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留言上寫得很清楚了嗎?如果你們還不能接受恩子的話,我是不會回去的。」沒能盡興地旅行已經讓他很不爽了,一回到日本他們還敢給他疲勞轟炸。有本事的話,就叫另外的人來替代他好了,別只會在他面前囉囉嗦嗦的。
「放肆,你這是在威脅我們嗎?」目黑智也——目黑池的父親和「當世」名義上的太上皇生氣地用力撞了下手仗,他們夫婦專程和千葉家夫婦一起把他接回來,可不是為了聽他說這個的。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說了算。」拿起外套,目黑池親親一向懦弱的母親以示道別,轉身就走了。
「你!你回來!我話還沒有說完。」目黑智也怒極地一腳踢開坐在身邊卻不開口幫腔的妻子,「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母親的痛呼讓目黑池停了下腳步。他緩緩轉身,痛恨地望向父親帶著勝利和快意的臉,「我是誰教出來的,你比誰都清楚,母親她根本連碰一下我的機會都沒有,不要每次發脾氣就拿她出氣。」究竟是誰在威脅誰,從小開始父親一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就當著他的面,對著母親拳打腳踢。小時候他不能反抗,但現在他長大了,已經不再是父親手中的棋子了,父親難道不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一直以來沾沾自喜的籌碼了嗎?
「哦,出氣是嗎?」目黑智也冷笑,突然一掌揮向妻子千穗,「對,我就是在出氣,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排山倒海的憤怒襲來,目黑池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忍住,別再讓父親的激將法成功。他探吸一口氣,「目黑智也你給我聽好!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你打她,從今以後,你不會再有任何機會碰她一根寒毛。」再看了默默流淚的母親一眼,目黑池決然地走出了這個從來沒有任何溫暖的家。
出了大門,他立刻打電話給和彥,「和彥嗎?計劃馬上進行,三天之內我要他一無所有。」關掉手機,他迫切地想見到恩子,他此生最重要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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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於不在家,目黑池前腳剛走,她就被千葉家的人請去了。現在的她一臉睏倦地坐在千葉家的大宅客廳中,忍受著一波波的音波轟炸,腦中想著目黑池在家裡是否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呢?好浪漫哦,他們這樣算不算同病相憐?
「賤女人,你聽到了嗎?」叫罵了近一個小時的美悅終於需要中場休息了,萬歲!
為了可憐的耳朵著想,什麼都投有聽到的恩子配合地點頭,聽話到只差沒有用手擰著耳朵說:「我以後不敢了。」
白癡的美悅以為自己的音波攻略終於有效了,還倌以為真地笑開了,「你是說你肯離開池哥哥了。」
恩於無所謂地聳肩,「只要他肯放我走。」
「真的?你放心,要你走本來就是池哥哥的意思。這裡有張到非洲的機票,呆會兒回家把行李收一收你可以走了。」
恩子好笑地看著眼前的機票,果然是母女同心,兩人的心腸一樣的毒辣。非洲!到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她保證她活不過三天。看著得意洋洋的美悅,這才是她們的本意吧,要她徹底地消失。
「怎麼?你想反悔啊,還是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麼好處?」美悅自覺麻煩已經解決了,一派輕鬆地窩上沙發挫指甲,「你別那麼天真了,以為我會像電視上那些被搶了老公的可憐女人還要丟大筆錢給第三者嗎?本來就是你自己賤嘛,明知池哥哥有我了,還自動去投懷送抱的,我就當是池哥哥偶爾體貼我又要解決生理需要時召妓吧,你認為我會蠢到給錢你嗎?」
「美悅!說話客氣點。」一旁看不下去的真一郎制止女兒的傷人毒語。
「你閉嘴,女兒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你還幫著欺負她的人。」毫不留情的喝斥出自千葉家的女主人千葉美稀。
開腔了!恩子要笑不笑地斜眼睨向外面還養著五個男人的美稀——她的姨媽,那個搶了媽媽的男人後又逼瘋母親的女人。的確是很美很艷的一個女人,五十不到的年紀看上去說是三十也有人信,這麼美的女人還需要搶別人的丈夫嗎?老實說,她比媽媽美多了。
「你看夠了嗎?」美稀冷冷地打斷恩子不禮貌的打量,被這種女人看對她來說是種侮辱。
「還沒。」出乎意料地,起初她以為自己至少會有一點憤怒怨恨之類的情緒,但在看到她後,恩子反而平靜了下來,因為她比自己想像中的可憐多了。除了用人工留駐的美貌之外,千葉美稀是世界上最貧瘠的人。
「你說什麼?」美稀從來沒有被人如此直接地反駁,她氣得幾乎跳了起來。
「一個同時包養五個男人的女人,不值得我看嗎?」恩子開懷地欣賞美稀姨媽又要保持儀態又要生氣的扭曲面容。她同時也留意到美悅對自己的母親漠不關心,她們母女之間的感情由此可見。
「你!」她怎麼知道的?美稀小心地瞄了丈夫一眼,他的冷淡激起了她的憤怒。他竟然不關心也不生氣,即使她再養一百個一千個的男人他都不會在乎。於是,她把怒氣發洩到恩於身上,舉起手一掌就要揮向恩子,「我讓你沒家教亂說話!」
「啪!」
「哇!」
巴掌聲和哭喊聲同時響起,打人的是美稀,哭的卻是美悅。美悅當然不是心疼恩子被打啦,她哭是因為美稀打到的是她。當美稀舉起手時,恩子已經警覺地拉過靠她很近的美悅替她擋了,所以哭的當然不可能是她。
「天殺的賊蹄子竟然敢躲,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她也沒有心疼誤打了女兒,推開哭嚷的美悅,她忙著喊人來幫忙收拾恩子。
聞聲而至的傭人們聽到有重賞,連忙過來七手八腳地抓住恩子,眼看恩子就要免不了一場皮肉之苦。
「千葉真一郎,你就讓人這樣對待你和美和惟一的女兒嗎?」簡單的一句話像顆炸彈般投向千葉家,真一郎震驚地看著不知何時來到的目黑池。沒錯,說話的不是恩子而是他。目黑池也趁著眾人呆愣時,救下了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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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退傭人後美稀首先發話:「阿池,你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事隔二十年再次聽到那賤人的名字,而且還多了個女兒,她心中的歹毒念頭百轉,沒時間震驚了,她要盡快想到一個能永絕後患的辦法。她決不能再讓那個賤人從她手上搶走她的幸福。
不屑理會陰險的美稀,他不顧恩子的阻止,一宇一字地對著真一郎重複:「恩、子、是、你、和、美、和、的、女、兒。」
「美和?」真一郎神情有剎那的恍悔,而後他整個人像活了過來般,興奮、狂喜、雀躍,憔悴的面容帶著少年的衝動,他衝過去抓緊目黑池,「你知道美和?!她在哪,她在哪?」
「她——」
「這不是你能關心的問題。」恩子截斷了目黑池未完的說辭。
他的女兒。真一郎內疚地轉向恩子,「你在怪我嗎?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當初不該輕易放你們母女走的。這些年讓你們母女受苦了,請你相信我,我會用我餘下的人生,盡我所能地去補償你們的,請你相信我好嗎?」他對恩子的記憶只停留在她五歲的時候,難怪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難怪他一直覺得她有一雙美和的眼睛,難怪……
「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來幹什麼?」恩子想起一出漫畫裡男主角最常說的話,「很多時候,道歉是沒有意義的,而且最該道歉的人不是你。」她直視滿心算計的美稀,「此時此刻,你心裡頭想的又是什麼呢,如何除掉我和媽媽嗎,姨媽?」
「姨媽?」全場最糊塗的美悅尖叫,「媽!她說的是真的嗎?」她不要搶她未婚夫的女人是她的表姐妹。看著池哥哥扶著那個女人她就有氣,美悅氣不過地衝上前去用力拉開兩人,「池哥哥,你有沒有搞清楚呀,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我不許你以後再碰她……不!是不許再見她。」
「這就是你所謂的家教嗎?姨媽,你教出來的女兒跟你一樣的自私,想到的永遠只有自己。」
「你閉嘴!誰是你姨媽了,還說什麼你是真一郎的女兒呢,你行騙的技術也不高明點,真一郎根本是個廢物,他是不可能有種的。」美稀一時氣急,話語不受控制地衝口而出。
真一郎眉也不皺地任美稀叫囂,他現在只有一個迫切的要求——他要見美和。可有心人如目黑池就不同了,他留意到了美稀話中的破綻,「廢物?沒種?千葉伯父,你確定美悅是你的女兒嗎?」
「目黑,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你給我滾回去。你別以為你是目黑智也的兒子我就不敢動你,你再亂說一句我,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美稀心虛地怒斥他,她害怕地看著真一郎,沒有一刻像現在般希望他一如既往地漠不關心。真是該死,她怎麼連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呢。
「不用查,美悅不是我的女兒。」真一郎話一出,眾人的眼光都射向他。反應最大的美悅接受不了,直接昏倒在地。其他的人分別是震驚、憤怒,最後,恩子同情地扶起昏倒在地的美悅,「你們不該在她面前說的,這樣一來她受的傷害是加倍了。」
「你放開我的女兒!不用你假惺惺的,你跟你的媽媽一樣地賤、一樣地詭計多端。」美稀蠻橫地扯過美悅,連串的髒話順暢清晰地出籠,恩子懷疑她平常在家都是在練習罵人的,所以才會那麼出口成髒。順了口氣,美稀把苗頭轉向真一郎,「還有你,你怎麼可以說美悅不是你的女兒?你這個死沒良心的,陪你度過半輩子的人是我,那賤女人的女兒一來你的心就飛了,飛到她那邊去了,竟然還說出如此沒人性的話,你還是人嗎你!」
「你說夠了嗎?」聽她罵人終於告一段落了,恩子輕柔地問道。
「沒夠!你們母女跟他做的壞事即使說上一天也不夠。」美稀意猶未盡地繼續罵難聽的話,她永遠不會忘記美和加諸在她身上的恥辱。只要有美和的一天,她就永遠只能是配角,即使她比美和美上不止百倍,「我不但要罵,我還要打死你這個狐狸精生的狐媚子。」
不待她動手,目黑池一把抓住美稀的手往後彎,痛得她哇哇大叫,叫到昏倒的美悅都醒了。美悅神情呆滯地看著母親,是她,就是她把自己從千金小姐的位置拉了下來,變成她最不屑的私生女的。她突然發狠地從目黑池手中扯下母親,然後二話沒說地就對自己的母親開打,「你說謊,你說謊,你說謊……」她邊打邊喃著,神態接近瘋狂。
「你瘋了嗎?」被女兒按著猛打的美稀不停掙扎,她求救地看著眾人,可在場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握手。
看著瘋狂的美悅,恩子想起了母親美和,她們其實同樣都是受害者,媽媽已經瘋了,難道她真能眼睜睜地任美悅瘋掉嗎?再怎麼說她都是媽媽的外甥女、她的表妹啊!「爸爸,」真一郎感激涕零的表情令恩子心酸,「我和媽媽受到的傷害已經造成你今天無法挽回的痛,難道你真能眼睜睜地看著第二個錯誤造成你另外一個遺憾嗎?」
聞言,真一郎一震。沒錯,無論是美和母女的痛苦,還是美稀母女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當年他因意志薄弱而失去了此生至愛,讓恩子過了一個沒有父親的童年,而在他不甘願地娶了美稀後,也對她百般冷落,以至她難耐寂寞地向外發展,甚至美悅的出生也沒有得到他任何的關注,美悅過得何嘗不是一個沒有父親的童年呢?現在他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冷眼旁觀呢?
悔悟的他一步步靠近美悅,懷著前所未有的溫柔,他像抱小孩般抱起美悅,「乖,媽媽是跟你鬧著玩的,你是爸的乖女兒,永遠都是爸的乖女兒。」
有記憶以來這是爸爸第一次抱她呢,爸爸還說她是他的乖女兒哦,剛剛是在開玩笑的,不是真的。美悅高興地在真一郎懷中又笑又跳,「我是爸的乖女兒,我是爸的乖女兒,你們聽到了嗎?我是爸的乖女兒。」她不斷地重複,完全一副小孩子的模樣。
真一郎擔心地抱緊女兒,「美悅,你……」深沉的悔疚淹沒了遲來的關懷,是他害的,就算不是親生的她也喊了他二十年的爸爸啊,他怎能殘忍地說出那樣傷人的話語呢!
此刻方知事態嚴重的美稀也撲了上來抱住美悅,她惟一的女兒是她往後的依靠啊,女兒不能有事。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恩子悄悄地拉著目黑池離開大廳。經過了二十年,千葉家的內部就算再不堪他們也已經是一家人了,不知不覺中他們早已被無形的繩子綁在了一塊,只是當中沒有人願意承認罷了。有時候,一個家庭的維繫不一定只能是愛,習慣也可以是一種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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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地攙扶著恩子回到家裡,目黑池動作輕柔地讓恩子躺下,「鬧了一天你也累了,睡吧。」
恩子搖頭,「我睡不著。」
「在擔心美悅?」
她還是搖頭,「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以為我和媽媽過的生活才是最淒慘的。可今天看到他們這樣,我才發現,他們身上所背的包袱不比我們少,他們空有舒適的生活條件,卻選擇了最虐待自己的生活方式。媽媽雖然遭到了那樣的遭遇,但她選擇了忘記,她的痛也早在她的淡忘中消失,所以臨死前她才能毫無芥蒂地說出那樣的話,其實真正過得水深火熱的是他們吧。」
撫著恩子因散發光彩變得迷人的嫩臉蛋,目黑池歎道:「你終於能體會你母親的用心良苦了。」
「那你母親的用心良苦你又體會到了嗎?」
停住撫摸,他驚訝地俯視她,她為什麼會知道的?
「我逼問和彥的。」恩子微笑地解答他眼中的疑伺,「你說你對美悅情同手足啊,我吃醋呀,就去問和彥你跟她是什麼關係,所以他才會說起你的父母親。他說你從小在你父親的鐵血教育下長大的,與美悅一樣沒有享受過父愛,所以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感情。他還說你如果不是因為討厭她越長大就越像她母親,搞不好會真的愛上她也不一定哦。」
混蛋和彥,不要被他逮到,否則有他好看的。
「你還在生你父親的氣嗎?」恩子謹慎地低問。今天他回過家,然後他在剛才有意挑起美稀的瘡疤,甚至不管情同手足的美悅的死活,很明顯地他在遷怒。
「我的事你別管。」像是被掀開私隱的難堪,目黑池斥喝著她的多管閒事。
思子覆上他緊握的拳頭,「如果我都能原諒千葉美稀對媽媽的傷害的話,你又為什麼不能原諒你父親呢?」
「你不懂。」目黑池大叫,「什麼鐵血教育,那叫變態!你知道多少?你看到多少?你憑什麼自以為是地給我下結論?」
「那你就教我懂啊!」恩子也大喊,「我愛你,在你為我消除了心中多年的荊刺時,我也想為你拔刺啊,你難道還不知道你的痛也就是我的痛嗎?我們的孩子再有幾個月就出生了,你難道不希望他能在正常的環境下成長嗎?如果我們任何一方心裡還是有刺的話,我們都無法在正常心態下養育他的。」
「誰說我不正常了,誰說我有刺了,變態的是我的父親,是他從小就喜歡在我面前強暴我母親,是他從小就以打罵母親威脅我!」目黑池激動地一拳揮向恩子的床邊。
天!他從小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他的父親究竟是怎樣恐怖的一個人?不,應該說他父親還算是一個人嗎?恩子沒有被目黑池可怕的表情嚇到,她起身溫柔地擁抱他,「如果打倒你父親會讓你好過一點,那你就去做吧。前提是,你得到你母親的允許了嗎?」
「母親?」
「對,你的母親。你肯定你母親是恨你父親的嗎?你肯定你母親會高興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擊潰自己的丈夫嗎?你肯定你的母親想離開你父親嗎?如果這一切你都能肯定的話那你就去做吧,天誅地滅有我陪你。」恩子本來就不是個道德觀念濃厚的人,她的勸阻是為了他。她不要他日後像她爸爸般後悔。
「今天看到爸爸跟千葉美稀他們給了我很大的啟發。爸爸表面上是很愛我媽媽,為了我媽媽他可能從來沒有碰過我的姨媽,但我爸爸真的恨千葉美稀嗎?」她釋懷地一笑,「我想未必,他和她畢竟是共同生活了那麼久,他們之間沒有愛情總有感情吧。也許他只是習慣了去恨她,到後來他都忘了不恨的感覺。可是當有事情發生,他們還是一家人啊。而且我們大家都忽略了一點,千葉美稀她是愛我爸爸的呀,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維護她的愛罷了。」
「不一樣,我媽怎會不恨那個變態狂?」
「在你行動前先問一下好嗎?我不希望你將來後悔,想想我爸爸,他就是一個最好的借鑒。」
目黑池抹了抹臉點頭,畢竟這麼多年來受傷害最深的是媽,她是有權決定那個變態狂的生死。
「謝謝,謝謝你。」恩子感激地吻了吻他的臉。
「傻瓜!」哪有人為與自己不相干的事這麼感動的,「對了,你不覺得便宜了她嗎?」她當然是指千葉美稀。
恩子無所謂地聳聳肩,「沒有便宜不便宜的,其實她對自己比對我母親更殘忍。而且,即使她能跟爸爸相安無事地過一輩子,但她永遠也得不到與我母親同等待遇的尊重,她並沒有撿到多少便宜。」人世間的一切本來就沒有公平,越想得到公平的人到最後反而遇到越不公平的對待,強求而來的公平,也不過是個假象而已!