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娉婷的人影劃過樹梢,與黑夜同步,漫步在小石子堆砌而成的小道,無聲無息。
邊走邊瞇起有絲凹陷的雙眸,飄忽的嗓音喃喃道:「下重手,就不信你還不現身。」
勾起一抹笑痕,詭異的笑了下。
為了達成她的目的,犧牲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人命之於她有如草芥,壓根不屑一顧。
靈巧的身手一躍而上屋簷,並且再翻出去的同時,滿意的聽聞到江府屋子裡頭響徹雲霄、不絕於耳的尖叫聲……
***
江南人文蒼萃、風景秀麗,寶兒相信自己肯定能在這兒尋得好東西。
人群川流不息的大街上,要是注意一瞧,能看得到一個秀麗的小姑娘,眼神發亮,手握拳頭的精神煥發。
志氣滿滿的拍了拍衣袖,抖去塵埃,仰望著藍天白雲瞇起原本國見的雙眸,扯開了嘴角。
「寶兒,爭氣點!」她拍著胸脯給自個打氣,喃喃道。
江南,果然她選擇來到竟是對的!眨巴著大眼環顧四周,寶兒更次確定自己的決定。
不知為何,她對這裡有一股熟悉感,所以至聽到師父下的任務後,她便毅然決然的選擇踏上這塊土地。
但是……要偷什麼?
毫無計劃的來到江南,並非聽聞這兒有啥奇珍異寶,也不是有啥達官顯貴,所以雖然人已經站在這兒了,卻沒個方向。
還是先四處打聽打聽妥當,不然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鑽,只是會事倍功半罷了。
那麼……現下已是午時,是該用飯了。
民以食為天,不吃飽了,怎麼有力氣幹活兒?
想著想著,寶兒的肚子也咕嚕咕嚕的悲嗚了起來,她一雙小手揉著空空的肚皮,眼神飄向前方的客棧。
說走就走……咦引
瞪大了雙眸,小手左右又摸了摸腰間,沒有……還是沒有……她的荷包不見了!
那裡頭是她全部的盤纏,是她所有的家當,這下沒有了,叫她怎麼再繼續走下去?!
總不能回去討教救兵吧!
她一個神偷的徒弟,這下子出了糗,反被不知名的小賊給扒了荷包,真是丟臉丟到家。
寶兒怔在街頭,與方才意氣風發的模樣大相逕庭,像洩了氣的皮球般,差點沒腿軟。
她發誓如果讓她抓到那個小偷,肯定要把他大卸八塊,然後再給他好好上一課,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盜亦有道」!
她都快窮死了,又一個姑娘家隻身在外,居然還不憐惜,看她好欺負,偷了她荷包,真沒道德。
現在這樣的情況真讓她欲哭無淚,沒有銀兩在身上,當真是寸步難行。
正當寶兒心情郁卒時,突兀的吵鬧讓她望向聲源,直直看過去,前方不知何時已經圍滿群眾,鬧烘烘的。
抱著好奇的心理,移動著腳步,也跟著前去湊熱鬧。
「發生什麼事?」一邊鑽進人群,寶兒一邊問道,「怎麼了,怎麼了?」左右觀望著。
一發言;她就發現有幾雙眼睛詭異的盯著自己瞧。
在保守的民風中,姑娘家單獨走在大街上已是極限,更何況是隨意擠進人潮,與陌生男子攀談,寶兒自然是被當作異類。
「姑娘家……去、去。」一個男子用手揮著,似有鄙夷的味道。
這下子,寶兒原本就不甚好的心情又更糟了。
憑什麼姑娘家就不能說話,在家時師父從不限制她們什麼,讓寶兒覺得在這兒受到委屜。「我偏要問,你又奈我何?」她嘟著嘴,叉腰瞪著男子。
沒想到會碰到隻母老虎,男子也不甘示弱的回瞪。「姑娘家就該回家相夫教子,在這兒跟人家湊什麼熱鬧?」
「你……那你大白天的不去幹活兒,在這做啥?」哼,她寶兒可不是好惹的。
真倒霉,丟了荷包又碰上事端,寶兒不由得長吁短歎起來。
「姑娘家嘴巴倒挺利的。」他三句不離「姑娘家」三字,擺明了就是看不起女人。
她皺了皺鼻子。「哪裡。」真討厭,看著他的嘴臉,寶兒打從心底升起厭惡之情。
人群望著逐漸火爆的兩人,馬上就有人出來打著圓場。
分開兩人,一名路人道:「唉,別傷了和氣。」
「哼。」一扭頭,寶兒嗤了一聲。
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懶得跟這種蠻不講理的人吵,她不過是想湊湊熱鬧罷了。
「哼什麼哼,看誰敢娶你。」沒風度的,男子繼續冷嘲熱諷。
在他的觀念當中,一個女人家如此頂撞男人是大不敬的,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就會讓她爬到頭頂上撒野。
「干你啥事,要你多管閒事。」這人可真噦唆,她都擺明不想搭理他了,還要如此苛刻。
「你——」正想朝著寶兒叫囂回去,不料卻有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讓他頓了下,旋頭觀望。
「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江公子。」來人正是江南一帶的首富之子——江奇郎。
「是。」經商返家路經至此,卻看到此情此景而定睛一望,馬上被一名姑娘家的神態吸引住。
不同於身居內苑的千金,寶兒充滿生命力的言語神情充分攝住了江奇郎,讓他移不開目光。
「雖江某不知發生何事,但一名男人何必同姑娘家斤斤計較?」此話一出,擺明了是站在寶兒這邊。
「江公子有所不知,這姑娘刁鑽古怪的很!」他看他是有錢人家同他客氣,不然才不甩他。
而且還是看他江府常佈施百姓,才敬他三分。
「喔?」江奇郎抿唇一笑,並不意外。
「真是會惡人先告狀……」寶兒低首嘟嚷道,聲音卻恰巧大的讓眾人都能聽到。
不知為何,總覺眼前的公子有絲面善?
「好了,何必如此,不如言合?」重要的是他想得知眼前姑娘的芳名。
「這……」對方為難的搔搔頭,不願先低頭又不願與江奇郎作對,更不能讓人覺得他沒風度、氣量。
「不用了。」話語未歇,寶兒轉頭就想走。
反正就算合好或致歉也非真心誠意,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
「姑娘留步。」
她回頭,「有什麼事?」本來是想往人群聚集的地方去就沒錯,說不定就能得到些什麼好情報,但是現下她已經沒那個心情。
「這……請問姑娘芳名?家住何處?」異常突兀的問題,若是平時,可能會被當成登徒子。
但是寶兒不拘小節,只是有些疑惑。「有事嗎?」
「這……呃……只是想結識朋友,不如在下先報上名,在下江府江奇郎,不知……」江奇郎有絲不好意思,不常與姑娘攀談讓他顯得結巴。
江府!難道是江南首富江府?
呵呵呵……說不定裡頭有些什麼稀奇特別的玩意兒,能夠符合師父的要求。
寶兒漾起笑容,「我是寶兒,很高興能結識江公子。」她真的是打從心底高興!
「寶姑娘。」看著她笑,江奇郎不禁也跟著她笑,一顆心全被她給勾去,傻傻的寶兒卻渾然不知,心裡頭只想著任務至上……
***
漫無目的,白漠走在街頭,吊兒郎當的玩弄著手上的果實,一張過分秀氣的面容讓他有絲陰柔。
一人孤獨慣了也自由自在,但寂寞卻還是不時會侵蝕心靈深處。而面容,可說是他的保護色,沒人識得他真正的身份。
不知不覺,人到了江南,接下來卻也無事。
往人潮處走去,突兀的看到一個面紅耳赤的男子與一名清秀卻帶機靈的小姑娘,不知在爭吵些什麼。
看著小姑娘,白漠不禁失笑。
沒想到在這樣的社會風俗上,還有這般大刺刺的姑娘家,一點兒也不避諱的與人爭執。
不禁讓他產生好奇之心,是怎樣的人家,才教養出如此這般的女子?
想著,白漠的腳步不自覺的移動到人群邊,聽著兩人的對話,就在聽聞到後面,本想出口幫他,卻被人搶先一步。
自嘲的笑了下,何時冷漠自持的他也會想插手管閒事?
看著小姑娘跟著一名陌生的男子走了,白漠居然有些失落,一股說不出的惆悵抓緊他的心,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逝。
在有生以來的記憶中,他從沒對哪個姑娘動過心,應當如此,卻為何……好似有抹身影縈繞在腦中?
而每每憶起往事,總是感覺腦袋隱隱作痛。
他擠身走進人群,聽他們低聲竊論——
「昨兒個,聽說夜黑風高之時,有個賊人就這麼給闖進了江府!」——名大嬸說得口沫橫飛,生怕人家聽不見似的。
賊人?聽到這個詞兒,白漠挑起一道眉,頗有興味的豎耳聆聽。
行走江湖,總要吃飯填飽肚子,他平日就靠替人辦事來賺取盤纏,毛遂自薦的接下事兒。
不過,倒是從沒表明過自個兒的身份,僱主要不要信他能力,全操之於己。
不是忌諱些什麼,而是怕說出了身份,反而沒人敢用他了,畢竟,他的身份存在幾近於一種罪惡,至少人們是這麼認為。
而他不想承認,卻也不想否認,有時候人在中間地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何必硬要將自己定位。
「啥?!那是偷走了什麼?」對面的人急忙問道,發揮了中國人對於八卦流言的過分喜愛。
「啥也沒偷走……但是……」頓了一下賣個關子,感到大伙的注意力皆集中在自個身上,大嬸才繼續道:「但是呀,這江老爺子,可就身受其害呀!」說完還手觸眉心,搖了下首表示同情。
「那他到底是受了什麼迫害?」想這江老爺子平日也算是樂善好施,多少該慰問一下。
「聽說,他被人下了毒!」她這一聽說,可是聽了那王大嬸的三舅公的女兒的青梅竹馬玩伴在那江府當丫鬟,打聽來的。
毒?這下白漠又更有興趣了些,要是解毒,他也方便些。
就他看來,一般人會下的毒,都是些搬不上檯面的毒,絕少是些奇門異毒。
「誰下的,這麼狠的心腸?」另一大娘打破砂鍋問到底,明明不於她家的事,卻也非要問個一清二楚才甘心。
真是可怕,這賊人闖了來也就罷了,還下毒害人,聽得他們背脊涼颼颼,生怕哪天受害遭殃的換成了自個或是親人。
「這就不知了。」
這等情報,誰也不知道,除了江府的人之外。「但是呀,他人寶山卻空手而回真是奇怪。」
說江府是寶山一點兒也不為過,江府的財勢當真堪稱江南一絕,絕無第二家能與之並駕齊驅。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江府只有一個子嗣,一脈單傳。
不過有利有弊,利的是無人爭產,不會有家族內鬥出現;弊的就是,萬一這有啥意外,那江府就真是絕後了。
但從老一輩的長輩那兒聽說江府曾還有個千金,但是卻在幼時走丟了,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此時是死是活?
「還真怪……你們說,會不會是尋仇引」阿叔大膽的臆測,腦中只有浮現這個可能性。
不過江府平日也不像有得罪什麼人,更別說江老爺子那樣的善人會有樹敵。
聽著他們談話,白漠也做起猜測,覺得尋仇的可能性大了些。
「這難說……但我看江老爺子不像是有仇家的人。」
「那可不一定。」你一言我一語,幾個人又議論紛紛起來。
白漠隱身至一旁角落,沉默的思考起來,大掌撫著下顎緩緩移動。
約莫過了一會兒,才邁開步伐朝著江府大門移動。
***
甫進門,就有家丁急奔而來,讓江奇郎受寵若驚。
他才幾天經商未歸,就愛到如此熱情的迎接,當真是讓他消受不起,卻又在驚見家丁臉上驚惶失措的神情,且聽聞家丁的敘述後,才明瞭事情的嚴重。
老天,居然在他不在府裡時發生了如此大事,而他還渾然未知,也沒派人通知他!
他急得汗如雨下,而跟著來府作客的寶兒在聽了事情始末後,也同他一般緊張萬分。
不知為何,一踏進這兒,她便有股久違的親切感襲來,像是回到「家」一般……
而在聽聞到江老爺的突發事變後,她的心倏地揪緊,像是自個的親人有事一般,難過之情無法言喻。
為何……會有如此的感觸?
「寶姑娘?」看著寶兒微愣在原地,江奇郎關心道。
回了神,寶兒應道:「嗯……我沒事,快去看你爹。」事出突然,她也有些亂了方寸。
原本來府中作客,想的是能找到特別的寶物,所以在江奇郎提出邀請時,她馬上一口答應,想也沒多想,只覺得原來現下還有這麼熱情的人。
「好,那……你……」他遲疑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安置寶兒。
原本是厚著臉皮提出邀她來府中作客的請求,不料寶兒卻豪爽的一口應允,讓他雀躍不已,可卻遇上這等事兒,只能歎自己沒這運氣。
「我可以跟你去嗎?」不知為何,心裡頭就是有股悸動,想知曉江老爺子的情況。
「好,那就跟著我。」府裡頭太大,他怕寶兒一個不注意就走丟了。
點了下頭,寶兒跟在江奇郎身後,可他迫切的想前去探視,與寶兒漸漸的拉開了距離。
寶兒跟不上江奇郎的步伐,卻也不好意思叫住他,畢竟他有要事在身,自己還是個外人。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似乎心急如焚的沒發現身後少了個人影兒,寶兒漸漸慢下腳步,乾脆散步算了。
走在小石子路上,踢著腳下的碎石,摘著手邊的樹葉,她觀望著豪華的建築,覺得有股熟悉感?
細瘦的指頭觸著圍牆,她沿著圍牆走,望著蒼鬱的老樹,跨過圍牆生長至外頭,不知要多少歲月的累積……
突地一陣黑影籠罩,寶兒原以為是樹枝幹的陰影,沒想到陰影卻離她越來越近,最後落至她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