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伴隨著敲更聲,守夜更夫的叫聲劃破寧靜的夜。初夏將至,晚風徐徐吹拂,這原本是一個十分好眠的夜晚,但此刻她是醒的。
慕紫纓全身繃得像拉緊的弓弦般,雙眸瞪著床畔的身影——
男人!一個男人!
天哪!三更半夜,一個男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床邊,大手摀住她的口鼻,偌大的客房中只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好不駭人!
天哪——這是什麼狀況呀!
「聽好!不准發出任何聲音。」男人發出警告聲,並鬆開手。由他皺緊的眉頭看來——他似乎受傷了!
不要……不要慌呀,慕紫纓,勇敢一點。她在心底替自己加油打氣著。
「你……你要做什麼?」她靜默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問出心底的疑問。沒想到,她還是怕得牙齒打顫,淚珠兒成串的滴落下來。
「不要多問……」男子喘著氣,臉色急速的刷白。「放心。我不會害你,你也不要大聲嚷嚷!等風頭一過,我就會走了!」
男子的雙眸炯亮有神,不像是不肖之徒。瞧他的眼神與口氣,似不會加害自己,慕紫纓的膽子也大了些。
藉著微弱的燭光,她鼓起勇氣打量這名男子,看到他用另一隻手拿著布壓住自己的胸膛,她正覺得奇怪,卻驚訝的看到白布正慢慢渲染出一片血漬……
我的天!
「你受傷了!」她大叫一聲.「閉嘴!你小聲一點!」男子粗魯的打斷她,正想再度摀住她的口。
沒想到,他才一吼完,眼前這位美麗動人的姑娘霎時便暈了過去。
果真是未經風浪的千金姑娘,看到一點血便嚇成這樣,說暈就暈。
男子不可思議的直搖頭。此時,遠處傳來嘈雜聲,看來追捕他的官兵們已來到此處,他眉心一攏,只覺得煩不勝煩。他右掌一出,掌風吹熄了桌上的燭火,頓時,偌大的客房陷人一片黑暗中。
他趁此機會拔出飛鏢,運功護住心脈,想逼出劇毒。
外頭傳來喧嘩聲,他側耳傾聽,聽到隔壁客房中的客人也被驚醒了,正和店小二交談著,顯然那兩人也是愛湊熱鬧的好事份子之一。
但願他今能逃過一劫,體內的劇毒已讓他不能再與人交手。
可惡的王大仲!下手真狠毒,存心置他於死地。哼!他日再見,他必加倍奉還。
正當他凝神運氣逼毒時,房門外傳來拍門和叫喚聲——
「纓纓,你睡著了嗎?纓纓。」
真是糟糕,要是讓門外的人發現他在這兒,驚動了官府,屆時,他插翅也難飛了。如今,只有將門外的那人也一併捉進來,省了麻煩。
腦子裡乍閃過這個念頭,他的雙眸頓時進出冷冽的寒光。而房門外的人猶不死心的拍打著、高嚷:「纓纓,你起來呀!」
他心意一決,身子倏地拔起。卻在此時聽到了微弱祈求聲……
「不要。」
他回首望去,她醒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嬌柔的臉龐。小臉蛋上寫滿了祈求,讓他十分好奇。
慕紫纓坐直了身子,右手摀住胸口給自己打氣,命令自己不要發抖。半夜房裡無故冒出一個盜賊已嚇得她去了七魂,只剩三魄。而現在,這看似充滿危險的男子,似要連門外的儀儀和嫻嫻一塊抓進來,而她怎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呢?
她必須阻止。
見她雖害怕的顫抖不已,但仍出聲制止,引起了他高度的好奇心。
「不要什麼?」見她許久吶吶不語。所以,他主動開了口。
她已經嚇得連心跳都快停了,偏偏外頭又再度傳來儀儀的呼喚聲.她猛吸一口氣,閉上眼小聲的說著:「外面的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加害於她們,我把她們騙走便是。」
慕紫纓從小到大沒遇過這種情況,讓她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這兒又只有她一人,沒人給她倚靠,替她拿主意。
所以她只有祈求菩薩,但願這盜賊能在風聲過後,便即離去,不致加害於她。
他頭一次看到千金小姐遇到這種情況不尖叫也不哭嚷,只是雙手合併著,似乎在祈禱。
「你是說真的?」他一臉的不可思議,「但要我如何相信你!搞不好你們只是藉機向外人求救。」
慕紫纓嚥了口口水。「我……我不會騙你的。」
真是有趣呀!
男子終於坐下,道:「就信你一次。」即使在黑暗中,他亦能精準的攫住她臉上的任何情緒。
慕紫纓縱然感到萬分懼怕,但仍鼓起勇氣走向門邊,在打發儀儀和嫻嫻回去之後,她才鬆口氣,並乖乖的走回床畔坐下,害怕的閉上眼,祈禱這惡賊快走。
頓時,四周靜得落針可聞。沒一會兒,他點亮了燭光。
她一睜眼便看到這名男子盯著自己瞧,她慌得差點叫出聲,趕快又閉上了眼。
「你……你還不快走。」她慌得催促道,官兵都已經走了,他還賴在這兒做什麼?
男子輕聲笑了笑,此刻不是逃走的好時機,他偷了禮部尚書的一對青龍盤玉,只怕此刻眾多官兵已駐守在各個城門口,現在半夜門口不啻是自找死路,他要明兒個中午再大搖大擺的走出城。
「我此刻不走,明天再走。」
男子輕輕道出自己的決定.這消息卻嚇傻了慕紫纓。
她暫時忘了害怕.愣愣地盯著他瞧,微啟的櫻唇半響才擠出一句話:「你明天……再走?」
天哪!她要昏倒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夜,要是讓爹知曉了,她不被逼著上吊才怪!他……他是說著玩的吧?
這姑娘很好玩呢!所有的思緒全寫在臉上,坦白有趣得很。但最令他訝異的是,如此絕色的姑娘居然一點傲氣也沒有,就像只可愛的小白兔一樣,惹人憐愛。
「你很漂亮!」他直言無諱,「眼似秋波流轉,眉如黛,玉膚凝脂賽霜雪,唇如楓,一顰一笑眾人傾。有人這麼說過嗎?」對於美人,他一向不吝於讚美。
他喜歡美麗的事物,若她不是個人,而是一幅畫……「我一定會把你偷出來珍藏著!」他忘情的低喃道。
啊?他說什麼來著。
慕紫纓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愣愣的盯著他瞧,這一瞧,可瞧清楚了——他非但沒有匪寇的草莽氣息,反而生得濃眉大眼,俊朗迷人得很;玉樹臨風頗有王公貴族策勢,微微一笑便能攝人心魂,相信應有不少女子拜倒在他褲腳下。
這樣的面貌拿來當盜賊豈不可惜了!
接著,她看見他開始寬衣解帶,嚇得她倒抽一口氣,連忙用十指遮住眼。「你在做什麼?竟然在一個姑娘房裡脫……你真是……不要臉!」這個男的怎麼……這麼不知廉恥啊!
「你別想偏了!」男子輕輕一笑,眉頭卻微微皺著,看樣子他傷得不輕。「我要管自己止血擦藥,你膽子小,閉上眼別看了!」說完,他背轉過身子。
聞言,慕紫纓聽話的閉上雙眸,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聽這陌生男子的話,但她就是閉上了。
靜默了一會,她腦海中浮起爹爹的話……
「纓兒,你在胡說些什麼!爹打小教你醫藥,是因為你好學及將來能為夫家所用,你怎麼可以當個女大夫呢?女孩子家豈可拋頭露面,況且你的親事已定,明年三月便將嫁給王知善的兒子王大仲。」
「爹!」
「別再說了,爹已經決定了,你就乖乖待在府裡,最好連鷹揚府和藺府都別去了,專心等著嫁人吧!」
那一日爹爹無情的決定,促成她離家出走,偕同好友藺少儀和衛書嫻來到長安,她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是可以懸壺濟醫的。
一路上,她們邊走邊玩,遇到貧苦病痛之人,便停下來幫助他們。但她沒想到,踏入長安的第二天晚上就遇到了這種事,一個陌生又受傷的……
慢著,這名男子受傷了!
慕紫纓立刻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半裸的男子。在燭光的照耀下,她看見一身結實的肌肉,霎時,她的臉蛋飛上兩朵紅雲,但此刻她顧不得什麼害不害羞了!
鼓足勇氣,她輕移蓮步來到男子面前。
她屏氣凝神去審視他的傷口,沒想到,嚇一跳的反倒是這名男子。
「姑娘,你……你不怕了?」他問著。
血!慕紫纓極力克制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懼,她從小便怕血,若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看到,馬上就會暈了過去。但身為一名醫者豈可怕血,見血即暈這毛病若不醫好,她如何醫治天下蒼生。
所以,十多年來,她一直努力的克制心中這股恐懼。
她聚精會神的審視他的傷口,道:「看樣子你是中了蛇毒。雖然你用內力逼毒,可這毒又猛又狠,只怕……你撐不到明天天亮!」
慕紫纓的一席話,令這名男子駭然不已。
「你懂醫術!」他十分的肯定。他萬萬沒想到一位貌似天仙,看似柔弱不堪的小姐會懂醫術。
「沒錯!」
慕紫纓大膽的靠近他,道:「小女子懂一些醫理。公子,如你信得過我,我願意用九鉞之法替你解毒!」她深諸針灸之法,對人體穴道更是瞭如指掌,用九鉞之法替他解毒,她有萬分的把握。
九鉞之法乃是洛陽「醫神」慕天耀的獨門絕活,就算是大唐皇朝內的御醫也是一知半解,而這名小姑娘竟然……莫非……「慕神醫和你是什麼關係?」
慕紫纓聽他喚爹爹是神醫,心中不禁暗自欣喜。「他是我爹,怎麼?你肯讓我醫了嗎?」
男子搖了搖頭,閉上眼。
「為什麼你不肯?」
「我從來不欠人家人情。」
男子說完這句話後,便專心運功逼毒,不論慕紫纓在一旁好說歹說,他始終不予理會。
慕紫纓說得口乾舌燥,見他宛若一具雕像般動也不動,她遂坐在一旁兀自生著悶氣。心想:「他真是可惡極了,居然如此狂妄自大,我好心要幫你解毒,你卻棄之如敝屣!好!你就自己慢慢運功,等你驅完毒,多年來的武功修為也全沒啦!」
慕紫纓心裡雖這般咒念著,但因她心地十分善良,所以她頻頻觀察著,見他臉色愈來愈差,心想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觀了。於是,她悄悄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金針,趁他不備之時,插入他的穴道中。
「你——」
男子不可思議的瞪著她,因為受制而動彈不得,只能暗罵自己太大意,竟著了一個女娃兒的道。
「你別這樣瞪著我呀!我是好心要幫你。你中的毒太深,以致沒辦法運功療傷,再這麼拖下去,你的性命恐會不保。現在,我以金針插入穴道,助你血脈暢行,你再自己運功逼毒,便會容易許多!這樣子,你也不算欠我人情了。」
男子沒有出聲反對,慕紫纓認為他默許了,心中不禁大喜。於是,手持金針,小心翼翼的扎入「神庭穴。,延順而下的是「百會穴」、「廉泉穴」……而至「會陰穴」。
雖然她十分有把握,但這樣救人卻是第一次。所以,她完成時,早已流了一身汗。
「你現在可以運功逼毒了。」她坐下來喘口氣,專心注意他的情況。
男子一聽,立刻運功行走體內血脈,凡以金針紮住之脈穴皆暢通無阻,他心中大喜不消一個多時辰,毒已逼出體外,他張口吐出一大口黑血。
這血呈紫黑色,慕紫纓見了反而不驚不怕,走到他面前問道:「好些了嗎?」
男子抬眼看她,有些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慕紫纓笑吟吟的道:「你別動,我要將金針取回來了。」說完,她—一取出金針,收回小錦布包中。
「多謝!」男子簡略答道,仍是不甘心的語氣。
慕紫纓一聽不免有些氣惱。這男子真驕傲呀!好像瞧不起她似的。她在取回最後一根金針時,反手扎入他腦後的承靈穴。
「你!
男子雖惱二度遭她暗算,但睡意來襲,雙眸逐漸合上,身子倒向地上。但睡著之前,卻已將她的容顏完全嵌入自己的腦海中。
活該!誰叫你瞧不起我。
慕紫纓向來以脾氣好而著稱,但這名男子居然惹得她肝火上升,算他有本事。
但轉念一想,慕紫纓不禁驚訝的低嚷著:「哎呀!我幹嘛扎他穴道讓他昏睡,他沒事了我應該趕他走才是,現在怎麼辦?」
她皺著一張絕美的臉蛋,千想萬想都想不到一條好計策,時間就在她的指縫中溜過,轉眼,已是五更天,天色大亮,遠處傳來雞啼聲。
「糟了!」她從椅子上彈起來。「我與儀儀、嫻嫻約好要去探望那位生病的大嫂,現在天已亮了,要是她們進來發現有一男子在我房裡,我就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怎麼辦?」
她也來不及想那麼多了,於是將買好的藥材分成三份包好,送到嫻嫻房裡,並佯稱自個兒身子不舒服,今日要待在房中休息。
所幸嫻嫻並無起疑,她這才回到房中,落上了鎖。當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瞧見那名男子光著上身不甚雅觀,於是,她取過床上的毯子替他蓋上。
瞧他的睡容就像個大男孩一般,不過口氣很輕蔑,她不由得十分惱火。
「我爹爹說,若有求於人,態度語氣上都要謙遜一點。怎麼我好心要幫你,你卻不屑一顧,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能成功保住一條小命,我的金針可是功不可沒,你到底還是欠我一條人情。你不想理會,我卻偏要你記得,一輩子也忘不掉!」
她左思右想,喃喃自語道:「若是古靈精怪的儀儀會怎麼做呢?啊!儀儀一定會在此人身上留一個記號,教他想忘也忘不了!」
幕紫纓興奮的差點拍手叫好,但一道題解了,另一道題又浮上來——什麼記號才能讓他忘不掉呢?
她敲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倏地,眼光飄上一旁的金針,她想起他光裸的上半身,一條妙計猛然鑽出腦袋。
慕紫纓的針線功夫堪稱一巧。於是,她以金針在他左腳上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櫻花。
「叫你一輩子記得我對你的大恩惠。」
刺好後,她已累極,但房中有一男人讓她不敢上榻而眠,只好伏案而睡。
但她萬萬想不到,一覺醒來後,那名男子早巳行蹤杳然,那條薄毯已移至她身上,桌上留有一枚燕子型煙火及一張短箋,上頭寫著:
「承蒙相救,感激不盡,危急之際,煙火升空,必來相救。」
紅尾燕
看著上頭飛舞的字跡,慕紫纓這才發覺,這名男子是文武雙全哪!
不知不覺中,她早已將一顆心許給了他。
***
洛陽慕府
「小姐!小姐!你聽到了沒?」小春在慕紫纓耳畔大聲叫喚著。
慕紫纓「啊!」了一聲,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在練房中,手上拿著針線,前頭擺著一幅未繡完的百櫻圖。
「你叫了很久嗎?」
「是啊!小姐。」小春拿下她手中的針線擱在一旁,口氣略有怨懟。「奴婢叫你十來聲了,你都沒聽見,不知在想什麼,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的。」
「啊!」
慕紫纓有些悵然的吁口氣。不知不覺,她又沉浸於那一段回憶。
小春替她攏了攏長髮,道。「小姐,這半年多來你是怎麼了?你有什麼心事嗎?」
小春是她的貼身女婢,六歲進慕府便隨侍在她身旁,對於慕紫纓的喜怒哀樂自是瞭解,只是沒聰明到可以猜出主子心裡頭在想些什麼。
「沒有。」慕紫纓不打算把這件事說出來,這可是個秘密。
「沒有才怪!一幅百櫻圖繡了三天還沒繡完,若是以前,小姐不消一天的光景便好了!對了,小姐,你上頭繡的那兩隻鳥叫什麼?好可愛!
「那叫白文鳥,向來是一對一對的,若是一隻不幸死了,另一隻也不會獨活!」慕紫纓細細撫摸繡布上的兩隻小鳥兒,心裡浮現出皇甫少華的俊容來。
「真的啊?小姐,你的手真巧,這兩隻鳥兒看來便是一副鶼鰈情深的模樣耶!」小春連連誇獎。
「是嗎?」慕紫纓不免自問,莫非自己希望將來能和皇甫少華共結連理,以至於下意識繡出這一幅圖來?算了,多想無益,她轉頭問道:「小春,你來找我有事嗎?」
經慕紫纓這一提醒,小春差點跳了起來。
「糟啦!小姐,我忘了。」
「忘了什麼?」
「老爺請你到『雲柔』藥園去。」
瞧小春哭喪著臉的模樣,慕紫纓不免覺得好笑。「怕什麼?若爹問我為何來得遲了,我便會告訴他老人家,我非得繡完那兩隻鳥才罷手,所以才姍姍來遲。爹不會罰到你身上去的,傻瓜。」
她輕捏小春的鼻頭後,身形飄然而去。
「小姐,你真好。」小春忘情的嚷著,緊緊跟在慕紫纓身後。
洛陽有三神——即為「師神」藺少秉,「武神」衛剛及「醫神」慕天耀。慕天耀還是洛陽的醫學博士,九鉞之法乃為他所獨創。但他個性怪,行事準則全依自己的喜怒哀樂,不教世俗道德規範所束縛。只要他稍一看不順眼,便會大發雷霆,所以府中的奴僕皆和他保持安全距離,以策安全。
慕府宅第後有一雲柔藥園,裡頭種的全是一些不易栽培的珍貴藥材,而雲柔藥園乃取自其愛妻之名。慕夫人是個知書達禮的官宦之後,喜研佛法,所以近年來全居在後山一小佛寺內,大多足不出戶。
慕天耀是個道地的藥癡,幾天整天都耗在這藥園。從來,也只有他的寶貝女兒願意花上一天的時閒坐在藥園裡,聽他分析各種藥的藥性。所以,慕天耀便將畢生所學,盡數教給自己的女兒——慕紫纓。
慕紫纓一踏進藥園,便看見慕天耀專心的注視著盆中新種的藥草。
想來爹爹又發現一味新藥了。慕紫纓暗忖著。「爹爹,這是什麼藥?」
踱到慕天耀身旁,她這才瞧見這幾株藥草長得細長,花小巧而可愛。
「啊!」慕天耀撫著灰白的鬍鬚,思量了一會,不答反問道:「纓兒,你瞧這藥草可有稀奇之處?」
慕紫纓細細察看一會,道:「纓兒愚昧,看不出來。煩請爹爹告知!」
「胡說。」慕天耀斥道:「我的纓兒怎麼會笨,你呀,是爹爹看過最聰明的孩子了。」
「好,爹爹說的是。爹爹快說吧!纓兒快好奇死了。」慕紫纓陪笑著,端坐在一旁的石倚上,靜靜聽著慕天耀的說明。
「兩個月前,我上巖山時發現了一隻似鷹般的珍禽,那鳥雙眸銳利有神,通體雪白,而體型足足有一般鷹的兩倍大。我深怕嚇走了它,於是躲在巖後偷看,這一看才發現它正在啄食一具屍體,我嚇了一跳,原來這珍禽是會吃人的。後來那鳥兒長嘯一聲,似是十分痛苦的往林子裡飛去,我出來一瞧,才曉得這人已死去多時,而且身上有兩支毒鏢,看來是因毒發而身亡。」
慕紫纓會意過來。「啊!那鳥兒吃了他的肉豈不也中毒了!爹爹,後來呢?」
「後來?」慕天耀頓時露出如獲至寶般的笑容來。「我跟著那鳥兒來到一處山窪,見裡頭長滿了這小花草,這鳥一連啄了十來片葉片,才飛上一高聳的松木上歇息,我心想它為何要啄食這其貌不揚的小花草呢?於是我在那兒待了一天一夜。
「到第二天早上,那隻鳥兒竟然好啦!於是我趁那鳥兒飛離時,爬下山窪,摘了幾株回來研究。我命人抓了幾隻野鼠回來,餵它們吃下毒藥,再把這藥草曬乾磨成份給野鼠吃,沒想到它們的毒全都醫好了。」慕天耀感慨道:「沒想到這一株小小的藥草竟有如此大的療效,真教人意想不到。」
「這藥草如此神奇,它的名字是什麼?」
「這藥草妙在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故爹打算稱它為『延命草』。」慕天耀點了點點頭,又道:「纓兒,你認為呢?」
「爹將這株藥草名為延命,自是再好不過了。恭喜爹爹覓得一味良藥。」慕紫纓真誠的恭喜著。轉念一想,她問道:「對了,爹,你方才提到的那鳥兒到底是什麼?」
慕天耀沉思了一會,道:「這珍禽的樣貌似在大漠生長的雕兒,可能是有人將這只雕兒養在巖山中吧!」
慕天耀望著自己心愛的寶貝女兒,又道:「纓兒,爹喚你前來,除了讓你瞧一瞧這珍奇的延命草之外,尚有一些話想對你說。」
慕紫纓善解人意的一笑,道:「女兒明白,是為了女兒的婚事吧!」
「是的!」慕天耀仰望著藍天,娓娓道出三十多年前的一段恩怨,「為父在十三歲那年,同父母弟妹一起上襄陽,誰知半路上遇到盜賊殺了我全家,而為父在千鈞一髮之際,遭大俠王坤所救。
而後王坤將我接回家,並撫養我長大。為父身受重恩,無以為報,所以和一塊長大的王知善擊掌為誓,日後若生下一男一女則結為夫婦。所幸義兄王知善的兒子大仲十分爭氣,不僅為人光明磊落,更贏得長安第一名捕的美名。爹將你許配給仲兒,自是不會辱沒了你。」
原來爹執意要將自己許配給王大仲,中間竟有這些曲折,慕紫纓不禁默然。
「纓兒,你會不會怪爹?」
慕紫纓擠出一抹笑容來,道;」怎麼會呢!爹全是為了女兒好。既然這樁婚事於多年前便已定好,纓兒謹遵爹爹教誨,三月吉時一到,準時上花轎便是。」
慕天耀大喜,沒聽出女兒口中的認命語氣。此時,藥園門口站了一名男僕,畏尾畏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慕天耀看了極不耐煩,大手一揮,道:「有話快說,說了快滾。」
男僕嚇得險些屁滾尿流,顫巍巍道;「鷹揚府派、派.派人來稟告,說鷹揚郎將夫……夫人要生了……要小姐過去一趟。」
「什麼?儀儀要生了?」慕紫纓嚇了一跳,屈指一算道:「慘了,一個半月啊!爹。」
慕天耀眉毛倒豎。「你又不是產婆去了何用?」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寶貝女兒會在半年多前離家出走,全是受了藺、衛兩家丫頭的唆使,尤其對那愛惹事又古靈精怪的藺少儀更是徹底感冒,巴不得女兒從此和她們斷絕往來。
「爹!」慕紫纓急得快哭了。「女兒會擔心啊!儀儀自小和女兒一塊長大,情同姊妹,更何況她兩個月前曾有小產的跡象,身子一直不大好,我不去看她,無法安心啊!」
慕天耀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不得已,慕紫纓也只好使出殺手鑭了。
「若爹不讓女兒去,那纓兒一輩子都不理你老人家,也不再踏進這藥園一步。」
說完,她轉頭便走。果然,慕天耀受不了女兒這一招激將法,出聲挽留。
「纓兒,等等。」
「爹有事吩咐嗎?」慕紫纓維持口氣中的淡漠,心中卻歡喜不已。她明白——爹又投降了。
「算爹鬥不過你行了吧!」慕天耀無奈的歎氣。「你到藥房去拿幾株萍蓬草給藺老頭的女兒服用吧!
萍蓬草主為止血、淨血、強身用,藥性比當歸等更好上十倍,最適合產後女子服用。
「謝謝爹。」
慕紫纓微微一福,露出迷人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