂靜和蘭鄀的啜泣聲,風彌澈煩躁的爬著一頭濃髮。
「少爺?」被他暴怒的神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保鏢們在見到他氣惱的靠在門板上後,關心的叫他。
望著手上的鑰匙,他用力閉上眼道:「守著她,不要讓她跑掉。」
「那少爺你……」保鏢們亦步亦趨的追問。
「我沒事,別跟著我。」煩躁不已的他,急需安靜的空間,他撤去所有欲跟上的保鏢。
默默的撤退,保鏢們決定暗地裡守護他。
風彌澈大跨步的下樓來到停車棚,腦子裡亂烘烘的他開著藍寶堅尼呼嘯離去,害得原本要偷偷跟監的保鏢們一時傻眼。
而在跟上狂飆的風彌澈,一點都不在乎會不會被警察攔下,他只想發洩情緒,把心中的鬱悶與不滿徹底宣洩。
撫平情緒,將車停好,他來到彩虹大橋附近的公園。
在這裡,來往人潮儘是看過愛情連續劇紛紛前來朝聖的情侶,望著他們親暱的模樣,風彌澈不禁幻想帶著蘭都來到這裡的感覺,那應該會很甜蜜吧?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苦澀的一笑,蘭鄀對他的態度一直都是若即若離,甚至對他一點信心也沒有,所以她才會連在他身邊也毫無安全感。
這或許是從小沒有自信所造成的結果。
隨意席地而座,他不在乎昂貴的亞曼尼西裝會弄髒,畢竟他腦子裡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好好想想。
支著下巴,望著如茵草地,風彌澈憶起當蘭集團的人浩浩蕩蕩前來找蘭鄀的氣焰,他不禁想起自己的母親。
那是他的外祖父母,但他為何會感到陌生?尤其是那位他該叫外婆的歐巴桑,有著一張和母親相似的臉,那是他在夢中,母親年老時會有的臉!但她的氣焰,卻和老太太一樣的張狂。
他由蘭家的人口中知道,蘭鄀與他在清水公園相遇是個陷阱,她被重度催眠,企圖以身子迷惑他。
在乍聽到這件事時,他相當震驚,又見不遠處他外祖母那張稍稍失神,恍惚的臉,更能證實那位蘭家人所說的話,氣憤的他恨不得打人打一架洩憤,尤其這件事蘭都也參與其中!
雖然他相信以她善良的心地,不會這麼做,一定是被人逼迫,但不管他怎麼想,也無法釋懷,這使得自己原本想愛她的心,因此冷卻下來。
重度催眠……阿跅的話頓時在他腦中迴盪,風彌澈胡亂地抹過疲憊的臉,他很想相信她是無辜的,但是理智卻不贊同。
「少爺,你該回去了。」
保鏢打斷他的思緒,也干擾到他想安靜下來的心情,風彌澈轉頭瞪了保鏢一眼。
「誰讓你們跟來的?」他拍拍灰塵,十分不悅地問。
「少爺的安全,小的理當盡力保護。」一側手,後面的陣仗大得嚇人,已有不少路人被他們這一大群黑衣部隊嚇壞。
眉頭一皺,風彌澈知道這些保鏢都是老太太手下的人,像他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早已沒有隱私權。
「你們別嚇壞別人。」他淡然道,也順勢為自己找台階下。
他懶懶的走回停車處,知道再過不久,這裡會有更多好事的記者群。
「在小的眼裡,少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為首的話,引起風彌澈的高度注意。
風彌澈回過身子冷冷看他。
「老太太把你教育的不錯。」他淡笑著,冷峻的表情帶著審視,銳利的眼像要看進人的靈魂一般。
男人愣住,不禁縮一下身子。
「少爺的話,小的不明白。」他強忍住寒意說。
風彌澈再度轉回身,對出賣自我的人感到不屑。
老太太身邊所訓練出來的隊,個個都忠心到沒有自己的主張及意見,假如現在要他們跳海,他才會開心的話,風彌澈知道依他們所受到的訓練,是不會有人皺下眉頭。
「你們自己心裡有數吧。」背對著他們,他的話,一字不漏地傳人其他人的耳裡。
「少爺,蘭小姐一個人在屋子裡頭一點聲響都沒有。」後頭傳來遲疑的聲音,讓風彌澈的腳步停頓。
他略略回頭看他們一眼,幾不可見的擔憂在他眉眼間浮現,只是他掩飾得相當好,根本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轉變。
唯一能洩露他心思的只有他加快移動的腳步,而他所有的舉止,全都被有心人看在眼裡,打算在必要的時候向老太太報告。
***
就像他出門前一樣,蘭鄀依舊坐在窗台上,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直盯著窗外某個景色看得入神,就連他進門都未注意。
看著她美麗的側身,他不禁看傻眼。
「換衣服,我帶你去吃飯。」他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後才開口說話,不想出言不遜的傷害到她。
蘭鄀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嚇著,她快速的轉過身,卻忘記自己現在坐在窗台上,霎時重心不穩的跌下窗台。
這突發的變化不僅嚇著蘭都,連一旁的風彌澈也差點心臟病發作,一張臉頓時比她還慘白。
他奮不顧身的衝向前讓她跌在自己身上,巨大的撞擊力令他痛得低吼出聲。
「你就這麼想要把孩子弄掉?」他心下一急,遂口無遮攔的大吼。
當她跌下窗台時,也引起他永無止境的怒氣,他不再替她找理由讓自己原諒她。
「我不是……」偷覷他狂怒的容顏,蘭鄀硬生生的將想為自己辯駁的話吞進肚子裡。
「你都可以為了自己而忘記孩子拚命工作,我還能相信你什麼?」他將她扶好後,馬上避如蛇蠍的迅速移開身子。「從現在開始,你只能好好祈禱自己能夠平安的生下寶寶,要不然你就等著替蘭家的人收屍。」
「干他們什麼事?」聽到家人受到威脅,她忍不住反擊。
「這麼保護他們?」風彌澈冷笑,「你別忘記是誰要你用身子迷惑我,讓我喪志。」
他的話單刀直人,傷得她招架不住。
「他們沒有,爺爺,奶奶沒有……他們沒有這樣對我!」她大聲的想反駁。
「沒有?」他危險的瞇起眼,「如果沒有他們的允許,誰敢對你動手?」
他的話如不定時炸彈一般的直接在她心中炸開,蘭鄀慘白臉向後退一大步。
「你的話一點根據都沒有……」她顫抖的開口。「更何況你也沒有權利如此詆毀我爺爺、奶奶。」
「哼!你知道當你率性的離開風彌家後,你嘴裡的家人恰好找上門來?」風彌澈揶揄的取笑她的癡傻。「如果他們真如你說的在乎你,那為何在你離開以後,未曾去找你?」
「他們有找過我……」她的聲音變得虛弱,根本無法讓人信服。
「如果你喜歡欺騙自己,那也無妨。」他緩緩站直身子,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她整個人如脫水般的快站不住腳,明白他如果想傷人,會有多殘酷。
「我累了,」她後退一步轉過身背對他。「請容許我先休息。」
她的週身彷彿罩上一層寒冰,將她包圍住,而她臉上的封閉,也是他不曾見過的,風彌澈皺起眉頭,很直接的拒絕她的請求。
「如果你想餓死自己我是不反對,但只要牽扯到我的寶寶,那很抱歉。」
聞言,蘭鄀悲哀的心忖,在他心中,寶寶才是他最重要的人,而她只是和他有過一夜情的女人罷了。
「請容許我換下衣服後再和你用餐。」她冷冷的說,掩飾心中突生的寒意。
「你右手邊的更衣室有你的衣物。」他對著她的背影說話,蘭鄀則回以輕緩的點頭,算是回答他。
風彌澈不想也不再逼她,目視她走進更衣室後,他才沮喪的坐在沙發上,抱頭痛苦不已。
***
風彌澈要帶著女伴前往風彌家,位在橫濱的中華料理館用餐的消息,被接獲密報的記者們知道,此時記者們個個守在餐館外頭等著獵取最佳畫面。
「喔……」本來要下車的蘭鄀,霎時被一陣陣此起彼落的鎂光燈嚇得縮回腳,她本能的縮回身子向後尋求依靠。
風彌澈環住她的肩,他已經看見外頭那團團包圍住座車的記者群,所以知道她害怕的原因。「別管他們,就把他們當成隱形人!」
他強力的鉗握迫使她不得不乖乖下車。
風彌澈在她之後下車,面對探人隱私的記者群,他向來都保持冷漠的態度,連施捨一記眼神都不屑。
為他們在前方開路的是風彌澈恩准跟隨的保鏢,而害怕不已的蘭鄀則像只小貓般充滿懼意的將整張臉埋進他寬厚的胸膛中。
他抿緊唇,事情超出他想像中的嚴重,他沒想到蘭鄀會如此害怕。
「颯西,走快點!」他對前方為首的護衛命令。
那些盡職的保鏢們,只好更賣力抵擋蜂擁而來的人群。
「風彌少爺,請告訴大家你身邊女人的身份?」好愛挖新聞的記者,豈會錯過半點打探消息的機會,當下就有個奮不顧身的女記者,麥克風向前一塞,直接對準風彌澈。
風彌澈懶懶的向旁邊望去,那眼神中所散發出的寒意,讓女記者差點掉落原本握緊於手上的麥克風。
他不理人的繼續摟著蘭鄀朝餐廳的方向移動,手也在不知不覺中把她摟得更緊。
蘭鄀從沒見過這般陣仗,她害怕得無力走路,而眼睛也被不斷閃動的鎂光燈弄瞇了眼。
「小姐,你是不是風彌澈的情婦?」女記者在風彌澈身上問不出任何答案後,乾脆將目標放到蘭鄀身上。
「我……」微啟紅唇,她瞪著突如其來的麥克風,一時反應不過來。
「該死的!」風彌澈可以感受到身下嬌弱身子正不住打顫,他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側腰抱住沒幾兩重的蘭鄀。「颯西,回去,要人打包一些清淡的東西送到我那兒。」
蘭鄀禁不住半點驚嚇。風彌澈如此告訴自己。為了她肚子裡的寶寶著想,他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他漠視自己對她真正的重視。
颯西迅速的下達命令,而一群保鏢們也努力展開雙臂替主子趕走擋路的人。
風彌澈的行徑讓原本對蘭都身份感到好奇的人更加揣測,每個人莫不瘋狂的按著快門,冀望自己能夠拍下更多照片好交差。
由於風彌澈的舉動,使蘭鄀一來怕摔下,二來又怕自己一張蒼白的臉會被人攝人鏡頭,遂雙手不顧一切的圈住他的脖子。
「澈……」嚶嚀的聲音中有祈求保護的味道。
「我們回去。」在不知不覺中,他對她的態度已軟化。
「嗯。」聽到他撫慰的聲音,蘭鄀安心的窩在他臂膀間,對外界的不適應,她可以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