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子,精神抖擻地走進四季的大廳,目測一圈下來,面帶微笑走向前台。把行李放在腳邊後,他摘下墨鏡。
「您好,我預訂了頂樓總統套間,我姓豐。」
「是的,豐先生,歡迎入住四季大酒店。」
前台小姐心兒怦怦跳,把房卡放在櫃檯上遞過去,「如果有特殊要求請告訴我們,我們將竭力使您滿意。」
豐沛眉飛色舞地笑了笑:「看到你,我就已經非常滿意,謝謝。」
豐沛?
當時從電梯裡出來的閻君聽到這句話,第一個反應先是酸!難怪林零零誇人張嘴就來,四季旅行社的傢伙都這德行嗎?第二個反應,當然就是詫異。
難道零零那丫頭沒跟他說明嗎?
閻君快步走到前台。
「給我查一下豐沛這個人的訂房情況,越詳細越好。」
「耶……閻,閻先生?是,我馬上查!」
前台的快窒息了,要不要至於不至於啊,五分鐘之內兩個養眼的男人一前一後出現,心臟吃不消的。
「如何?」閻君盯著她。
「豐沛先生是三天前訂的房,是頂樓的總統套間。」
「支付情況?」
「已經支付過了,全額。」小姐非常不好意思地說道,哎,金龜婿啊!有錢啊!
「沒有打折吧?」
「沒有啊。」小姐奇怪得很,四季的總統套間之華貴,以致於它在任何時候都是不打折的,這點老闆難道不比她清楚嗎?
「這混蛋,還挺有錢。」閻君自言自語,照理說一個旅行社的老闆,而且還是他們的分支產業,再有錢再牛X,能眼皮都不眨地住三天六星級總統套間,還不是為了觀光,只是為了私人掏腰包來作報告嗎?
這個豐沛到底什麼來頭啊?
不過那傢伙,帥就一個字。本來每次閻君經過大廳,前台都像無線電接到信號一樣,不管瞌睡打多凶,一律齊刷刷地抬頭看過來,這次一反常態地沒有移開目光,而是一直追隨著姓豐的進電梯。
說起來可能是因為姓豐的穿了一身休閒服。如果說西裝一般男人穿了都難看不到哪去的話,那麼休閒服在穿著上就對主人個性的身材和臉蛋要求非常之高,否則很難體現其設計精髓。姓豐的看來十分適合深色的皮裝,不像閻君,和淺色的棉製品有不解之緣。
人如衣,如果說閻君是「棉」裡藏針威風不露,那豐沛就是皮笑肉不笑吊兒郎當的典型。
慢著,閻君若有所思,他怎會忽然評論起豐沛的衣著來了?
這個豐沛,姑且不論身家背景,就那一笑,怎麼也不輸給星期五餐廳裡那些有知識有氣質談吐不俗活像明星的牛郎啊!
難道有富婆背後撐腰?這種可能性很大。
話又說回來,富婆都捨得為他一擲千金,何況林零零那個小丫頭,十幾歲一畢業,干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他手下做導遊,一定對這樣的上司崇拜致死。
原來如此,他說怎麼這幾天,林零零見了他像老鼠見了貓,能躲就躲,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說話也要盡量咬文嚼字,好像發電報一樣精簡呢!
背後唆使的傢伙,看我如何收拾你!
閻君高深莫測地笑了笑,而豐沛,似乎有所感知地在電梯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抬起了頭,並且朝他這個方向象徵性地聳聳肩。
好戲上場。
當閻君慢條斯理地把豐沛抵達的消息告訴林零零之後,不出他所料,林零零先是一愣,然後看到了他別有意味的眼神,馬上故作鎮定地說:「是嗎,豐老大已經到了啊。」
林零零不屑的眼神好像在說:反正他是自費的,難道你還能把他趕出去?
閻君聰明至極,哪能看不出來她的小心眼。
「看起來你好像很崇拜他的樣子。好吧,我承認,既然他訂了房間,就是四季的客人。那就不涉及什麼商業動機了——希望他不要讓我失望。」
閻君這一說,林零零再也遮掩不住自己的活力,興高采烈地對著閻君誇起豐沛來。
「豐老大是個好人,我裸體的時候,是他買衣服給我穿的,不然我就要一直穿著三點式過日子了……」
「WHAT?」閻君吼出聲,打斷林零零。
「啊?哦!我說的是QQ號碼上的真人QQ秀啊,我原來是一隻企鵝,還是個公的。後來是他給我改了性別,買了衣服和頭髮。」
「……以後講話一定要加上該加的部分,知道否?」閻君重新開始呼吸。
「我知我知,老公見諒。老公,今天吃什麼?西紅柿炒番茄?土豆燉馬鈴薯?」林零零在廚房裡挑挑撿撿的,邊選材料邊發出大聲的詢問。
「我不挑食,看著辦吧老婆。」
門鈴響了,從貓眼看過去,閻君有百分之八十的意外,但換句話說,就是有百分之二十的意料之中。
「你來幹什麼?」
開了門後,閻君推推眼鏡對豐沛說,在家裡他一般都戴框架眼鏡,因為取戴都很方便。
「知足吧你,自從你拐帶走我們的林排風,四季上下一夥人已經很久沒有免費的早餐可以吃了,我來蹭頓飯都不可以嗎?」
豐沛從臉上取下了墨鏡,毫不客氣地和閻君傲然凝望,結果兩人發現,對方都是雙眼皮,頓時有點「猩猩」相惜的情愫萌生。
「老公,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是看見長得像貞子的那個女主持在播新聞的時候從電視機裡爬出來了嗎?」林零零拿著二十六厘米的菜刀跑了出來。
「哇呀,豐大!稀客呀,請坐,一起吃飯吧!」林零零拿菜刀一指沙發,十分恭敬地說。
「我來幫你。」
閻君拉著林零零走進廚房,順手拉上門,把老闆牌抽油煙機的功率開到最大。
「老公,我在蒸鴿子肉,不需要開油煙機。」林零零詫異地說。
「你們的豐老大,既然出得起住總統房間的費用,自然也不會把到一流的餐廳享用菜餚的錢省下來,他怎麼偏偏跑到我們家裡來?還有,他是哪裡來的地址?門衛怎麼會放他進來?」
林零零瞇著眼睛露出十分色迷迷的笑容,「呵呵呵……老公有危機感了。」
「擅闖民宅還沒危機感?」
閻君斜了林零零幾眼,不過這丫頭傻歸傻,嗅覺倒是滿靈敏,有那麼一點兒醋酸味,她就嗅到了。
「豐老大一定是想念我的烤鯧邊,再說我的日語老師樂老助在他的旅行社裡工作呀,他一問地址不就知道了嗎。」
「你和他認識多久了?」
林零零聽了,幸福地皺皺鼻頭,「啊,我的老公雖然比我早生七年,可是他終於在二十六歲這麼年輕的階段學會了吃醋,證明了他的神經還是很敏感的——老公,醋好吃嗎,是不是有點酸酸澀澀,但回味悠長的感覺?」
「醋還是陳醋好……」閻君下意識自言自語,忽然反應過來,這都扯到哪裡去了,「小丫頭,回答我的問題!」
「是。從我畢業算起,至今兩年零三個月。」
「連月份都記那麼清楚,蓄意的吧。」
「老公怎麼可以這麼說?我認識你雖然才四十九天十一個小時二十八分鐘,但我們是時時刻刻在一起的啊。」
林零零的聰明才智,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顯現出來。
閻君很滿意,關掉抽油煙機走出去。
「令人羨慕的男人啊,不要告訴我你剛剛在講我的壞話。」豐沛一邊按著遙控器上的一排按鈕,一邊歪過頭來打招呼。
「愚蠢的男人啊,不要告訴我你和我老婆在一起兩年零三個月了還是沒把她娶到手。」刺蝟和豪豬明顯勢均力敵。
於是決定握手言和。
「你可愛的小老婆菜做得不錯,記得求她做給你吃。」
「我看是你想吃吧,那就求我好了。還有,什麼叫我的小老婆?你這是誣蔑我犯重婚罪,不要以為我是法盲。」
豐沛笑著,把腳蹺到茶几上面,「看樣子,你們過得還不錯。」
「什麼意思?」
豐沛令人捉摸不透地咧著嘴,「小小的丫頭嫁人,真讓人為她捏把冷汗呢!萬一碰到個……那樣的老公,可怎麼辦?她才二十歲,戀愛都沒談過,就像一張白紙那麼單純。旅行社的同事都委託我察言觀色,如果她有什麼委屈,立刻就組成無敵後援團,給她物質和精神兩手抓兩手硬的支持哦!」
居然還有那麼多潛在的敵對勢力?閻君長長地歎氣,所有人的反應都一樣,一聽說他們認識一個禮拜就結婚,簡直比聽了天方夜譚還要吃驚。為什麼要遵循規律來呢,先戀愛,再結婚;先結婚,再生子?長江還不是有倒流的時候,螃蟹的骨頭就長在肉的外面,他們非要先結婚,再戀愛,做個例外!
豐沛忽然一臉嚴肅,盯著閻君,「你說,你是不是給零零安排了很重的工作?為什麼她自從進了你那個破酒店,就一直沒有回旅行社看過我們。老樂叫我提醒你,她就要考試了,學日本人那種讓人頭發昏的語言已經夠叫人脫層皮,要是你再給她很多工作的話就太不對了。你身為她老公,利用職權體貼一下會死啊?就連我這個一般的上司,都知道在她考導遊證的時候放兩天假的。」
閻君忽然想起來還有這回事……他最近做幾個企劃已經做得昏天黑地,一出辦公室的門就徹底放鬆,其他事情都不記得,竟把那小日本的語言考試也拋諸腦後了!但是想歸這麼想,他仍是不願意在表面上透露出來。
「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智障。」
豐沛何等聰明,早看出他是口是心非,效果收到後非常有技術性地轉移話題:「喂,我聽說你是H大畢業的?」
「怎麼著,想掀我底牌?」
「兄弟只是向你打聽打聽,我最近遇到一個H大的妞……」
閻君投過去兩道只有男人才明白的目光。
「想把人家怎麼樣?」
「嘿嘿嘿……」
豐沛聳起肩膀賊笑兩聲。
他有了另外的目標,對閻君來說是非常好的事,讓他欠自己一個人情,日後也有把柄好要挾。所以這個忙閻君幫定了。
「知道名字和哪個系嗎?不過這種事,知不知道也無關緊要。」
豪豬和刺蝟把頭湊在一起,變猥瑣為藝術,{{zz共商要事。
男人啊男人……
把豐沛塞進叫好的出租車裡後,閻君轉身上樓,林零零正在背誦《四季酒店員工守則》,一本正經的樣子讓閻君哭笑不得。自從拿到了這本冊子,她就每天都要默誦一遍,以免忘記了又鬧出什麼事來。
閻君抬手把林零零調好的鬧鐘,「啪」的一聲按掉。
「明天不用早起。」
「啊?為什麼,老公?」
確定第二天不是禮拜天的林零零,一臉傻相地把脖子抬高四十五度。
「快考試了吧。」
閻君一句話悄然無聲地說出,飄飄飄,飄到林零零的耳朵裡,軟得就像小時候吃的棉花糖,那個柔啊……當即把好久沒吃甜食的她感動得熱淚盈眶。為什麼哩,為什麼哩?!為什麼她會有個這麼溫柔體貼的老公哩?特意把她安插在那麼有趣,那麼輕鬆的工作部門裡,和一群有激情沒大腦的可愛海洋生物為伴不算,還要為一場無關緊要的考試放她假。
「老公,其實我工作的時候都在偷懶的……」林零零十分汗顏,十分慚愧,感激涕零地說。
「那是因為沒事做啊,如果忙的話,你一定很賣力,這個我知道。」
閻君也覺得很詫異,當他宣佈給她一天假期的時候,她十分茫然的臉部慢慢浮現出看見再生父母的光芒,無形當中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和成就感。說壓力是因為他身為人夫,竟然沒外人想得周到;說成就感是以為,一天假期她就一副感恩戴德樣兒,她也忒容易滿足了吧。
「不用給我假期,反正人事部也很閒。」
「那裡人來人往的,環境不清淨,你在家裡看得進去。」
「可我八成會一覺睡到十一點,發半小時呆,開電視看,吃零食,叫外賣,吃完之後捧著書看兩行,打個呵欠繼續呼呼,估計這一呼,可能要一直呼到你回來了。」
閻君懷疑地看著她,他不是不相信林零零會這麼做的可能性,而是懷疑世界上真的還有如此誠懇的人嗎?
「那也好,放你一天假,就是讓你自由支配的,想學習還是想休息都無可厚非。」
林零零大驚失色,「老公,怎麼可以?我已經佔你很多便宜了!你這樣會把我慣壞的,我是一個只能欺壓不能寵的人,否則我的混蛋指數攀升速度比熊市砸鍋亮燈率還高N個百分點,到時候你後悔可就來不及!」
活了二十六年,閻君第一次聽見這種論調——老婆是拿來欺壓的。可是他並沒有因此就被唬住。
「任我欺壓的話是你說的,既然如此,我剝奪你一天的工作權、會客權、拍馬溜須權,隔離軟禁在家,你有什麼意見沒有?」
「我的天,老公你不但體貼,而且非常聰明,這樣一來我就沒有任何心理障礙了,我崇拜你!」
閻君哭笑不得地想,這算什麼事啊。
林零零拿著考試書,躥上床後一本正經地讀起來,什麼「紅多你鍋扎一馬死」,「我來挖」……活像唸經。通常唸經,兩種結果,一是入定,二是入夢。前者是高人,後者是俗人。她是俗人,所以立刻就癱得四平八穩了。
從浴室出來,擦著頭髮的閻君在床邊坐下來,含著微笑看頭髮亂七八糟的妻子,忍不住伸出手去彈彈她的面頰。
就算大家都不看好他們,可是真正的生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的確很快樂,而且相信她也很快樂。如果他們兩個和大多數人一樣,認識、相處、告白、相戀,這個過程中,經歷很多的風雨,等到心都成熟了,也許,他們就不會那麼毫不猶豫地、勇敢地去共同生活在一起。
他們也許會猜忌,也許會遲疑……也許還會分開。不知道是誰說,愛不是激情,愛是習慣。你習慣她,她也習慣你……每日等待同一個人,卻從不覺得乏味。
他們都是愛情裡的傻瓜,想得少,做得多。如果幸福是一座伊甸園,那麼只能說他們走了捷徑。
「我陷得比你早……你準備好迎接我的愛了嗎,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